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或书本网(www.bookben.cn) 这是一个风云变幻大战将起的世界 当命运的漩涡转动 穿越而来的军家独女 神秘尊贵的九公子 究竟能否达成夙愿 冲破千年的宿命牢笼 在那一个欢笑与悲戚同时上演的红馆里 还有谁能长笑如歌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江湖恩怨 天作之和 灵魂转换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叶、风溪莲 ┃ 配角:司空、风袭云、白先生 ┃ 其它:红馆 ================= 书名:红馆 作者:弄清风 章节:共 150 章,最新章节:从此世间无公子 ================== ☆、华灯初上   是夜。风绯城,红馆。      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在这条由青石铺成的宽达两米的园中小径两侧,由远及近地依次亮起了红色纸灯笼,衬着满空的星光,在驱散着黑暗的同时,也带给人梦幻般的视觉享受。      这里的每一盏灯笼上面都画着一张火红色的枫叶,连绵的烛光蜿蜒成一条红色的发带,那枫叶,就是发带上唯一的点缀。      ‘哒哒’的声音中,一匹黑色的骏马不急不缓地出现在视野里,黑亮的鬃毛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迷人。      马背上的人单手执着马鞭,十指修长而白皙;足蹬一双黑底银边的长靴,往上腰间别着一柄古朴长剑;身上披着一袭猩红色滚边披风,内里衬着白色的缎子衣袍;黑亮的发丝以一根红桐木簪子束起,偶有几缕稍显凌乱或垂散在耳鬓,于严谨之中摆弄一丝随性。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身形修长,该是鲜衣怒马的年纪。脸庞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并不真切,但唯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在夜色中也不显逊色,沉凝的同时,忽而闪现过一抹堪比星辰的璀璨亮光。      他策马而过,在道路两旁静立的两排点灯人便低垂着头行礼,眼神不敢有丝毫的逾越。而就在马蹄声即将远去,点灯人刚刚抬起头来时,却见他忽然勒住了缰绳,挥手说道:“都转过身去。”      虽然不解,但点灯人们还是遵从着转过了身去,老实地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头张望。而后,他的声音再次从背后传来。      “谁在那里?”平静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森冷,他抬头望着路旁两米远出的一株大树,月色映照下,树干背后露出一角白色衣带来。      良久,没有回应。而就在点灯人听见长剑出鞘之声时,又有物体落地的声响出现,身后情形的发展,有些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收回半出鞘的长剑,他微微皱起秀眉望着落地的事物——确切地说——那是一个白衣的女子。刚刚她主动从树上跳下来,动作利落,看起来像是个练家子,但落地时却重心不稳,脚下一崴就跌坐在了地上,前后动作可以说是极为不搭,看起来透着几分怪异。      白衣女子吃痛地捂着脚踝,低声似是咒骂了一句什么,忙抬起头来看向他,嘴巴张了张,眼珠子转动着似是在找一句合适的开场白。      看见了女子的容貌,他的眼睛立马就眯了起来,眉心微锁,说道:“是你?”      女子愕然,没想到刚刚才摸着黑偷跑出来,一下子就被抓了个现行。最最糟糕的是,在这红袍男子喊出‘是你’这两个字时,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甚至,她对自己都知之甚少。      她叫柳叶,白瞿国蓝羽城人士,出生于第一书香世家——柳家,于今年年初被选中参与红馆馆主九公子的选亲。而后,在来红馆的路上,于虞河畔投河自尽,未遂。据说是因为已与他人私定终生的缘故。      之所以是据说,因为此柳叶非彼柳叶。真正的柳叶早就在虞河里香消玉殒了,现在的这个乃是个十足的冒牌货,还是个穿越来的。而据她观察,这个时代,从没有在历史书上出现过。      柳叶现在很困扰,因为宿主很悲惨,而她却注定要延续这个悲剧的人生,据婚投湖的罪过现在全要她来背。而且,看看这选亲的阵容,诸国的公主几乎都来了,再加上像柳叶一样的世家小姐,这红馆九公子的地位可想而知。      所以,柳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好果子吃。而且自己投湖之后还被救起来送到了这里,用膝盖想也知道,生死已不由自己控制。      值得庆幸的是,那九公子有事在外,彪悍地把一干有身份有背景的大小姐抛在脑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所以柳叶决定趁事情更糟糕之前,偷溜出来探探风,顺便摸索一下有没有可能逃出去。可谁知,才出来一会儿,就遇见了骑马而来的他,情急之下,只好上树躲避。      思及此,柳叶忽然眨了眨眼,也顾不上其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马上的男子。这一身华贵的打扮,这么晚还能在红馆里纵马,还有点灯人对他的态度……他究竟是……      “叫凉姬来见我,其他人都退下。”这时,他的声音又一次传进点灯人的耳朵里,点灯人便恭敬地告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见人都退下了,他驱马上前几步来到柳叶面前,平声问道:“柳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柳叶便收回打量他的目光,心中有了定案的同时,恢复平静道:“我迷路了。”      “在树上?”他眉梢维扬。      “是。站得高看得远,我在找路。”柳叶睁着眼睛说着瞎话,语气一如平常一般淡定,似是理当如此。      闻言,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的弧度,说道:“能走吗?”      柳叶点头,双手撑着站起来,崴了的左脚虽然传来阵阵刺痛,但却依旧脸色平静,只余一分苍白。      见状,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问道:“现在你找到路了吗?”      “找到了。”柳叶回答,伸手将脸侧垂下的发丝卡回耳后。      “找到了便自己回去吧,红馆警备森严,一个人不要在外面乱晃。”说着,他看了一眼柳叶,浅笑了下,随即调转马头,黑色的骏马打了个响鼻就带他远去,把柳叶一个人丢在了原地。      柳叶有些微微的愕然,在没有想到他这么轻易就将此事揭过的同时,也惊讶于他的处理方式。      晚风徐徐地吹着,柳叶长出了口气,感觉到风中微寒的凉意,紧了紧身上的衣袍,回身就干脆利落地在刚才栖身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来当做手杖。      这宿主的身体实在病弱得很,投湖之后更是没有一处使得上力的,这一根树枝都废了柳叶全身的力气,等树枝到手,额上冷汗密布的同时,脚踝整个就疼得有些麻木了。      风一吹,柳叶禁不住一个哆嗦,今夜的逃生之旅就到此为止了。而今后的事,自求多福么?      与此同时,红馆,焚心小筑。      焚心小筑里面,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冷清。就算是迎回了它的主人,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说是小筑,其实整个红馆最大的院子就是这个标志着红馆真正权利核心的地方。那成片的桃花树,雅致古朴的小楼,人工挖凿而成的蜿蜒溪流,宛如人间仙境一般美好。而就在那小楼前最大的那棵桃花树下,石桌旁,碧月当空,静静地坐着刚刚那个披着猩红披风的男子。他单手执着白玉酒杯,出神地看着那还未开放的桃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坐,便是半晌。      直到被那已经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打扰,男子才收回自己流放的目光,晃了晃手中酒杯里凉透了的茶水,却也不回头。      “公子。”来人恭敬地开口,上身微微下弯,显示出了足够的敬畏。      此人正是负责选亲事宜的总管,一个面目温和,举止大方优雅,年纪不过二八的女子——凉姬。而这个被她称为公子的人,便是那个名震天下,连四大国的君主都要以平礼相待的红馆九公子风溪莲了。      凉姬看着眼前背对着她的年轻的馆主,再一次地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心悸。他继承了历代馆主的才智,甚至更甚一筹,冠绝天下。一张脸庞天生俊逸,却不时透露出一股冷冽。眸子时而灿若星辰,时而又如无尽深潭一般深邃,让人看不透也摸不清。这个才弱冠的少年,堪为红馆历代馆主中最为神秘,也最为出色的一个。      这不,这位九公子一月前又突然离开了红馆,也丝毫不管那些正在路上为了成为他妻子而来的各国明珠们。一月之前,他是带着那个贴身护卫一起离开的,但一月之后,他却一个人回来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就像五年前他突然回来一样,没有人有那个资格问。      而现在,他把凉姬叫到了焚心小筑,凉姬也只敢大气不出地站在他背后,静等他开口。所幸,今天风溪莲并没有让她久等。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风溪莲突然一抖手泼去酒杯中凉了的茶水,又重新为自己斟满。      凉姬一直都感到很奇怪,这九公子从来都只用酒杯喝茶,但凉姬不敢问。直到有一次,风溪莲那双眸子似是洞穿了凉姬的心事,他突然笑着将手中的酒杯放到了她的手中,跟她说,喝喝看吧。那时,凉姬虽然惊愕,但还是顺从地喝下了那杯茶。      小小的酒杯里只装得下一口茶,但就是那一口,剥夺了你豪饮的机会,迫着你全盘接受那一份苦涩。      那只精致的白玉酒杯到现在还摆在凉姬的床头。那是风溪莲赏给她的,当然,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那只酒杯已经被她碰过了。      这些往事在凉姬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所花的也只是分秒的时间。表面上,凉姬还是镇定的,快速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全盘告知。      “禀公子,此次包括四大国公主在内共来了十一人,于上月十九日抵达。目前就居住在亭香院,所有人都享受同等规格。至于来时投湖的柳叶姑娘就单独安排在云舒小院,经大夫的诊治后已于今日破晓时分醒来,身体已无大碍。”说着,凉姬将一叠纸张摊放在风溪莲的面前,“这是具体的名单和画像。”      风溪莲没说什么,一张张地翻过,看见那一张张绝美的容颜脸上也没有任何的改变,对他而言,一张画像,就只代表了一个名字而已。直到他翻到最后一张,目光却长久地驻留下来。      那是柳叶的画像。浅淡的着色,随意的勾画,但那样惊世的容颜,就像一朵错开在牡丹丛中的青莲。      良久之后,风溪莲开口了,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凉姬怎么也想不到的。      “那个姓玉的还被扣在柳府的吧。”      果然,他已经知道了!凉姬忙回道:“是。”      “凉姬,此间事了之后,派人将柳叶送回去吧。找到那个人,若是他们愿意就此隐世,便允他们成婚。还有,传达下去,明日午时,我在听竹海招待她们。”      这是九公子风溪莲的原话,但凉姬却似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般无法置信。想当初,离家多年的风溪莲突然回归,以何等铁血的手段制服了整个红馆,有多少人为了那馆主之位葬送在他冷酷无情的刀刃下。      世人都知道,红馆馆主的意志是不可违背的。所以才会在柳叶投湖之后引起那样的轩然大波,一下子把柳家推上了风口浪尖。      可如今……那九公子却要饶过这个拒绝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也不顾她是否落了他的颜面,竟还要成全与她!这是何等得令人震惊……就算是世家的弟子也做不到如此宽容吧,这九公子又是为何?他明明可以让那对拂了他面子的男女付出惨痛的代价。      望着凉姬愕然的面孔,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九公子却莫名地笑了,一边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画像重又塞回凉姬手里,一边径自往自己的小楼中行去。待得凉姬回过神来时,风中只飘荡着他转身时的话语。      “回去吧。”      她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年轻的主人了。也许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是世人永远也无法看得懂的,而风溪莲就恰恰是其中一个。 ☆、美玉逢春   这里,是红馆,混乱之地的权力核心,整个世界上最超然的地方。      世上有四大国,静水、桑木、荧火、雅风,四足鼎立。其下属有又各个小国,柳家所在的白瞿国就是其中之一。四国之外,又有一个混乱之地——上远。      上远的前身乃是千年之前大一统王朝蓝玉的王都以及王畿,蓝玉灭亡之后,出于种种原因,此地成了三不管地带。这里民风尚武,又匪寇横行,但所谓道上也有道上的规矩,无序之中便又产生出一种独特的秩序来。这里独立于四国的统治之外,由上远自己诞生的几大势力掌管,不设官府,不设军营,自由却也危险。      而在上远那大大小小的势力中,位于红馆正中心的风绯城无疑是当之无愧的领袖。因为这里,不仅是蓝玉的王都所在地,更是红馆的总部所在。      红馆,以其超然的地位屹立于风绯城数百年,每一任馆主都是惊才艳艳之辈,堪称一代人杰,与四国君主行平辈之礼。但是红馆向来低调,不理世事,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永远是冰山一角,就像是带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你永远也不能知道,那座瑰丽的建筑里面究竟埋藏着什么样的惊天秘密。      而就算是已经来到了红馆的柳叶,迄今为止也没有任何发现。她此刻正坐在床前,看着自己的侍女为自己的脚踝包扎。      “韵儿,这样就够了,再包下去可就穿不上鞋子了。”      面容清秀的侍女韵儿是跟着柳叶从柳家出来的,看着自家小姐肿起的脚踝,心疼地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可是小姐……”      “别可是了,公子回来了,我得跟其他人一起去见他才是。”      “可是大夫说你要卧床静养的……小姐,我们今天就不去了好不好?万一、万一……”      “放心,你家小姐命大,不会有事的。”一边微笑宽慰着韵儿,柳叶一边亲自给自己梳妆打扮了起来。      现在的柳叶身形消瘦得过分,面露病色,苍白异常。柳叶所谓的梳妆打扮,其实就是让自己看起来更惨一点,而且关键是,让人觉得你已经好好梳妆过了,但无奈身体病弱,我见犹怜,不忍下手。所以,为了好好衬那抹苍白,柳叶特地又穿了件雪白的狐裘。      一切弄好之后,柳叶试着走了几步,单看韵儿心疼的表情就知道效果不错。其实柳叶本可以推脱生病不去的,但是昨晚的事情又让她彻夜难眠。她几乎可以断定,昨晚遇见的那个红袍男子就是九公子,可是他的举动却令她不解,他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冷不热,让人捉摸不定,所以,柳叶决定还是去探一探情况。      听竹海,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这里是一片翠绿的竹林。初春的阳光透过竹叶间的缝隙洒落在竹下行人的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也带来了一股说不出的暖意。放眼望去是碧绿的苍翠,耳畔回响的是涛涛的竹声,踩着柔软的土地一路前行,如果是普通的踏青,也许这一行人会感觉到无比的惬意。      可是与这风景截然相反的是人心。      她们的心没有闲暇来欣赏这样的美景,因为在这片位于红馆最南端的听竹海中,终于远行归来的九公子正在等着她们。而这一行人,自然便是前来与他会面的诸国公主以及小姐们。      约莫十分钟后,她们在侍从的带领下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那是位于竹海中央的一座碧玉竹亭,亭名晚秋。晚秋亭也是风溪莲除了焚心小筑以外最喜欢待的地方。      她们遥遥便望见了那碧玉竹亭中的身影,一袭绯色的锦袍,那正是红馆馆主接见外客时的正式着装。而就在见到那一抹绯色的一刹那,众人的心里都是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有的人甚至偷偷地握住了同伴的手,手心里都是细密的汗珠。事实上这也怪不得她们,因为这一任的馆主九公子,堪称历代以来最神秘的一个,几乎没有在外人面前正式露过面。      风溪莲是背对着众人的,正坐在亭中的竹椅上品着茶。他的身侧分别站着两个白衣的侍女,当然,她们只是站在风溪莲的身侧而已。风溪莲不喜欢别人在他身边晃来晃去,所以他贴身侍女的位置已然空了很久。      待得一行人步入竹亭,这位正旁若无人品茶的九公子才放下茶杯来,眉梢微扬,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起身迎接他远道而来的客人。      “见过九公子。”众人见风溪莲站起身来,忙一起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溪莲让诸位小姐空等多日,该赔不是才是。”此时的风溪莲,面色如玉,彬彬有礼,脸上虽丝毫没有歉然的意思但谁也不会在意这点。毕竟他可是红馆的主人,就算让人等上个一年半载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当然,对话还是要进行下去的。而在场的众女子当中也就还有一个人还能镇静自若的接下话茬,她就是静水的长公主,名叫华瑶。气质雍容,举止大方,笑不露齿,一方大国公主的优雅姿态尽显其中。      “公子真是折煞我们了,红馆之中风景秀丽,华瑶恨不得多住些时日呢。”      “是吗,”风溪莲微微一笑,“那还真是红馆跟在下的福分了。”语毕,风溪莲的目光扫过众人,却没有见到那个柳叶。但心中明了,华瑶等人现在肯定不愿在自己面前跟柳叶扯上什么关系,唯恐自己迁怒。不管怎么说,风溪莲并没有出言询问,而是引着众人在竹亭中坐下,命身边的侍女端上准备好的糕点和茶水。      时间在风溪莲和众人的谈笑声中慢慢地过去了,当然,谈话的主要参与者还是华瑶,其他人是唯恐自己说错话,而且也不敢出风头。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后,姗姗来迟的病弱的柳叶终于是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步履缓慢,且有些颠簸,面露苍白,眉宇含忧。不得不说,柳叶是个天生的美人坯子,而且是标准的江南女子的身段。柳叶眉,丹凤眼,桃杏脸,外加一副樱唇,那一袭雪白狐裘,更是把她清丽的气质衬得无与伦比。      “抱歉,我来迟了。”柳叶轻声说着,礼数周全,无可挑剔。虽然脸上没什么歉然的表情,但也被病容掩盖了过去。      亭中之人顿时神色各异,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主动去搭理她,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兀自都挪开了视线。倒是风溪莲,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来,挥手让侍女添了一把椅子让柳叶坐下,还无视众人惊疑的目光含笑问道:“柳姑娘的脚怎么样了?”      “托公子的福,已经无碍了。”事实上,托公子的福,更严重了而已。      两人这一问一答,着实让其他人听得心里颤了颤。九公子不是刚刚回来吗?他什么时候跟柳叶有的交集?还有,这九公子莫不是不知道这柳叶做了什么事么?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她可是拒婚了呀!还投了湖!掉了你九公子多大的面子啊……要是这九公子看上了柳叶的美貌……这也不会啊,看刚刚他的眼神,也没有丝毫的惊艳。不过转念一想,现在不发作,说不定后面会有更大的报复等着柳叶。想到这里,众人心里便都松了口气,最好是如此吧……      所幸,柳叶来了之后一直是作为一个听众坐在那里,并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人来搭理她,不过这也正是柳叶自己希望的,最好当个隐形人,也符合她现在的状态。柳叶是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其实是很认真的在听风溪莲的讲话,她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摸清这个人的性格,以便展开她的下一步行动。可惜天不遂人愿,总是有那么一些人喜欢在事情进展顺利时搞一些破坏。      柳叶刚刚想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就感觉背后有人撞了她一把,不偏不倚,正好撞在她的手臂上。而这个时候,柳叶的手已然碰到了杯子,那侍女正好松手。      原本柳叶她完全可以躲过去的。但为了维持自己病弱的形象,柳叶便只好认栽。可是,令柳叶没有想到的是,她没有等到那茶水泼在她雪白的袍子上。一只白皙的手掌出现在柳叶的视线中,稳稳地接住了陡然下落的茶杯,动作轻巧而流畅。正是先前那个递茶水的侍女,一见事情不妙便立马出手化解。      柳叶虽然心中惊讶,但并没有声张。那侍女也只是笑了笑,便又恭敬地将手中的茶杯递回到柳叶的手里,然后就想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站回风溪莲的身后。这件小插曲本就是别人对柳叶下的暗手,并没有几人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有人做这个出头鸟来提起,毕竟人家正主都一脸镇定地像没事人一样呢。      其实柳叶倒不如表面上那般的镇定,不是因为有人暗中使坏,她在意的是那个侍女,只是一个侍女而已,那么镇定,武功底子还那么好?那要柳叶情何以堪,她昨天晚上还妄想从这里逃出去呢…… ☆、卿本佳人   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九公子风溪莲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淡淡地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九公子的待客热情似乎不高,对于这些有可能会成为他妻子的女人,表现得兴致缺缺,目光从不在某个人身上停留超过三秒,似乎眼前这些娇滴滴的美人还不如手里的一只茶杯来得有韵味。      柳叶则安静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余光悄然打量着风溪莲和那个华瑶的一举一动,见他们一来二去,也觉得颇为无趣,思绪逐渐飘远之时,却听见有人在叫‘柳姑娘’,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在喊自己。      “柳姑娘,瑶姐姐在跟你说话呢。”一坐在柳叶身侧的女子提醒道。      闻言,柳叶转头看向华瑶,微笑歉然道:“叶子分神了,抱歉。”      华瑶大气地摇摇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眼带关切地问道:“妹妹脸色那么苍白,不要紧吗?”      柳叶浅笑,眼眸中带过一丝哀色,但很快便被隐藏,双手恭敬地放置在腿上,轻声说道:“叶子没事,只是这两天身子不大好,有些乏了。”      柳叶的神色、表情,当然是在做戏。华瑶则又关切地与柳叶说了几句,不过,除了华瑶,其他的人都没有过来搭话。柳叶说到底是戴罪之身,在九公子的眼皮子底下,还是安分一点为妙。      柳叶就这样与华瑶寒暄了几句,一旁的风溪莲淡淡地瞟过来一眼,指腹摸索着茶杯,看了看天色,忽而拍了拍手站起来说道:“既然柳姑娘说乏了,今天天色也不早了,诸位早早回去歇着吧,明日我在紫圜园宴请诸位。”      于是,众人便纷纷站起身来告辞,做足了礼数,不敢有一丝的怠慢。柳叶本想跟着一起站起身来的,但风溪莲却笑着伸手示意她不用,柳叶便点点头,没有多礼。      其实柳叶很疑惑,风溪莲对她的态度真如水中花镜中月一般捉摸不定,忽冷忽热,但其中却又似有一定的理由在。      会面结束了,诸位馆主小姐们结伴离去,柳叶自然便跟在她们后面,只不过中间空着些距离罢了。倒是华瑶,主动放缓了速度来走在柳叶身侧,虽没有表现出过分的亲热,但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亲切感。不过,柳叶自然不会认为这就是华瑶的本真面目,这里的这些小姐里,就华瑶,柳叶最为看不懂。      走着走着,柳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而就在柳叶转头看向竹亭时,风溪莲正好站在亭中往她那边望去,两人的目光便正好在空中相遇,碰撞!柳叶先是微微地一愣,然后赶忙收回目光。可就在她转头的那一刹那心里就有点后悔了,自己这是在干嘛,怎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算了,现在最不现实的就是再回过头去,还是赶紧离开此地,这样想着,柳叶便也坦然继续往前走着。可是,天不遂人愿,貌似总是有人要跟柳叶过不去。一行人刚刚走出听竹海,那些原本搭理都不敢搭理柳叶的公主小姐们就纷纷放缓脚步凑到了柳叶身侧,那样子,倒真有点众星拱月般的样子。      柳叶啊,柳叶,你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柳妹妹,刚刚真是为你捏了把汗呢,公子他没有发怒,真算得上是万幸,妹妹这个时候还出来见公子,真是勇气可嘉。不过——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妹妹还要当心些才是。”      “对啊,柳妹妹近来身体也不见好,最好待在房里静养,公子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想这个,说不定一忙起来就忘了呢。”      “这样的话,柳老先生也会少操点心了,毕竟是书香世家,蜚声在外,事情闹大了不好。”      “呵呵,不知那位玉公子如今怎么了,妹妹千万不要担心才是……”      柳叶缓缓地迈着步,听着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那令人不悦的‘关心’语调,心里止不住冷哼。这些人,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口口声声说是为自己考虑,分明是意有所指。提柳叶的父亲柳老先生,不就是说柳叶败坏门楣么?提那玉公子,不就是揭柳叶伤疤么?这么旁敲侧击地想让柳叶乖乖回房待着,一方面是怕柳叶触怒九公子给她们带来麻烦;另一方面,恐怕……是对柳叶这样的容貌有所忌惮吧。      “让诸位那么担心,叶子真是罪大恶极啊。”柳叶一边说着,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诡异笑容,一边用余光瞟了一眼仿佛置身事外的华瑶。      “妹妹哪里的话,不过——妹妹先前见过公子么?公子怎么知道妹妹的脚受伤了?”      闻言,柳叶却是露出柔弱的表情来,紧了紧身上的雪狐裘说道:“公子神通广大,有什么事他不知道呢?说不定,现在我们说话,公子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什么?”离柳叶最近的几个女子顿时像被针刺了一般,一惊一乍地,不安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      而这时,柳叶却又似笑非笑道:“叶子说笑的,姐姐们怎么当真了?”      那几人的脸顿时挂不住了,看着柳叶的眼神也冷了几分。当然了,这些人原本也不是一路的,有人不悦,就有人偷笑。      “好了,路上便不要多话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最后,还是华瑶一句话出来镇场,静水长公主的气势一出来,其他的公主小姐们便一下服服帖帖的。      “那我们就先走了,回去还有些事情。”      “是啊,柳妹妹你身子不好,就慢慢走吧,小心不要又给摔倒了。”      说着,围绕在柳叶身边的人便纷纷散去,最后只留华瑶以及少数的几个人在。      “瑶姐姐不先走么?”柳叶偏过头问道,脸上的表情清冷了很多。      “我闲来无事,陪妹妹慢慢走就是,妹妹不会嫌我烦吧?”      “怎么会。”柳叶笑着回答,心里却没有半分笑意。这个华瑶,多半也是个笑面虎。      而就在柳叶和华瑶等人离开后,路边的一棵大树上却跳下一个人来。刚刚柳叶站在这里那么久,凭她的警觉,竟没有发现自己头顶上还躲着一个人。此人一袭青色长袍,穿的松松垮垮的,还颇有点放浪不羁的味道。一双天生的桃花眼,脸上带着点散漫的笑容,腰间还别了一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桐木烟杆。只见他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袍子,遥遥地看了一眼柳叶离去的方向,嘴角勾勒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来,然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柳叶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暂时的居所——云舒小院,推开门进到自己的房间,却看见韵儿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站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失魂落魄的。      “韵儿?”柳叶走上前去想看看她手里拿的是什么,回过神来的韵儿见是自家小姐回来了,却是显得有些慌乱,拿着东西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往身后一藏。      “小……小姐,你回来啦。”      柳叶停下脚步,看着韵儿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颇有些疑惑。照她观察,像韵儿这种从小便跟在主人身边长大的侍女,总是有那么点愚忠的,更何况是像韵儿这么心思单纯的主,今儿个却是着了什么魔,有什么是柳叶不能看见的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柳叶放柔了声音,也不再靠近她。这个时候,给对方留一些余地总是有用的。      “没……没事……”果然,在听见柳叶柔声的关怀之后,韵儿就更显得不知所措了,但最后,还是咬着嘴唇将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其实……小姐,是这个,玉公子给您的玉佩。”      “玉佩?”柳叶结果韵儿手中的玉佩,在韵儿有些担忧的眼神中仔细端详了一下,果然看见那玉佩上刻着个“玉”字。      玉公子?那个跟宿主私定终生的玉家公子玉铭珏? ☆、黄昏会议   指尖摸索着玉佩,感受到那冰凉的温度,柳叶却是微微皱起了眉。这种类似定情信物一般的东西,又怎么会跑到韵儿那里去了呢……      “韵儿,这玉佩……”      “是凉姬总管亲自送来的。说是……说是从河里刚刚打捞上来的……”韵儿低着头,似是怕触及主人的伤心事,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      闻言,柳叶点点头,但心中的疑虑却更深了。这凉姬是何许人也,既然能负责此次选亲事宜,想必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又岂会看不出这玉佩的出处,那么……她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把玉佩还回来呢?这是她个人的行为还是那九公子的授意?现在柳叶是找不出答案,不过无论哪个背后都肯定有什么耐人寻味的含义。      韵儿见柳叶皱着眉头,还以为她是在为那玉公子黯然神伤,忙急切地出言安慰道:“小姐,你不要那么担心……玉公子,玉公子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小姐也一定能回去的!”      看着韵儿那满是忧虑的神色,柳叶不禁是心里一暖,虽然她关心的并不是真正的自己,但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大概也只有在眼前这个女子面前自己是可以稍稍放松些的吧。      思及此,柳叶微微地一笑,将玉佩暂时地收了起来。“没事的,韵儿。我们都会没事的。”      闻言,韵儿也终于是舒了口气,只要自家小姐没事那就都是好的。况且,自柳叶醒过来之后,韵儿老觉得她变得冰冷了许多,待自己也不如以前那么随意和亲切,韵儿心中也是颇为担心的,怕柳叶再次想不开。但柳叶如今这一笑,却是无形中缓解了些许。      其实,按着风溪莲的计划,只要柳叶安安分分的呆在红馆,熬过为期一个月的选亲时间,她就可以获得解脱了。况且,如今一月已然过去了一半,而柳叶也只需当个旁观者罢了。选亲这件事虽说表面上只是风溪莲的婚事,但几乎牵扯到大陆上所有大势力,其背后的政治意义以及利益纠葛可不是柳叶这个小小的世家女子可以撼动的。      而就在这时,同样从听竹海出来的风溪莲却是来到了一处大厅之前,身后跟着凉姬。这时一幢独幢的建筑,名为明悟厅,通体漆暗红色漆,显得庄重而恢弘。厅前共有二十一级宽大的青石台阶,台阶之下一片平地上刻印着巨大的红馆枫叶标志,四周分立四根约莫五米高的红色金边石柱。      风溪莲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青衣男子懒散地斜靠在柱子上,嘴角带着戏谑的笑意,嘴里缓缓吐出一抹烟云,扬了扬手里的烟杆跟他打招呼。      “怎么不进去?”风溪莲走近了问道。      那青衣男子笑了笑,伸手搭在风溪莲的肩上,嬉笑道:“等你呗,小白不在,兄弟我给你撑场面。”要是华瑶等人在这里的话肯定得吃惊了,这红馆之中还有哪个人敢跟九公子风溪莲这么讲话,还把手这么随意地搭在他肩上,况且,他本人还那么年轻,看起来也就与风溪莲年纪相仿的样子。      不过,对于青衣男子这随意地举动,风溪莲却是选择直接无视,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好了,司空。今天可不是闹着玩的。”      闻言,那被唤作司空的青衣男子撇撇嘴,拿开了搭在风溪莲肩上的手,顺势把烟杆往腰间一别,嘴角露出一抹肆意的微笑来,“嘿嘿,我司空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况且,不是还有你这个大名鼎鼎的九公子么。”      闻言,九公子也是微微一笑,眉角微扬,眼眸里露出一抹冷冽和威严来,“那就走吧。”      语毕,风溪莲率先而行,司空落后半肩,而凉姬便跟在最后。      三人缓步进入大厅,大厅两侧原已坐满了人,见风溪莲到了,便纷纷站起身来躬身迎接。      此时的风溪莲目不斜视,缓步来到厅中首座上坐下,看似随意地一挥手让众人落座,嘴角的笑靥却已染上了丝丝的冷峻意味。风溪莲落座,司空在右边下手首位坐下,而凉姬则在风溪莲左侧靠后的位置站定,目光扫过大厅众人,开口道:“以红馆九公子风溪莲之名,召开此次黄昏会议。有事禀报,无事散席。”      红馆一月一次的黄昏会议便宣告开始了。      这黄昏会议乃是月例,列席的都是目前人在馆中的各位掌事人。大家有什么事自己拿不准需要商量定夺的都会在今日提出来,然后末尾还会有这一个月的月末总汇。      今次的黄昏会议不出风溪莲的例外,首先开口的是坐在左侧首座的一位华服老者。      “公子,请恕老朽斗胆,以长辈之名请教公子,选亲已过去半月有余,不知公子可有中意。”      闻言,坐在下面的司空则是表面懒散心中冷笑,这群老狐狸,明知风溪莲刚刚从外面回来,跟那群小姐只不过见了一次,哪来的意中人!这是在间接的对风溪莲的独断独行表示不满还是怎的。      风溪莲一笑,答道:“劳太公挂心了,大家还有什么话要补充的吗?”说着,风溪莲的目光审视着扫视过众人。      “公子,馆主选亲乃是红馆的传统,祖先的规定不可违。”果然,又有人说话了,有了出头鸟,自然还有人跟腔。      闻言,风溪莲轻笑一声,言语里带着与笑容截然相反的冷意,说道:“是啊,祖先的传统不可违。但是——你们有谁听见我说要违反传统了?本公子有事外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红馆,选亲之事耽误了便耽误了。倒是你们,在我外出期间,你们都是这样非议吗?”      风溪莲冷冷的话回荡在大厅之中,似是有一股无形的精神威压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整个大厅便一下子静得落针可闻。刚刚说话的人便顶着额上的冷汗,纷纷告罪,低着头大气不出一声。      “属下不敢,请公子息怒。”      “我知道你们不敢。”风溪莲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如此,“诸位也是为红馆考虑,所以,我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是吧,太公。”      “公子说的是。但选亲有关于红馆主母的归属,也属头等大事,公子要及早定夺才是。”华服老者平淡答道,脸色平静如常,身为老一派的领军人物,他可不会就这么吓怕了。      “这件事我心里自有主张,太公就不必挂心了,晚辈的事还是由晚辈自己解决的好。”风溪莲表面客套着,脸色却跟来时没有丝毫的改变。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子的扶手,缓缓地扫了厅下众人一眼,开口问道:“诸位还有其他事吗?”      他这一问,却是没有人出来接话了,而被迫中止了话题的华服老者也没有再站出来挑战九公子的权威。九公子风溪莲一向冷酷专制,刚刚那坐在首位的华服老人风旻乃是红馆老人里的第一人了,连他都被堵回来了,那其他人再说话那岂不是找不自在吗……刚刚风溪莲的语气可没有半点尊老的意味。      于是,等候多时的司空便出来接话了。      “启禀公子,外馆近来一切安好,各地来的人马都很安分,暂时无事启奏。”      司空开了个头,接下来的气氛便又活跃了一些。毕竟这个司空可是风溪莲的亲信,铁血冷酷的代表作啊。想当初司空一个外人,本来是连这明悟厅的大门都进不了的。但就因为他是公子带回来的,他才能够坐上外馆大掌柜的位置。谁要是敢说个不字,风溪莲可不介意再给司空添一个新职位!      会议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甚至比以往几次都来得短。因为大家都看得明白,九公子嘴角的那抹冷峻丝毫没有减退的意思,在这个时候一不小心说错话触怒了他就不划算了。所以大家都力求简短,会议便难得地高效。 ☆、祭日诅咒   会议结束后,司空跟着风溪莲回到焚心小筑。两人就对坐在小楼前那张石桌旁,屏退了所有下人。      司空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边小口喝着,一边一脸好奇地问道:“我说,你不会真的要在那一堆小姐里面挑一个娶了吧?”      “怎么,不可以吗?”风溪莲则摆弄着手中的白玉酒杯反问道。      司空斜眼一瞟,“你想娶谁是你的事,我当然管不着,也懒得管。不过,一想到我以后来找你都得喊某个人作少夫人,本掌柜就觉得不爽!”说着,司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接着道:“况且,都是些世俗的女人罢了,不配。”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做你兄弟的女人呢?”      “这个嘛……我怎么知道!”司空一个白眼送过去,腹诽着这种麻烦事他怎么会去想,然后又露出一个故作神秘的表情来,“不过我今天倒是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风溪莲瞥了一眼司空那有些欠揍的表情,虽然很想选择直接无视,但这厮每次说发现什么有趣的事通常都不会是真的有趣。他的习性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什么事。”      对于风溪莲冷淡而又从容的回应,司空表示很无趣,但他还是颇为自得其乐地把柳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然后还优惠大酬宾似的附赠了自己的看法。      “这柳叶啊,跟传闻不符啊。”      而听了司空叙述之后的风溪莲却显得颇为从容,毕竟风溪莲到现在为止见了她两次,可次次都感觉到了柳叶身上流露出的奇怪气质。      “传闻?传闻怎么说?”      “传闻啊,白瞿国的蓝羽城有个天下第一美人,她温婉,她善良,知书达礼,可爱可亲。她有闭月羞花的容貌,也有冠绝巾帼的才情,她是谁啊?第一书香世家大小姐柳叶是也。”司空一边摇头晃脑地如同说书人一般念着段子,一边还斜眼瞅着风溪莲的反应,“可是现在这个柳叶啊……”      司空欲言又止,风溪莲反问道:“怎么,你失望了?传闻毕竟只是传闻罢了,当不得真。”      “我才没失望呢,我只是发觉,现在这个柳叶有趣得多了……”司空一脸高兴地又喝了一口酒,指了指风溪莲的脑门说道:“你说,她会不会是投湖的时候这儿进了水,性情大变?”      无奈地伸手撇开司空那根碍事的手指,风溪莲难得得递了个白眼回敬,“如果让其他人来评判,他们肯定认为脑子进了水的那个人是你。”      “哼”,司空撇撇嘴,继而问道:“说正经的,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对于这一点,司空还是最为关心的。      风溪莲却笑道:“处置?我有说过我要处置她吗?”      “那你……”      “我准备把她送回去,让她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上去。”风溪莲看着略微有些小讶异的司空,伸手替他把酒杯斟满,又问道:“怎么,很意外吗?”      司空拿起酒杯,却又摇摇头,“情理之外,意料之中。”语毕,司空似是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打转,便换了一个相对严肃的表情,问道:“此次出馆,仍是一无所获吗?”      闻言,风溪莲凝眉道:“他们撤退地很快,等我赶到的时候整个寨子都空了。”      “那小白呢?”      “他还在做进一步的追踪,但希望不大。”      闻言,司空也是皱起了眉。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追踪到最后却总是功亏一篑,就好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所有的线索都拦腰截断,实在是让人窝火。      见司空皱起了眉,风溪莲却是又恢复笑意道:“不过也不是全无所获,这次我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你看这个。”说着,风溪莲从袖中拿出一块约莫四个手掌大小的布头来放在石桌上。      “这是……”司空凑近一瞧,却是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这布上拓印的乃是一个碑刻,上面的绝大部分字迹都被认为销毁了,但有两个字却是能模糊地看出来,正是那两个字——祭日!      …………      “韵儿,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韵儿被柳叶忽然抓住了臂膀,一愣,不知自家小姐又是怎么回事,讷讷回道:“公,公子是自诅咒以来的第九位馆主,所以人称九公子……”      “诅咒?什么诅咒?”柳叶问得很急,眼眸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抓着韵儿的摸样一扫先前的病态。      “祭日,祭日诅咒。”韵儿被柳叶吓了一跳,自家的小姐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难道真是那次投湖的关系……      见韵儿缩着脖子,露出怕怕的表情,柳叶也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失态,便松了手,面容缓和道:“韵儿, 别怕,把这祭日诅咒的事情好好说与我听。”      见柳叶换上了一副温婉的表情,韵儿才终于在她身上找到了一丝昔日小姐的影子来,心下松了一口气,不禁为自己刚才怀疑小姐暗自表示羞愧。      “回小姐,韵儿知道的不多,大概就是红馆在百年前遭了诅咒,历代的馆主都活不过而立,所以,每一代的馆主都很年轻。这一代是诅咒以来第九个,所以就叫九公子。”一边说着,韵儿还一边朝四下看着,一张小脸满是凝重。虽然祭日诅咒是公开的秘密,但这是红馆,在人家的地盘上谈论这种敏感话题,韵儿还是很提心吊胆的。      瞧着韵儿皱着鼻子的那笨拙摸样,柳叶却顾不得打趣。因为诅咒这种事情,柳叶以前还只有在电视里面看过,对于她这种彻底的无神论者来说,这是不可置信的。可现在……这里是异世,不是古中国,不是柳叶所熟知的任何一个朝代,所以,一切又皆有可能。穿越这么离奇的事情都发生了,更何况一个小小的诅咒。不过,既然风溪莲活不过三十,那当他妻子的人肯定守活寡……可四国的人还是趋之若鹜的把自家的女儿送过来……      “韵儿,关于红馆你还知道些什么,一并说与我听听。”      “这个不是以前小姐告诉我的么……”韵儿奇怪地看着柳叶,一副不解的样子。      柳叶心想不妙,忙打着哈哈混过去,“我想在细想一遍,以防有什么遗漏,日后也好应对。”      于是,心思单纯的韵儿根本不疑有它,竹筒倒豆子般地就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比如说,红馆其实分为内外两馆。内馆为真正的核心,是馆主的居住地,鲜少有人能进得来,柳叶她们此时所在的就是内馆。外馆则更像是一个大型的客栈,它跟普通客栈一般提供食宿,但能再这里住下的可都是些有来头的。只有当红馆认为你有资格入住,你才能走进这里,久而久之,这也变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人人都以在红馆住过为荣。      而这外馆客栈最重要的功能却在于,它能给所有入住的客人提供安全保障。也就是说,无论你是如何地走投无路,只要红馆承认你入住的资格,你就能在这里得到一套临时住所,时间不限。而在这段不限的时间内,你将受到红馆的保护,也就是说,你绝对死不了,要是有人敢动你,那就是在挑战红馆的权威。而你要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如果在入住期间,红馆面临了灭馆的危机,请助一臂之力。而这里提到的灭馆,事实上所有人都不认为红馆有灭亡的那一天,就算真有,也远得很。 ☆、前尘往事   “小姐……小姐!你醒醒,小姐!”      韵儿焦急地叫着柳叶的名字,不停摇晃着柳叶睡在软榻上的身躯,企图把她叫醒。此时的柳叶脸色白得渗人,但脸颊上却有一抹奇异的嫣红,额上不停地冒着冷汗,手脚冰凉。她无意识地转动着头颅,梦呓着什么,眉头深深地皱着,美丽的脸上写满了不安。      她好像是在做恶梦。      韵儿很是着急,小姐怎么叫也叫不醒,早知道刚才就不该让她睡午觉静养的。她很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要是小姐出了什么事,她要怎么跟老爷交代,这么好的一个小姐,为什么会平白遭受那么多委屈?就在韵儿抹着眼泪,准备出去叫人时,迟迟未醒的柳叶却停止了梦呓,蓦然睁开了眼睛。      那眼里,骤然绽出一道精芒,凌厉而又散发着寒光,吓得韵儿一下子止住了哭泣,呆愣愣的不知是该欣喜还是担忧。      “小……小姐……”韵儿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睁大着眼睛,似是要确认般地向伸出了手去。      转醒过来的柳叶无神地看着头顶的纱帐,目光流离地寻找着什么,在轻微的喘息声中,脸上还兀自残留着一抹惊魂未定。过了许久,脑袋里一片空白的柳叶才终于把韵儿的呼喊声听进耳里,视线重新有了焦点,找到了自己在这个陌生世界的存在感。      对啊,我在这里。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归属,没有方向。      长出了一口气,柳叶在韵儿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被汗浸湿了的发丝还兀自贴在脸侧,全身上下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无力。      “什么时辰了?”柳叶轻声问道。      “小姐,现在是申时三刻。”韵儿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柳叶,一手拿来备在一旁的毛巾给她擦汗,就像是抱着一个大瓷器一样,生怕磕着碰着了。      申时三刻了,今晚九公子要在紫圜园摆宴,这么正式而隆重的宴会,柳叶也非去不可,“韵儿,去准备一下,我要梳妆。”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已经换过衣服穿戴整齐的柳叶坐在了梳妆台前,任由韵儿摆弄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对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自己发呆。      镜子里那个标准而又娇弱的古典美人,就是现在的自己吗?柳叶狐疑着眯起了眼,如果让自家老爷子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他会不会又跟自己吹胡子瞪眼,说自己朽木不可雕也?      其实,从前面柳叶的自称就可以推断出她以前的名字——叶子,这不是昵称,就是真真实实的本名。因为是叶家的孩子,所以叫叶子,按照老爷子的话来讲,名字就是一个代号而已,好记就行,有那个时间想名字,还不如拿来多长几分见识。      叶子是个军人,女军人。叶家很显赫,所以叶子算是个十足的高干子弟,只是老爷子家世代都是行伍出生,又加上讨厌女孩子柔柔弱弱、哭哭啼啼,所以二话不说就把柳叶送进了部队。可恨叶子从小体质过人,还是块好料。      叶子希望能够上普通的大学而不是军校,所以她很乖地熬到了退伍,一直扮演着人们眼中出色的‘叶家人’的形象。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她最后一次的野战演习中,上天跟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这也是刚刚那个恶梦的由来。      当时的柳叶正在匍匐前进,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凝神听着耳麦里的指挥。小队里的其他成员离得很远,柳叶靠着过膝的草掩藏着自己的行迹,再往前一点点,自己就可以抵达指定区域,这场演习也就完成了一半。可是,就在叶子又前行十数米之后,耳麦里突然传来一阵‘刺啦——’声,信号中断了。叶子立马停下了动作,按道理说,这种差错是不可能出现的。      而还没等叶子做出下一步的举动,她就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与此同时,地面突然塌陷,叶子没有任何挣扎就跟着掉了下去。      那个时候该是怎样的光景呢?也许是多年的军旅生涯给了叶子异于常人的冷静,她虽然身体不能动,但头脑却异常地清晰,居然还有空闲打量了几眼自己即将落下的地方。      照理说那应该是地底,地底就应该是黑漆漆的像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洞。可是叶子看到的,却是一个散发着柔和金光的祭坛。对,那是一个祭坛,上面绘着美丽复杂却透露着危险的纹路。      然后,柳叶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就从叶子变成了柳叶。      一切都很荒诞,但却就这么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如果是以前,柳叶还是叶子的时候,她肯定会嗤之以鼻,直接冷漠地无视,就好像听到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可现在,柳叶就是那个笑话。      思及此,柳叶的嘴角牵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来,复又看了看镜子里的人儿,开口道:“好了,韵儿,一根簪子就够了,其他的都收起来吧。”      “是。”韵儿将多余的头饰都收起放回梳妆盒中,再选了一根最能衬柳叶气质的桃木簪子插在柳叶头上,上面有刻着柳叶最喜欢的桃花瓣。      酉时。柳叶在韵儿的陪同下踏进紫圜园,一圈扫视过去,相较于其他人的打扮,柳叶堪称朴素,虽然她身上的这身白狐裘也顶得上别人数十年的收入了。收回目光,反正在这红馆里也没几个人愿意搭理自己,所以柳叶也省得交际,随意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紫圜园的布置有点像魏晋时期的风格,中央是一块空地,两侧摆放着着两排整齐的红木方几,方几之后放着一方做工精良的软垫。      不多时,人已陆续来齐。但不管是早来的晚来的,看到柳叶都直接无视掉了,只有华瑶在看到她时还笑着点头示意,处于警惕的本能,柳叶虽然觉得华瑶的笑容里有点别的什么,但还是有礼地回以诚挚的微笑。      当天边的太阳终于被地平线吞没之时,姗姗来迟的九公子终于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他还是一袭正式的红色长袍,玄纹云袖,高挑秀雅。脸上恰如其分的微笑衬着那双宛如深潭的眸子,让人不得不赞叹,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在众人的恭迎中,九公子走到主席坐下,轻轻拍一拍手,大队的伶人、舞女便从两侧鱼贯入场。      红灯点起,丝竹绕耳,歌舞尽兴,在众人的巧笑声中,晚宴正式开始了。      其实,柳叶一直觉得很奇怪。像红馆这么大的势力照理说人口也应该是颇多的,可平时馆内却显得很清冷。然后,又会在某个时间点上突然冒出很多人来。就比如说现在,这些美艳的伶人们和那众多的侍女,除了分配给各位小姐使唤的,平常可是连个影子都见不到。      真真是个深不可测的地方啊……      柳叶一边心里感叹着,一边不显山不露水地消灭着眼前的食物。按着她的话来说,这些东西反正到最后都会倒掉的,还不如拿来孝敬她的胃,故作矜持的都是斯文败类。不过,虽说柳叶心里这么腹诽,但表面上还是装得很文静的,起码你单看她那斯文的吃相绝对想象不出那盘子里食物的消失速度。      话说,这样的晚宴可比柳叶前世享受多了。那时候的叶子吃个饭都不安生,一桌上坐的全是长辈,一个个职位高得一根手指就能把她压死。然后,她还得在一声声赞扬声中恭敬地回礼。不愧是叶家的后人呐,诸如此类的。      叶子其实是个及时享乐的主,用她家老爷子的话来说就是没追求,所以硬生生地把她塑造成了一个表面看上去有追求又有实力的有志青年。可现在叶子变成了柳叶,没有了老爷子,来了个九公子。末尾带个‘子’的都是她命里的天煞孤星。      想到这里,柳叶挑着眉拿了一颗小红果塞进嘴里,看似不经意的瞥向风溪莲。下一秒,眼睛却是微微眯起,带着些许的狐疑。      那风九公子是在搞什么鬼?      从柳叶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风溪莲垂下的右手。他刚刚嘴角还带着从容的笑意,看似镇定的将酒杯放在桌上,然后不着痕迹地将右手收回到桌下。      他的右手在颤抖!      这个发现无疑令柳叶心里一惊。她眯着眼继续偷偷地观察着,却发现风溪莲虽然脸上仍是带着笑意,但眉宇间却流露出了一丝些微的不自然。有古怪!柳叶的心里莫名地开始衍生出一种淡淡地不安感。这风溪莲是怎么回事?被人下了毒?还是……诅咒? ☆、转折之夜   不行,得马上离开这里!柳叶头脑里规避风险的本能又开始运转了,不管如何,先离开这里总是好的。现在自己的处境已经很麻烦了,要是再卷进什么麻烦的事里,要脱身就得花上两倍的力气。况且,柳叶最讨厌麻烦。      于是,柳叶又‘不舒服’了。      “小姐,你怎么了?”站在柳叶身旁的韵儿赶紧扶住身子虚弱的柳叶。      柳叶缓缓地摇摇头,“没事,就是有些乏了,使不上力。”      “那怎么办……”      柳叶伸手安抚了一下有些慌乱的韵儿,接着说道:“韵儿,别着急,你先去跟凉姬总管打个招呼,就说我身体欠佳先行告退了。”      闻言,韵儿连忙点头,急匆匆的就跑去找凉姬。而凉姬听了韵儿急切地话语,又看了看病弱的柳叶,也不疑有他,还说晚些时候让大夫过去瞧瞧。      于是,柳叶带着韵儿终于是从紫圜园里安全又不惹人怀疑地退了出来。可是……柳叶走出了不少路,心中的不安感却仍是没有丝毫减退,甚至愈演愈烈。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她走出去的时候,那九公子也是借故离开了。      而就在狐疑间,柳叶感到脖子上陡然一凉,一股危机感顿时传遍全身,脚步刹那间便停了下来。而原本扶着柳叶的韵儿见她突然停下,便出言问道:“怎么了小姐?”      多年的军旅生涯阻止了柳叶在第一时间叫出声来,而就在韵儿出声的时候,柳叶明显感觉到脖子上冰凉的感觉更甚了,那是一种无声的警告。柳叶可以感觉的出来,抵在她脖子上的是一把匕首。      而现在,四周黑漆漆的。柳叶身旁便是一座假山以及一人高的灌木,凭着韵儿的眼光自然是看不出来里面还藏着一个人。      “韵儿,我的玉佩掉在紫宸园了,你快快去帮我找回来!”柳叶的语气有些焦急,现在最主要就是把韵儿支开,她在这里不仅帮不了忙,连累了性命反而不好。      可这焦急听在韵儿耳里就变成另外一种意思了。那玉佩乃是玉铭珏的,柳叶焦急也是理所当然。不过,现下柳叶病弱,韵儿心里还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便陷入了个两难境地,“可是……”      “别可是了,韵儿!马上就去找!”      柳叶的语气明显强硬了许多,韵儿也不再迟疑,连忙转身往紫宸园跑。等韵儿走远了,柳叶便显得从容了些许。而就在她整了整心神,准备开口询问身后之人有何贵干时,身后那人却主动开口了。      “送……我回……焚心……小筑。”      听见这声音,柳叶先是心里一惊,心里陡然浮现出一个荒唐的猜测来,紧接着便感觉到身后那人跌倒在她背上,原本抵在脖子上的匕首也‘叮——’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危机解除,柳叶忙转身扶住那下落的身躯,而就在那一刹那,那张精致华贵的脸却印证了她心里最糟糕的猜测。      九公子风溪莲!他刚刚不是还在里面的吗?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柳叶觉得现在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掉在自己头上,还是当头棒喝的那种。如果老天是在惩罚她自作聪明趋利避害的话,那么这个玩笑开得未免太大了点。      借着月光,柳叶能隐约看见风溪莲此时那张惨白的脸,以及……那一头诡异的与月光同色的银发!这等光景,饶是以柳叶的心性也是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绯色的锦袍,苍白而俊秀的脸孔,银白的发丝,组合在一起就显得甚为诡异。更何况是在这么一个月黑风高夜。      但值得庆幸,他遇上的是柳叶,柳叶的自控能力和适应性一向很强。所以,在察觉到四周没有任何人看到这一幕时,柳叶咬咬牙,迅速地捡起匕首,将风溪莲背到背上往焚心小筑的方向行去。      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      柳叶一边腹诽着,一边尽量不发出声响挑人少的路走,凭借她过人的记忆力总算是安全抵达了焚心小筑。而这时,她背上的风溪莲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就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来不及多想了,柳叶忙冲进焚心小筑随便找了个房间将他放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想办法把他弄醒。      “喂,醒醒!”此时柳叶的神色已然很冷峻了,脸上带着汗珠也没心情去擦一下。她将手探到风溪莲鼻下一试,所幸还有些呼吸。      “喂,醒醒!醒醒!风溪莲!”      也许是上天终于大发慈悲,昏迷中的风溪莲竟真的缓缓苏醒过来。风溪莲醒了,柳叶顿时松了口气。要是风溪莲真的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柳叶准会被抓去陪葬。不过,风溪莲此时还是十分虚弱的,看到柳叶陪在近前,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眉头痛苦地蹙着,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只余一双黑色的眼眸,还是一如往常一般绽放着神光。      柳叶在一旁看得也是干着急,凑上去听却发现风溪莲嗓子沙哑,完全是说不出话来了。气极之下却发现风溪莲的手指似是极力地指向某个方向。柳叶循着那方向找去,终于在床角隐秘处发现了一根锦绳。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柳叶快速地拉动了一下绳子,却是听见了什么机关启动的声音一样,那声音消失之后,整个房间便重又恢复了平静。      “搞什么鬼?”柳叶原本还以为会出现什么安格、暗门一类的东西,放着药丸什么的,可这样就算完了?那风溪莲怎么办?柳叶回头看他,却发现他已经再一次不省人事了。      这病看起来来势汹汹,风溪莲却毫无抵抗之力。柳叶知道在一旁着急也没用,现在落跑更没用,便只得帮风溪莲盖好被子,一边充当警戒,一边脑子急速转动起来,想着自己的出路。很显然的,风溪莲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不然也不会找上她这个外人。      然而,片刻之后,柳叶便听见屋外有了动静。柳叶便忙拿起刚刚风溪莲抵在她脖子上那把匕首以备不测。      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从窗户里跳到了屋内。为了以防万一,柳叶并没有点亮任何照明工具,所以,没有看清来人的面目。      “谁?!”柳叶压低了嗓音问着,身体不着痕迹地挡在风溪莲前面。      不过,来人显得很急切,迈开了步子就要往风溪莲这边来,用低沉的冷冷的声音低喝道:“让开。”      柳叶没有阻止,握着匕首的手就缩在衣袖中,往右横移一步让开了路来。直觉告诉她,来人没有恶意。      见到风溪莲现在的状况,来人明显地皱起了眉头,脸色变得冷峻异常,“他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见到他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柳叶也回答地干脆利落。      闻言,来人便也不再罗嗦,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来,一边让柳叶拿来茶水,然后从玉瓶里倒出一颗药丸就着水来给风溪莲服下。等做完这些后,来人才算是松了口气,找来烛台点燃了屋内所有的灯。      灯亮了之后,柳叶才算是看清了来人的真面目。那是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腰间别了根桐木烟杆,一双天生的桃花眼在冷峻表情的衬托下闪现着别样的风情。      “你先看着他。”说着,青衣男子径自走到窗边,在窗栏上以一种特定的节奏敲打了几下。不一会儿,便有一道黑影出现在窗下待命。      “去告诉凉姬,公子临时有事。还有,加强警戒,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这里。”      听完吩咐,黑影便迅速离去了,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个字,看起来很像是暗卫一类的人物。那青衣男子重又关上窗,轻车熟路地从屋内柜中取出药箱,坐到风溪莲窗边开始给他施针。然后,很自然地,把柳叶当成了下手使唤。而柳叶还是第一次看见施针救人这种事情,也知道现在时关键时刻,所以很自觉地给他打着下手,并且保持沉默。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施针结束了,风溪莲的脸色终于不再是惨白一片,发色慢慢地开始往黑色转变,呼吸也变得平缓而有力。那青衣男子重重地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      然后,关于柳叶的问题就来了。      按着柳叶前世看那些电视连续剧的经验来看,她最有可能的下场便是被杀人灭口。死人,往往是最能保守秘密的。所以,柳叶的手紧紧地扣着匕首,刚刚放松了的身心又紧绷了起来。      不过,预想的情节并没有发生。那青衣男子先是拿起桌上的茶壶狂饮了几口,然后斜眼骂了声:“累死本掌柜了!”      柳叶听得愣了一下,然后便看见那青衣男子回过头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在下司空。柳姑娘其实不必那么防着我。”      “你能保证,我安全了?”柳叶一脸平淡地反问。      司空却是笑着摇摇头,“不,我当然不能保证。但至少在他醒来之前你不会有任何危险。”      闻言,柳叶看了看床上的风溪莲,眸光一转,很干脆地把匕首收了起来。原因很简单,柳叶势弱,这个叫司空的男子有不下几种方法来对付她,完全没必要在这里耍什么心机。 ☆、一夜之变   看着柳叶干脆利落的动作,以及因为背着风溪莲赶路而露出的苍白之色,司空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来,但仅仅是一闪,至少表面上他隐藏地很好。      “这次的事多亏柳姑娘了。做了这么多,姑娘想必累了吧,没什么事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柳叶愣了一下,但随即又平静地反问道:“司空先生就这么放我回去?”      司空点点头,“你看,公子马上就要醒了,有些谈话还是不听的好,姑娘失踪太久也不是件好事。况且,我相信柳姑娘也是个聪明人。”      闻言,柳叶也不再多做纠缠,刚刚的后遗症已经出来了,现在柳叶可以说全身酸痛,真真应了自己刚才离席时找的借口,“司空先生谬赞了,柳叶先行告退。”      待得柳叶走后,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风溪莲便如司空说的那样醒了过来。而此时,司空的表情一如刚来是那般冷峻。      风溪莲醒来之后发现守在身边的人是司空,似是松了一口气,神情也缓和了很多,任凭自己露出疲态来。司空小心地将他扶起,给他倒了杯水解渴。      “她人呢?”风溪莲还是隐约能记得是谁把他带回焚心小筑的。      “我让她先回去了。”司空紧蹙着眉,又接着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离发作还有些时日,怎么来得这么突然?我刚刚替你诊断了一下,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闻言,风溪莲也是皱着眉摇摇头,显然是无从知晓。而此时风溪莲刚刚醒来,身子还是虚弱地很,病弱地躺在锦被里,但你还是能从他那双唯一没有被疾病侵蚀的眸子里看见熠熠神光。      “此次像是突发,事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风溪莲皱着眉仔细回想了一下,却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也许跟那个寨子有关。”      “寨子?”司空摸着下巴想了一下,“这个可能性很大,毕竟那里才是诅咒的发源地,说不定是里面的什么东西激发了诅咒。总之,你最近小心点,小白不在,我又得待在外馆,别到时候挂了都没人看见。等你挂了,我可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风溪莲轻笑,司空的关心方式总是与众不同的。不过,这一笑却是害的风溪莲又咳嗽了几下,引得司空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对了,那个柳叶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置?”      “柳叶?”说道这个名字,风溪莲也是颇为无奈的,毕竟自己原本是打算放过她的,但没想到如今却把她牵扯进来了。“我还没有定案。”      对于风溪莲的答案,司空也是不可置否,但还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看法,“总之,我还是那句话,这个柳叶不简单。”      “也许吧……”风溪莲伸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半眯着眼睛,虽然身体被迫要休息,但脑子却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在告诉运作着,柳叶的事情,必须尽快像个定案出来啊……      司空见状,脸上也是有些无奈,“你也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吧,老是这么逼着自己往前走,总有一天会吃不消的!”      风溪莲淡然地笑笑,不置可否。      “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你赶紧休息吧。今晚我为你守夜。”      而此时,柳叶已然回到了自己的云舒小院,把急的在院子里团团转的韵儿带回了屋内。      “小姐,刚才吓死韵儿了……韵儿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以为我出事了?”      “不,不是!小姐不要乱说,小姐一定是吉人自有天相!”韵儿的一张小脸上写满了认真,被她这么一打岔,柳叶刚刚的沉重心情似乎也缓解了些许。      “韵儿你放心,小姐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出事的。”      此时的韵儿忽然间又有了那种错觉,似乎眼前站着的人不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因为人的相貌可以变,声音也可以变,但惟独气质是刻在骨子里的,而刚才柳叶给她的感觉却是跟自己熟知的那个小姐截然相反。柳叶温婉但骨子里刚烈,而叶子却是有些傲然而清冷的,两者虽不是完全对立但区别甚大,也难怪韵儿会生出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来。不过,韵儿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把这个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了脑外。      小姐一定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吧,任谁碰到这种事情都会心力交瘁的。      “小姐一定累了吧,韵儿现在就去打热水来!”韵儿匆匆地跑出去了,柳叶阻止地话也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算了,随她去吧。柳叶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放任自己瘫倒在床上。刚刚神经一直紧绷着倒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一下子放松下来,柳叶顿时感到全身无力,骨头就像是被碾压过了一样,原本已转好的身子不可避免地又得重新静养了。果然,以原本‘柳叶’这纤弱的身体背了风溪莲这一路,真是够呛的。风溪莲虽然从外表上看也是修长纤细,但练武之人的体重还是不可以常理来计算,柳叶暗叹宿主身体虚弱的同时也暗自腹诽着:      风溪莲啊风溪莲,好歹背了你这一路,虽然是被逼无奈,但也算救了你一命,你可千万别忘恩负义,我也不是柳家那个要以投河来收场的小丫头……      翌日。      红馆之内风平浪静,完全没有半丝异常,凉姬倒是依言派了大夫来给柳叶诊治。昨夜风溪莲的突然离席也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红馆突然有要事需要处理。至于是什么要事,外人也没必要知道。      柳叶一直在等,等风溪莲派人来找她,可她一点都不着急。因为如果风溪莲要杀人灭口,那么就一定会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所以,时间拖得越久,柳叶就越安全,这证明柳叶在这件事中的分量越轻。      于是,柳叶就过得很悠闲,也完全不去理会那些时时刻刻都在院子外面监视的暗卫。 ☆、伯仁之死   作为红馆的内馆总管,以及此次选亲的负责人,凉姬一直都小心地在九公子与各个小姐之间斡旋着,把什么都处理地井井有条。就算是九公子外出置选亲于不顾,她也能很好地照顾好每一个人的情绪,把一切矛盾都扼杀于摇篮之中。      可是,相比较处理其他的琐事,凉姬最紧张的还是面对她那年轻的主人。在外人看来,她是九公子一手提拔起来的,是他的忠实追随者,但其实只有她自己明白,那些围绕在九公子身边的都是些什么角色,凭她,根本就挤不进去。他们站的高度,看的远度,都不是自己能企及的。      而在那几个堪称九公子左膀右臂的人中间,凉姬最熟悉的要数司空,那个总是一脸坏笑放浪不羁的外馆大掌柜,而最另她感到害怕的,却要数另外一个人——那个一直像影子一样站在风溪莲身后的男子,神秘莫测,不知来历,大家都叫他——白先生。      这次九公子风溪莲外出的时候是带着他一起出去的,但回来时他却没有跟着一起回来。这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凉姬也没有丝毫诧异,那个人一定又是有什么秘密任务去做了,他总是那样的神龙见首不见尾。而就在今日,凉姬再一次踏入焚心小筑时,那个白先生,又突然出现在了风溪莲身后。      凉姬不禁多看了几眼这个白衣的男子,他还是如往常一样的一脸寒冰,那抹肃杀之气能让你感觉瞬间如处冷冬。他从不对任何人假以辞色,来红馆好几年了,从来没有跟主动跟自己讲过一句话,而且,他从来没有笑过。他就像是一个被剥夺了情感的木偶,影子一样地站在风溪莲身后,几年如一日。      就好比现在,凉姬来了,他眼皮子动都没动。      “公子,白先生。”凉姬恭敬地行了个礼,当然也没忘了后面的那个人。      “什么事?”风溪莲问道。他不记得自己有唤凉姬来。      “有关于南羽城玉家的消息。”凉姬答道。      “南羽城……玉家?”竟是柳叶那个相好的家里?风溪莲眉梢微微一挑,说道:“说。”      “是。”凉姬整了整脑里的资料,说道:“三天前,玉家被南羽城附近黑风寨的匪寇夜袭。全家上下一百六十余口全部死亡,包括玉铭珏。”      闻言,饶是风溪莲也微微变色。没想到啊……真是造化弄人,先前自己还想着有朝一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柳叶给玉铭珏送回去,可如今这对璧人已人事两相隔;这两天因为诅咒的关系,自己还在苦恼着要怎么处置柳叶,现在就来了一个由头……      “黑风寨的人呢?”      “他们一经得手便立马撤退,此时已退回了南羽城以北断玉山的老巢。目前,还无人愿意出来为玉家主持公道。不过,相传黑风寨的前任压寨夫人是玉家的小姐。”      “哦?”风溪莲嘴角闪现出一抹冷笑来,又是一笔算不清的感情帐么……不过,竟敢借着红馆的威势来杀人,这帮人的胆子也忒大了点。世人都知道玉家的公子与柳叶、风溪莲之间的事情,真以为玉家得罪了红馆,他们便可以对玉家为所欲为么?      凉姬看着眼前冷笑的公子,心里突然间感觉到一股透心的凉意。只见那九公子轻轻啜了口茶,叫了声身后那人的名字,“白川。”然后,似是云淡风轻一般地吐出了几个字,“派人清理。”      “是。”多年的默契让白先生马上便明白了风溪莲的意思,此次之后,这个世界上将永远不会再有黑风寨这个地方了。      “没事的话就退下吧。”风溪莲看了凉姬一眼,淡然道。但想了想,随即又补充说:“暂时不要让柳叶知道。”      “是,公子。”凉姬行礼退下,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这才是一个弱冠的少年啊,却在字句间裁决别人的生死。曾几何时,他也不过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年,一如幼时凉姬记忆中那样。那个时候,他还唤她凉姬姐姐,仰起的脸上,眸子里带着温暖的笑意。      时间,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东西……      云舒小院。      “韵儿啊,你知道在我昏迷的时候,红馆是怎么处理……我投湖这件事的吗?”闲来无事,又被大夫勒令静养,柳叶便又开始套起韵儿话来。      可怜的韵儿还兀自认为投湖和玉公子的事情对柳叶还是禁忌话题,说话的时候很认真小心地拿捏着分寸,虽然拿捏得也不是很准,“小姐,当时处理这件事的是凉姬总管,她人很好,也没有为难我,对外说……说是小姐不慎失足,坠入了湖中……”      “这样啊……”柳叶靠在软榻上望着天,脑子飞快地运转着。红馆为了顾及面子,对外宣称是自己失足,但照华瑶他们知晓的情况来看,消息虽然表面封锁,但其实有心人都心知肚明,只是谁都没那个胆子戳红馆的伤疤。况且,柳叶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子,身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于红馆这么个庞然大物来说真算不上什么。说到底,这件事的决定权还是在九公子一人身上。      那么……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彻底放过自己呢……选亲一共持续一个月,因为九公子外出已耗掉了半月,接下去的半月要怎么熬过去呢?      就在柳叶寻思之时,凉姬总管派了人过来叫走了韵儿,一去就是半天,入了夜还没有回来。见韵儿迟迟未归,虽然明白红馆不会对这么个小侍女下手,但柳叶还是一直等着。可没想到,没等到韵儿,却等来了风溪莲的传唤。      而且,这方式还有些出乎意料。      柳叶是想过风溪莲会派人偷偷地把她带到焚心小筑,但没想到却是通过暗道。那时,柳叶正点着灯坐在床边等韵儿回来,突然间听到有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举灯一看,却发觉原本挂在墙上的那副山水画被人像门帘那样地撩开了,山水画的后面俨然打开了一个秘密通道。      “柳姑娘。”      来人是一个身穿制式黑衣的男子,大概是跟那晚的暗卫差不多的人物,说话的时候与其说是面容冷峻倒不如说是面无表情。“公子请姑娘前去焚心小筑一聚。”      想来,这个传话的男子对于大晚上凭空出现在一个女子的闺房里没有感到丝毫的尴尬,面色平静,举止彬彬有礼,显示出了绝佳的素养。庆幸的是,他碰上的是柳叶,而不是其他见了只蟑螂都会放声大叫的千金小姐。所以,镇定的柳叶没有计较来人的唐突,站起身来说道:“知道了,前面带路吧,”      那护卫也不多废话,见柳叶跟来了便率先在前面开路。      而柳叶看似从容地跟在后面,其实还是颇为小心翼翼的。这暗道应该是在地底,一走进去就是往下的台阶,足足有五十步。柳叶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密道灯火通明,通风良好,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阴暗与潮湿,而且装饰地极好,处处透着华贵与大方,就连一个普通的灯座都是纯银打造,精致万分。      柳叶是越看越心惊,这密道迂回曲折,两侧的墙上每隔数十米就是一扇雕花大门,说是密道,实际上却更像一个地下宫殿!她一路数着步数计算着步长走过来,走了许久,却还是看不到这密道的尽头。      这红馆到底有多大柳叶是不清楚,但据韵儿描述说是堪比小型城市。而这地下密道……恐怕是掏空了整个地下!这得花多少人力、物力,耗费多少时间才能完成啊,这红馆的先人还真是……好大的手笔。红馆那庞大的势力,由此可见一斑。      柳叶一路惊叹着,也不知到底走了多少路,直到那一直沉默着走在前面的护卫开口提醒,柳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到了。      “姑娘上面请,公子就在院中。”语毕,那护卫就悄然退走了。      柳叶整了整有些纷乱的心绪,推开密道尽头的门走了出去。入眼,却发现自己赫然站在井底! ☆、命之交易   这是什么情况?柳叶抬头望天,正好看见一轮明月当空。不用这样吧……难不成风溪莲是想把自己困在这里饿死?这是个新奇的死法么?他好歹是堂堂红馆九公子,没必要这么没下限吧?      柳叶也不敢喊人,这是风溪莲的地盘,要是他存心整自己,现在她喊了,保准死的更惨。于是,柳叶只好一边失态地恶狠狠地问候了一遍这密道制造者的全家,一边开始打量起四周来。      这口井明显上了年头了,但井内虽然干涸却是没什么杂草。柳叶细心地摸着石壁,期待着能找出些什么机关来。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大约三分钟后,柳叶终于发现了隐藏在石壁上的机关,轻轻一按,就出现了可供攀爬的扶手。      可是柳叶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欣喜,反而是挑起了黛眉,一阵无言,不为别的,就为这近乎垂直排列的扶手。你至于吗?刚刚的密道那么豪华,一个出口那么寒酸……      好在柳叶虽然穿越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但身手还在。抛却了现在柳叶该有的姿态,手脚并用地顺着扶手往上爬,却在快要爬到井口时,一抬头,看见了月光下风溪莲那张俊美异常的脸。      风溪莲淡笑地看着挂在井壁上的柳叶,在丝毫不介意某人的僵硬脸孔下,很有风度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风溪莲这一伸手,墨黑的发丝倾泻而下,身上笼罩着淡淡地朦胧月光,倒是煞得柳叶微微愣神。良久,才是反应过来,强自压下心中的无名火搭上风溪莲的右手。      风溪莲一用力便将柳叶安全地带回地面,柳叶落地后赶紧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发丝和服饰,又挂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起来煞是温婉。不过,若是让柳叶前世那些她的人看到,保证惊得一身冷汗!谁不知道叶子是出了名的情绪恶魔,她生气的时候从来都是笑着的,笑的越诡异,就证明你死得越惨。      “多谢公子。”柳叶的举止显得温婉有礼。      “不谢。”风溪莲淡然应答,笑容不变,“柳姑娘这边请。”      于是,柳叶便跟着风溪莲来到一方石桌前,司空正好就坐在石桌旁,看似好意地冲柳叶笑了笑。柳叶依旧回礼,笑容愈发灿烂。      好啊你们。明明就离得那么近,却放任柳叶一个人在井下。柳叶可不相信他们都跟聋子会听不到柳叶出密道时的声响,真真一点怜香惜玉的概念都没有。      柳叶笑着坐下,默不作声。风溪莲伸手给她倒了一杯茶,却也不开口。于是,气氛便显得有些尴尬,但好歹在座的都不是常人,倒是都显得怡然自得。尤其是一旁像个局外人一样的司空,因为被发现了勒令不准在他面前吸烟,居然还有心思研究起石桌的纹路来了。      这一沉默,便是良久。最终,还是柳叶打破了僵局,毕竟这里是人家的主场,柳叶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占据主动。      “不知公子深夜唤柳叶前来,所谓何事?”柳叶状似优雅地啜了一口茶,出言问道。其实也只是轻轻的湿了一下嘴唇,她怕下毒,被做成傀儡什么的就不好了。      “既然姑娘开口了,那么溪莲也就直话直说。关于前天晚上柳姑娘援手之事想与你仔细商量一下。”风溪莲这番话也算是有礼又直接。但柳叶是谁啊,她虽然怕麻烦,不愿与人多做计较,但这里是异世,适当的反击还是必要的。而且,以前的叶子一直陪着老爷子周旋,做戏什么的,实在是家常便饭。      “呀!原来那竟然是公子您啊,叶子刚开始还以为是谁呢,可把叶子吓坏了。”柳叶一副讶异的样子,提到‘吓坏了’时还有点惊魂未定的摸样,可把眼前正在研究纹路的司空看傻了。不简单呐,还真是不简单,大姐你那天晚上镇定的样子可真是……让人折腰啊……司空如是想着,突然间又似悟到了什么,看了看同样有些愕然的风溪莲,脸上慢慢浮现出诡异的笑容来。      事情,好像变得那么有趣了一点啊……      风溪莲是愕然了,但好在他心里素质强了点,还咳嗽了一下以示镇定,“是么。吓着姑娘倒是溪莲的不对了。”      “公子严重了。是叶子胆小罢了,刚刚在井里也是呢,要不是公子即时出现,恐怕叶子就……”瞧,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司空觉得自己真是好人有好报啊,幸亏没派人把这柳叶给弄没了,不然今天可就看不到这么精彩的一幕了。这明显就是□裸的报复嘛,还是无可挑剔的哪一种。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小姐不必挂心。”风溪莲依旧仪态优雅,语气柔缓,只是那笑容却是邪异地有些渗人了,“不过,那天晚上的事柳姑娘可千万莫要因为惊吓而忘记了才好,溪莲还有事要向柳姑娘请教呢。”      不愧是九公子啊……胡萝卜加大棒……      “怎么会忘呢,叶子好好记着呢。”说着说着,柳叶连称呼也是改回了前世的自称——‘叶子’。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直说了。此次请姑娘前来,是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柳叶微微正容。      “一个对你,对我,对柳家和红馆都好的交易。”风溪莲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其实就是所谓的双赢。”      “双赢?敢问公子,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闻言,风溪莲也是笑容微敛,“你可以得到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柳叶心中一凛,刚刚窝火的心情也是瞬间冷却了下来。现在可不是报仇的好时机了,风溪莲都把她的命摆到了台面上当筹码,明码标价,真实得很。      “不知公子此话怎讲?”虽然自己的命攥在别人手里,柳叶还是保持着一个交易方的应有的姿态,不谄媚,不势弱。      “他是说,你答应他,你就能好好地活下去,而柳家也可以安然无恙。”一旁的司空终于放弃了研究,饶有兴致地为柳叶解释起来了,“毕竟,你拒了婚,拂了红馆的面子。而且,你现在又得知了红馆最大的秘密了,他要杀你,有足够的理由和实力。”      说实话,从别人的嘴里宣布自己的审判,是在是一件十分令人不爽的事情,尤其是对于柳叶这个现代人来说,“我想,红馆诅咒这件事乃是世人皆知的秘密,为什么我知道就不行呢?”      “红馆诅咒,外人知道的都是传闻,红馆从未对外承认过,外间流传的都是世人妄测的皮毛罢了。而你不同,你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风溪莲一边回答着,一边啜了口茶继续说道:“这个诅咒,是红馆的心病,任何一点消息的走漏都是不可饶恕的。柳姑娘既然都能猜出来那是诅咒,难道凭你的才智会联想不到一些其他的东西吗?”      闻言,柳叶一阵心悸。正如风溪莲说的那样,她确实是想到了很多。比如红馆馆内也许并不太平,不然风溪莲为何宁愿求助于一个外人等等。况且,柳叶已经知道的太多了,刚刚走过的那条密道就足以让她抵命!这个风溪莲,故意命人带她走密道,恐怕就是为了切断她的退路。      柳叶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正视着风溪莲,“叶子明白了,还请公子告知交易的具体内容。”      风溪莲笑笑,但笑容里却有丝隐晦的苦涩意味。如果可以,他绝对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只是身在其位,命不由人。“其实交易很简单,柳姑娘只需陪在下演一场戏。”      “演戏?”      “嗯。我希望你能再接下来的日子里努力表现,力压其余诸国小姐,赢得此次选亲。当然了,事成之后,我可以保证柳家的安全,也不会逼你完婚,你将以我贴身侍女的身份留在这里。”      侍女?柳叶转念一想,这倒也合情理。毕竟她先前据过婚,红馆九公子拉不下脸面来,又心仪美人,收她做个侍女倒也两全。毕竟在这个世界里,很多贴身侍女的另外一个身份就是侍妾。不过,看来这九公子并不想这么快完婚呐,不然干嘛要拉柳叶出来当挡箭牌。      “我答应你。”柳叶点头,敲下了定案。不管怎么说,先保住小命要紧。 ☆、小鬼当道   柳叶回到云舒小院的时候,方才被凉姬叫过去的韵儿已经回来了。只不过,当柳叶不放心跑到隔壁看她之时,却发现韵儿正在独自垂泪。      烛光之下,韵儿咬着唇小声地啜泣着,双手抱膝坐在床上,脸上满是委屈的表情。柳叶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四国的那些小姐们欺负不到柳叶就趁机欺负到了韵儿头上。像韵儿这样从小就跟着柳叶这么善良的主子,虽然身为仆人但从来也没受过什么气,哪敌得过那些人的弯弯道道。      柳叶站在门外,想要推门进去安慰她一下,但终究还是退回了自己房里。对于安慰人这种事情,叶子最不会了。况且韵儿这么躲起来哭,一方面是怕柳叶担心,一方面也是怕给柳叶带来麻烦。但现在……风溪莲与自己达成了交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也算是有了保障,像韵儿这样的事,还是杜绝的好。      叶子最恨的就是别人在她身边的人身上动心思。      只是,柳叶不是喜欢暗中使绊子的人,接下去的几天四国的小姐们也很安分,所以大家都算相安无事。不过,相对的,柳叶这对主仆是令人越来越看不顺眼了。      原因无他,因为交易的关系,柳叶总得表现出一点可以镇得住其他人的东西。所幸叶子也算出生豪门,这种才艺之类的实是不缺,倒也没有弱了柳家书香世家的名头。只不过……柳叶的才艺倒不是四国的小姐们最担心的地方,他们最担心的是风溪莲对她的态度。      到现在为止,风溪莲都没有对柳叶表示出一点的不满,按照世人的观点来看,这几乎是不合常理的。而且,每次风溪莲与四国的小姐们待在一起,那柳叶总是出现,而且就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随着身体的逐渐好转,一次比一次打扮得精致。      她的一颦一笑,似是总能引起九公子的注意;她的言行举止,似是总能博得九公子的欢心;就连那个时不时出来晃荡一下的外馆大掌柜,好像都对柳叶青睐有加。      对此,除了华瑶还是淡笑不语外,其他人都是恨得牙痒痒。最最可恨的是,无论你说什么话来刁难她,讽刺她,那个柳叶总能用平淡的表情,平淡的语气予以回击,让你丢脸的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的可悲。      总而言之,你在她身上讨不得半点好处。她是天下第一美人,美貌你比不过她;她是第一书香世家的大小姐,才学你比不过她;至于她为什么不像传言中那样温婉好欺负,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华瑶不出手,小鬼却要逞能,这似乎是亘古不变的定律。柳叶一直放着她们对韵儿下手,却还是低估了她们的手段。柳叶忘记了,这里可是等级分明的异世。      那一天,韵儿又被叫了出去,凉姬总管说红馆来了批新的布料和珠宝首饰,是公子特地命人送来的,当做选亲前半个月公子外出的赔礼。因为有凉姬看着,所以柳叶也不担心会出什么事,便放任韵儿一个人去了。谁知道,这一下子却出了大事。      等柳叶赶过去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体型娇小的韵儿被两个高大的侍女反剪着双手,押着跪在了地上,脸上充斥着惊慌失措和恐惧、不安,平日里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不住地往外掉着泪,就连一丝挣扎都做不出来。而就在周围,那些四国的小姐和公主们正在扎堆‘看戏’。      柳叶急急走过去,眉宇间闪过一丝怒意:      “你们这是干什么!”      听到柳叶的声音,韵儿慌忙抬起头来,于泪光之中看见自己小姐愠怒的脸庞,想要出声,想要挣扎,却被身后的侍女一个巴掌摁住。      见状,柳叶怒意更甚,这群人真真无法无天了。      “区区两个侍女,竟敢大胆犯上,还不给我松开。”柳叶一声喝道,冷着脸欲上前扶起韵儿。两个侍女却仗着身后有人撑腰,斜眼看着柳叶,脸上露出嗤笑,就要伸手阻止。却不料柳叶那看似柔弱无力的手掌伸出,四手相接时,柳叶却陡然发力,两记手刀狠狠地劈在侍女的手腕上。与此同时,右脚不着痕迹地跨前一步迅速将侍女的身体撞开,一瞬间便是把韵儿拉回了自己怀里。      柳叶这一手出来,在场的人都懵了,尤其是那两个高大的侍女。她们可是此次选亲队伍中唯二的会武艺的侍女,所以才会被选出来擒住韵儿。她们很想告诉自己刚刚那都是幻觉,可是柳叶那一气呵成的动作,自己到现在还发麻的手腕,都告诉她们这不是做梦。      可是……可是……她不该是个大病未愈的弱女子么?两个侍女怀着忐忑而又不解的心情回过头去向自己的主子请示,却发现自己的主子也睁大着眼睛兀自在云里雾里游荡。      柳叶的动作太快了,快到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看清刚刚发生了什么,而当她们回过神来之时,韵儿已然扑在柳叶怀里大声哭了出来。      “小姐……小姐,韵儿不是故意的……韵儿真的不是故意的……”一边哭着的韵儿还一边断断续续地跟柳叶解释着什么,但无奈这个小小的单纯女孩早已被吓坏了,全身哆嗦着根本就解释不出什么来。      “韵儿乖,没事了。”柳叶抚着韵儿的背企图让她平静下来,但下一刻,温柔的语气却是直转急下,一双眼睛却是泛着森冷的寒意扫过周围的众人。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柳叶眼光一扫,在场的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时之间竟谁都不敢上来接话茬。也许是出身以及家庭环境的关系,叶子身上有股天生的上位气场,让人不自觉地就矮了一头。尴尬了几秒过后,一个穿青衣的娇俏小姐终于忍不住拉过先前那两个高大侍女来,仰着下巴佯装镇定道:“你们两个,跟她解释一下。”      两个侍女听令,就要上前开口说话,谁知柳叶却是一个漠视的眼光丢过去,冷声喝道:“没听见我是在跟你们主人说话,插什么嘴,如此不懂礼数,还不退下!”      对于三番四次前来骚扰的人,柳叶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包容,可是,再一,再二,再三,那可就过了。况且,她们刚刚对韵儿做的,已经远远超出了骚扰的范围。 ☆、一唱一和   被柳叶喝止,两个侍女明显犹豫了,到了嘴边的话在柳叶冷冷的目光下吞回了肚里,惴惴不安地回望向自家的小姐,一时间进退两难。以下犯上,真真是个不小的罪名。      见自己的侍女居然被敌方喝退,刚刚那个青衣小姐顿时脸上挂不住了,言语里也带了点恼羞成怒的意味,“柳妹妹好大的威风。”      “不敢当,你家侍女管教地不好,我替你管教便是。”柳叶冷冷应答,一手轻柔地将韵儿扯到了身后挡着。这个青衣女子是荧火的公主,名叫上官灵,平日里就爱出风头,在柳叶看来,骄横,聒噪。      柳叶这轻飘飘的一句,顿时就把上官灵激怒了,但是她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就冲柳叶发火,便跨前一步,眼睛盯着柳叶,手却是一巴掌扇在其中一个侍女身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给我下去!”      柳叶的本意,当然是要把这上官灵给激怒了,然后一次性把事情解决。但当那一巴掌发出清脆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时,柳叶还是忍不住眉头皱了皱。      将侍女推到一旁,上官灵走到柳叶近前来,虽然心里对于柳叶这么个世家小姐敢反抗自己,还给自己脸色看表示愤怒,但脸上还是皮笑肉不笑地极力展示着自己的涵养。      “柳妹妹,我的侍女放肆,我已经教训了。但你的侍女,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伤人,这又要怎么算?”      “对啊,柳妹妹,我们可都是亲眼看见的,上官姐姐的贴身侍女现在还在屋子里急救呢。”      “现在是选亲期间,见血可不是个好兆头,若是被九公子知道了,不知公子会怎么想呢……”      得到了众人的声援,上官灵的脸色顿时好看了些许,看向柳叶的目光也不禁有些趾高气昂了起来。      “是吗?那还真是大事了。”柳叶似笑非笑地说着,伸手示意身后的韵儿不要出声辩驳,“上官姐姐这么金贵的人,想来侍女也金贵的很,若是真伤得严重那就不好了。但所幸外馆的司空大掌柜医术高明,我们何不把他请过来看一下,也省得上官姐姐担心。”      一听柳叶要去请司空,上官灵的脸色却是变了变,司空与九公子风溪莲交情莫逆,他知道了,意味着事情就真的要闹到九公子那里去了,“司空大掌柜事务繁忙,我们就不必麻烦他了吧。我的侍女我自有办法医治,柳妹妹你只要给我个交代便好。”      交代?什么交代?把自己的命给你吗?      “上官姐姐哪里的话,司空先生是个大好人,有人受伤,身为医者的他怎么会拒绝呢。”柳叶说着,目光却是越过上官灵朝她身后的某处看去,眼眸里尽是莫名的笑意,“我说的是不是啊,司空大掌柜。”      众人狐疑,都顺着柳叶的目光看去,却见原本没人的那个地方突然出现一个人来,正是刚刚从树上跳下来的,才被提及的——司空大掌柜。      遭了!这是除柳叶和韵儿之外几乎所有人的想法,因为这个平日里笑嘻嘻没个正经的大掌柜,不光是九公子近前的红人,说的话一句顶她们百句,而且看起来,他更偏向于柳叶。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出戏,原本就是一出莫须有的闹剧!她们设计好了一切,趁着柳叶不在,凉姬又被九公子叫去,制造了个‘意外’,让韵儿‘失手推倒’了上官灵的侍女,至于那个侍女,天知道她根本有没有受伤。她们本意是想让柳叶服软,进而退出这场选亲,可没想到柳叶态度如此强硬,现在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而这个程咬金,此时正无奈地摊手耸肩道:“我只是路过而已……”      对此,柳叶笑而不语。这司空纯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些时日来老喜欢躲在一旁看自己与他人斗法,顺带还要大爷一样地做一下点评。这一来二去,柳叶也变得警惕了很多,刚刚随机一瞟,没想到就发现了司空。现在么,让他看个够好了……      “不如,不如你们去找公子吧,公子那儿还有回天大力丸哦,包治百病。”      “司空大掌柜医术高超,我想上官姐姐的侍女受得也不是什么致命伤,有您帮忙就够了。”      “哪里哪里,雕虫小技而已,上不得台面的,我们还是去请教公子吧……那个回天大力丸真的很有效哦。”你丫以为你做广告呢?      “这么贵重的药还是请公子留给大掌柜吧,大掌柜你真的不试试吗?”      “人命关天啊,我司空一向行善积德,还是慎重一点好。”      “是啊,人命关天……那我看我们还是去找公子好了。”      这俩厮,隔着上官灵这一大堆人一唱一和地就说完了所有话,你以为牛郎织女隔着座鹊桥呢?!你们让这中间的人情何以堪?不光是上官灵等人感受到了无以复加的愕然和愤恨、不安,就连一直在小声啜泣的韵儿,都不知不觉停止了哭泣愣愣地看看自家小姐,再看看司空。      其实,造成这样的效果不是柳叶的本意,实是司空那厮作秀的成分太明显了,不说刚才,就说现在……      “还愣着干什么?受伤的人在哪里?带上她赶紧走啊。”司空一手拿着他那根桐木烟杆敲了敲旁边的树干,企图收回众人离散的注意力。      没有料到事情会闹那么大的上官灵等人顿时傻了眼,在她们原本的认知里,韵儿就是一小小的侍女而已,欺负了也就欺负了,哪会连带着牵扯出那么多事情……      “她……大夫说,说她要卧床静养,对,就是这样,现在还不宜活动!”      “是吗。”柳叶似笑非笑地看了上官灵一眼,直把她看得冷汗直流,刚刚的嚣张气焰完全溃散,“没关系,为表歉意,我可以亲自背她过去。”      说着,柳叶就要往屋子里走。 ☆、道歉与否   虽然表面上露出一副誓不罢休的表情,但实际上柳叶的步子放的很慢,留足了时间来让上官灵拦住自己。刚刚柳叶自己在心里估量了一下局势,除却华瑶以及少数几个人不在这里外,大部分的公主、小姐们都在这里了。这股势力,对于柳叶这个书香世家的小姐来说,还是相当庞大的。      或者说,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如果这里不是红馆,不是有九公子,柳叶的唯一下场就是凭借自己军队出身的手段逃走,而且,能不能把韵儿这个负重一起带走都是个问题。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什么小手段、小计谋都是无用的。      所以,在没有摸清九公子真正的意图之前,柳叶能打击她们的气焰,但绝对不能跟她们死磕。要是把她们逼上了绝路,最后死的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柳叶自己。      所以,在上官灵下意识地迈前一步挡在柳叶面前时,柳叶顺势便停下了脚步。      “姐姐这是干什么?”      “我说了她不宜打扰。况且……她受得不是什么致命伤,就不用劳烦公子了吧。公子日理万机,我们又是客人,怎么能过度打扰?”上官灵的语气依旧不如先前那般强硬,出现了些微的示弱。      柳叶一笑,正想说话,却听见司空惊喜的声音传来。      “哟,小白啊,你怎么来了?”      小白?众人的目光纷纷被司空的话吸引过去,却见院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白衣人,正是那个一直跟在风溪莲身侧的——白先生。      淡淡地瞥了一眼司空,白先生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柳叶身上,“公子让我来问问,约好今日一起煮茶对弈,姑娘为何迟迟不去。”      闻言,柳叶心念一转,顿时明白了风溪莲的意思,脸上带着歉意回道:“是我怠慢了。只是现在临时有点事,叶子恐怕难以脱身。”      “什么事比公子还要重要?”白先生直言问道,冷冷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周。这目光就像利剑一般一扫而过,将上官灵等人残存的一些盛气凌人都给拦腰截断。      “说起来惭愧,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上官姐姐刚刚正在跟我讨个交代。”柳叶正色说着,一脸实话实说、公事公办的表情。      柳叶这么一说,上官灵等人的神经立马就紧绷了起来,正着急地想要找什么借口糊弄过去,小院里却又迎来了一位客人,正是许久未见人影的华瑶。      “我说怎么都不见人影,原来诸位都在这里呢。”华瑶一边说着,一边走进院中,言行举止一如往常一般优雅大方,“原来司空大掌柜和白先生也在这里啊,恕华瑶失礼了。”      对于华瑶这个人,就连司空和白先生都挑不出什么刺来,便都点头回礼,但也没多说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温雅地笑着,华瑶走到了柳叶和上官灵等人中间。      一见到华瑶,上官灵等人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虽然往日对于这个在什么方面都压他们一头的静水长公主羡慕嫉妒恨,但这个时候华瑶的出现,却让她们有了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      “瑶姐姐,我们只是跟柳妹妹发生了些误会而已,白先生和司空大掌柜问起了,正要解释清楚呢,姐姐你来的正是时候。”说着,上官灵等人就面带笑容站到了华瑶身侧,做出以她马首是瞻的样子来。      对于这种行为,华瑶脸上没有任何的表示,回过头来对柳叶点头笑了笑,而后便是跟白先生以及司空说道:“我们姐妹之间发生了些小误会,让两位见笑了。”      华瑶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柳叶与上官灵等人之间的事划到了女子之间正常的小误会,而这话一出,身为红馆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加上又是男子,司空和白先生已经不好再插手这件事了。      “没关系。”司空笑而不语,白先生一句话算是回应了华瑶。然后,他又旁若无人的对柳叶说道:“有什么事尽快解决,公子在等你。”      语毕,白先生就毫不犹豫地转身出了院门,但没走远,就在院子外等候着,看来是要等柳叶出去一起回去复命。见白先生退走,司空邪笑着收起烟杆来往腰间一插,拍了拍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柳叶眨了眨说道:“小叶子,可别拖太久哦。”      司空和白先生终于走了,可他们一前一后对柳叶表露出的特别关心,却让上官灵她们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这时,华瑶看了看双方的表情,开口道:“好了,说说怎么回事吧。”      “误会,这都是误会而已……”      “瑶姐姐放心,就是一些小摩擦,没什么大事……”      …………      柳叶冷漠地看着对面的人一个个打着哈哈,一手握住韵儿不安地拉着自己袖口的手,一边等着华瑶的下文。      不出意外的,在听完上官灵等人的说辞后,华瑶又询问了柳叶的意见,柳叶神色坦然地回了一句:“这件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韵儿伤害极大;韵儿心地善良,不欲与人争长短,但她与我情同手足,欺负她就等于欺负我,我今日一定要为她讨个说法。”      她与我情同手足……欺负她就等于欺负我……听见这些话从自己小姐嘴里说出来,韵儿刚刚止住的泪水又一下子泛滥开来,楸着柳叶的袖口低垂着头抹泪,一张小脸花得不成样子,但先前那惊恐害怕的表情却被欣喜所取代。      见状,众人神态各异,而那脸上还兀自残留着一个巴掌印的侍女,却流露出最为复杂的神情来。      “你到底想怎样?”上官灵却是煞风景地又出来说话了,在她眼里,柳叶又被打上了个‘假惺惺’的标记。      一如既往,柳叶回答得很干脆:“道歉。” ☆、自有分寸   恨恨地瞪了柳叶一眼,上官灵脸色极具变幻,心里一阵纠结,但在华瑶温和的目光下,终于还是甩头闷声说了一句:“让阿沁出来道歉。”      她这么一说,自然便有侍女得令跑去叫那个阿沁出来。那个阿沁,想来就是先前那个‘受伤’的侍女了。但柳叶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上官灵还是把她想得太天真了。      “慢着。”      见柳叶出言制止,上官灵登时不悦道:“我都让人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恐怕上官姐姐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说道歉,是指让你们给我的韵儿道歉。”‘你们’这两个字,柳叶加重了语气说的,生怕上官灵她们再打哈哈。      其实,上官灵她们倒不是跟柳叶扯皮,而是在她们心里,让一个侍女出来道歉已经很给面子了,哪能想到柳叶这么狂妄地就想让她们亲自道歉。开玩笑,她们是什么身份,韵儿是什么身份啊?!      “我们?”不可置信地,有几个人指着自己,看了看柳叶,在得到柳叶理所当然的答复后,愕然地张大了嘴巴。      “放肆!”      “你是不是太狂妄了一点?”      “得饶人处且饶人……”      …………      韵儿担忧地拉了拉柳叶的袖角,弱弱地喊了声‘小姐’,实在是不愿柳叶为了自己而惹上官什么麻烦。柳叶却是一点都不担心,坦然一笑,在那笑容的衬托下,带着逐渐变冷的目光说道:“要道歉的话就快一点,我很忙,赶时间。”      闻言,就连华瑶看着柳叶的目光都不禁多了些什么,但她表面上仍是大家做派,没有任何表示。而上官灵她们,实是敢怒而不敢言啊……当初那里料到会被‘柔弱’的柳叶搞到这般田地。可让她们跟一个世家的小侍女道歉,凭她们的傲气,怎么做得出来?      一时间,气氛慢慢冷了下来。柳叶不在意,她可以就这么继续冷眼看着她们,拖再久都无所谓。可是上官灵她们却拖不得,白先生就等在院外,九公子指了名要柳叶过去的啊……自己身份够显赫,可是九公子这个名头却可以睥睨一切。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自己等人还被千叮咛万嘱咐,就算惹华瑶,也不要对九公子有丝毫的不敬。唯独九公子,是那唯一的存在。      可柳叶,现在偏偏就拿他当挡箭牌来使!      怎么办?没了办法,上官灵她们都向华瑶投去救助的目光。华瑶心知躲不过,拿捏了一下分寸,便向柳叶开口道:“柳妹妹,不如这样吧,关于道歉的事上官她们也有难处,就让她们以水代墨,就在那桌上写下道歉之词,如何?”      这可真是一个折中的办法,华瑶的心思也不可谓不细,连这样的法子都想得出来。这样一来,歉也道了,上官灵她们也不至于有多丢脸,所以,华瑶的这个提议得到了上官灵等人一致的默许。      柳叶也大概知道她们的底线就在此了,再闹下去已无寸功可得,便转头问向韵儿道:“韵儿,你觉得如何?”      韵儿是生怕事情闹大,对柳叶产生不利的影响,便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于是,作为中间人加和事老的华瑶便笑了笑,指引着上官灵等人走到桌边,用手指沾了水依次在桌上写下‘对不起’三个字。待她们写好后,柳叶再牵着韵儿的手过去,让韵儿过目。然后,由华瑶伸手从容地将桌上的字抹去,不留下一点痕迹。      至此,这出闹剧便结束了。有人自讨没趣,有人愤恨拂袖,也有人淡笑收场,但没有人再对此多说一句话,上官灵更是一声不吭地就甩袖走人,就连一眼也不愿再多瞧柳叶。      柳叶自是不去理会这众生百相,牵着韵儿的手就径自出了院子。      “白先生,让你久等了。”      抬起眼皮看了一下柳叶,以及她身后有些畏缩的韵儿,白先生不咸不淡地来了句:“走吧。”      柳叶点点头,回身对韵儿说道:“韵儿,你先回去,我去去就来。”      韵儿显然还有些后怕,柳叶又是安慰了几句,好不容易让她先行离开后,便是举步追上了走在前头的白先生。      一路无言。      焚心小筑。柳叶一踏进去,就闻到了淡淡的茶香,放眼望去,只见司空正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摆弄着茶具,听到脚步声后迅速回头,换上了一副欣喜的表情来。      “你们两个终于回来了。”司空拖长着语调,一双天生的桃花眼闪动着光芒,“小叶子,快来,快来,煮茶这种事真真麻烦……”      白先生无视他径自走过去了,柳叶则施施然地接过茶具,以纯熟的手法弄起茶来,这也要归功于老爷子的精英教育啊,说什么泡茶也能磨练心性,实际上只是某人爱喝茶罢了……      终于从泡茶那繁琐的工序中解脱出来,司空惬意地拿出烟杆来,准备趁风溪莲不在,吞云吐雾一番。而柳叶,看着他那举动,却笑而不语,让司空不由狐疑。正要开口询问,却发现一把扇子从背后伸过来抵住了烟嘴,而后一个淡然的声音响起。      “我说过了,在焚心小筑,不可。”      声音的主人正是九公子,柳叶早先发现了他,这时便执着茶壶点头行礼。      “公子。”      司空却是撇撇嘴,一撞桃花眼给风溪莲抛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很不情愿地把烟杆插回腰间,“我严重抗议,你这是在剥夺我的人生乐趣。”      “抗议无效。”风溪莲一边坐下,一边风轻云淡地驳回。      风溪莲到了,茶也煮好了。柳叶将茶斟在风溪莲专用的白瓷酒杯里,轻缓地放到他近前,“公子请。”      轻啜一口,风溪莲也不由露出赞意来,不得不说,经过老爷子的多次言传身教,叶子对茶道还是颇为精通的。      放下酒杯,眼中的眸光转换,风溪莲抬眼望着柳叶,平声问道:“对于刚才的事情,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柳叶回答,“我知道分寸,公子不必担心。”      闻言,风溪莲眼眸中也闪过一丝异色来。这柳叶,何止知道分寸,这分寸拿捏得简直精准得可怕。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有些人能得罪,有些人不能得罪,她都分辨得一清二楚。如果,如果她刚才哪怕是诋毁上官灵她们一句,露出一点要风溪莲为她撑腰的意思,风溪莲都会直接撕毁与她先前的那个交易。      风溪莲讨厌自作聪明的人,也讨厌不知变通的人。但是到现在看来,柳叶一直做得很好,起码他不必再为选亲的事情而烦心。    ☆、各家心思   斟完了茶,柳叶便放下茶具,开口问道:“公子,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叶子就先回去了,还有点事要处理。”      风溪莲刚刚让白先生去找她,还说与她约好斟茶对弈,实际上却根本没有约定这回事。让白先生带着这么个谎话去,就是释放一个讯号而已:柳叶是我看中的人,不要随意招惹她。至于后面的把握,就要看柳叶自己的了。      柳叶自认为把握得不错,没有辜负了九公子的用意,也没有表现得咄咄逼人不堪大用。      但回想起刚刚韵儿被押着跪在地上的样子,柳叶还是放不下她一个人留在云舒小院,便要告辞离去。风溪莲没有多留,只饮着茶说了一句:      还剩最后几天了,小心一点。      闻言,柳叶微微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去。不过,在走出焚心小院的时候,柳叶却在院门口看见了款步而来的华瑶。      没有带侍女,华瑶就一个人不急不缓地朝焚心小院的方向走过来,远远地看见柳叶,便笑着点头示意。      “柳妹妹,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华瑶大方地跟柳叶打着招呼,似乎完全不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有点事,就先回去了。”柳叶也面不改色地回答,“瑶姐姐找公子有事?”      华瑶点点头,眼眸里却带着一丝别样的意味,“我只是找公子传话,说的是静水的国事。”      看着华瑶的眼神,柳叶揣摩了一下那别样的意味,三两下便是明白了:华瑶也像其他人一样,把柳叶和风溪莲看做了一对,这时候柳叶问起,难免有害怕别人争抢的意思。看来,前几天那几出郎情妾意的戏码还是颇有成效的。      “那我就不打扰了,瑶姐姐慢走。”柳叶说着,不愿再跟华瑶多做纠缠,就此与她分开。      柳叶走后,华瑶却是眼含深意地看了柳叶的背影一会,而后才是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重又挂上静水长公主那优雅大方的笑容,举步走向焚心小院。      回到云舒小院,柳叶来到韵儿房里,却见房里不止她一人,刚刚未见踪影的总管凉姬还有前些日子给柳叶疗伤的大夫也在。      凉姬最先看见走进来的柳叶,便解释起来:“我让大夫过来看看韵儿有没有受伤的地方。刚刚我一时疏忽,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是我失职了,还望柳姑娘见谅。”      “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了。”柳叶嘴上说得不咸不淡,语气里也没什么情绪,清清冷冷的。其实,要是凉姬真的放在心上,就算她真的有事不在,又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说到底,还是因为韵儿只是一个侍女的关系。因为风溪莲,凉姬可以对柳叶多加留意,甚至另眼相看,但不代表韵儿也可以享受这种待遇。而且,对于这个三番四次让公子开口关照的女子,凉姬也很好奇她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连那个司空,那个白先生都对她不一样。      而事实证明,柳叶确实是与众不同的,相较于她的出身,她的城府、心机看起来深了点,态度强硬了点,性情,也不够温婉,清冷了点。或者说,有的时候,太会伪装了点。      身为九公子忠实的追随者,凉姬觉得那就是自己的职责——让这红馆在它既定的秩序下正常运作,不要让公子操心。而柳叶,显然是此次选亲事件大部分争端的源头。所以,凉姬在关照的同时,也从来没有降低过戒心,即使这个女子有极大的可能击败其他人成为她的主母。      她效忠的,从来只有九公子一人。      不过,柳叶自是不会理会她心里的这些弯弯道道,径自走过去询问起韵儿的情况来。所幸,大夫说韵儿只是受了惊,休息休息就好,没什么大碍,柳叶才算完全放下心来。      韵儿是穿越以来唯一一个真心实意为她考虑、为她着想的人,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给了柳叶一定的心理支持,柳叶可不希望她发生什么意外。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风平浪静。身体转好的柳叶没有搬到亭香院与四国的人同住,九公子也事务繁忙,这几天都没露过几次面,选亲的事,似乎就那么淡了下来。      可是,谁都知道,这事儿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淡下来。还有差不多三天,选亲就要结束了,这个时候,照例说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候。一切的反常,都源于几天前柳叶与上官灵的那件事。绝大多数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反正向九公子那样地位的人,也不可能看得上自己了,人家华瑶都没有急,我们急什么。      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那位传闻中应该温婉可人,集才学与美貌于一体的柳叶,正舒适地躺在房里的软榻上,听韵儿在一旁絮叨着‘她’的往事。      待韵儿讲得正兴起时,软榻上的柳叶却是伸手遮盖在自己的额头上,目光滞留在头顶的灯笼上,喃喃道:“呐,韵儿,要是我留在了红馆,你就代我回到柳家,帮我敬敬孝道,知道吗?”      “小姐……小姐我……”被柳叶这么一打岔,韵儿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一直不笨,自然看得出来那九公子对自家小姐颇为心仪。而她也知道,据婚投湖的事情几乎没有几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受得了,更何况是九公子,他看上小姐,多半是因为容貌……那又怎么能让人不担心呢?      “韵儿,小姐自有打算,这么做对大家都好。”对于那陌生的柳家,柳叶是真不想去打扰,就算她不留在红馆,也有很大几率是不会回到柳家的。情感的羁绊,一有起来,真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可……可是我是小姐陪嫁的丫鬟啊,怎么能……”      “好了,韵儿。这件事我心意已决。只有你回去,我才能安心地待在这里,才能放心。所以为了我,你要代替我回去,知道吗?”柳叶挥手打断了韵儿的话,语气坚决,不容韵儿反驳。      不过,韵儿这个多愁善感的小眼泪袋子,为了自家小姐这要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举动,又是红了眼眶。      与此同时,亭香院,却是又上演了一出‘好戏’。 ☆、尘埃落定   “笃,笃。”低沉的敲门声响起,华瑶放下手中的信笺,示意贴身侍女去开门。      门一开,华瑶的眼里就流露出了然的神情,脸上的笑容依旧大方而优雅,“这么晚了,诸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来人正是上官灵等其余的四国小姐,因为同住在亭香院的关系,来往颇为方便。      “瑶姐姐,我们有点事想找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如此兴师动众的?”华瑶笑着招呼众人落座,自己却是从头到尾没有起身。      坐下之后,上官灵没有开口,想来因为上次的事低调了很多,开口的则是桑木国的公主。      “瑶姐姐,选亲快结束了,姐姐难道还没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我该有什么想法。选亲的事掌握在公子手中,我尽力而为便够了。”华瑶淡淡地说着,似乎完全没有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事在人为嘛,瑶姐姐怎么能这么快就下定论呢。”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难道还有什么办法不成?”华瑶语带笑意,似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们没有办法,瑶姐姐你肯定有办法啊。”见华瑶似乎动摇了,桑木的公主面露喜色,道:“一个小小的柳叶,在瑶姐姐面前,能逞什么威风。”      “是啊,瑶姐姐怎么能屈居人后呢?”      闻言,华瑶没有丝毫惊讶或惊喜的表情,反而是款款站起身来,一边缓步走,一边回头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只要不是柳叶当选,谁来都可以?”      华瑶这么说着,全场顿时语塞。      “然后,因为你们拿她没办法,所以就让我出头?”      华瑶走得很慢,说得也很慢,直到走到窗边,说完话,推开窗,华瑶又回过头来一一打量过众人的表情,掩藏起眼眸里的那一抹轻屑,语气已然些微转冷:“你们难道真的以为,这场选亲的结果,光凭我们几个女子就可以改变?你们来这里之前,没有人交代过万事不可轻举妄动么?”      华瑶的话,不可避免地牵扯出了许多人的回忆,想起在出发之前,长辈们曾用凝重的脸交代过的话,心里不由地冒起丝丝冷气。能够来到这里的,都不是笨人,华瑶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怎么还能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瑶姐姐,你是说……是公子……”上官灵终于亟不可待地开口了,皱着个眉,一脸骇然的样子。      “我知道你们现在担心的是什么,一旦柳叶成为红馆的主母,你们害怕她会对你们不利。但是,你们太不了解她了,也太不了解公子了。你们要真的出手,对抗的可就是公子。而柳叶虽然不是那么心胸狭窄之人,但她的态度你们也看到了,再有下次,我可也保不了你们了。”      “那……我们现在……”      “等。”华瑶一字决断,身为静水国长公主的上位气息完全展露出来,“不管结局如何,都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知道吗?”      “那柳叶……不管她了?”      “柳叶再怎么样也是四国的人,柳家是四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对于她,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说着,华瑶的语气慢慢又和缓了下来。      闻言,众人心中稍定,互相交换过颜色后,上官灵率先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如此,这么晚了,我们就不打扰瑶姐姐休息了。”      华瑶挥挥手,众人便依次离开,没有再多说话。待人都退走后,华瑶把自己的侍女也打发走,一个人静静地待在房间里,面对着窗户外慢慢爬上树梢的月亮,揉着太阳穴,轻叹了口气。      这世上,总是有那么多人不自量力,不懂得自知之明。不过,也正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才衬得有些人耀眼夺目,不是么……如同自己,柳叶……九公子。      三日之后,选亲的最后一天。      柳叶坐在铜镜前,难得地让韵儿给自己换上了目前为止最为华丽的装扮,精心装扮之后,一扫之前那柔弱的病容,款步走到紫圜园,与华瑶等人站在一起等待九公子风溪莲的出现。      柳叶出现的时候,着实煞了上官灵一干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脸上带着淡笑,举手之间释放出丝毫不逊色于华瑶的气质的女子。尤其是那些身份最为尊贵的公主,心里不禁怀疑起来,到底自己是公主,还是柳叶才是?      这个人,似乎每一次都能给人带来不一样的感觉,当你以为这就是全部时,下一次,她又会让你目瞪口呆。      在场那么多人,保持神色不变的,大概也只有华瑶一个人了,当柳叶走到她身边时,她还笑着向右让了一步,好腾出空间来让柳叶站在她身边,完全不介意柳叶抢了她的风头。      不一会儿,九公子来了。穿着那袭绯色的正装,身后跟着凉姬和那位白先生,不出意外的,拉起了柳叶的手。      不过,在华瑶等人按照惯例要给九公子以及柳叶一同行礼道贺时,风溪莲却是摆了摆手,随意地直接跳过了这个流程。      虽然疑惑,但因为是九公子的吩咐,华瑶等人便依言照做,由九公子等人陪同着一起来到穿过外管来到了红馆的正门口。      选亲的最后一个步骤:送行。      历来以神秘著称的红馆馆主终于站到了人前,在风绯城万众瞩目之下,站在红馆那绘着枫叶的标志性的红馆大门前,为长长的选亲队伍送行。      他的身侧,站着一身华装的柳叶。      公子,佳人。在这一刻,整个风绯城,都是欢悦的。在百姓们看到自己敬仰的红馆馆主之时,那瞬间爆发出来的欢呼声,足以震聋人的耳朵。      九公子,与其说这是个称号,还不如说,这代表了一种信仰。      登上马车的人,在这欢呼声中,带着各自的心思走了。当红馆的大门再度关闭的那一刻,被后世誉为动乱时代序章的红馆选亲,就此落幕。      但是,这还不是结束。当柳叶成为风溪莲侍女,而不是妻子的消息不胫而走的时候,各家都有各家的反应。有人欢喜,有人忧愁,当然,这是无关紧要的外话了。 ☆、密语之森   半年后。密语森林。      虽时值夏日,但由于在大雪山山脚的缘故。此地的气温还是异常寒冷,尤其是在入夜之后。      万籁俱寂的森林里黑漆漆的一片,高耸异常的树木挡住了微弱的月光,使那寒冷中不由地夹杂了点阴森的意味。干枯的树枝在火堆中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四散的热气终于让这一群深夜露宿的旅人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该死的鬼天气!该死的、……真晦气!”刀疤脸的中年男子一边咒骂着一边往火堆中添加着柴禾,那火光映衬着他脸上那道足有一指长的刀疤,显得格外渗人。      坐在刀疤脸旁边的男子倒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四方的脸上挂着亲切温和的笑意,总算是无形中抵消掉了一点刀疤男给人的恐惧。      这两人乃是这只队伍的领队,刀疤男就叫刀疤,方脸男大家都叫他远山大哥。队伍大约有十五人的样子,围着火堆坐着,捧着碗等着队里的伙夫发放热腾腾的食物。      “大伙儿别急,每个人都有啊,管饱!”伙夫一看就是个饱经风霜的江湖人,鬓角已然花白,一张脸上也全是风霜的痕迹。他笑呵呵地给每个人的碗里盛上食物,不急不躁的样子倒是很有老江湖的风范。也因着他的缘故,人群中骂骂咧咧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      眼看着锅里的食物就快要分完了,那伙夫便朝着坐在火堆稍远地方的两个年轻人喊道:“喂,两位小友,快过来吃东西了!再不吃晚上可要饿肚子了!”      伙夫这一喊,周围的人皆是看了一眼那两人,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与嘲讽的意味。      走过来的是两人中的显得比较瘦弱的一个,走近了火堆,拿起摆放在地上的碗,却是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来仔细地擦了擦才交给伙夫。      伙夫笑着接过碗盛上食物然后再递回,似是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般。只是周围的人见着这一幕,总要在鼻腔里发出一丝冷哼表示不屑。      那人也不在意,捧着两碗食物便往回走。走到同伴身边坐下,把其中的一碗递过去,   “公子。”      那人轻轻叫了一声,一直坐在那里没动过的那个年轻人便抬起头,伸手接过碗来。那一双手白皙修长,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皮肤好得甚至可以让女子汗颜。      而那个刚刚走过去取食像是侍从一般的人,赫然却是一个女子!容貌虽只是清秀,但在这一大群粗犷的大老爷们之中也是堪称一朵奇葩。      谁能想到,在这堪称绝地的密语森林,在这一群亡命之徒里面,会有这么……娇滴滴的世家公子呢?看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虽是便装,但一看就不是凡品。看看那身形,就算不是弱不禁风也不远了吧……话说,想见见市面也不是这么个见法。在别人看来,这完全就是在送死。      其实,那天刀疤和远山在招募人手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旁边等着被招募的那些人也是这么想的,但就在那个年轻的公子淡定地伸手把一大袋金子放在刀疤前面时,他们还是向金子妥协了。   不过,也幸好到目前为止没有遇到过什么大地危险,那两个人也还算服从命令。不然凭他们那游山玩水的样子,碰到什么猛兽绝对是一口一个!      而且,敢进密语森林就要有死的觉悟。这里号称绝地,背后就是大雪山,每年进来的人能出去的不到十分之一。要是那两个人出了什么事,刀疤和远山肯定把他们扔下断后!      反正金子已经到手了!      而那两个人似乎也不在乎什么,从头到尾都安分地坐在外围,队里的人时而能看见他们在交谈着,只是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些什么。      “还没到么?”那侍女低声问着那个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摇摇头,回道:“大约还有一里的样子,明天早上就能到了。”说着,他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身后的一棵大树。“你看那里,我上次来的时候曾经做过标记。”      侍女回头望过去,果然见到树根处有一个隐晦的枫叶标记。那是一片三角的枫叶,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方势力敢用它,那就是——红馆!      由此,我们不难推测,这两人,竟是风溪莲与柳叶!      也幸亏他们刻意压低了嗓音,不然被别人听见准能吓出一身冷汗来。这两个年轻人,居然说曾经来过这里!      “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这时,远山站起身来开始讲话了,“明天我们就要进入目标范围。此次行动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可丧命,我希望明天大家能够再度提高警惕,遇到其他的人马也千万不要招惹,我们只是散兵,斗不过别人。而且我们的主要目标乃是神引之术!只要得到了神引之术,上天入地皆可去得!”   “对,神引之术!”      “神引之术!” 众人纷纷念叨着这个名词,眸子里有着一种近乎膜拜的情绪。      “明天一切听从吩咐,知道吗?谁要是敢添乱,我刀疤第一个饶不了他!”刀疤也站出来说话了,说完之后还有意地看了柳叶和风溪莲一眼。      但他们却像是完全没有影响,就算是听到神引之术这四个字脸上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他们淡然地看着眼前狂热得人群,眼里闪现的却是一丝怜悯。      神引之术啊,只是因为有了一个神字,就注定了它的不凡。      沉寂了千年的神引之术,既然是神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得到? ☆、神引之术   其实,要说风溪莲和柳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得追溯到半月之前。      半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比如说华瑶当上了静水国的国主,那个时候柳叶才知晓,原来静水国一直是由女子登帝位的。也由此,柳叶明白了为什么华瑶对选亲的事一点也不挂心。成为一国的国主和成为一个寡妇,任谁都会选择前者。      而柳叶,也以贴身侍女的身份从云舒小院搬到了焚心小筑,慢慢地融入到了风溪莲、司空和白先生这一个小圈子里。      那一天一大早,司空就来到了焚心小筑,将一份绝密文件交给了风溪莲。上面就提到了——神引之术。      大概内容是这样的:密语森林深处的古老族群——羿族,掌握有神引之术。      柳叶自然是不知道什么是神引之术的,而司空也饶有兴趣地跟柳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一介绍,就把柳叶吓住了。      神引之术,神的法术。      柳叶那是才算知道自己究竟穿越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在武学之上,还有一种更加强大的力量,那就是神引之术。提到神引之术,就不得不提到数千年前那个强大的王朝——蓝玉王朝。但关于蓝玉王朝的记载已经全部被人为地销毁了,世人鲜少有知道其存在的。可以说,蓝玉王朝已经成为了一段失落的文明。而在那个王朝最为鼎盛的,就是神引之术。      当然,神引之术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的,那是蓝玉王朝最为尊贵的人才能学习的法术。而随着蓝玉王朝的毁灭,神引之术也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世间再无传承。      可是现在,传说中的法术即将再现人世,在柳叶看来,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      神引之术,会让这个世界沸腾,沸腾过度之后便是再一次的毁灭。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而风溪莲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是相当镇定的,似只是听到了什么逸事见闻一样。只是在念到羿族时,眼眸中闪现过一丝寒光。柳叶还是第一次在他得眸子里感觉到哪彻骨的寒意。      然后,半月之后,风溪莲就带着柳叶出现在这里。柳叶不明白这么重要的事情风溪莲为什么要带她出来,就像当初不明白风溪莲一直对她那么‘仁慈’一样。      翌日清晨,这个十五人的小队伍便又出发了,不多时,便是来到了风溪莲提到过得那个地方——一个破落的寨子。      这里如今已是一片废墟,只有残破的房舍和田地才能体现出这里曾经是一个人类的聚居地。按照这里的建筑风格来看,这里居住的明显就是此次的目标——羿族。      羿族是迄今为止最为古老的民族之一,常年居住在密语森林的深处,鲜有人能见到他们。而他们,也被称为神的遗民。世世代代守护着密语森林背后的大雪山,那个传说中神居住的地方。      对于这个大陆上的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大雪山是神秘的,羿族也是神秘的,种种传说也只不过是轶闻罢了,尽管他们在遇到灾难是仍习惯面朝大雪山跪拜。      风溪莲和柳叶跟在人群后面走着,却并不像前面的人一样四处寻找羿族残留的线索。事实上,这里要是有线索的话,也早被红馆的人销毁了。半年前选亲前期的那些日子风溪莲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那时羿族才刚刚连夜撤走,风溪莲命人搜查了整个村子,但结果却让人失望。羿族也许是习惯了这样的逃亡,每次都收拾地干干净净,一点也不给追踪者留下。风溪莲费尽力气,也只不过得到了那石碑上得两个字——祭日。      祭日诅咒。也由此可以证明,红馆风家这一脉身上的诅咒多半来源于这个古老的民族。      “咚——”一声声响突然出现在这寂静的寨子里,大家都有些惊疑地循声望去,发现是有人不小心踢翻了一个铁锅引起的意外。      众人不由地松口气,而远山却是皱着眉走过去,翻开铁锅伸手试了试地上木炭的温度。      “还是热的。”远山沉着地对刀疤说了一声,刀疤便恨恨地啐了一口,骂道:“四国的走狗!”      很显然,四国的人马已经捷足先登了。      “兄弟们开路了!”于是,刀疤扬了扬手中的大刀,追着前人的脚步像森林更深处前进。      众人依言跟在后面,一个个虽都是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人物,但心里还是有些发怵。这个寨子里那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告知他们,这次的行动不是靠武力就可以成功的。更何况,对于他们来说,官家的人可比豺狼虎豹凶猛多了。      一行人快速而谨慎地穿梭在密林里没有多做停顿,就这样一直到了晌午。      身侧的树林里突然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来,前头的刀疤心里一紧,想起已经有一段路没有见过树林里出没的野兽了,便急急地勒令众人停下。      “怎么回事?”有人低声问着,但却没有人回答他,刀疤和远山都死死地盯着身边的树丛,将人手聚集。      而就在众人惊疑之时,眼前陡然一花,竟是有什么东西从前边直射而来,齐根插入众人身前一棵大树之上。待得看清,才发现那竟是一面小旗子。      一面浅紫色带有风状图案的棋子,那是雅风国的标志! ☆、无事生非   “此乃雅风所属,其余人等速速退去。”一道雄浑的男音在旗子落定时传入众人耳中,言语里说不出的威胁意味。      “雅风的狗杂种!”      “敢挡你大爷的道!”      众人纷纷暗骂,雅风这种抽冷子的行为一向是他们最为不耻的。但此次那个一脸凶相的刀疤却是抬手制止了众人进一步的举动。      “我们退!” 众人心疑,却是并不想就这么退去,但看了看远山,他也坚定地说了一声‘退!’      见众人磨蹭,显然是忘了昨晚答应的一切听从指挥,刀疤便沉着脸似是无意地晃了晃手里雪亮的刀片。众人见状,不由地退了一步,看了看那杆小旗,终是老实地开始后退。      而柳叶和风溪莲却是一开始就不慌不忙地走在最后的,见众人开始后退,便是让开了路来让他们先走,自己再跟在后面。      众人皆是面色不善地走过两人,大多数人是不愿搭理他们的,总觉得这个年轻公子脑子有点问题。但还是还是有人阴狠地看了两人一眼。      那是一个长相阴鸷的中年人,叫做王挣,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一路上就很看不惯风溪莲和柳叶那副游山玩水的架势,老是有意无意地给他们添堵。这不,看见风溪莲仍是从容地站在路边,脸上挂着那种看似浅淡实则邪异地笑容,就忍不住要瞪上几眼。      倒是远山走过他们的时候好心地提醒了几句,风溪莲也笑着表示了谢意,然后继续带着柳叶走在队伍的最后。      不过,显然今天这群人的运气不好,又遭遇了荧火国的人马。但此次荧火的守将显然不是一个善茬。一边叫嚣着‘一群蛮子也敢觊觎神术’就要上前抡刀干架。      结果,双方一言不合就发生了武力冲突。幸得刀疤武力高强,众人才算是以轻伤退走。      入夜,众人总算是找到一处没有被四国占领的安全之地稍作休整。柳叶和风溪莲照旧坐在一处角落里,没有融入进大部队。可是,今晚注定不会平静了,那个王挣不知道一脸讥笑和不屑地跟身旁的人说了些什么,竟是站起身来往风溪莲和柳叶他们那边走去。      风溪莲为了方便,化名为风九,而柳叶则叫叶子。两人静静地坐在原地,只当没看见走过来的王挣。可王挣不干了,他本来就是过来找茬的,见两个小辈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顿时怒从心来。      “喂,把你那方破布给我!”王挣在他们身前停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一脸的阴鸷。      可是风溪莲和柳叶还是没理他,风溪莲正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闭目养神,而柳叶则低着头用锦帕擦着手里的水杯。      “聋了吗?!我让你把那破布给我!”王挣再次出声,声音里带着丝丝的阴冷。      这时,柳叶总算是有反应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是蓦地一笑,“你是在叫我么?”      柳叶此时易了容,算是姿色平平,但刚才那一笑却还是有种摄人心魄的美,一下子让王挣愣了愣神。但随即又反应了过来,恶语道:“当然是了!”      “这样啊……”柳叶晃了晃手里的锦帕,回道:“这可是公子的东西,公子不喜欢别人乱碰呢。”      “什么公子不公子的!没看见有人受伤了吗?!快快交出来,别人拼死拼活地救了你们,你们却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吗?”      好一个大帽子扣的!柳叶心中暗笑,继续道:“可是这儿这么多人呢,你拿了这方锦帕也只能给一个人用啊。那么,你要给谁呢?”      王挣一愣,被问住了。但随即又恶狠狠地说道:“一个小丫头瞎嚷嚷什么!你家公子是死了吗?!”说着,王挣看到两人身下垫着的布头,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亮光,“没死就快点起来,把你们身下的那块布贡献出来!”      王挣越说越来劲,就要上前来硬拽,低□来的时候却蓦然发现那一直在假寐的年轻公子突然间睁开了双眼,那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寒光顿时令他脊背生寒!      这是怎样一抹犀利的目光!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文弱的世家公子能有的,就算是王挣这个坏事没少做的人也生生得被逼退!      被一只犊子给吓了!王挣此时内心又是懊恼又是气愤,恨不得现在就把那风九踩在脚下!我堂堂王挣居然被这么个文弱的世家子弟给吓住了!这是丢脸!思及此,王挣就要再步上前。      “小子,你……”   “王挣,回来!”可是此时,远山出面阻止了,硬生生打断了王挣的话。王挣回头看了看远山冷峻地脸孔,愤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终究还是退去了。      临走时,还不忘回头朝两人低声说了一句,“下次就没那么走运了!”      王挣退去了,柳叶一边将手中的水杯递给风溪莲,一边问道:“就这么算了么?”      风溪莲饮了一口水道:“无须理会,我们现在还不宜暴露。”      与此同时,四国的帐篷里。四位统帅分别都得到了下属的报告。      “刀疤和远山么……上远的大盗也跑来凑热闹了……”统帅们都暗自沉吟着,思虑了片刻,却是不约而同地吩咐下属说:“暂时别管他们,此次事关神引之术,上远那帮疯子急起来可是会拼命的,别让他们捣乱就行。” ☆、无言之命   三日之后,在四国人马不间断的搜索下,羿族终于是显露了痕迹。羿族的寨子正好地处一处小山谷,四国人马便各分四方堵住了山谷的出口,将整个羿族堵在山谷内进出不得。而刀疤这一堆人则隐匿雅风和静水驻地之间的一处密林中。      四国的人暂时是结为了同盟,每日派人往寨子里送信、劝降。但羿族的人明显都是硬骨头,龟缩在寨子里只知每日朝大雪山叩拜,祈求神灵庇佑。可惜,神灵只是个传说而已,而四国的耐性却在他们的祷告声中一点点消磨。      终于,第四日时,四国的人马开始出动了,列阵在寨前,进行最后一次的沟通。      “羿族的人听好了,这天下乃是四大国的天下。神引之术遗失千年,亦将回归四国。尔等不要再执迷不悟,速速将神引之术归还,四国才可保羿族安宁!”叫阵的是静水国的官员,一副恳切的样子,倒是很适合讲这种场面话。      风溪莲和柳叶站在一人高的灌木丛后面遥遥地望着这一幕,沉默了良久,柳叶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羿族真的有神引之术么?”      出乎意料地,风溪莲回答地很干脆,“没有。”      “没有?那……”柳叶愕然。      “羿族自古便是侍神一族,他们只是神的崇拜者,并不学习法术。”风溪莲沉着地解释着,“这一切的背后,有人在操纵罢了。有人想用神引之术这个诱饵,借四国的力量消灭羿族,然后……乘机把这个世界推入乱世。”      “四国之外,还有别的势力?”说实话,此时柳叶甚至想问那是不是就是红馆,毕竟,红馆符合一切条件。      “当然有。”风溪莲说着,却缓缓地笑了,眼眸里带着一丝冷酷的神色,远远的望了一眼远处的大雪山。      柳叶还是第一次,在风溪莲的眼眸里看见如此冷酷并带着一丝恨意地神色。      “那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神引之术了么?”      “神引之术……”风溪莲略微地停顿了一下,继而又说道:“谁知道呢,世人看到的,终究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柳叶沉默了,没有再继续追问。她总感觉风溪莲的心里藏了很多惊天秘密,但他不说,柳叶也不好再问。有的时候,无知才是一种美德。      而就在柳叶将视线从风溪莲身上移开,转而投向寨子时,她的瞳孔却陡然一阵收缩。      那是一个孩子!      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明晃晃的大刀架在脖子上,身上沾满了血污。一个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小男孩。      “羿族的族长,你不要你的孩子了吗?羿族的族人们,你们不要这未来的族长了么?你们要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神放弃这个生命吗?!”依旧是哪个看起来道貌岸然的中年官员,拍了拍那小男孩的头,将他从昏迷中拍醒。      羿族的寨子前面弥漫着有毒的迷雾,大约半米高的模样,四国的人过不去,终于是将最开始时抓获的棋子推了出来。那时候羿族还没有预见四国将要来袭的事实,寨子里的孩子还在山谷外嬉耍,其中就包括了族长的儿子。      男孩没有哭,而是转身愤恨地盯着身后的人群,      “神会惩罚你们的!”      稚嫩的嗓音,丝毫没有因为遭受到残酷的对待而带有怨毒。男孩的眼神虽是愤怒的,但那眸光里却带着一丝怜悯的意味,对,就像是神怜世人。      可怜的人啊,兀自在为一朝的得意而忘形,可神却预知了你悲惨的结局。      被男孩的眼神所激怒,押着男孩的官兵狠狠地按着男孩的头往下摁,“给我老实点跪着!再敢乱说话,小心你的舌头!”      柳叶看得心中怒火丛生,下意识地踏前一步,却被一旁的风溪莲伸手拦住。      “冷静点。”风溪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对眼前的画面丝毫不为所动。      柳叶蓦地顿住,一瞬间也是明白过来,这里乃是异世。“那只是个小孩子。难道四国就那么点能耐吗,能耐到要挟一个小孩子。”      “事关神引之术,四国使出什么手段都在意料之中。”风溪莲沉吟道:“对于他们来说,那个孩子只是一个可利用的工具而已。”      柳叶心中一凛,看了看神色如常的风溪莲,语气也是带上了一点讥讽,“对你来说也一样吗?”      风溪莲的眸光似是一怔,但随即转过头看着柳叶,说道:“你要知道,有的时候,为了达成某些目的,有些人是注定要被牺牲的。”      是啊,他可是九公子,他手上沾的鲜血恐怕不必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少吧……柳叶从来没看过那样的风溪莲,但现在她才忽然发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其实是个绝情而又冷酷的人,他从没有掩饰过这一点,但他那雍容华贵的外表常常会使人们自动遗忘这一点。      半年的相处,让柳叶看清了很多,也不明白很多。当你觉得你已经了解了风溪莲这个人,接下去你又会发现,其实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他。      包括司空,包括白先生,每一个人身上似乎都背负着沉重的枷锁,牢牢地桎梏着他们的命运。 ☆、死亡对峙   短暂的冲动过后,柳叶选择了沉默,静静地站在风溪莲身边,一语不发。风溪莲不止一次侧头瞥向身边这个略显清冷的女子,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也许不说最好,也许此次根本就不该带她一起来。      风溪莲,你到底还在渴望什么呢?还是早些将她送离自己身边才是最好吧……也许,过了这一次,就该说再见了。      山谷之中,久久没有回应。羿族的族长想来也是个看重大局的人,自己的儿子就跪在外面还无动于衷。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四国的人渐渐失去了耐心。押着男孩的官兵用力拍了拍男孩的脸颊,讥笑着说:“看来你父亲不喜欢你啊!”      男孩咬紧牙关没有说话,脸色已没有刚才说话是那般坚决。想也是的吧,就算是再怎么懂事,再怎么抱有虔诚的信仰,在一个小男孩的心里,还是抱有‘父亲会来救我的’这种心态。可惜,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于是,男孩被押在最前面充当尖兵,四国的人服了解毒丸跟在后面,朝寨子压进。      羿族善毒,独步天下,这是世人代代相传下来的。但如今羿族龟缩不出,四国的人没有办法便也只好硬着头皮顶上,只希望那由御医配出来的解毒丸能挺久一点。      毒雾大约有百米的样子,众人前行了一段路就出现了头晕、刺目等情况,就连前面身为羿族的小男孩也出现了异常。他只是个孩子,又受了伤,毒素入侵得便特别快,行不到一半就已经脸色发青,显然已经不行了。押着他得官兵见状,便把他抛在一边,反正如今也用不到他了,所幸让他自生自灭。      四国的人马以不断地服食解毒丹的方式硬挺过了百米毒雾,但走过来的也只不过三分之一而已,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永远地死在了毒雾之中。而后续部队也因为解毒丹告罄而只好留在原地,现在一切都只有指望过去的人完成了。      不过,中了毒死的人往往都死相凄惨,当那些幸存者往回看时,透过毒雾看到那遍地的死尸甚是吓人。那青白的脸,瞪大的双眼,挣扎着伸出的手,都在告诉人们事实的残酷。      那些都是刚刚还在谈笑的战友,还在为能参加这次任务而沾沾自喜,而现在,却有足足百人客死异乡。      柳叶毕竟还是个现代人,没有生在人命如草芥的年代。那一张张惨白的脸恍若噩梦一般呈现在她眼前,在她的脑海里被无限放大。      那是一种彻骨的寒意蔓延过全身,饶是在军中待过多年的柳叶也不禁失神。      就在这时,掌心突然传来一阵温暖,将失神的柳叶拉回了现实。偏头望去,却是风溪莲握住了柳叶的手。      “我们走吧。”风溪莲还是那个样子,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事能打动他。但此时此刻,也许是柳叶的错觉,她竟在风溪莲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名为关怀的情感。      柳叶神使鬼差地没有挣开风溪莲的手,任他拉着往后退去。刀疤和远山在下令集合了,四国的人手已经出动,他们也要上去分一杯羹。      柳叶一直很奇怪,这刀疤和远山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在四国的眼皮子底下夺食,而且一直到现在还安然无恙。柳叶跟着他们一路行到现在,他们展现出的手段可谓是五花八门,就这十几个人里面没有一个是简单货色。      临行之前,刀疤拿出一个巨大的包袱,从中掏出十几套四国士兵的服装来让众人换上。众人也不多话,立马便套在原本的衣服外面。      刀疤带着众人小心翼翼地前行,一路上都是钻的四国士兵的视线死角,就算被发现了,也是立马派人打晕。大约行了数百米的样子,队伍里走出一个有些贼眉鼠眼的青年来,在地上扒拉了几下,便有一个可容一人穿行的地洞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贼眉鼠眼的青年乃是一个盗墓世家的传人,从小到大不知道扒了多少人的祖坟,如今到正好派上了用场,竟用这几天时间挖了个地道直通寨子里。      一众人按着顺序进入地洞中,青年先行,后面是刀疤,然后远山断后。因为地洞狭小只可一人通行,风溪莲便自然而然放开了柳叶的手,也许是微微习惯了风溪莲掌心的温度,冷风吹拂掌心的时候,柳叶竟有种恍然若失的感觉。      摇了摇头,柳叶把这种异样的感觉甩出脑海,紧跟在风溪莲身后进了地洞。地洞里漆黑如夜,仅靠为首青年的一个火折子照明,在加上地底的潮湿空气,气氛显得异常的压抑。      所幸这段路途并没有持续很久,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众人便是看见了出口处的光亮。所有人皆是长长地出了口气,看向那青年的眼神也多了一份异色,做盗墓这行的可真不是什么正常人,整天跟坟墓死人打交道,还有忍受地下这种阴寒的气息,难怪长得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      众人爬出地洞,确实发现自己依然身处寨子的后半部分,还隐约可以听见前面寨子里四国士兵与羿族人的对峙声。      刀疤和远山带着众人小心翼翼地摸进,躲在一幢建筑物后面观察局势。      羿族的人不会法术也从不习武,自然不是士兵们的对手,羿族五十多人已然被包围了。而他们至今未被抓捕,只是由于士兵们怕羿族的人施毒而已。 ☆、残缺祭文   “怎么办?”刀疤压低了嗓音问向身旁的远山。      “先找找有没有落单的羿族。”远山回道,扫了一眼众人,又说“各自小心,不可蛮斗,不可久留。”      众人点头,便四散退开来,踩着前面羿族和四国士兵的视线死角前进,穿梭在一幢幢宅子之中,搜寻着幸存者。待得众人散开,刀疤便欲起身也加入搜查,但一看身旁的远山脸色不佳,以为出了什么事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那个年轻的公子和侍女都不见了!”      “什么?!”刀疤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这个当口,那两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小声点!”远山皱眉,刀疤有些过于激动了。      “那现在怎么办?”      远山沉吟道:“那两个人看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我们先按原计划行到。”      于是,远山和刀疤也加入大部队,开始在寨子里进行秘密的搜索。而不见了得风溪莲和柳叶此时却是好端端地躲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待得众人搜散去时才走出来。      “我们走。”风溪莲说着,便带着柳叶往一处地方行去,看起来却是颇为熟稔的样子。      柳叶虽然心中有颇多疑惑,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解惑的时候,便跟着风溪莲快步走着。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一处小楼前,确定周围没人后,风溪莲伸出手在门上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门便缓缓地自内开了。      柳叶惊疑地望向门内,却见开门的竟是白先生!      他怎么会在这里?!      柳叶虽然心中震惊,但脚下却是不马虎,跟着风溪莲快速地步入门内。知道柳叶肯定疑虑丛生,风溪莲却是难得地表现的有些急促,“到时候再跟你解释。”      然后,也不用白先生带路,径自往小楼行去。柳叶和白先生紧随其后。      这栋小楼充满着神秘的气息,到处都摆放着类似祭祀用的物品,就连墙壁上都绘满了繁复的类似图腾的东西。不过显然风溪莲对此没什么兴趣,一口气走到了三楼还不停下,竟是找到了一个通道直奔楼顶。这座小楼的楼顶不像平常的建筑一样是尖顶,上面乃是罕见地一块平地,站在那里可以看到整个寨子的全貌,柳叶这才发现这小楼乃是寨子里最高的建筑。      在楼顶平地的中央,乃是一个大约半径三米的圆形祭坛,柳叶看到这祭坛是也是又惊又喜,脚步也不由地快了几分,但结果还是令人失望的,这祭坛不是当初导致柳叶穿越的那个,花纹什么的都不一样。      祭坛的附近乃是一块石碑,风溪莲第一个就是奔着这块石碑去的。万幸的是这块石碑乃是完整的,但不幸的是,这块石碑刻似乎只是一个残篇。      柳叶走进了看,发现上面刻的乃是一篇文章。      《祭日歌》   天地之和,   莽苍之巅,   有神耀世间。   破晓之始,   黑夜之结,   有神恕众生。   慈悲的神啊,   请赐予吾光辉!   万能的神啊,   请告知吾本名!   吾必将跨越万重山,   跪拜汝的倒影。      祭日歌,祭日诅咒!柳叶一下子便联想到了其中那令人心惊的联系。看着风溪莲站在碑前的背影,柳叶总算是明白了刚才风溪莲那刹那的焦急。      风溪莲背对着她,所以柳叶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片刻之后,只听见他伸了伸手把白先生唤过去。      “毁了吧。”      白先生依言,抽出腰间的佩剑只几下就把石碑表面的刻字全部销毁。这是在保守秘密,祭日诅咒乃是红馆最大的秘辛,容不得被人沾染半点。      “有人来了。”白先生突然出声道。      风溪莲微微皱眉,随即吩咐道:“你先走吧,一切按计划行事。”      “是。”白先生说完便径直走向靠近小楼后门口的位置,然后纵身一跃便不知影踪。      见风溪莲丝毫没有要动身的意思,柳叶上前问道:“我们不走吗?”      “不用。”风溪莲淡然地回答着,目光却是一直停留在那被破坏了的石碑上,眸子里是一片令人发怵的寒光,不知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风溪莲从来不是个没把握的人,他不急,柳叶自然也不着急。目光远望向还在对峙的四国人马和羿族,又扫过寨子前那遍地的死尸,企图寻找之前那个小男孩。      不见了!      柳叶的目光来回扫了好几遍都是没有找到那个男孩的尸体,秀眉不禁微微地蹙了起来。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就在柳叶不解时,也终于有人顺利地来到了这小楼的平台之上。循着脚步声回头望去,却见是刀疤和远山两人带着几个队友,王挣也赫然在其中。      乍一看竟是那失踪的两人,远山眼里闪过一丝万幸,但当他的目光扫过那被破坏了的石碑上时,眼里却是陡然闪过一丝犀利!      疾步走来,远山和刀疤等人在石碑前蹲下,一个个解释面色不善。因为,按着常理来说,这块被毁坏的石碑上最有可能有那传说之中的神引之术! ☆、无名之火   “是你!肯定是你把石碑给破坏了!你想独吞神引之术!”王挣大步走到风溪莲面前,指着风溪莲大声怒骂。      “刚开始就看你们两个居心不良,没想到竟是个白眼狼!”      “快把神引之术交出来!”      得到了他人的声援,王挣很是高高在上又有些狰狞地看着风溪莲和柳叶两人。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所谓的队友就是用来出卖的。      “如果我真的得到了神引之术,你还会在这里见到我吗?”      “小子你别装蒜!”王挣说着又踏前一步。      不过,风溪莲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水火不侵的样子,王挣最讨厌看到的就是这种人,便不由地狰狞道:“看来不给你点苦头吃你是不会招了!”说着,王挣狞笑着慢慢接近风溪莲。      柳叶此时也是走回了风溪莲身边,见他似乎根本没把王挣放在心上,就连目光也是转移了出去。循着风溪莲平静地目光望出去,柳叶的瞳孔却是陡然一缩。      起火了!      没过片刻整个寨子里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柳叶心惊,下意识地望向风溪莲。直觉告诉她,这肯定是风溪莲派人做的手脚,就像他刚刚吩咐白先生说一切按计划进行。      大火惊愕了每一个人,也止住了王挣的脚步。火势蔓延地极快,转眼间便已是到了不可控制的局面。远山和刀疤皆是来到平台边缘观望了一下,便立马做出了反应。      “通知所有人集合!马上按原路退出去!”远山大吼一声,立马便是有人反应过来,点燃了手里的通讯烟花。      这一下,所有人都来不及顾什么神引之术了,还是逃命要紧!远山和刀疤首当其冲奔下楼去,其他人也是紧随其后。那王挣却是恨恨地看了风溪莲和柳叶两眼,终是快步跟在了大部队后面。柳叶却是不急,风溪莲这么做肯定早已想好了对策。柳叶在意的是,刚刚看到那场大火,心里总感觉有那么点不对劲,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柳叶却也说不上来。      正在这时,风溪莲却说道:“走吧。”      闻言,柳叶便紧随其后跟在风溪莲后面。临走前,柳叶又是瞥了一眼不远处四国和羿族对峙之处,终于是刹那间明白了那不对劲之处!      是烟!      那烟的浓密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这火势该有的!那绝对是人为造成的!而且,烟雾最浓密的地方正是四国士兵与羿族对峙的地方。      风溪莲他到底想做什么?!      思虑间,柳叶已是跟着风溪莲走出了小楼,而火势也在渐渐地逼进他们。楼下几乎没有人了,柳叶观察了一下,也几乎没有看见有人从那厚厚的迷雾之中逃出来。      就在柳叶莫名地感到心惊时,风溪莲却是递过来一粒白色的药丸,“吃下它,跟我走。”      柳叶接过药丸,却迟疑了,风溪莲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看出了柳叶的迟疑,风溪莲淡然的说了一声:“放心吧,那只是解毒丸而已。”语毕,便是率先掉头往寨子后面的出口走去。      柳叶本也不是个犹豫的人,眼见火即将烧过来了,便马上把药丸吞下快步跟在风溪莲后面。      出寨子的时候似乎尤为地顺利,寨子后方的兵力原本就比前面少,而且那些士兵还全部晕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风溪莲沉默地一直走在前方,似乎从刚刚见到那块石碑时就有点那么不对劲。但现在时在逃命,柳叶可管不了那么多,便也一直沉默地跟在风溪莲后面。不多时,两人就绕过四国的营地来到了茂密的树林之中,也幸亏柳叶前世受过训练,不然跟着风溪莲这么一段急行军,非把她累垮不可。      白先生正站在密林里等他们,柳叶一直感到很惊讶,红馆的人未免隐藏地太好,那么久都没有发现一个。      “怎么只有你一个?”见白先生一个人站在那里,风溪莲却是皱起了眉。      白先生微微颔首,“他们不愿出来,都死在里面了。”      “那你不会随便打晕一个带出来么?!”风溪莲发怒了,这是柳叶第一次见他生气。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让你不敢直视他冷冽的眸子。      白先生没有回话,就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仍是冷峻地站在那里。他得话本就不多,不是天生如此,大概是心病。当然,这只是柳叶的猜测而已。      白先生不答话,风溪莲也不逼他。良久,才是缓缓地说了一句:“抱歉,我失态了。”      白先生却是似乎刚刚没发生过什么一样,让开了身子,说:“你要的人我带来了,还活着。”      他身后的那片空地上躺着一个人,柳叶放眼看去,却不由地有些微楞。是那个小男孩!柳叶快步地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他还活着。      “这是怎么回事?”      “顺手而已。”风溪莲回答地云淡风轻,但把一个人从四国的眼皮子底下带走又岂是顺手而已?柳叶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清风溪莲这个人了,刚刚他还似是被什么触动了情绪而失态,一把火烧了整个寨子,可现在,却救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那边怎么样了?”风溪莲又转头问向白先生。      “寨子里的人都死了。四国的人发现了刀疤和远山,两方正在交手,四国认为他们得到了神引之术。”      闻言,风溪莲只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是又下达了命令,“扩大火势,把火引向四国营地,让他们回救。”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收藏!求评论!求点击! ☆、银夜之会   说完,风溪莲一拂袖,偏过头对柳叶说了一句:“戴上它。”然后,一边走一边不知从哪掏出两个面具来,一个戴在自己脸上,一个丢给了柳叶。      柳叶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黑色面具,面具乃是半边的,露出了脸的下半部分,做工精巧,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样子。虽然风溪莲究竟要干什么,但还是半信半疑地戴上了。      风溪莲戴的乃是一个银白色的面具,上面勾勒有一些细小的花纹,配着风溪莲天生的气质倒是显得极为的神秘和华贵。不过,此时风溪莲和柳叶穿的都还是士兵的衣服,柳叶更是把头发盘了起来藏在帽子里,两人倒看起来像兄弟一般。      “从现在开始,叫我银。而你的名字就叫夜。”风溪莲对柳叶微微说明了一下便是对白先生说:“把那个孩子先暂时带回去,速战速决。”      说完,便喊上柳叶一头扎入密林,略作休息之后便回到了原来四国驻地那边。不过,这次可是堂堂正正地从正面直接进去,而四国的驻地也被大火毁得差不多了。      四国的士兵们正在收拾着破烂的营地,长官们正在那唯一完好的帐篷里发火,羿族全灭了,那股疑似得到了神引之术的人马也逃掉了,连营地也被毁成这个样子,谁也不敢在这时候掉链子,免得被当众示法。起初,因为风溪莲他们穿着士兵的衣服,谁也没有怀疑。但当有人看到他们脸上戴的那有些诡异的面具时确实蓦地一愣,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有外敌入侵。      不过,当有人想要大喊警报时,却是被身后的同伴硬生生地捂住了嘴。刚要不满地把那只捂住他嘴的手甩开,却是听见同伴带着些微的颤音道出了那面具所代表的意思。      “银夜会!”      来人却是显得很是有礼,那没有被面具遮住的嘴角泛起一抹淡淡地笑意来,颇为正式地单手行了一礼。      “冒昧来访,请问各位将军在吗?”      “在……在,就在那、那里面!”打头的士兵舌头跟打了结似的,伸手指向那一顶完好的帐篷。      “多谢。”风溪莲微微颔首,然后带着柳叶径直往那顶帐篷走去,一路上士兵们都是纷纷让道,让得两人似是如入无人之境。这倒不是这些士兵被吓破了胆,这么轻易就放人进去,而是银夜会本身并不是敌对势力。      柳叶一直保持按着风溪莲先前的吩咐低调地跟在后面,心里却是不断地在思索着刚刚听到的那个名词——银夜会的含义。显然,这是一个组织的名字,看那些人退避三舍的样子也知道这组织势力极大,让人胆寒。那么,究竟是风溪莲假借了银夜会的名头,还是他根本就是银夜会的一员?!      思索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帐篷外。风溪莲也不用通报,很是直接地撩开了帘布踏入帐内。      对于柳叶和风溪莲这两个不速之客,帐内的人显得很是惊愕,尤其是在看到那两张具有特殊含义的面具之后。      “打扰了。”风溪莲依旧是优雅而从容地行着礼,丝毫也没有一点身为不速之客的自觉。      “银?!”帐子内的四位将军皆是错愕地站了起来,在看到银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时,脸色便更加的难看了。      见众位将军这幅如临大敌的表现,风溪莲自是没放在心上,反而是笑道:“各位将军何必如此,听闻诸位在此,我们只是来此拜访罢了。”      拜访?!亏你好意思说得出口!你银夜会两大巨头来这里拜访?你堂堂一个大盗来拜访一国将军?你是吃饱了撑得还是怎的?!      “银先生说笑了。不知此次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诸位将军不打算请我们坐下吗?”      “哦,请,两位先生请!”雅风的那位狄将军第一个反应过来,忙招待风溪莲和柳叶坐下。坐定之后,风溪莲开口道:“此次我们前来,其实是有事想和诸位商量。”      “什么事?”      “神引之术。”风溪莲不咸不淡地回答着,而柳叶则是散漫地坐在一边,丝毫没有要搭理别人的意思。当然,这是风溪莲吩咐的,大概这黑色面具的主人原本就是这个性子的。      乍一听见神引之术这四个字,四国的将军们解释心神一凛,脸色不由地更臭了。虽然早已料到这银夜会的人既然找到了这儿想必也早已知道了神引之术的事,但这事一旦被说破,他们回去可就不好交差了。神引之术事关重大,四国为了保密,只派了一个小部队前来,就连领兵的将军都挑的不是名将,生怕别人猜出点什么来。不然,这差事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头上。      可如今,麻烦来了。先不说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一把火把计划全毁了,现在又跳出来一个银夜会。银夜会乃是上远第一大盗组织,几年前力挫原先刀疤和远山的清风寨上位,一时间风头无俩。而且,银夜会不同于一般的盗伙,尤其是领头的三人——银、夜、金,一身的贵气,一身华衣,举止虽有的放浪不羁,但跟匪寇是完全沾不上边的。而且,这帮人行事还颇为磊落,从不干偷鸡摸狗的勾当,不欺平民,只劫无良商贩。说起来这几年也在上远累计了不少声望。      上远是一个特殊的地方,没有朝廷管束,红馆基本上也不管事,所以像银夜会这样的组织倒是有一定的话语权。上远的人原本就对四国不感冒,尤其不屑他们的官腔,要是四国得罪了银夜会,还不知道会起什么连锁反应呢。      “不知先生此话怎讲?”狄将军小心地问道。      “那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此次关于神引之术的事情,虽然四国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来时更是绕过了上远直接从侧面进入密语森林,但我们银夜会还是得到了消息,难道将军就不觉得疑惑吗?”      “这……”四位将军面面相觑,显然也是想到了一些令人忧心的可能性。 ☆、阴影之谋   见此,风溪莲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月前,我们银夜会吸纳了一批新成员,成员之中有一个便是被逐出了密语森林的羿族。为了换取相应的地位,他告诉了我这个惊天的秘密。”说到这里,风溪莲笑了笑,望着脸色不佳的将军们,又说道:“难道四位将军还不明白这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吗?”      这实在是太巧了!他们四国得到消息的途径跟银夜会如出一辙,而且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先前他们都被神引之术给诱惑地昏了头,现在回过头仔细想想,这事情还真是说不出的蹊跷,刚刚的围剿行动也是说不出的诡异。这背后莫不是有什么阴谋不成?      “想必诸位也猜到了。此次神引之术的事情根本就是个幌子!有人在背后推动,下黑手,目的是什么想来各位的陛下会比在下清楚。”风溪莲缓缓道:“我银夜会并不想淌着一趟浑水,此次来这里找诸位将军就是想表明我们银夜会的诚意。想必诸位的陛下会明白银某的意思的。”      确实,上远那个地方本来就很乱,要是再出一个神引之术,那还不知道要乱到什么地步了。      风溪莲见四位将军面露思虑之色,便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来,看似随意地放在桌上,但看见的人却不禁又是抽了口凉气。      乖乖,刚刚来了个银夜会,现在怎么连红馆那座大神都跑出来了!      不错,风溪莲拿出来的正是代表红馆的一张令牌——红叶令。通体暗绯色的令牌上镂刻着红馆的枫叶标志,只有承认大半个巴掌大的令牌显得精致小巧,极为喜人。但是,只要不是白痴都知道,这枚看起来像是漂亮饰物的东西可不是真拿来把玩的。      “诸位想必也知道这枚令牌的含义,这令牌的主人请银某代为问候。他说,羿族已受池鱼之灾,他不希望再有无辜的人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东西妄送性命,还请诸位回去转告四国陛下,神引之术事关重大,还请三思。”      闻言,将军们各自交换了一下意见,虽然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来,但有了那位的话传答回去,他们的处境会好得多。      “请银先生放心,公子的话我们一定一字不落地传回去。”      “如此便好。”风溪莲笑着站了起来,“那银某两人也不叨扰了,还有那远山等人,毕竟同出上远,还希望诸位高抬贵手。”      “先生敬请放心。”说着,四位将军便将风溪莲和柳叶两人恭送出帐篷,甚至一直送到营地外面。      出了营地之后,风溪莲便带着柳叶前去与白先生会和。一路上柳叶虽然满怀疑惑,但因为要急着赶路出密语森林,所以柳叶也只好憋着不问,匆匆结束了这场看似有些荒诞的旅途。      密语森林之外的大道上,一辆外面看似朴实无华但其实内里奢华的宽敞马车内,柳叶好整以暇地坐在靠近车厢口的位置坐着。座椅上和车厢里都铺着极为柔软的毛皮,好不舒适。      而此时的白先生就坐在外面驾车,风溪莲却是半躺在车厢最里面,单手握拳撑着侧脸,身上罩着雪白的狐裘,漆黑如墨的发丝就随意垂在胸前,也不知是在假寐还是真的睡着了。      柳叶不止一次的把瞥向他,但不管看多少次,风溪莲似乎都能惊艳她的眼球。此时的风溪莲是慵懒的,也许是临近诅咒发作的日子了,脸上又开始显现出一点病色的苍白来。但就连这一点苍白,似乎也注定要成为他九公子风溪莲的另一种独特韵味。      白面如玉,风神俊朗,似乎无论哪个溢美之词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良久,风溪莲微微地挪动了一□子终于是缓缓地睁开了眼,那双似是还残留着睡意的眸子在发觉魔偶人在偷偷看他时,却是带上了莫名地笑意。      “我睡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吧。”柳叶掀开了车窗的帘子,看着窗外的景色看似漫不经心地答着,实则却是有些不愿看见风溪莲的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      见柳叶不看自己,风溪莲无所谓地笑笑,伸手从座椅地下的柜子里拿出准备的糕点和酒水来,放在马车中央的小茶几上。      “饿了么?再走一段路便有镇子了,先吃些糕点垫垫饥吧。”风溪莲说着,将装着糕点的盘子像柳叶那边推了一点。柳叶也确实有些饿了,回过头去正要伸手拿,却忽然发现放在自己那一面的竟都是自己喜欢吃的那几样,刚欲伸回的手也是微微地一愣。      挑食,一向是柳叶改不掉的毛病,而且已经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就算是穿越了之后都没有丝毫转变。这半年来柳叶陪在风溪莲身边,两人虽然可以说是朝夕相处,但其实说到底也只是泛泛之交而已。柳叶毕竟是外人,有些时候,有些场合她是不能在场的。她也只做她侍女的本分工作,静静地站在一旁,尽量让自己透明化。      因为直到现在,她还是渴望离开红馆重新寻回自由的,还是想……回到她原本该在的那个世界。   想着想着,柳叶就有点出神了,思绪越走越远,糕点拿在手里也忘了吃。风溪莲看着出神的柳叶,心里却不禁又浮现出那种异样的感觉。每每他看见柳叶这样出神的时候,他总觉得下一刻柳叶就要消失不见了一样;她明明就坐在身边,但感觉却不止隔了千重万重。      “叶子?”风溪莲轻声唤着,他看的出来,柳叶对于这个名字似乎有一种别样的情愫。      果然,柳叶的神被风溪莲这轻轻地一唤给拉回了现实。柳叶有些愣愣地,一晃神听见有人喊她原来的名字,却发现其实自己还在这个世界停留。      “怎么了?有心事?”风溪莲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还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柳叶摇摇头,抬眼却看见风溪莲正要饮酒,眉头不可察觉地微微一皱,伸手便是止住了风溪莲握着酒杯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泪飘三万里啊,求收藏,求评论!轻轻一点,造化万生啊!!! ☆、月下独吟   “司空叮嘱了不要喝酒的。”说着,柳叶不由分说便是将风溪莲的酒杯拦截而下。      被柳叶这么一说,风溪莲只得无奈地笑了笑,“一点点而已,不碍事的。”      可柳叶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刚刚夺过酒杯时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风溪莲的手,那逐渐趋向冰冷的温度昭示着那该死的诅咒又要再次光临了。每月一次,从无中断。      可风溪莲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便又开口道:“叶子,你想回家吗?”      被风溪莲突然这么一问,柳叶却是微微一楞,继而反问道:“你放我回去?”      闻言,风溪莲却是摇摇头,双眸望着车窗外的风景,道:“我不能送你回家,但我可以把你送离红馆。”      “为什么?”      “把你留在红馆本不是我计划之内的事,但你身为我的贴身侍女,早就被打上了我风溪莲的标签,你要想回柳家做回柳家的大小姐也显然是不可能。不若我将你送往一处安全的地方,你可以隐姓埋名重新开始。”      柳叶有些怔怔地看着风溪莲,没有料想到他竟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也难怪他一直不肯将密语森林里的事情和盘托出,想必是打定了注意要把自己送走的吧……      柳叶没有立即回答,那张清冷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能反映她此刻内心想法的表情。可是,虽然面无表情,但柳叶却愕然地发现自己一直想要离开的决心出现了那么一丝松动,微小但是透露着致命的意味。她又抬眼看了看风溪莲,他仍旧是望着窗外,眸子里倒映着车窗外那一掠而过的风景,却不知是在想什么。      一阵无言的沉默在车内蔓延开来,柳叶无言,风溪莲不语,只有那万般无聊的风声在戏弄着车窗外挂着的风铃。      良久,风溪莲终于还是开口了,“我在雅风下属的卞国有一套宅院,幼时还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是个不错的地方。”      “是么,”柳叶缓缓地开口,眼睑微微地下垂,似是在考虑着什么,但片刻之后,却终于开口道:“那我便去那里吧。叶子谢过公子了。”      预料之中的回答,风溪莲的眸光却是不可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他缓缓地回过头看了柳叶一眼,她的样子,还一如半年前一样。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马车终于是来到了风溪莲所说的那个镇子。这个镇子那是一个小镇,人口并不是很多,大都是些过往的旅客。三人在镇子里最大的那家客栈下车,已经早有红馆的人在那里等候了,房间什么的也早已备好。      “公子,叶姑娘,白先生。”等候的人恭敬地问好,把三人迎进客栈。      柳叶有些心不在焉的跟在风溪莲后面,心里想的都是刚刚风溪莲要把她送走的事情,虽说这一直是自己期望的,但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心绪还是颇为纷乱。      入夜之后。      小镇的客栈规模不大,但倒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庭院,柳叶打开窗户的时候正好可以看见当空的明月和月光晕染的花。然后,还有风溪莲。      他跟平时有些些微的不一样,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衣坐在琴前。那是他最喜欢的那张琴,就放在马车的暗格里,到哪都随身带着。      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风溪莲似乎并没有弹琴的兴致,双手抚在琴上却拨不动琴弦。只是一味地坐在那里,任晚风吹起他散落的长发。      柳叶怔怔地看着他出神,脑子里又不可控制地想起在密语森林里的事。她一直想不明白风溪莲做了那么多,布好了整个局,甚至最后还拉了远山他们一把,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在这次博弈里他又得到了什么。      现在柳叶却好像有点明白了。是时间。风溪莲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曾说过神引之术会让这个世界陷入乱世,而他却好像一直在追查着什么东西,他需要和平来掩盖他的行动,需要时间来让他在诅咒索命之前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他让红馆躲在暗处操控这一切,揭露幕后黑手的阴谋来暂时压抑四国的野心。最后,以银夜会的身份来暗表红馆的立场。这一切,都是他早已算计好了的,估计连刀疤和远山等人的到来也是他安排好的,为了混淆四国的视线,他很有可能故意把消息透露给别人。      “咚——”      柳叶正思索间,一声琴音却似惊梦般响起。柳叶忙往风溪莲的方向望去,果然,是诅咒!      一月一次的诅咒发作时间又到了!不,又比上次提前了一天!      刹那间,柳叶的身体就做出了反应。身手灵活地爬出窗户跳到窗旁的大树上,再几个腾跃便是来到了地上。她来这个世界半年了,平日无聊倒是跟白先生学了些武学皮毛。不然,凭他前世的身手还断然做不到这个份上。      不过,显然她的反应还是差了一筹,白先生听到声响已然冲了出来,刹那间便是立于风溪莲身侧,熟练地掏出药丸给风溪莲服下。      “怎么样?”柳叶出言问道。      风溪莲回头看见柳叶,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然后便是转头对白先生说:“扶我回去。”      白先生依旧沉默地做着一切,而柳叶却在一旁看着这个病弱的九公子,月光照耀在他苍白的脸上,夜风吹来的时候,柳叶忽然间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白先生扶着风溪莲回了房间,柳叶顿了顿,终究还是跟了上去。毕竟司空不再这里,万一诅咒爆发起来谁都不好说。      当然了,突如其来的琴声也吵醒了客栈的一部分旅客,但当他们急急起床打开窗户或门往外看时,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 ☆、伊人离去   风溪莲其实在诅咒发作的时候并不会有什么特别吓人的征兆,柳叶第一次时看到的满头银发也只是个例外。突然的爆发比以往每次都来得汹涌,所以也是出现了最坏的症状。      而平常的时候,风溪莲大都是躺在软榻上,在屋子里点上一些司空特制的安神的熏香,再吃些药丸差不多就能挺过去。诅咒真正爆发也只有一天,只不过前后有三四天的衰弱期。      诅咒发作的时候,风溪莲的体温会逐渐下降直至冰冷,一张脸上全是病色的苍白,就连呼吸也会变得为不可闻,甚至在别人看来那已经算不上是还有呼吸了,而是一个陷入了永恒黑暗中的人罢了。那个时候的风溪莲是极其虚弱的,也许随便来一个小孩子都能把他打倒。而每每在这个时候,焚心小筑的暗卫总是一重又一重的。      就算是在焚心小筑,自己的家里,风溪莲也从未感到过安全。      今夜,柳叶静静地守在风溪莲身边,而白先生则靠在门边充当守卫。说实在的,要是换了穿越之前的柳叶,碰到这种情况,她肯定是立马拍拍屁股走人。这里多她不多,少她不少,而她也从不愿意去做一些多余而又无意义的事情。但显然,现在的柳叶已经在悄然改变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真的要走吗?”一向沉默的白先生却是率先开口说话了,倒是让柳叶吃惊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你不愿走的话,”白先生回过头来看着柳叶,似是极为认真地说道:“他会让你留下来的。”      白先生的反常令得柳叶有些错愕,也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几句话来。但是,在短暂的沉默后,柳叶还是坚持了自己原先的那个决定。      “不,我不会留下来的。”      白先生望着烛光下柳叶的脸,看见她蓦然绽放出一个笑颜来,一如漆黑夜空下的海上花。      “因为我是叶子,我也有我要追寻的东西。”      闻言,白先生没有再说话了,眼神掠过躺在床上仍然昏迷着的风溪莲,终究还是转过身继续做回了他的守卫工作。      “白先生你又为什么要留下来呢?”柳叶却是继续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好奇的问题。      但是,问话之后却是良久的沉默,就在柳叶意味白先生不会再回答自己时,她却听见他语意冰冷地回答道:“为了报仇。”      短短的四个字里,包含了柳叶所无法想象的仇恨。柳叶转头瞥向靠在门口的白先生,企图从他脸上找到些什么别样的情绪,却终究只是徒劳。这个男子,跟柳叶初见时一样,根本没有丝毫的改变。不,或许说,是他的目的够明确,意志够坚定。致使无论什么,都不能让他动摇。世事容不得他改变,他也不允许自己改变。他就这样一直站立在一旁,以沉默来应对一切。      次日清晨,当天空还只有微微泛起一丝鱼肚白时,风溪莲就醒过来了。全身的虚弱无力和冰冷刺痛只得允许他坐靠在床上。      可是,当柳叶端着准备好的热茶递给风溪莲时,他第一句说的话却是……      “趁着天未亮,我派人送你离开吧。”      闻言,柳叶端着茶水的手微微一怔。说这话时风溪莲是微闭着眼躺着的,似是宣布了一项微不足道的人事命令。一愣过后,柳叶将茶杯放在风溪莲的床旁,却是笑着起身告辞。      “那么,叶子多谢公子了。”      语毕,柳叶便是二话不说头也不回地迈出了房门。这一刻,她是彻彻底底的叶子,撇开一切不可控的因素,果断而决绝,就算是背影,也是骄傲的。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后,柳叶站在了客栈的后门口,前面停着的是来时乘坐的那辆马车,看样子,风溪莲是要把自己的代步工具让给柳叶了。      “叶姑娘,请上车吧。”      与此同时,客栈的房间里,风溪莲却是支撑着下了床。但他并没有走到外面送柳叶,而是脚步虚浮地走到了自己的那张琴前,伸出自己苍白修长的十指轻轻地拨弄了几下。      清脆的琴音响起,但没几下便是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公子!”刚刚安排完柳叶的白先生刚刚回来便是看见了风溪莲扶着琴捂着胸口咳嗽的场景,顿时心中大骇,快步冲过去将风溪莲扶住。      风溪莲回头见是白川,却忽然笑了笑,“白川,是你啊……”      白先生将风溪莲扶回床边坐下,正想再点一些一些熏香让风溪莲休息一会,却见风溪莲摆摆手,便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公子?”      “白川,你跟着我多久了?”      白先生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答道:“五年又七月。”      “是么,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风溪莲喃喃地念叨着,目光望着前方不知在望什么,而白先生看着这个难得地露出这副摸样的风溪莲,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比以往真实了许多。      而这时,柳叶终于踏上了属于她自己的旅途。当马车缓缓启动,柳叶却好似恍惚听见一阵琴音,错落又清灵。      柳叶下意识地回头,撩开了帘布,那琴音却已戛然而止。      路上依旧空荡荡的没有人烟,天色也还兀自地停留在白昼与黑夜的漫长交替中。马车不停地前行着将柳叶带地越来越远,远处的景物也在那逐渐弥漫的晨雾中慢慢便地模糊。      莫名地笑了笑,柳叶将帘子放了下来,将自己与这个世界短暂地隔离开来。      她要走了,等到了风溪莲所说的目的地之后再踏上旅途,寻找回家的道路。到那个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 ☆、瘟疫突变   三日后,上远离光城外。      一辆马车在密林旁的大道上奔驰,前方正是赫赫有名的截川山脉,道路两旁乃是高达万丈的峭壁。      柳叶正在车内假寐,却感觉到马车突然间听了下来。面色平静地撩开帘子,柳叶问道:“怎么了?”      车夫共有两个,轮替工作。其中空闲的那个回过头来回道:“启禀叶姑娘,似乎有匪寇拦路,前面的一个车队被洗劫了。”      闻言,柳叶也没说什么。这一路过来,同样的情形她已经见了不下十次,尤其是这一段路。上远不愧是上远,匪寇横行但却都习以为常。不过,令柳叶奇怪的是,这一路上自己的这辆马车却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后来车夫解释说是白先生已派人暗中打点好了。红馆一向是表面低调,暗中却做得滴水不漏,还不知道暗中还有多少人在一路保护着柳叶前行呢。      果然,那群匪寇抢完了前面的人之后并没有再来拦下柳叶,而是远远的看了几眼便干脆利落地撤退。匪寇的动作极为迅速,只一会时间便已不见了人影。      “走吧。”柳叶放下了帘子不再理会,车夫也重又执起缰绳。      可是,与以往不同的是,柳叶的马车竟被出乎意料地拦了下来。不是被匪寇,而是前面被打劫了的那批人。      “你们什么意思?!”刚刚说话的那个车夫怒声喊道。      “没什么意思,你也看到了,这里匪寇横行,光凭你们几人恐怕也到不了离光城。倒不如跟我们同行,我们可保护你们,而你们只需交点保护费就可以了。”      “你们保护我们?”车夫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脸讥笑道:“我看你是被抢了心里不舒服想从我们这里捞本,是不是?!”      “是又怎样?我们可是振丰镖局的人,识相地把钱交出来!”      外面吵得愈发剧烈了,柳叶听得眉头紧蹙。上远的这帮镖师,举着镖旗就能充当强盗。不过,这点小事红馆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了,她大可以坐在马车里坐等事情结束。但柳叶还是撩开了帘子,不为别的,就为她听到了某个熟悉的声音。      果然是他,王挣。      没想到这才几天,他摇身一变竟变成了一个镖师,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就是脸上那阴鸷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柳叶是一脸平静,那王挣的表情可谓是丰富多彩了。不过,柳叶现在没有易容,他自然是认不出来,但不要忘了,柳叶可是个绝代美女,任谁看了都会两眼放光。所以,那群想劫财的镖师又给自己加了一个任务——劫色。      但无疑,这只是在加速他们的死亡。在红馆众人的心里,柳叶可是公子的女人,敢动她,就是对公子的侮辱,那可是比杀人还重的罪。      然而,就在双方要打起来的时候,柳叶却是开口了。只见她淡笑地看着王挣说:“王挣,你不认识我了?你可还认得这个?”      说着,柳叶晃了晃手中的一方锦帕,那正是当初在密语森林里用的那块。说起来,柳叶本不是个愿意记仇的人,但奈何她最近心情不怎么好,所以柳叶这个衙内便又开始翻心里那个小本本了,谁让王挣自己运气不好呢。      见到那方锦帕,王挣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变得狰狞却又得意狂妄。但从他那令人作呕的笑容里,柳叶却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原来是你啊,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王挣狞笑着往前走了几步,“我看你真是对你家公子一往情深啊,怎么,你是来求我成全你吗?”      果然,事有猫腻!柳叶蹙着眉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马上就知道什么意思了!”王挣狂笑几声,却是转身对身后的镖师们说道:“兄弟们,大家待会快活的时候可要怜香惜玉一点,让这小娘们去见她那死鬼公子的时候好歹能让人家认出来!”      王挣的语气可谓是猥琐至极,但柳叶却已经顾不得这个了,他刚刚的话,可是包含了风溪莲!就连那两个车夫也已经面露森寒,显然已经联想到了王挣口中所说的公子十有□乃是风溪莲!   至此,柳叶也不再迟疑,立马便是下达了命令,“把他拿下!要快!”      两个车夫得令之后便是立刻有了动作,以迅雷之势拔出刀来直指王挣。与此同时,车夫中一直沉默地那个发出了信号,不过片刻就有红馆的人马出现支援。      而王挣那一群人谁能料到人少的那方居然主动发难,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待得红馆的支援人马出现地时候更是乱了阵脚,不过片刻便都被擒住。而那王挣,却是被捆着带到了柳叶的面前。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公子怎么了?”柳叶语气冰冷地问着,却是没有丝毫的慌乱,镇静如常。      “哼!”王挣冷哼一声,却是不肯作答。旁边的车夫正要有所动作,却是惊愕地看到柳叶一晃手,一柄散发着寒光的剑就抵在了王挣的眉心。      “我问你话你没听见吗?”      闻言,王挣冷汗直流,柳叶那原本好听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传来的一样,充满的森冷和恐怖。极力地掩饰着内心的震动,王挣狞笑道:“我什么意思?你那公子早就死了!他死了!”      这一次,不等柳叶再度出手,旁边的车夫就按耐不住地一脚将王挣踢翻,“我让你信口雌黄!公子的生死也是你能说的?!”      “我没说谎!那小镇发生了瘟疫,谁都逃不掉!”此时的王挣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在得意猖狂,下一刻却被人踩在脚下。      “瘟疫?”柳叶沉吟着,但下一秒却是语气森寒地说道:“你撒谎!我才刚离开多久,那小镇根本不具备发生瘟疫的条件!”      被柳叶立马揭穿,王挣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旁边的车夫更是怒不可遏地又是一脚踢过来,当下只得坦白。日前王挣在那小镇的客栈里见到那公子,虽然他变换了容貌,但王挣还是认出来了!那股令他厌恶的气息他是不可能会忘的。王挣最厌恶风溪莲那样的白面公子,尤其在看到他居然活着从密语森林里出来,现在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地在那里抚琴,王挣就恨得牙痒痒,要知道,他可是差点就死在里面了。      所以,王挣就将他从密语森林里带出来的一株药草放进了客栈里的那口井里!那是一株腐尸草,原本是用来制毒的,但要是让它混进人的体内,就会引发像瘟疫一样的病症。投放了药草后,王挣便是连夜出了镇子,半路遇到振丰镖局的人,好说歹说才是加入了进来。 ☆、千里奔驰   听得王挣最后坦白的话,柳叶不由松了口气,要真是瘟疫的话可就难办了。不过,要真如王挣所说的那样的话,客栈里的人估计十有□都是中了腐尸草的毒,而风溪莲才刚刚挨过诅咒的爆发期,情况不容乐观。最最棘手的一点是,镇上的人定然以为是爆发了瘟疫,定会戒严不准任何人进出。      思及此,柳叶的眉头也是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正要转身时却听见旁边那寡言的车夫突然一阵惊愕地叫着腐尸草的名字。      “怎么回事?”柳叶皱眉问道。      那车夫从惊愕中缓过神来,忙回道:“叶姑娘,在下早年学过医,接触过一些关于腐尸草的事情,刚才突然间想起来了。”      “你想到什么了?”柳叶忙问,看刚才那车夫惊愕地表情,他想起来的事情也许颇为关键。      “这腐尸草乃是一种极为罕见地药草,只在密语森林出产,且本身构造特殊,分为阴阳□。阴性至毒,阳性解毒,若是不慎误食了阴性的腐尸草,只要在十日之内服食阳性药草即可解毒。”      “你确定?”柳叶沉声问道。      车夫看着柳叶,郑重其事地答道:“在下确定。”      闻言,柳叶也不再迟疑,暗自权衡之后立刻便是夺过那镖师队伍的一匹马来,上马之前冷声吩咐道:“留两个人看守王挣,到时候等公子处置。其余人前往密语森林寻找腐尸草,一切从速!”      柳叶干脆利索的动作和话语顿时让在场的红馆众人一愣,谁都没有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叶姑娘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如此果决,她的话语里,有种和公子一样的上位者的气息。但是,虽然他们现在恨不得马上去解救公子,但这个女子乃是公子吩咐要保护的人,这样留她一个人……      “可是叶姑娘你……”那两个车夫立马便是出言劝说,但随即便被柳叶打断了。      “我一个人前往镇上找公子。”柳叶似是理所当然地回答,其实以她的身手倒是不怎么需要别人暗地里保护。见那两个车夫还要说话,柳叶便带着不可置疑的语气又说道:“你们可是红馆的人,是公子的命重要还是我的命重要?!”      语毕,柳叶便是迅速地翻身上马,执起缰绳对其余还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红馆手下喝道:“公子有危,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这一喝,顿时把红馆众人给喝醒了。是啊,人家一个柔弱的女子都如此的果决,自己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女人吗?!当下,众人便纷纷上马,动作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叶姑娘,保重!在下等人定不辱使命。”为首的一人冲柳叶抱拳后,一挥手,那一群人马便是化为滚滚烟尘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而留下来看守王挣的自然便是柳叶的那两个车夫。      “保险起见,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声张,尽一切可能通知司空大掌柜。”柳叶离去之前不放心便又做了一个防范措施,确保万无一失。      车夫点头应答后,柳叶便立刻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那两个车夫看着柳叶渐渐消失的背影,心底里不由地生出一种情绪来,恐怕唯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公子那样的人中之龙吧……也难怪公子一直对她那么特殊……      千里奔驰!柳叶片刻不停歇地策马赶路,原本三天的路程硬是被她硬生生缩减到了一天半。到第二天快傍晚的时候,小镇的轮廓便是出现在柳叶的视线里。      果然,不出所料的,小镇已经全面戒严了。虽然为了不引起恐慌,表面上似乎看不出来什么,但只要仔细观察的话就可以发现镇门口的守卫明显多了,轮换批次也明显在增加。看见这种情况,柳叶也没有心急地就要进去,而是躲在了暗处等天黑了翻墙摸进去。      半个时辰以后,天色渐渐暗沉,柳叶抬头望了望天,看见漫天的繁星,突然间心里便是有一个疑问冒出来。      叶子啊,叶子,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样千里奔驰呢?你如今在这里做什么呢?你不该是若无其事地离开然后寻找归途么?      面对心中的这个疑问,柳叶无法回答。这两天脑子里想的就是要来这里救人,没空想其他的,现在疑问来了,却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半年来,自己一直待在焚心小筑,虽然穿越而来,但是过得并没有一丝的不顺畅。就算是报答风溪莲这半年来的照顾吧,柳叶这么说服着自己,脚下却是不含糊地已然开始了行动。      绕过守卫的士兵来到墙角下,纵身跃上墙头,柳叶的动作堪称行云流水,足以与专业的夜贼媲美了。在墙头站定之后,柳叶正想在没有被发现之前赶紧跳下去走人,却没想到脚还没站稳身后却是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      “镇内有瘟疫,姑娘进去作甚?”      柳叶一惊,忙止住自己下跳的趋势,转头循着声源望去,却见一个白衣的男子站在三米远处看着她,只是由于背对着月光,柳叶不怎么看得清他的脸。      被发现了?!柳叶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遁走,但转念一想,这男子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想必不是什么普通人,这里毕竟只是一个小镇,可没有这样的高手来驱使。更何况,柳叶在他身上感觉不到敌意。      “找人。”柳叶站定身子直视着白衣人,语气平缓而冷静。      “姑娘不怕死么?”      柳叶没有回答他得问题,却是反问道:“你要拦我?”      白衣人没有答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上前来与柳叶搭话,自己只是来这个镇子有事而已,却被这无端的瘟疫挡在了外面。柳叶傍晚刚来的时候白衣人便是发现了她,只是觉得这个女子身上好像有一种特殊的气质,不知为何便吸引了自己的目光,也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可柳叶自然是不知道这内情,见白衣人摇头,当下也不愿意再作停留,只是回了一句话,便是迅速地跳下墙头消失在夜色中。      她的话是这样的,“那么,我自死我的,与你何干。”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棋语熏香   也许是因为瘟疫的缘故,入了夜的镇子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空荡荡的街上连一个守夜人都没有了。      柳叶按着记忆里的路线快速地来到客栈前,作为瘟疫的发源地,客栈里倒是灯火通明,不时传出一阵阵嘈杂之声。柳叶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没有从大门口进去,还是选择了翻墙的方式直接进入了客栈内部。      风溪莲的房间里还亮着灯,柳叶可以隐约看见里面绰约的人影映照在纸窗上。那一瞬间,柳叶却产生了一丝迟疑,本能地似乎有一种一旦进去了就无法再回头的感觉,但是,在短暂的迟疑后,柳叶还是伸手推开了门。      烛光照耀下,两个白衣的男子正从容地坐在桌前,其中一人脸上还可以看见些许病色的苍白,衬着他嘴角淡淡的笑意,散发出一股别样的气质来。只见他单手执着一枚棋子,听见开门声也没有回过头去,似只是专心于棋盘,从容而优雅地伸出白皙修长的右手将棋子落定在棋盘上。玉质的棋子与棋盘碰撞,发出一声好听的清泠之音。      柳叶有些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脑子里突然有种荒唐的感觉。面前的这两个人,没有一个需要她来救援,看他们的样子,什么瘟疫、腐尸草都是浮云!      “叶姑娘!”就在柳叶愕然的时候,白先生已经惊讶出声,有些不解地看着这个去而复返的人。      闻言,风溪莲刚刚收回身侧的手一怔,回头,站起身来果然看见柳叶好端端地站在门口。      似是一瞬间忘记了该说什么,柳叶没办法马上对这个让她无语的画面做出反应,而她等来的却是风溪莲皱眉的疑问。      “怎么回来了?”      “我遇见了王挣,他说他在客栈的井里放了腐尸草。”虽然大脑里有些混乱,但柳叶还是给出了简短而又凝练的回答。“你没事?”这一下,轮到柳叶皱眉了。虽然风溪莲没事是最好的,但这未免有点奇怪。      此时的柳叶因为将近两天的快马疾行,颇有点风尘仆仆的感觉。但是那一份风尘中透着清丽,反而衬得她气质出众。风溪莲看着这样的柳叶,突然间莫名地一笑,这样的柳叶,不知为何,似是更能打动人心。      “我没事,你先坐下歇会吧,我慢慢跟你解释。”      闻言,柳叶也不矫情,关上门便是一屁股坐在了风溪莲原先的座位上抓起一旁的茶水就往嘴里灌。话说,人一旦从某个紧张的境界中脱离出来,疲累和困意便会铺天盖地而来,就像此时的柳叶。先前一天半的骑马奔走,在加上刚才在镇外潜伏了那么久,以柳叶这弱小的身板肯定是劳累不已了。‘柳叶’这具宿体身体素质本就不好,经过叶子半年的调养也没有改变多少。      见柳叶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疲态,风溪莲原本的笑颜也是凝结了些许,“其实你本不必回来的,因为诅咒的关系,普通的毒药根本对我起不了什么作用。白川本就谨慎,也不会这么轻易中毒。”      闻言,柳叶回头看了看风溪莲,瞥见他脸色间那抹病色却还是皱起了眉,“真的没作用么?诅咒爆发都过去几天了,要是没有用的话,那为何你的身体还迟迟不好?”      很显然,是腐尸草的毒延长了诅咒爆发的时间,而风溪莲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打算一语带过。“死不了便是了。”      柳叶的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风溪莲似乎从来都不把自己的生死当一回事。柳叶毫不怀疑,如果可以把生命当做自己的筹码的话,风溪莲会毫不留情地把它摆到谈判桌上。但是柳叶明白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对他的这种想法进行批判,自己不过是个终究要离开的局外人而已。当下,便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随你!反正我回来也只是报你这半年的收留之恩罢了,你死不了最好。”柳叶的话带着些赌气的成分,又满饮了几大杯的茶水,似是要将这两日来劳累的怨气统统喝下去。      见柳叶和风溪莲这个样子,一旁一直沉默着不动声色的白先生此时却是站了起来,似是很平常地说了一句:“夜深了,公子。白川先行告退。”语毕,白先生便径自出了门回到了隔壁的房间。风溪莲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也不需要他再整夜守在屋外。      可是,白先生这一走,问题就来了。      五天前柳叶走后,她的房间自然是退掉了,现在白先生已经独占一间,剩下地就是风溪莲的这间房间。而且,白先生从不喜欢与人共居,就算是风溪莲也不行。      “累了么?去躺下休息吧,我在这里给你守夜。”风溪莲说着将放在琴桌上的一只精致的小香炉放到了床前,“我熏了檀香,你应该能睡得好一些。”      这小香炉乃是风溪莲的外出必备品之一,里面放的是司空特质的用药水泡过的檀香,用来使长期失眠的风溪莲入睡。没有它,风溪莲根本就睡不着觉,所以风溪莲的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更靠近一点。      见柳叶坐着不动,风溪莲微微一笑,说道:“我先出去吹会风,待会再进来。”语毕,风溪莲便要推门出去,可此刻身后却传来了柳叶淡淡地问话。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再送我走呢?”      闻言,风溪莲的背影似是一僵,几秒过后,却是开口道:“现在人手不够,等此间事了,回到红馆的时候再说吧。”说着,风溪莲关上门,身影便消失在柳叶的视线里。      看着重又合上的房门,柳叶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这次回来到底是对是错呢?还有刚刚在墙头遇见的白衣男子,还是令柳叶心里有些在意,不知道他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究竟是为何……      约莫半个时辰后,风溪莲再度进到屋内,柳叶已然倒在床上熟睡了。走到窗前,风溪莲将那个小巧的香炉拿起熄灭,重新放回琴旁。这特质的檀香药效过强,普通人闻久了就会头晕无力,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风溪莲一个人能承受得起。      看着柳叶的睡颜,风溪莲不禁想起了这半年来与柳叶朝夕相处的时光。时间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它没有给予人希望,却带来了习惯。      习惯你一回头时,有人站在你的身侧。      更可怕的是,当你察觉的时候,在你心里,她已经属于特别。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 ☆、冒牌神医   翌日。      柳叶转醒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睡饱了的柳叶精神出奇的好,下了床便是感到胃里一阵抗议之声。因为昨天晚上喝了几杯水就睡了,疲累击倒了饥饿,现在才感觉到饿。      正在柳叶准备出去觅食的时候,身后却是传来了风溪莲的声音,“你醒了?”      柳叶回头望去,只见风溪莲正躺坐在窗旁的软榻上看书,身上罩了件雪白的袍子,正午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衬得他苍白的脸色似乎有了些许的好转。那一瞬间,柳叶仿佛看见了自己心目中那理想的江南书生的摸样,手里捧着书,沐着日光,有着清澈的眼眸和干净的笑容。      “先坐会吧,洗漱的东西就放在那里,饭菜也很快就会送上来的。”说着,风溪莲坐起身来拉了拉软榻上荡下的一根流苏。      又是什么机关类的东西么?柳叶不禁暗想,红馆似乎很精通这种东西,不过,这里可是外面的客栈呀……      似是看出了柳叶的疑惑,风溪莲笑着解释道:“这客栈老板乃是红馆的手下。”      难怪呢,风溪莲在这里那么自得其乐,还有心情躺在软榻上看书,敢情这里本来就是人家的大本营,话说要是一间普通的客栈的话也没有软榻这么高级的东西,“你一直在这里?”      闻言,风溪莲一摊手,“这里本就是我的房间,我不在这里要去哪里?”      柳眉一挑,柳叶忽然间便想起来了,这是在风溪莲的房间里,昨天晚上是她鸠占鹊巢。然后,自己好像还没有洗漱……思及此,柳叶脚步不由地加快了一些,不再理会不打算挪地方的风溪莲,匆匆地洗漱完毕后,她的早饭也送过来了。      吃完早饭后,柳叶舒服地找了张椅子坐下,这才发现原来一直充当护卫站在风溪莲身后的白先生不知去了哪里,“白先生不在?”      “嗯,他带着人亲自去了密语森林。密语森林地域辽阔,腐尸草数量又少,光凭先前那点人手很难在既定时间里找到。这里乃是密语森林外的交通要道,对红馆来说很重要。况且,瘟疫的消息已经开始散播出去了,要是不及早解决,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客栈的人已经被全面隔离,镇子也已经禁止出入,恐慌已经在镇上蔓延,现在就算是公开腐尸草作祟的事实恐怕也没几个人相信了。瘟疫,往往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真是没想到啊,小小一个王挣,竟能把事情搞成这样,柳叶不禁心中暗叹。历史有的时候就是曲折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身上。      “那现在就这样等着?”柳叶坐在这里,能清楚地听见客栈里传来一阵阵骚动声。      “客栈的水井我已经派人封了,也散播了消息说墨大夫的关门弟子正在赶来的路上,相信还能撑几天吧。”风溪莲淡淡地说道。      “墨大夫?关门弟子?”柳叶疑惑道,这墨大夫又是何人?      “墨大夫是司空的老师,江湖上有名的神医,司空的一手医术就是跟他学的。”风溪莲解释道。      “是司空要过来?”      风溪莲却是笑着摇摇头,笑容里有着一丝阴谋的味道,“不,司空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他还是继续镇守红馆,墨大夫的关门弟子不是别人,就是你——叶姑娘。”      “我?”这一下,柳叶愕然了。      “对,我跟他们说原先与我同行的那位叶姑娘乃是墨大夫的传人,虽说她在瘟疫爆发之前离开了镇上,但现在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风溪莲的表情笃定而淡然,就像是在说一个既定的事实。      “他们相信了?”这种程度的谎言,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就让人去相信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真假的神医传人,反正换了柳叶自己是不会相信的。      风溪莲却显得很是淡然,“也许正常情况下可信度不高,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就算是明显的谎话,只要有希望,就会有人愿意去相信。”放下手里的书,风溪莲又道:“这几日你就待在房间里不要出去,等白川他们寻回了腐尸草,你再从外面再一次进入镇子,到时候我会帮你安排好的。”      闻言,柳叶不禁一阵头大,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往往是柳叶最不喜欢的。“为什么选我呢,红馆的手下那么多?”      风溪莲笑笑,“你的形象更符合。”      柳叶一愣,转念一想倒也对。一个美女,白衣飘飘,又悬壶济世,可看度不是一点两点,至少武侠小说里老这么写。有的时候,卖相好也是一种罪过。至少对于一直习惯性规避风险的柳叶来说是的。      接下去的几天内,柳叶便一直待在风溪莲的房间里没有出去。陪着风溪莲下棋、看书,倒是过得很清闲,就像是回到了红馆一样。      四日之后的清晨,腐尸草毒性爆发的最后一天,柳叶便是摸黑来到了小镇外面。穿上了一身素色的白衣,身上挂了一只药箱,骑着马来到了正门口。      守门的士兵一看柳叶的装束就不见面露喜色,心里不禁感谢起客栈里那位年轻的公子来,都是他给这个小镇带来了希望啊!      “听说这里发生了瘟疫,我乃是墨大夫的弟子,可否让我进去看看。”柳叶下马,显得彬彬有礼又面露急切。第一印象,满分!      “姑娘哪里的话,快快里面请,我让人给你带路!”士兵的头头一脸激动地上前与柳叶说话,不管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墨大夫传人,有人来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这些士兵大都都是土生土长的小镇人,瘟疫一旦医治不好,他们失去的就会是全部。      紧接着,柳叶就在一个士兵的带领下迅速来到了客栈,一进去,就差点被重重的人群淹没。      “神医,神医你总算来了!”      “神医快救救我儿子,他都已经好几天没有醒过来了!”      “神医快到这边,快救救她!”      “神医……”      …………   柳叶觉得自己快要被各种嘈杂的声音给淹没了,在绝望之中度日如年的人们在看到一丝希望是,总是前仆后继地想要把它攥在手中。      柳叶四下望了一眼,却连风溪莲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只得大喊,“大家安静!安静!请听我说!”      柳叶这么一喊,也幸亏了客栈老板也出来维护秩序,现场总算是稍稍平静了下来。 众人一脸殷切地看着柳叶,只见柳叶清了清嗓子,面露亲切的笑意,将药箱从身上取下后说道:“大家不必着急,既然我来了,就一定会给大家一一诊治。老师曾经教导我,每一个生命都是不可忽视的,大家请相信我,我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愧对大家对我的期望,也不愧对老师对我地教导。所以,请大家不要争抢,我需要先看一下第一个发病的病人。”      真不愧是墨神医的弟子啊,看看人家这济世胸怀,看看人家脸上那悲天悯人的表情……临场表现,满分!      柳叶一直怀疑,自己这表演天赋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她完全不会医术,但望闻问切能摆出点样子来,诊断完之后再一脸沉重地告诉别人早已知晓的病因,告诉他们——能治!而且,自己药箱里正好就有药材。从头到尾,滴水不漏。      白衣飘飘如天仙般的女神医,至此便诞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白衣古书   其实风溪莲一直在二楼上看着这一切,只不过,他的目光被另外一个人给吸引了。那是一个白衣的男子,鬼魅般地出现在人群之外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关键是,他的身法令风溪莲有种熟悉的感觉。      此人正是那天柳叶在墙头上遇见的白衣人,他原本一直潜伏在镇子外面,今天早上突然看见原本已经进入了镇子的柳叶又一次出现在正门口,而且光明正大地以一位大夫的身份进入了镇子。当下心中起疑,便偷偷地潜入了镇子,想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他这次出任务已经拖太久了,必须要速战速决。      而就在白衣人寻找着自己此次任务的目标如鬼魅般穿梭在人群中时,心中长久以来养成的警觉让他的目光闪电般往二楼一处转角望去。      没人?!白衣人不禁蹙眉,刚刚明明感觉到那里有一双眼睛在望着他。是错觉么?还是……有高手在这座小小的客栈里?想到这里,白衣人的目光不禁望向了那个被众人包围在中间的女子,直觉告诉他,这所谓的神医传人,肯定有猫腻。      当然,那个原本在二楼上看着白衣人的肯定便是风溪莲,不过,风溪莲在被他发现之前便是从楼梯退走了。他来到楼下,在众人的道谢声中面不改色地将面露疲色的柳叶带回二楼。柳叶已经拿出了腐尸草,接下来的事已经不再需要她了。当然了,瘟疫什么的其实是恶意投毒这个事实是不会广而告之的,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二楼的房间里,柳叶问着风溪莲,要让她继续在这里扮什么救世神医,她可宁愿回红馆。      风溪莲却似乎不急的样子,一边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一边回道:“不急,再等两天。”      直觉告诉柳叶,风溪莲似乎还在顾忌着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么?”      风溪莲摇摇头,“只是看见一个人比较在意,等我弄清楚了再离开也不迟。”      柳叶不解,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如此需要时间的风溪莲停下脚步留在这里呢?明明瘟疫的事情已经差不多解决了。      次日清晨,当人们从睡梦中醒来,还兀自沉浸在瘟疫治退、拘禁解除的喜悦中时,这饱经磨难后的小客栈却是又迎来了不平静的一天。      瘟疫爆发后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的身材肥胖的镇长出现了,一边表示着自己对瘟疫解除的喜悦,一边说着自己因为公务不能跟大家同甘共苦是如何如何的痛苦和悔恨啊,总之,怎么虚伪怎么来,一双小眼睛里折射出的那无比真诚的目光直叫人想抽他两巴掌。不过这厮也是个厚脸皮的主,任凭大家怎么怒目而视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被他当上这镇长的。      在客栈里虚伪了半天后,这胖子才是极其委婉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据他所说,他是想见一见这传说中的女神医,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谢。至于他真正来意,则是在店里的伙计有意无意地调侃中暴露了出来。      这胖子曾经遍访名医,就是想让自己在不减少饮食的情况下瘦的像九公子那样风度翩翩。上天入地,独领风骚。当然了,后面一句才是他的原话。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拿九公子开涮。      不过,胖子的宏愿注定要落空了。先不论这神医原本就是冒牌货,女神医乃是大家的救命恩人,没有人想让一个猥琐的胖子去打扰她的休息。但他毕竟还是镇长,在他小眼一瞪就要准备自己去叫人的时候,店伙计赶忙自个儿蹭蹭跑上了楼。      由于神医的身份,柳叶自然是单独得了一间房,不用再占风溪莲的地方了。在听完伙计的陈述后,柳叶脸上虽还是笑语盈盈,一副出尘又亲切的样子,心里却是忍不住腹诽:都是风溪莲那始作俑者的错。      “叶神医,您还是下去看看吧。我们这镇长大人我了解,要是今儿个没见着,往后还会来的。”伙计一边劝说着,一边把胖子镇长的来意也给说了出来。      哪知,面前的这位女神医笑笑,说道:“哪里的话,为病患排忧解难本就是叶子的本职,请前面带路吧。”      多么高尚的情操啊,伙计不由地开始感叹这世上果然还是有这么些高风亮节的存在,跟她一比,自己真真是心小眼也小。女神医果然跟别人不一样。      在伙计的带领下,柳叶来到了一楼大堂,一样便瞧见了那个有些猥琐却又故作高雅的胖子。      “哎呀叶神医,真是久闻大名啊!您这次救了我镇上那么多条人命,真是令在下感激涕零啊……”甫见面,胖子就是一通天花乱坠的赞扬,听得众人都是一阵无语。      “镇长过誉了,叶子只是尽了本分罢了,还当不上什么神医之名,我师父才真真当得起这称号。”   “姑娘说的是,说的是!”见马屁不成,胖子连忙改口,扯了半天都没有说到点子上,那无尽的铺垫铺的在场的众人又一次恨不得一掌拍死他。      终于,胖子小心翼翼地开始正题了,“但姑娘毕竟是墨大夫的传人,想必也是技艺超群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能不能答应?”      正题来了,柳叶僵硬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只得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这件事呢在这里不好说,不知姑娘晚上有没有时间,鄙人在寒舍备了晚宴,姑娘帮了本镇大忙,也好酬谢一下姑娘。”胖子的表情,已经可以说是一种谄媚了,那脸颊上抖动的肥肉看得柳叶顿时没了吃晚饭的心情。      不过,转念一想,柳叶的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会心的笑意来,“镇长大人,不知我可否带个朋友去。这次要不是他通知我,叶子还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瘟疫,说起来,他也是功不可没的。”   现在唯一能令柳叶食欲大开的就是,把风溪莲拖下水。然后,再给胖子一大把加料的巴豆骗他说是霹雳无敌瘦身丸。      与此同时,二楼尽头处的一间房间里,那白衣人好整以暇地持着剑,冷眼望着那个被绑着蜷缩在一角的男子。那男子一看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一脸惊恐地望着白衣人,冷汗涔涔。      “说,那份古书你放在哪里?”      “古书……大侠,它真的已经不在我这里了啊……我发誓它真的不在我身上!”那商人又急又怕,吓得都快要哭出来了,但显然他面前的男子并不打算放过他。那眼神,变得愈发冷漠了,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那你说,它现在在哪里?”      “镇……镇长!是镇长买走了!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它真的不在我这里……” ☆、晚宴巧遇   一转眼,已是晚宴的时候了,柳叶与风溪莲步行前往镇长府。      风溪莲得知柳叶要带他一同出席晚宴的时候倒是很淡然,似乎早料到如此的样子。走在路上的时候就更淡然了,不疾不徐的步伐让跟在一旁的柳叶笑得愈发灿烂。      四周都是跟她打招呼的民众,柳叶一路维持着自然而又亲和的笑意,似是一点也不累、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叶子就是这么个人,从来不低头,遇强则强。      风溪莲瞥眼看了看柳叶,见她似是眼角都泛着令人感动的笑意,终于结束了自己淡然地沉默,开口说道:“你觉得徐风这人如何?”      徐风,就是那个胖胖的镇长。      闻言,柳叶的笑意微微收敛,答道:“一个不简单的小人物。”      柳叶的概括似乎总是那么凝练而传神,风溪莲继而又说道:“这小镇毗邻密语森林,各方势力在这里都有据点,能再这里长期生存下去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当初他当上这镇长,还是我再后面推了一把。徐风这个人虽然贪生怕死一副小人嘴脸,但又有点小聪明,所以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懂得进退。”      真是无处不在的红馆啊……柳叶不禁暗想,她陪在风溪莲身边半年,最大的感触就是这个——似乎什么事情背后总有一点红馆的影子。思及此,柳叶不禁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按着预定的计划,现在我们已经在回红馆的路上了。”      闻言,风溪莲顿了顿,但最终还是说出了实情,“昨天你扮成神医回来地时候有人跟着你进了客栈,我看见他躲藏的身法,竟与我有几分相似。”      “那是红馆的路数?”柳叶不禁疑惑。      “不,”风溪莲却是果断地摇摇头,“我自幼离开红馆,功夫都是外面的师父所教。”      风溪莲的师父?难不成风溪莲口中的那个人是他的同门不成?难不成……是那个人?柳叶想起了那天晚上墙头的那个白衣人,但总觉得有些荒谬,便没有说出来。      两人说着说着便是来到了镇长府,老远便可看见徐风那肥胖的身躯堵在了门口。      热情地将两人迎进府第后,柳叶和风溪莲却是被分了开来。原因便是那胖子故作神秘,说病因不可公开。柳叶虽然心里无语,但还是跟着胖子进了内堂,而风溪莲则是直接去了晚宴大堂。      跟着胖子进了内堂,柳叶被好茶好水招待着,可胖子却依旧滔滔不绝地开始铺垫。柳叶所幸便专心地喝起茶来似听非听,直到胖子终于一脸憨厚地把那胖乎乎的手伸过来要求把脉的时候,柳叶才正了正容颜。      “镇长,你这病其实无需把脉的,叶子倒是在我师父那里见到过医治的药方,但奈何叶子当初并没有记下来,师父又云游四方,所以,请恕叶子实在是无能为力。”本来叶子是打算实施那个‘霹雳无敌瘦身’计划的,但想想还是算了,要真那样做了,这个胖子估计得追到天涯海角。      闻言,胖子的脸立刻就耷拉了下来,一边说着没事没事,一边脸色如丧考妣。      “既然如此,那鄙人就不麻烦姑娘了。”胖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说话都没有了以往的热情,“我这就派人领姑娘前去用膳,我还有点事,晚些再去陪两位。”      柳叶见状,好笑地同时竟觉得这胖子颇为‘可怜’,便说道:“镇长其实无须如此,要是哪天碰到了家师,家师是一定可以医治的。”      “是,是,墨大夫乃是神医,自然是医术无双……”胖子心中暗叫,我要是能请我早请了,你老师云游四方哪顾得上我胖子呀……可怜我这偏偏浊世美男子,终是要让这皮囊给埋没了啊!   又是一番寒暄之后,胖子镇长悻悻地走了,而柳叶则是跟在家丁的后面往晚宴的方向走。不过,还没走出多远,柳叶的目光却是陡然一缩。      是他!那天晚上在墙头的白衣人!      那形如鬼魅的身影只是一闪便消失在了庭院深处,但还是逃不过柳叶的眼睛,她敢肯定,那就是那个白衣人!而在看到白衣人身影的那一瞬间,柳叶突然间便产生了一种感觉,那个让风溪莲在意的人就是他!要是这样,那么他当初出现在墙头,昨天出现在客栈,现在又跑到这里,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这位小兄弟,请问这里的茅厕在哪里?我突然肚子有些不舒服。”事出紧急,柳叶也顾不得找什么好一点的借口了,当下便是用了一个最狗血的理由。      “啊,在……在那里……”这家丁是个腼腆的小青年,早被柳叶的美貌迷得昏了头脑,傻乎乎地便是指了个方向。      “多谢,麻烦请转告跟我一起来的人,我马上就去。”语毕,柳叶便是急匆匆地转身往家丁指的方向跑去,幸好,这跟白衣人消失的方向是一致的。      柳叶一路往里走,甚至已经用上了白先生传授的绝顶轻功,但还是找不到那白衣人的身影。而就在柳叶即将放弃的时候,那白衣人却又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究竟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闯进别人的家里,看他的样子,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柳叶小心翼翼地跟上去,一路跟他潜进到主卧室的地方。      白衣人一闪身推窗进去了,而柳叶却不能,只得潜伏在屋外。幸好现在没有家丁在附近,不然事情可就大发了。悄悄地在纸窗上捅破一个小窟窿,幸亏柳叶经受过专业训练,不然准得被白衣人发现。      这一次,柳叶才算是真正看清了白衣人的长相,他长得并不如风溪莲、司空那般出众,而是显得清秀,但那细长的丹凤眼却似乎又有一种特殊的韵味。他快速地在翻找着什么,不过片刻,便是从一出隐秘的地方找出一本有些破烂的古籍来。      他要出来了,柳叶连忙找地方躲好,却不料还是被那白衣人发现。当然,这不是柳叶的技术不到家,而是出于白衣人天生的警觉。      “谁?”那白衣人刻意压低了嗓音,冷冽着双眼朝柳叶藏身的地方看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 ☆、交易再生   见无法再隐藏,柳叶便大大方方地从藏身的四方走了出来,就像是不小心路过一样,“是我,我不小心迷路了,不知公子可否知道去晚宴大堂怎么走?”      闻言,白衣人皱了皱眉。他认出这个女子了,那个行为诡异的神医。但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她迷路会迷到这里,这里可是镇长府最里面的房间。      “不知。”白衣人回答地倒是很干脆,一点也没有是自己私闯民宅的觉悟,淡定地就连柳叶也自愧不如。      柳叶歉然一笑,也不打算戳破,现在这种情形不适宜起冲突,双方各自给个台阶下才是正理。况且,他闯进的又不是自己家,于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      “既然如此,叶子便不打扰公子了。”说着,柳叶便自行告退,不急不缓地出了主卧这个小院子。      见柳叶这么轻易地就走了,白衣人却是微微皱起了眉。这个女子,从头到尾给他一种猜不透的感觉,明明逮到了自己,却又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过,算了,反正东西也到手了,还是速速回去吧。思及此,白衣人便迅速消失在了小院中。      不过,待得他消失之后,柳叶却是又一次出现在了这里。她并没有走远,而是就等在外面,等白衣人走了之后便返回,堂而皇之地推开门进了主卧。      她也要找一样东西。看白衣人的样子,他拿走的那本古书肯定不是什么凡物。而通常,谨慎的人在有意或无意间得到这么一件东西时,都会制作一件副本以备不时之需,柳叶找的就是这个。      果然,在柳叶仔细地翻找下,一沓纸张被找了出来。这明显是徐风临摹好没多久的,纸张有些散乱,还没有来得及装订。柳叶随便翻看了一下,便毫不客气地往怀里一放,反正黑锅让偷走正品的白衣人来背好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柳叶便立刻返回了宴会大堂,她离开已经够久了,难免会让人起疑。      晚宴过后,风溪莲和柳叶回到客栈,柳叶才把找到的那一叠纸张拿了出来,并把那白衣人的事情告诉了风溪莲。风溪莲接过之后,脸色便刹那间凝固了下来。      这并没有出乎柳叶的意外,因为这叠纸张上面的文字柳叶一个都不认识,颇有点甲骨文的风范。但是很显然,风溪莲认识。      “上面究竟写的什么?”柳叶出声问道。      而风溪莲似是没有听到一般,并没有回答柳叶的问题,而是转头对白先生说:“备车,回红馆。”      “现在?”      “就现在,马上!”风溪莲的语气坚决而不容置疑,白先生只是愣了一秒钟便是立刻动身前去准备。      而柳叶,则是又陷入了无尽的猜想中,究竟那上面写了什么东西,让得风溪莲竟要连夜赶回去?似乎从柳叶入住红馆开始,所接触到的,便是这一个个看似无尽的谜团。      不一会儿,马车便是备好了,三人在不惊动其他客人的情况下快速地踏上了回程。      而马车上,柳叶终于是等来了答案。      一直思索着什么的风溪莲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纸张,把目光望向了柳叶,“觉得很疑惑么?”      柳叶不可置否地点点头,没想到风溪莲却很快给出了答案,“这份古书原先摆在我师父床头的暗格里。”顿了顿,风溪莲继而说道:“里面的内容,跟神引之术一样都是禁忌。”      闻言,柳叶微微沉默了一下,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这份古书能重现世间,就说明师父十有八九已经过世了,还有那白衣人的身份,我也必须前去确认。”      生死未明的师父,身份不明的白衣人,禁忌的古书……柳叶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怎么好像自从神引之术的事情后,就没有安生过。再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就算自己脱离了红馆,在这个愈发动乱的世界里又要怎么找到那个祭坛回家呢?风溪莲也说过了,乱世不远了,一旦乱世将起,带来的就是无止境的战争。      见柳叶低头沉思着什么,风溪莲将头转过去望向窗外,说道:“你如果愿意的话,等我们回到红馆,我立刻派人送你走。”      闻言,柳叶问问一怔,暗自思索了片刻,却是抬眼对风溪莲笑笑说:“风溪莲,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这是柳叶第一次叫他的全名,这不禁让风溪莲有些意外,“交易?”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当叶子叫你全名的时候,就说明她要把你放在同等的位置,来进行一场谈判,不管你原先的身份远高于她,还是远低于她。      “嗯,交易。我希望你能帮我找一样东西,作为交换条件,我可以一直留在红馆为你做事,直到你找到的那一天。”此刻的柳叶,笑语盈盈而又信心十足。      “为什么?你要找什么东西,我可以无条件地帮你。”风溪莲疑惑,他知道柳叶的价值,她其实并不比司空或白先生任何一人逊色,但柳叶同时也应该明白,风溪莲一向对她宽容,以红馆的权势,要替她找一件东西并不在话下。      “因为那个东西对我很重要,所以我愿意付出同等的代价来换取。在这件事上,我并不想要占便宜。”风溪莲想的柳叶都明白,但她有她的骄傲。      看着柳叶坚定地眼神,风溪莲似乎明白了什么,终是开口道:“你要找什么?”      “一个祭坛。”      “祭坛?有具体的图纸么?”      柳叶摇摇头,“我记得并不是很清楚,我只能保证,如果我看见它我一定能确定。”      闻言,风溪莲沉默了一会儿,眼眸中浮现出思忖的神色来,片刻之后终于是开口道:“好吧,我可以跟你做这笔交易。但是,跟在我身边很危险,我甚至不能保证你绝对安全,你确定你不后悔?”      “确定。”柳叶的回答一如既往地果决,只见她笑着举起茶杯,“我们以茶代酒,你也不能反悔哦。”      风溪莲笑笑,眼前这个女子似乎总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而就在双方的茶杯互相碰撞交易达成的那一瞬间,风溪莲竟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来,就像是松了口气般。      至少在找到那个祭坛前,眼前的这个女子,会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暗自摇摇头将这种感觉甩出脑外,风溪莲撩开布帘朝正在驾车的白先生说道:      “白川,改道清阳镇。” ☆、往事如灰   原先回红馆是为了安置柳叶,风溪莲尊重她,他并不需要把她卷进这件事情当中。但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既然柳叶自己选择了留下,那么也无需再为了保护她而特地回一趟红馆。      清阳镇,乃是上远边境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子,谁也不知道赫赫有名的山中老人就居住在镇子后方的一个小山丘上。而那名震天下的山中老人,就是风溪莲的师父。      山中老人武艺高强,通宵世间百事,乃是一个不出世的高人。但山中老人其实只是一个代号而已,这个代号一代代地传承下去,而风溪莲却不是下一代的传人。山中老人一生会有几个弟子,但却是分开教导,弟子之间并不会见面,甚至有时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就像风溪莲,他只知道还有其他同门,但是却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风溪莲带着白先生和柳叶连夜赶路来到了这座无名的小山丘,穿梭在茂密的树林之中。一路上,也不知道遇到了多少迷阵、陷阱,柳叶只得感叹这山中老人的奇门八卦真是神乎其神,要不是风溪莲带路,打死柳叶都走不过去。      而在那重重的迷阵之后,保护着的却只是一间小小的竹屋,这倒是颇为符合柳叶脑子里世外高人的形象。不过,令柳叶等人失望的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简陋的竹屋看起来不算脏乱,但是也有几天没有打扫的样子。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风溪莲的脸色就显得格外地凝重,就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一直没有放晴的时候。      柳叶细细地打量着这间竹屋,想象着住在这里的风溪莲的师父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屋里面拜访整齐的棋盘、茶具、字画,都可以显示出这位世外高人的生活点滴来。      风溪莲却在这是开口了,他甚至就站在门口没有进来过,“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一个地方。”      柳叶回头,却见风溪莲已然转身离去。可见,那位师父对他来说很重要吧……风溪莲年幼的时候就跟着他,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柳叶和白先生没有上前打扰他,而是任由风溪莲沿着林间的小道消失在远处。但是,很快地,天色开始昏暗。      天,又下雨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情的关系还是天色本就如此,今天的天气给柳叶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觉。柳叶坐在窗边,伸出手接住屋檐上低落的雨滴,感受到那微微的凉意,心里莫名地一怔。      下意识地往门口望去,只有白先生一人站在那里肚子眺望着天空。他,还没有回来。      黛眉微蹙,柳叶终于还是站起身来,看了看依旧不曾衰减的雨势,从竹屋里找来了一把伞。      “我出去看看。”柳叶走到门口,对白先生说道。      闻言,白先生看了看柳叶手中的伞,点点头道:“嗯,小心点。”白先生知道,风溪莲肯定是去找自己师父的坟墓去了,而内心充满着阴霾的自己,这个时候绝对不是去找他的适合人选。他抬眼看着渐渐消失在雨幕中的柳叶,也许现在只有她能让风溪莲好过一点。      毕竟,就算坚强如九公子,失去至亲的人两次,也是个不小而承重的打击。      柳叶撑伞沿着小道快速地走着,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摸样,才算是看见了风溪莲的身影。      此时的风溪莲背对着她,静静地站在雨中,在他面前,是一个新建的坟冢。      柳叶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狼狈的风溪莲,大雨淋湿了他华贵的锦袍,沾湿了他如墨的发丝。他的脸,显得苍白而无助。当雨水从他得指尖滑落,柳叶可以明确地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      是悲伤?还是愤怒?      不管如何,柳叶却觉得现在的风溪莲却是最最真实的。师父的死和这突如其来的雨剥落了他披在心上的华贵外衣,却把内心的恨意和惊惧都展露无遗。      时间漫长地仿佛是一个发酵的过程,望着风溪莲的身影,莫名地悲伤和心疼开始浮现在柳叶的心头。她缓缓地走到风溪莲身边,将雨伞撑到风溪莲的头顶,希望能让他感觉好一点,同时,却又希望移开了雨伞之后,那冰冷地雨丝可以把自己心中那莫名地念头浇熄。      似是感受头顶不再有雨丝飘来,风溪莲回头望了望,终于是发现了站在身边的柳叶,和那把移至自己头顶的伞。      自己又一次陷进回忆里了吧……不管过了多少次,当自己一次有一次地从诅咒地深渊里爬回来,它就像噩梦一样缠绕在心里。就像是长满刺的荆棘,侵占了整个心海。而自己,却像个溺水者,在可笑地做着挣扎。      无论多少次,过去多久,都无法忘记那一双牢牢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无法忘记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怨愤的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跟他一起去死?!      …………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还活着呢?      “风溪莲!”      有谁在叫我吗?有谁还在这个时候站在我身边吗?兀自沉浸在回忆中的风溪莲终于是回过神来,视线慢慢清晰,思绪渐渐地回收。      柳叶紧紧抓着风溪莲的手,感受到那刺骨的冰冷,终于是放开了一切叫唤着他的名字。      他的眼眸里,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死灰的颜色。脸上,退去了往日的笑靥,取而代之的,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柳叶不会明白,究竟是何种的往事,才会让风溪莲露出那样的神色,但唯一明确的一点是,柳叶所能感受到的,远不及万分之一。 ☆、莲叶焚心   风溪莲的神色终于是恢复了正常,他很快地撇过头去,似乎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让柳叶看见如此狼狈的自己。柳叶可以看见,他的嘴角那抹带着嘲讽的笑意。      “你是不是很恨我?”      柳叶疑惑,“为何这样问?”      风溪莲背对着她,缓缓说道:“我拆散了你和玉铭珏,逼着你离家留在红馆,不是么?你当时……甚至以死明志。”      闻言,柳叶微微一愣,在红馆待得久了,连当初进去的原因都淡忘了,“以前的柳叶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红馆的叶姑娘。更何况,这一次是我自己决定留下来的。”这是事实,从前的柳叶却是已经死了,可是风溪莲却永远也不会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是么……”柳叶的解释似乎对风溪莲没有起多大的作用,他缓步上前伸手抚摸着那块墓碑,忽然开口说道:“其实我远不是你们想象得那般,我自私,会恐惧,不择手段……”风溪莲低语着,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一步步地达成我的目的,利用我可以利用的一切,却从来也保护不了身边的人……”      “够了!”柳叶一把将已然撑在风溪莲头顶的伞丢开,将风溪莲搭在墓碑上的手拉开,入目的是那耀眼的血红。      风溪莲的指尖因为用力过度已经渗出了鲜血,那血顺着墓碑流淌而下,却又被稀稀落落的雨丝冲刷。可是,风溪莲却浑然不觉。      “你非要这个样子吗?!你醒醒吧风溪莲,没有谁是一定要被谁保护的,人的生死也不是谁能决定的!就像白先生、司空,还有我,我们都不是因为需要你的保护而留在你身边,你明白吗?这是我们自己的决定,这不是你的责任,不是你的错!”      柳叶的一席话,如惊雷一般炸响在风溪莲的耳畔,指尖上的刺痛也终于将风溪莲彻底地拉回人间。      我这是在干什么……风溪莲伸手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回头看见站立在雨中,脸上还带着一丝愠怒的柳叶。      老师,你不愿让我知道你的死讯,也是为了不让我如此失态么……      “抱歉。”风溪莲背对着柳叶,语气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没事了就回去吧。”因着淋雨的缘故,柳叶的语气却是微弱了,她上前将刚才丢掉的伞拾回来,重新撑在自己与风溪莲的头上。      临走之前,风溪莲又回头望了一眼那雨中的坟冢,看见上面已经模糊不可见的血迹,目光似是柔和了些许。虽然身边的这个女子脸上依旧清冷。      “谢谢。”      柳叶一晃神,似是恍惚间听见风溪莲说了什么,但当她偏过头时,风溪莲似乎并没有再跟她说话,便又把目光投向雨幕。      脑袋里,是一阵头痛。刚刚那些话,似是脱口而出水到渠成,就连柳叶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动。是天气的原因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回到竹屋时,守在门口的白先生颇为愕然地看着两个被雨淋了个通透的两人,一向沉默的他,眸子里也闪现了疑惑的神色。风溪莲被雨淋了倒还说得过去,那刚刚撑伞去寻人的柳叶又是怎么一回事?      幸亏,白先生已经在屋里升起了火,两人各自找了一间房间换了衣服后便都聚集在火堆前取暖。   柳叶出来的时候,风溪莲已然坐在了白先生身边。柳叶默然地过去坐下,白先生便递过来一杯茶水,“姜茶。”      “谢谢。”柳叶接过茶杯之后便一直没有说话,白先生本就沉默,风溪莲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场面显得难得地尴尬,外面的天气也丝毫没有转好的意向,耳边回荡的都是淅沥的雨声和呜呜的风声。      终于,风溪莲打破了这无言的沉默,“我们今天就在这儿休息吧,明天一早再回去。”      白先生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柳叶却发话了,“你师父的事不追究了?”      风溪莲摇摇头,解释道:“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看那个坟冢上刻字的剑法乃是同门,而且师父本就年事已高,想来应该是寿终正寝,我们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冷静下来之后,风溪莲迅速地做出了分析,行事也回到了往日的果断。不过,看他现在那么镇静地谈论着他师父的死因,柳叶却不相信他心里依然恢复了平静。就他刚刚站在坟冢前的表现来看,这个师父在他的心里分量极重,不然也不肯能让风溪莲悲伤到心魔缠身。      “那那个白衣人呢?”说起来,柳叶还是很在意那个有些神秘的人物。      “师父已死,想来他短时间内不会回到这里。依我推算,他应该便是下一代的传人,按着本门的规矩,他也会寻一个地方隐士,过几年才会收徒,要找到他也不是件简单的事,这件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闻言,柳叶也不再说什么了。三人小坐了一会儿之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翌日,天空终于放晴,天空晴朗得让人难以想象昨日的阴霾。三人乘着马车一路向南,几天之后终于是回到了阔别多日的红馆。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柳叶每日待在焚心小筑,无所事事地看着风溪莲处理着红馆的各项事务。而人在无聊的时候总是喜欢胡思乱想的,柳叶也不例外。自从来到红馆之后,她脑子里的疑问就从来没有断过。      例如,她从来没有见到过风溪莲的家人。焚心小筑禁止闲杂人等出入,柳叶虽然有时也会在路上碰到风家的其他人,但风溪莲的直系亲属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偌大的一个风家本家,似乎只有风溪莲一人而已。      如此诡异的一件事自然是充分勾起了柳叶的好奇心,再加上前阵子风溪莲在雨中表现出来的失态,柳叶有理由相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风溪莲的心魔,有一部分一定来自于家庭。按着诅咒,风溪莲的父亲应该已经不在人世,那他得母亲呢?祖母呢?难道都死了不成?      当柳叶单独找司空问了这个问题之后,司空是这样回答的,“风溪莲的母亲还在世,而且就在红馆,只是……她不见任何人。还有,我劝你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啊~求评论~ ☆、风拂溪莲   司空的话显然把柳叶的迷惑又加重了一层,风溪莲的母亲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变成了风溪莲身上的又一个谜题。      不过,柳叶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也不会傻到自己跑去问风溪莲。而就在柳叶为这谜团百思不得其解时,风溪莲却告诉她,她要找的东西也许有线索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不上是有线索。红馆的外馆居住着各种各样的能人异士,其中有一个千面婆婆,最擅长的便是辨别各类铭文、祭坛、古籍。前些天她出去办事不在馆内,所以风溪莲就一直等到她回来才把这个消息告诉柳叶。      千面婆婆在这方面乃是权威,柳叶从她这里得到线索的可能性也最大。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的柳叶难得的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片刻也停留不得地就要往外馆走。还是风溪莲笑着将她拦下,给了她一块出入的令牌。      “拿着吧。”风溪莲将令牌交到柳叶手里,柳叶看了看,竟是风溪莲扮作银夜会人马时拿出来过的红叶令,这可是红馆象征着九公子的最高规格的令牌。      “这……”      “那祭坛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的,你想必还得留在这里一段时间,有了它也方便一点。”风溪莲说的似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是,柳叶可清楚得很,这令牌整个红馆加起来也不过寥寥几块。      见柳叶迟疑的样子,风溪莲笑了笑,接着说道:“不是说要为我做事的么?这令牌只是让事情顺利进行的一件工具罢了。”      闻言,柳叶也不再推辞地将令牌收进怀中。又看了一眼风溪莲,才是转身告辞往外馆行去。      回到红馆也有七八天的样子了,可柳叶发觉自从从清阳镇回来之后,她和风溪莲之间便多了些不清不楚的情愫。她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风溪莲落魄的样子,记得他问自己:      你恨我吗?      这可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啊,而且还是不能解释的误会。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个,柳叶就觉得一阵头痛,但是又没有解决的办法。      对了,说起来,那个玉铭珏。他现在又在哪里做些什么呢?对于柳叶最后留在了红馆,留在了九公子身边,他又会作何感想?曾经的那个已死相随的恋人,如今已经灰飞烟灭了么……      希望以后不会再见到他吧……也许那样对他更好……      想着想着,柳叶已经来到了内馆与外馆的通道口。说是通道口,其实也只是一座桥而已。红馆的内馆与外馆只见隔了一条约有五米宽的人工河,那座小桥就架在河上方。河道两边都筑着围墙,围墙虽不高,但是从来也没有人敢翻越,那是在挑战红馆的权威。      凭着风溪莲给的令牌,柳叶很轻松地便是通过了护卫的阻拦。因为有了祭坛的消息,柳叶今天心情很好。走过那些个护卫的时候也没有了往日的清冷神色,虽没有笑脸盈盈,但也是施施然的飘过了,直看地护卫们眼前一阵恍惚。      作为守门的护卫,他们自然是没有见过柳叶的,只听说那个陪在公子身边的侍女长得国色天香、我见犹怜。如今见得真人,竟是比传闻中的还要美上几分!      柳叶姿势不会理会这些护卫,径直走上小桥,却是被这河道上的美景摄住了眼睛。      河道里开满了粉色的莲花,成群成群地簇拥着,沾满了你的整个视线,却不让人觉得有一丝的腻味。柳叶惊喜地看着这满河的莲花,感受到迎面吹来的微风,那风里似是也沾染了莲花的香味。   回眸间,柳叶瞥见了那小桥正中镌刻着的名字:      云溪。      一瞬间,柳叶便想起了那个名字——风溪莲。微风,小桥,夏莲,好一个名字取得,竟是有着这么美的意境。想到这里,柳叶的嘴角微微勾勒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好消息加上美景,总是能令人心情愉悦。      脚步轻快地迈步往外馆走,柳叶丝毫没有察觉身后那些护卫眼睛掉了一地。      喂,她刚刚笑了对不对?!她笑了!跟个仙子一样。      真好看呐……要是我能有……      你不要命啦?!那可是公子的女人!      我,我只是说说,说说而已,你可别乱想!      已经走到了外馆的柳叶自然是听不到身后的那些话语了,而就在柳叶踏进外馆大堂的时候,柳叶却是稍稍被怔住了。      人人都说外馆其实就是一个另类的客栈,但这客栈未免也太大了点,整个大堂空旷得喊一声都该有回声了。柳叶慢慢地走着,暗自打量着这大堂以及里面来往的旅客,殊不知她在大量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打量她。      能够住得起红馆的,普天之下没有多少人。能够在这里休息吃饭的,也不会多到哪里去。可以说,在这里坐着或站着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普通人,也许你随随便便拽上一个,他就是哪里哪里的贵人,甚至是恶名昭彰的江洋大盗。      可是大家都看到了,这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乃是从内馆走出来的。虽然是生面孔,但就算是名闻天下的九公子,又有几个人见过庐山真面目,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说不定就是什么大人物。   柳叶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出现给这里的人产生了什么影响,只是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让她有些些微地皱了眉。幸亏叶子穿越前本就是名门,这样的注目礼也没少见,不然非起鸡皮疙瘩不可。      思及此,柳叶不禁就开始埋汰起司空那个腹黑男来,说好了提前等在外馆接她的,现在哪有什么人影啊!这家伙如果不是真的有事来不了,现在多半就躲在哪个角落里惬意地抽着他那根桐木烟斗准备看柳叶笑话。      不过,她可是叶子啊,司空不出来,柳叶就自己去找,反正有风溪莲给的令牌在手。随手拦住一个走过的侍女,柳叶问道:“司空掌柜在吗?”      “是叶姑娘么?掌柜吩咐了,要是叶姑娘来了就请您稍等片刻,他马上就来。”侍女彬彬有礼地回答着,将柳叶领到一处僻静的位置上坐下,便又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 ☆、千面婆婆   柳叶一坐下,便是感到有无数道目光跟着她落在了这个小小的角落里,皱着眉,柳叶不禁埋怨起这宿主来。你说你没事长那么漂亮干什么?能当饭吃么?看看那些男人的眼神!      殊不知,就算是柳叶皱眉的样子,落在别人眼里也是别有风情。不过,这样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柳叶默默地待在这角落里的状态就被打破了。起因是一场追逐和争吵,而柳叶却是城门失火被牵扯进去的一条池鱼。      起先是一阵不和谐的喧闹声从远处传来,柳叶抬眼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留着长长地山羊胡的老丈惊惊慌慌地奔进大堂。他身上穿着一件类似道袍的衣服,束着发,其实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味道。如果撇开他现在逃跑状态的狼狈样的话。      山羊胡的后面跟着一个叫嚣着骂骂咧咧的老妪,手里拿着一根长长地拐杖,追着山羊胡挥舞着拐杖一脸的怒容。      而就在柳叶悠闲地拿起茶杯正打算作壁上观的时候,那山羊胡眼睛滴溜溜地一转,目光一扫,毫不犹豫地便是大跨步朝柳叶这里奔来。奔来的路上,还不忘理了理自己有些刚才被老妪的拐杖弄得凌乱的衣服,然后,正大光明地,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柳叶的对面。      一边坐下的时候,他一边是这样说的。      “这位姑娘,看你面相与老道我颇为有缘。昨夜我夜观天象,预想今日必遇贵人,尽是如此天仙似的姑娘啊。”      柳叶的手还拿着茶杯没有放下,山羊胡说完便径自拿过一个茶杯给自己满倒了一大杯水,一仰头咕噜咕噜地喝下。然后,在他放下茶杯的瞬间,老妪的拐杖也到了。      “你个疯老道!今天老身不把你打回原形我就不叫千面婆婆!”      千面婆婆?!柳叶顿时心中一阵惊喜,却见那自称老道的山羊胡堪称闪电般地躲过了千面婆婆的拐杖。啧啧,那身手,柳叶坚信没有个一年半载也练不出来。      “你这疯婆子干什么呢?!没看见这么个水灵的姑娘坐在这么,快快把你的那拐杖收起来,也不怕别人笑话……”山羊胡的语气明显地中气不足,眼眸还不是地往柳叶这边瞟。      谁知,那千面婆婆瞟了一眼柳叶,却是一点也不买账,厉声喝道:“我看你才是色胆包天!吃我一杖先!”说着,那根古朴的拐杖就要往山羊胡子身上靠。      山羊胡怪叫一声,连忙换了个位子就往柳叶身边靠,但最终还是被拐杖狠狠敲了一记闷棍。      山羊胡吃痛地捂着头,但转头一看柳叶似是嗤笑了一声,便立刻正了正容,装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呵呵,让姑娘见笑了,见笑了……”山羊胡讪讪地笑着,那老妪却仍是一脸怒容,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这疯道人是成心跟老身我过不去是不是?!居然拿我的图纸包你的油饼?!你是饿疯了还是怎地?!”老妪怒气冲冲地对山羊胡一通怒骂,在场的众人侧耳听着,皆是一副了然的样子,看山羊胡的表情也是一脸的‘你活该’。      柳叶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里的人似乎对这种闹剧都习以为常了,各自都该干什么干什么,还有不少人饶有兴趣地看着,笑着对山羊胡一阵嘲讽。      “你们懂什么?!一群俗人!”山羊胡涨红了脸反驳,却是遭到了老妪一个白眼。      “婆婆先消消气,站了这么久累坏了身子可不好,如不嫌弃地话先在叶子这里坐下吧。”      闻言,千面婆婆看了一眼柳叶,又寡了一眼山羊胡,终是在柳叶这里坐下。而那山羊胡看见她坐下,撇撇嘴,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柳叶笑着给千面婆婆斟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柔声道:“婆婆喝茶。”      接过茶杯,千面婆婆也不客气地饮了一口,刚才骂了那么多句,倒还真是有些口渴了。到这里,千面婆婆不禁又打量了一眼柳叶,从上到下,眼神丝毫也不客气。而柳叶也大大方方地任由她大量,没有表露出哪怕丝毫的不在意。      山羊胡子看着面前这一大一小,撇撇嘴暗自腹诽,这都什么人啊,一个一个都是怪胎,看看这水灵的姑娘啊……      打量完毕之后,千面婆婆直接开口:“叫什么?”      不过,还没等柳叶回答,身后却是传来了司空明朗的声音。      “哟,今儿个是刮了什么风,三位怎么那么凑巧都坐一块儿了?”      看见司空那张桃花盛开的脸,柳叶便是一阵腹诽,刚刚吵闹的时候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不过,司空显然是颇得人缘 ,就连千面婆婆见到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缓和了许多,跟司空回话道:“司空掌柜怎么过来了?”      司空笑笑,站到柳叶身边说道:“这不公子吩咐的么,原本就是来找婆婆帮忙的。”      “帮忙?有什么老身可以为公子效劳的么?”      司空指了指身边的柳叶,“是这样的,这位叶姑娘有些事想请教婆婆,还请婆婆不吝赐教。”      闻言,千面婆婆似是略微吃惊了一下,没有想到九公子会为了一个女子特地吩咐司空来关照。而司空的声音本也不低,周围坐着的客人皆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看向柳叶的眼神也不禁多了几分什么。      这个美貌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姓叶的?红馆里有这么一号人么?难不成是九公子外面带回来的女人么……一时间,众人猜测各异。但片刻之后,便是有人猜到了柳叶的真实身份。      大半年前那个在选亲中唯一留下来的人,那个柳家的丫头。不过,还真是……比传闻中还要美上三分啊,难怪能跟这九公子那么久。      不过,一直对外事不关心的千面婆婆却是不知道柳叶的这些事情的,她只是颇为诧异的问向柳叶:“你找我有事?”      柳叶点点头,“叶子是有些事想向婆婆打听,不知婆婆有没有时间借点给叶子。” ☆、素衣妇人   柳叶算是顺利地接触到了千面婆婆,千面婆婆看在司空和九公子的面子上当然也不会拒绝叶子。不过,这也苦了坐在一旁的山羊胡子,从头到尾这厮就被人彻底无视了。      他也算得上是外馆的一个奇葩,虽然获得了入住资格,也分到了一栋小楼,但谁都可以拿他开两句涮,笑骂上几句。久而久之,这里的人就没有一个怕他的了,他也就变成了外馆最没有地位的一个人。      不过,柳叶自是不理会这些的,她跟着千面婆婆来到了独属于千面婆婆的小院,心里还是满怀着忐忑与欢喜的。      “说吧,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公子说千面婆婆对铭文、祭坛一类的东西颇有研究,叶子以前也见过一个古老的祭坛,但苦于不知道它的来历,所以想向婆婆请教一二。”柳叶显得恭敬有礼,她可不想给这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婆婆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祭坛?”千面婆婆暗忖了一下,说道:“你有详细的图纸么?”   摇摇头,柳叶又说道:“不过我大概能知道一些大致的样式,如果现在再让我见到它的话,我也一定能够认出来。”于是,柳叶便详细的讲了一下自己对那个祭坛还残存的印象,希望千面婆婆能从中听出什么关键的东西来。      可千面婆婆却是不禁皱了眉,仅凭柳叶的简单讲述,就算是身为权威的她,也不能轻易地说出那祭坛的具体年代、功用。      “这样吧,你先照你记忆里的样子画一个大致的图形给我,我再帮你看看。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为好。祭坛兴盛的年代早过去不知多久了,现在我了解到的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闻言,柳叶自是有些低落了,要是千面婆婆都不知道,那她回家的路就更加渺茫了。现在,只得寄希望于接下来的日子千面婆婆能根据柳叶的图纸找出些什么线索吧。      “不管怎样,叶子还是多谢婆婆了。”柳叶画了图纸之后,便是按原路返回了内馆,不过这次她并没有从大堂走,反正内、外馆之间的通道也不止一个。      回到内馆的柳叶显然不如去时的那么有兴致,脸上的清冷更是加重了几分,一路上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根本没有抬头看路。而红馆也是在是大得出奇,四周的景色也都差不多,所以不知不觉间柳叶竟是走到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走到过的地方。      柳叶一下子顿住了脚步,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愕然地发现,四周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这红馆虽然平日有些清冷,但还不至于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路过的侍女什么的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的,可是现在……      这究竟是哪里?      柳叶皱着眉往前又走了一段路,却是看见了一个颇为普通的小院。说它普通呢,其实也就和普通的民居差不多,但是摆在红馆这么个地方就有些颇为单薄了,而且看起来有些年久失修的样子。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地方?柳叶暗自思索着,脑子里却是陡然间浮现出她刚进焚心小筑时司空警告她的话,‘红馆最里面有一处禁地,你可千万不能进去哦,不然,公子会很生气的。’      乖乖,这不会就是司空口中的那个禁地吧?柳叶突然间便是感到脊背发冷,但是,怪就怪叶子乃是一个好奇心十足的好奇宝宝,越是告诉她绝对不能碰的东西,她就越是想去碰一下。      于是,柳叶便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那个小院的门口,等她回过神来时,手已然推上了院门。不过,柳叶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走到院门口时,有一个碰巧路过的侍女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地跑开了。      门没有锁,柳叶就那么轻轻一推就推开了。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去,却发现里面竟像个家常小院一样,没有假山楼阁,没有花草池塘,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可是,就是因为它的普通,就更彰显了它的特殊。柳叶慢慢地走进,却是更加惊愕地看到了会出现在农家的菜地和篱笆。然后,看见了一个素衣的妇人。      那妇人手中拿了一串佛珠,正好从屋子里走出来,却迎面撞上了贸然闯入的柳叶。有那么一瞬间,两人都互相望着对方呆住了。无言的沉默之后,那素衣妇人率先开了口,      “你是谁?”      说实话,柳叶的震惊是无以复加的,在见到这妇人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就掀起了滔天巨浪。看看她在这里遇到了谁?!看看那一张脸,打死柳叶都不信,这妇人跟风溪莲没有半分关系。      他们两个简直太像了,风溪莲长得本就中性,再跟眼前这位一对比,就知道他的长相遗传自哪里。柳叶简直是对自己的运气佩服得五体投地,随便走走,怎么也可以那么撞见奇遇。      “小女子柳叶,乃是公子的贴身侍女。我无意间闯入此地,还望夫人谅解。”      闻言,那妇人也已从刚开始见到柳叶惊愕中恢复了过来,扫了一眼柳叶,说道:“没事的话就出去吧,不然让他知道了定饶不了你。”      柳叶暗忖,这母子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跟个仇人似的?自己不会又无疑之间闯进什么麻烦里了吧?叶子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矛盾的人,往往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把自己卷入麻烦,但出于规避风险的本能,又拼命想从那个麻烦事中跳出来。      而就在柳叶考虑着是不是要赶快抽身的时候,事情已经脱离了控制把柳叶卷的越来越深。      “叶子,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柳叶的身后响起,柳叶一回头,惊愕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风溪莲。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柳叶一下子有些愣神了,但很快地,柳叶便是反应过来,说道:“我不小心走到这里来了。”      “不小心?”风溪莲神色有些冰冷地反问着,但却是不等柳叶做任何回答就走上前来抓住了柳叶的手,“跟我回去。”      风溪莲的语气坚决而不容置疑,顾不得柳叶有没有反抗,就拉着柳叶往小院外面走。而柳叶在暗道‘坏了’的同时,却发现,风溪莲,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哪个妇人哪怕一眼。      而那个妇人,除了在刚看到风溪莲的时候脸上闪现出的一抹不自然之外,也同样一直保持着沉默。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他们不是母子?不,不,柳叶很快便是否定而来这个想法。虽然看起来很是荒谬,但柳叶确信,这妇人一定就是风溪莲的母亲,本是红馆相当地位高的存在。      可是,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母子形同陌路。当然,不管柳叶心里是怎么想的,现在正拉着柳叶往外走的风溪莲心里却是很生气。当他走在路上,迎面撞上一个惊慌的侍女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那个侍女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他,柳叶去了那个地方。那一瞬间,风溪莲有些愣了,随即而来的各种猜测又迅速地侵占而来他的脑海。      她为什么会去那里?      她是有什么目的么?还是她发现了什么?      …………   但是,风溪莲却是发现,自己最最在意的,竟是害怕被发现那些风溪莲并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真相,而那个发现的人,恰恰是柳叶。      于是,他拼了命地赶往那里,赶在她察觉什么之前,将她带离。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啊~~~~~ ☆、荆棘满身   柳叶被风溪莲拉着离开了那个似是隐藏着惊天隐秘的小院,一路上,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两人,那惊愕的表情,对风溪莲的愠怒显得不甚了解。      九公子常常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今儿个又是唱的哪一出呢?莫非是那侍女做了什么事触了逆鳞么?      而就在两人回到焚心小筑的时候,柳叶终于是忍不住用力地将风溪莲的手甩掉,“放开!”   柳叶吃痛地扶着手腕,那里,已是一片殷红。而被陡然甩开的风溪莲却是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柳叶,神色异常地冷峻,“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柳叶不禁也有点上火,这风溪莲是怎么回事?跟他母亲搞得像陌路一样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跟自己也像生了仇隙一样?      “是么?下次不要再过去那里,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风溪莲仍是冷冷地说着,他似乎就是这么一个人,当事情一旦触及到他的隐秘时,就会变得冷峻异常。柳叶也慢慢地开始发觉,也许有的时候风溪莲是笑着的,但它的内心却跟笑容正好相反。      也许,他是不愿让人看透吧……思及此,柳叶的神色也变得柔和了一些,“我不去便是了。”      语毕,柳叶便是绕过风溪莲想要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但是,在走过风溪莲身边时,柳叶终究还是忍不住停下来说道:“她毕竟是你的母亲,你要向冷宫一样把她关在那里吗?”可是说完,柳叶就又有些后悔了……叶子啊叶子,你是嘴贱还是怎么的,人家的事情你掺和什么!又要引火上身啦,这是逆鳞啊,逆鳞!      果然,风溪莲的眼神一抖,脸色似是又难看了几分,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绝望的回忆一般。      “这是我的事,你无需过问。”      风溪莲终究还是没有拿柳叶开刀,柳叶堪堪松了口气,回道:“知道了,公子。”语毕,柳叶快步离开了。甚至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风溪莲。      而待得柳叶转身后,风溪莲却是怔怔地望着柳叶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风溪莲啊风溪莲,你究竟是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呢?      你那内心的阴霾在柳叶面前一次有一次地暴露,你胆怯了么……      时间推迟到晚间,柳叶正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帐子发呆,脑子里盘旋着日间发生的那一系列看似不可思议的事情。      哎……感觉自己越陷越深呐,这个时候应该早早脱身才是……可是回家的路又在哪里呢?柳叶不禁嗟叹,世事总是如此令人费解。      就在这时,柳叶的房门口却是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柳叶疑惑着从床上爬起,难道是风溪莲?照理说他也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来找自己吧。疑惑间,柳叶开了房门,却见是司空站在门外,爽朗地跟柳叶打了个招呼,      “哟,叶子。”      “司空?”柳叶怔怔地看着他背着药箱,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闻言,司空却是一脸受伤的样子,“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啦?叶子你好伤我心啊!” 见状,柳叶不禁斜睨一眼,这个没正经又轻佻的掌柜!“先进来吧。”      待得司空进屋后,两人在屋内的圆桌旁坐下,没等柳叶开口问司空的来由,司空便是自己解释开了。      将挂在身上的药箱解下放在桌上,司空一边打开一边说道:“还不是阿莲么,说是你手腕受伤了,让我来给你看看。”      阿莲,是司空私下里对风溪莲的称呼,就像是白先生的小白一样。听见司空这么说,柳叶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被风溪莲抓地至今红痕未消的手腕,思绪不由又乱了几分。而这时,司空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      “我说你们两个刚才在外面干嘛呢?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我说,你也是的,跟你说过了不能去哪个地方,你还是过去了。也就是你,要是换了别人,下场还不知道怎样呢?哪还有我司空掌柜亲自过来疗伤的待遇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柳叶的疑问,司空却是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反问道:“你知道以前的阿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柳叶摇摇头,她来这里不过大半年,怎么会知道呢。司空见状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什么辽远的回忆一样,语气也变得沉重了些许。      “五年前的阿莲,其实跟你我一样。不,他更明朗,更纯净。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们都还很小,我记得他那时笑着要跟我做朋友,可惜他在我这个学医的眼里,只是一个已经被告知了死亡期限的病人。可是,虽然被诅咒所累,虽然从小就被送离家人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他却活得比让任何一个人都认真,比任何一个人都追求自由和快乐。”说道这里,司空的眼里也出现了一抹唏嘘的意味来,“可是,五年前的那个晚上,改变了很多事情。几乎是猝不及防的,阿莲的世界彻底塌陷了,他失去了他一直追求的东西,一夜之间恍若变了一个人一般。”      柳叶认真地听着,听到这里时,心里却仿佛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蔓延开来。即使,司空所说的那些事情已然过去了很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叶问着,脑子里却突然涌现出一个猜想来,“难道跟他的母亲有关吗?”      “那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那个晚上,阿莲奉命赶回红馆,却赶上自己的父亲,也就是红馆当时的馆主风黎安在火场中丧身。而后,他的母亲不知出了什么原因被红馆的人囚禁了起来,等我和小白赶到的时候,就只看见阿莲一个人站在废墟之上。那时候阿莲孤立无援,觊觎馆主职位的人又虎视眈眈,我跟小白带着暗部守了他很久,直到他硬生生地挨着诅咒的爆发,以极其铁血的手段收服了整个红馆。”      听着听着,柳叶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虽然现在只是司空嘴里那寥寥几句,但柳叶还是可以想象,当风溪莲撑着病弱的身躯,以满手的鲜血为代价在红馆立足的场景。她似乎可以看到,在那个绝望的晚上过去之后,风溪莲一个人孤单地站在废墟之上眼神空洞地远望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啊~~~~求评论,求收藏! ☆、有情曰爱   见着柳叶的反应,司空却是在柳叶没有察觉的时候,嘴角微微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漫不经心地将药箱里要用的膏药拿出来放在桌上,让柳叶将受伤的手腕伸过来,开始给她仔细地上药。      “阿莲乃是习武之人,被他这一抓起码要过半月才能消掉痕迹,不过,用了我司空的药,不出五天,保管你回复地完好如初,甚至比以前更细腻!”      不过,柳叶本就不是怎么注重皮相的人,要不是司空自己来找她,她还不见得会管自己的手腕呢。而且,现在她的大脑里充斥的都是刚才司空将的关于风溪莲的话,一个字——乱!      还有,不得不考虑的是,司空把这些隐秘的事告诉柳叶做什么?      这时候,司空却又似不介意地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对了,说起来再过几天就是阿莲父亲的祭日了。”      “什么?”柳叶不禁叫出声来,自己不会这么衰吧……怎么感觉事情都赶到一块儿来了?      而思考却不理会柳叶的惊讶,突然正色道:“总之呢,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那天能一直陪在阿莲身边,一步也不要离开。”      “为什么?我不是刚刚才因为他母亲的事惹到了他,为什么要我去陪他?”      “我不是说过吗?你对于阿莲来说是特殊的,要不然他不会一直对你那么宽容,不仅给了你他身上的那块红叶令,你闯入了禁地也没有惩罚。而且,你知道当初你投湖自尽之后,他原本是打算怎么处置你的吗?”      柳叶又是摇摇头,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不了解。      “当初他原本打算选亲结束之后就送你回去,回那个玉铭珏身边。只是后来因为种种缘由,不得不做出改动。而且就算你最后留了下来,他还是多次提出放你自由,甚至不愿将很多事情透露给你听,就是怕你知道得越多,受到的威胁越大。”司空缓缓地解释着,见得柳叶脸色的急剧变化,心里便笑的愈发地开心,“所以,我希望你能陪着他,用另外一种感情来冲淡他心里的阴霾。”      说道最后,司空终于是吐露出了自己的真是目的。他是希望柳叶能一直陪在风溪莲的身边,不光是祭日那一天,而是永远。      自五年前开始,风溪莲便是将自己的心封闭了起来,原本的那个温和、明朗的少年,司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但是,在看到柳叶的时候,司空却似乎看到了可能,一个让风溪莲变回原来样子的可能。所以,司空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让柳叶留下来,当初更是一直在风溪莲耳边吹风,让柳叶留下来做了他的贴身侍女。      而现在,司空打算要把它慢慢推入定局。      柳叶也是在愕然中慢慢地体会到了司空的用意,但她还是没有把话挑明了讲,她需要最后的确定。      “另一种感情?你是指……”      “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叶子也怕说出那两个字么?”司空看着已经一脸平静柳叶,莞尔笑道:“爱情,你不觉得你跟阿莲之间存在着这种东西么?”      “你又如何见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要是我的判断错了的话,当初你又何必千里奔驰回去阿莲的身边?况且,就算你们现在不肯承认,但好感总是有的吧。”司空一边用纱布覆盖住涂在柳叶手腕上的药膏,反唇问道。      柳叶哑然,说真的,当初自己那么做的原因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难道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见柳叶陷入了沉思,目的达成了的司空便收拾好了药箱打算抽身而退了,“好了,我也不多说了,剩下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闻言,柳叶不禁腹诽,你这也叫不多说了,你是该说的都说完了吧……      把司空送走后,柳叶背倚着房门,长长地舒了口气。果然,讲感情这种事,往往是最费心神的。自己,其实一直在避免这种东西,自由才是自己最为向往的。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又在这里做什么呢?当初为什么要跟风溪莲做交易留下来呢?越来越多的疑问,已经开始逐渐脱离柳叶的掌控,柳叶只觉得一阵头疼啊……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似乎又开始轮转,回归了以前那个平淡地轨迹。可是,柳叶还是从中嗅到了一些什么不同以往的痕迹。      出入焚心小筑的消息量和各种书信明显增多了,风溪莲的用以处理的时间也变得多了许多,有的时候入夜很久之后,风溪莲房间里的灯还是亮着的。而白先生也又一次地出去执行任务了,司空也开始频繁地出入。总之,柳叶感觉的到,平静的日子即将要过去了。不过,柳叶还是一如既往地悠闲。当初虽然作为交换条件,柳叶答应要为风溪莲做事,可是风溪莲却好像还是不愿把她牵扯进他的那个世界。      而今天,风溪莲难得有时间坐下来悠闲地喝口茶,地点就在小院里的石桌旁。      风溪莲仍是平常的那个从容优雅的九公子,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檀香的味道。那天和柳叶的小小冲突,似是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柳叶就坐在一旁为他斟茶,做着自己的本职。然后,在看向风溪莲的侧脸时,不可避免地想起司空曾经说过的话。      而风溪莲见柳叶盯着自己发呆,很少见到柳叶这幅呆样的风溪莲便笑着问道:“怎么了?”      偷窥行径被正主发现,柳叶老脸不禁一红,赶忙移开了视线,“没,没事。”      是自己眼花了吗?风溪莲却是惊讶地发现柳叶那张一直清冷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抹红晕?但是看柳叶的样子,似乎又是那么的淡定从容,难道是自己的错觉么?      而就在风溪莲疑惑,柳叶遮掩脸红的时候,司空出现了。柳叶还是头一次觉得这腹黑男出现的正是时候。      只见司空仍是那副看起来放荡不羁的样子,走路也没个正经地拎着一小坛酒,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施施然地就这么走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到~~看在弄堂我这么辛勤的份上,求收藏求评论啊~~~ ☆、赌酒醇香   一看司空拎了个酒坛子,柳叶不用猜也知道他是来干嘛的了——赌酒,这是他跟风溪莲之间特有的一种娱乐方式。司空总是喜欢搜罗好酒,凭他那外馆大掌柜的身份倒也不难,反正外馆里住了那么多三教九流人士,总是会有人进贡的。而每每当他搜罗到好酒的时候,他就会提着酒坛子,哼着小曲来找风溪莲。这时,风溪莲就会拿出自己珍藏的酒来与司空作赌,比谁的酒更胜一筹,赌注就是各自手中的酒。      不过,司空总是输多赢少,所以现在风溪莲的藏酒还颇为丰富,但司空却总是乐此不疲。这不,今天又来了。      对于司空这个百般无聊的人想出来的消磨时间的法子,柳叶自然是待在一边做观众的,只是有点讶异司空也会喜欢这么显文雅气质的玩法。      两人面对面坐定之后,柳叶取来了风溪莲早已准备好的酒,双方赌注上桌。柳叶充当着裁判类的角色,取出两个精致的白瓷酒杯放在两人面前,将两坛酒分别倒在对方的酒杯中。      然后,品酒开始。      柳叶不喜欢酒,一度很怀疑酒散发出的那或浓或淡的气味如何称得上‘香’。但是,因为前世身份的关系,柳叶总是要在酒桌中走动的,酒文化也就不可避免地渗透进了她的生活,她还为此特地请教过一位调酒师朋友。所以,当风溪莲和司空发现柳叶对此也颇为熟稔的时候倒是小吃了一惊。因为按理来说,柳叶这么个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应该是滴酒不沾的。      而柳叶就随便编了个还看得过去的理由,比如自己是为了研究诗词中的酒文化而以身示法。总之,谁管呢,司空和风溪莲也不会在这种事上斤斤计较。      不过,今天的司空似是尤为自信的样子,那坏笑就没有停下来过,直到他尝到风溪莲拿出来的酒。      两人皆是同时放下了酒杯,然后风溪莲看着司空那郁闷的神色,笑道:“怎么办,平手。”      司空愤恨一声,拿起了自己的酒坛子,喃喃道:“松醪啊松醪,你怎地如此不争气呢?”      松醪酒,乃是古代名酒之一:松醪酒好昭潭静,闲过中流一吊君。十分满盏黄金液,一尺中庭白玉尘。对此欲留君便宿,诗情酒分合相亲。      不过,风溪莲的拿出来的藏酒也不是什么凡品,也是名酒之一——桑若酒: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人。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      所以,两人只得斗了个平手。这时,哀叹地抱着酒坛子的司空却是瞥见了一旁的柳叶,忽然心生一计,扯出一个笑容来对柳叶说:“叶子啊……”      顿时,柳叶便油然而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司空那笑容到了她眼里也就变成了居心叵测。      “什么事?”      “嘿嘿,既然我跟阿莲打成了平手,自然要由你这个公正的裁判来裁决咯!”      闻言,柳叶看了看风溪莲,却见他也乐见其成的样子。狠狠地腹诽了几句,柳叶却是又摆出了招拍式的似笑非笑的笑容来,说道:“这样未免也太无趣了,不如让我也来参与一下如何?”      “哦?小叶子你也有藏酒可以拿来赌么?”司空一脸感兴趣的样子,不过他对柳叶的称呼就不敢恭维了。小叶子……真亏他想得出来还叫得出来……      柳叶黛眉暗暗抽动了一下,脸上却仍是灿烂花开,“叶子孤家寡人一个,当然是没什么藏酒,就是不知公子可否借我几坛,只要最普通的几种就可以了。”      最普通的几种?风溪莲和司空的眼里都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但柳叶从来不是个会打无把握仗的人,时不时便是会有天马行空的想法反将一军,于是风溪莲便点头道:“可以,我这就派人去取。”      焚心小筑里是摆放的都是好酒,要找普通一点的还真找不到。于是,三人便稍等了片刻,待得侍女们将一壶一壶的酒送来,司空便是催促着柳叶快快交代,又有什么新鲜的花样了。      柳叶却是不急,从容地一壶壶打开壶盖尝了一下,选中了几壶之后便是开始了——调酒!不错,柳叶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酒调混在一起,管你什么名酒,统统闪边。      不过,表面上,柳叶还是要做一番说辞的,“天下皆赞名酒,但是普通的酒就不是酒了么?它同样要经过选材、酿造、尘封等等一系列的过程,与名酒之差其实并不是不可弥补。”柳叶一边把选中的酒倒入一只酒壶内进行调制,一边继续解释道:“只要把适当种类的酒取不同比例混合在一起,就算是凡品,也有脱胎换骨的一天。”      司空和风溪莲讶异地看着柳叶手里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心中皆是惊奇不已。在这个世道上,谁会把各种酒混合在一起来喝呢?酿酒师们都在追求酿造的极致,爱酒者得到一瓶好酒就恨不得供起来。把酒混在一起,那不是等于毁酒么?做不得,做不得啊!      可是看看柳叶,不光挑的是最普通的,而且说得还头头是道,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这混酒之法是你自己想出来的?”风溪莲好奇道,司空也是一脸感兴趣的样子。      柳叶暗道一声,显摆过头了,便又随便编了个理由说:“公子哪里的话,这乃是我从家父一位好友中听来的,略懂些皮毛而已。”      “哦?柳老先生的朋友?不知是哪一位高人?”今天的风溪莲却很少有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趋势,害的柳叶不得不继续编下去。      “叶子并不知道那位老先生的名讳,他只是在我幼时来过一次而已,多数时间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说着,柳叶的酒正好调制完毕,为了防止风溪莲再继续问下去,便是迅速地打开了壶盖,让得那浓郁的酒香飘扬而出。      果然,甫一闻到那酒香,司空和风溪莲的眼睛就霎时亮了。      司空惊叹道:“这什么东西,怎么如此之香?”      见状,柳叶便给司空和风溪莲的酒杯一一斟满,笑道:“尝尝吧。”      闻言,司空和风溪莲皆是不客气地拿起酒杯来细细品了一口。此酒去除了酒中的辛辣,口味温和醇香,入口顺畅,竟是有一股别样的风韵来。虽然口味也许还比不上两人的名酒,但胜在一个‘新颖’二字。      “如何?”柳叶放下酒壶在石桌旁坐下,笑语盈盈。      风溪莲喝完了酒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倒是颇为干脆,“我输了。愿赌服输,这桑若就归叶子你所有了。”说着,风溪莲就将桑若酒推到了柳叶的面前。      见状,司空也是立马跟上,“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松醪也归你便是了!”      这一下,柳叶可谓是满载而归啊,用红馆的酒赢了两坛好酒,□裸的空手套白狼。可怜的司空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千年遗密   赌酒完毕之后,司空却是没有走,而是留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哦,对了,小白救回来的那个孩子出逃了。”司空忽然想起些事来,随意地说道。      “逃了?”风溪莲略显诧异。柳叶却是一头雾水,不知他们说的是哪一桩,“谁逃了?”      闻言,风溪莲解释道:“就是当初在密语森林里被四国士兵当做人质的那个男孩,我把他寄养在一户普通人家了。”说着,风溪莲又把目光转向司空,问道:“怎么回事?找到没有。”      司空点点头,道:“找是找到了,可他死也不肯回来,硬是要回密语森林。领养他的那对夫妇怎么劝都没用,倔得出乎人意料。”      闻言,风溪莲瞥眼看了看柳叶的神色,果然见她皱起了眉,暗叹一声,淡淡的对司空说道:“把他暂时先带回来吧。另拿些银两,补偿一下那对夫妇。”      “知道了。”司空应道。      “南边的情况怎么样了?”风溪莲继续问着,似乎也不在意柳叶还在一旁了。      司空瞥了一眼柳叶,再看看风溪莲,回道:“不出你的所料,静水那帮人终于是坐不住了,派了华瑶的妹妹华清公主巡访诸国,估计再过两天就要出发。”      闻言,风溪莲也没有丝毫的诧异,道:“暂时先观察着,让枫鸾绘一张详细的路线图给我。还有,那些人估计也会有小动作,派人盯紧点。”      静水,华瑶,枫鸾,那些人?柳叶此次虽没有回避,但却是听得一头雾水,风溪莲嘴里所说的那些事,仿佛跟她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对于当今天下的局势,柳叶也是花了一番功夫研究过,但所知的终究还是表面的东西。      接下来,风溪莲和司空又讨论了些东西,带一切交代完毕之后,司空便是回去了外馆。而就在柳叶以为今天的谈话就快要结束的时候,风溪莲却是开口问道:“叶子,你知道当今天下一共有几大势力么?”      微微愣了愣,柳叶回道:“静水,雅风,荧火,桑木,还有上远。其中四国以静水为最;上远势力繁杂,又以红馆为最。”      风溪莲点点头,却见柳叶又是开口补充道:“不过要算的话,应该还加上上次神引之术的幕后黑手。”      闻言,风溪莲心道:果然,就算是刻意地不让她接触,凭借柳叶的才智,还是找到了其中的蛛丝马迹。“那你觉得那股背后的势力属于谁呢?”      柳叶沉默了一下,终是开口道:“跟大雪山有关吗?”她永远也无法忘记,当初在密语森林提到神引之术时,风溪莲望向大雪山的那个眼神,森冷异常,似乎有着一种刻骨的仇恨。      果然,一提到大雪山,风溪莲的眼眸便是瞬间冷了许多,“那是一个传承了上千年的组织——明玉,乃是千年前的蓝玉皇室遗民,败退大雪山后以大雪山作为依据存活,后来被羿族一类的侍神一族当做神来跪拜。”风溪莲平淡地说着这惊天的隐秘,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你知道为什么千年来战乱不断,但是四大国依旧能在战火中屹立不倒吗?”      柳叶摇摇头。      “因为他们在害怕。蓝玉被推翻,作为叛乱者而上位的其实有五大国,它们时刻都在担心,因为蓝玉王室遗民带走了最为致命的东西——神引之术。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恐惧,五国相互连结,倒也相安无事。但随着神引之术的消失,欲望便开始蠢蠢欲动,五国之间爆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数十年的征战毁灭了很多小国,就连身为五国之一的后土也被瓜分。战乱之后数百年内,又大大小小发生了数次战争,才导致了如今的格局。”      “那么,上远是因为战乱才导致如今的格局么?”柳叶问道,上远这混乱之地是在是让人在意,究竟是怎样才会形成如今这混乱的格局。      闻言,风溪莲摇摇头,“此地颇为特殊,风绯城乃是以前蓝玉王朝的王都,整个上远就是王畿。当初五国叛乱,这里变成了一片废墟,五国另立门户之后也没有多加管理,直至战乱爆发这里已经是混乱得没有办法掌控了。”      这是一段多么久远的历史啊,长达千年,数个王朝的沉浮与兴亡都涵盖其中。会有多少无辜的平民埋身战场,多少家庭支离破碎,会有多少哀歌含泪唱起,身为现代人的叶子无法想象,也无法从电视剧里的特效情节里得知那种亲临其境的感觉。      而以柳叶的才智,在接受这段历史的冲击的同时还在思考。柳叶穿越而来之前数十年,是和平的年代。但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现在四国鼎立,谁不想吞并他人壮大自己?就算是一直中立的上远都不见得能在接下去的乱世中不被牵扯。而眼前这个身为红馆掌权人的九公子风溪莲,他数次出入密语森林,暗中观察并影响着天下局势,他到底想干什么呢?况且,这一切的背后又多了一个明玉组织在虎视眈眈,打死柳叶都不相信他们不是以复国为己任。      “公子今天突然跟叶子说这些,为何?”      风溪莲看了一眼柳叶清冷的脸庞,抿了一口水道:“想必你也猜到,乱世不远了,也许我没能帮你找到那个祭坛红馆就迎来了覆灭。我想,一味的避开你也不是个办法,你要留在我身边,就会有不断的危险和麻烦,多了解一些会多一些应对的手段。”      其实,风溪莲那天跟柳叶吵过之后他回去想了很久,就算这样一位地瞒着柳叶有用吗?有些人,早晚有一天会知晓全部的东西,自己越不愿让她牵扯进来,反而是适得其反,还不如干脆都坦明了讲。像柳叶这样的女子,她的人生,不应该是由别人来决定的。又或许,让她加入自己这个阵营,对自己也是一个不小的助力。      “所以,公子这是跟我摊牌么?”柳叶问道。      风溪莲点点头,道:“算是吧,至于你想怎么做完全取决于你。等你下了决心,就是你真正了解红馆的时候。”      闻言,柳叶沉默了几秒,然后蓦地,粲然一笑。她直视着风溪莲,眼里没有丝毫的犹豫或挣扎,“叶子的决定早在多日前便是告知公子了,公子忘记了么?”      风溪莲怎么会忘呢?他还记得那天在马车上柳叶跟他做的交易,还记得她那是眼里的果决。一切,恍如昨日。      呵呵,风溪莲啊风溪莲,你还不如一个女子来的干脆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她已经明确告诉了你答案,你为什么要因为各种各样的外因来使事情变得那么复杂呢?      微微笑着,风溪莲翻转了几下手中的小巧酒杯,斟满了刚刚柳叶调制的酒水,举起来像柳叶示意道:“倒是我健忘了。叶姑娘,欢迎加入焚心小筑。”      风溪莲一仰头酒水入喉,形容之间多了一份洒脱与干脆来,一如柳叶初见的风溪莲。      举杯,柳叶同样以酒水回敬,为风溪莲,也为自己即将到来的也许坎坷的人生。      接下来的两三天,柳叶才算是正真接触到了红馆权利的核心,明白了自己身后的这个庞然大物的水究竟是有多深。光是归属于红馆麾下的大大小小势力,就令柳叶又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头而已。      红馆一直如一个沉睡的巨兽一般沉伏在上远,没有人能真正看清他的面目,就算是是四大国的国主也不能。他就像是矗立在迷雾中,就算是柳叶这样的局中人也不甚了解。      而现在,柳叶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穿着一身素色的白衣,等待着时辰的到来。      柳叶的面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块精致小巧的令牌。这其中的随便一块放出去都能令人眼红而杀戮,可现在却齐齐地出现在柳叶的面前,放在正中央的正是红馆的红叶令。      轻舒了一口气,柳叶伸手将那一块块令牌收起放入怀中,而红叶令则自然别在了腰间。转身看了一眼天色,柳叶推门而出,却见风溪莲也正好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      他穿着那件会客时的正装——一袭绯色的华贵锦袍,淡淡的清晨的日光洒在他的侧脸,勾勒出脸颊的弧度和那薄薄的唇线。风溪莲的脸色是冷峻的,嘴唇微微抿着,发丝高高绾起,腰间不同以往地别了一把绯色长剑。      柳叶缓步走到风溪莲身边,两人会和之后便沉默着走出了小楼。      今日的风有些莫名的萧索,吹在人的脸颊上有些生疼。今日的红馆没有了往日的清冷,来来往往皆是行色匆匆的人。但是,却更加沉寂了。来往的人见着风溪莲,都是停下脚步行礼,而风溪莲却是目不转睛地走过去了。行礼的人似是习以为常,继续弓着身直到他们的公子走远。      今日,是风溪莲父亲的祭日。 ☆、梧桐墓园   这里,是一个墓园。偌大的一片梧桐树林毗邻着景色优美的听竹海,却只葬着寥寥数人。      这片树林没有名字,柳叶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葬着红馆立馆以来的历代馆主。柳叶本不是红馆的人,所以她不会像红馆的人那样抱着近乎虔诚的心踏足前来祭拜,所以她还有心思暗自打量这个墓园的风景。      说实在的,这里丝毫没有像普通墓园那样的阴森、恐怖,相反的,当阳光透过梧桐树间的缝隙洒落在人们身上,当耳畔传来树叶沙沙的声响,当那一片青绿的草地跳入你的视线,花朵在风中摇曳,你不会觉得这里本应该是一个连着阴间的地方。      这是典型的红馆的风格,无论是哪一个角落,都是世间独特的存在,更何况这里是历代红馆掌权人的埋骨之地。      而这一代的掌权人,名动天下的九公子风溪莲,则带着他的下属们一路穿行在树林之中,路过一座又一座朴质而又不失大方雅致的坟冢,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朝目的地走着。      没有一丝嘈杂,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实际上柳叶并不喜欢这种沉闷的感觉,但当她瞥眼看见走在一旁的司空一副游山玩水的舒服表情时,还是忍不住眼角跳了跳。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无视这厮。      再看旁边,白先生的万年冰山脸丝毫没有因日光的照耀而有丝毫缓和的迹象。再身后,是一脸信徒样的凉姬,还有一群红馆老人。      对于自己走在风溪莲的身侧,只堪堪落后半步的距离,很多人都是投了不少怀疑的目光。因为有的时候,一个人站的位置就代表了他的地位。很显然,在红馆众人眼里,柳叶原本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不过,对于这些多余的目光,柳叶是没有心思去理会的。既然决定留在这里,这样的事就注定不能避免。      不一会儿,众人便是来到了目的地。      在墓碑前一个个恭敬地站好,众人皆是弯□来行礼,接着,便是沉默地祷告。      祷告完毕之后,风溪莲从侍女递上来的托盘里拿起了酒壶,慢慢地倾洒在父亲的坟前。      “父亲,孩儿来看你了。”      风溪莲低沉的声音打在每个人的心弦上,他们的眼前似乎都浮现出那张温和的笑脸来。每一个人都清晰得记得,风溪莲的父亲,是历代馆长中最为亲切,最为温和的大家长。      他公平、公正地对待每一个人,不遗余力地用红馆的羽翼保护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他是那么的受人尊敬和爱戴,但他却是诅咒以来历代馆主中最早离世的。因为那一场该死的大火。      他跟面前的九公子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若他是让人尊敬、爱戴,那么九公子就是让人敬畏、臣服。他的笑是和蔼的,而九公子的笑却也许会要了你的命。有人会想,为什么同样是父子,性格会相差那么多。      又或许,他们心中对这个幼时就在外生活的、有些陌生的公子有一种天然的排斥感。      但是,不管怎么说,眼前的这个弱冠的少年是他们的主子,他的一句话就能让你人头不保。庆幸的是,在武学和才智方面,他继承了他父亲的才华,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显得深不可测。      柳叶一直站在风溪莲身侧看着这一切,看着周围人脸上变幻的表情,看着风溪莲。他似乎除了脸色冷峻一点之外没有任何的异常,丝毫没有当初见到他母亲时的那种失态。      对了,风溪莲的母亲!柳叶忽然间想起来了这茬事,忙不着痕迹地四处留意着,却没有见到那个语气中的身影。      今天是她丈夫的祭日,她不来么?还是……这里没有人会欢迎她?柳叶觉得,也许后者的成分更重一些。      思及此,柳叶又抬眼看了一眼站在碑前的风溪莲,回忆起那日在师父碑前他那副失落的样子。他身穿这那袭鲜艳的红衣,站在这群素色的白衣之间是显得多么的独特、高贵。可是,他的内心,在接受众人的敬畏与跪拜时,是否感觉道了快乐,是否也如脸上的神色一样平静呢?      冗长的仪式已经结束了,风溪莲也没有回头,只淡淡地说了一声:“都退下吧。”      众人便纷纷告辞退去。凉姬忧心地看了看风溪莲,看到他身边站着柳叶,也只得先行退去。      众人退走后,空荡荡的墓园里就只剩下了风溪莲、柳叶、司空和白先生四人。司空上前拍了拍风溪莲的肩膀,没有说节哀,也没有安慰,只唤了一声:“兄弟。”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风溪莲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风溪莲此刻的心情,所有的安慰都是徒劳的。但是柳叶却能感觉到,那一声‘兄弟’里面所包含的属于风溪莲和司空之间的友情。      风溪莲回头看着司空,终是牵扯出一抹淡淡的苦笑来,“放心吧,我没事。”      同样报以微笑,司空摆摆手说:“那我和小白就先退了,待会儿再去焚心小筑找你,南边估计又有新动作了。”      风溪莲点点头,司空便推着白先生往墓园外走。      “来来。小白,我们先走。”今天的白先生虽比以往更加沉默了,但却顺着司空移动着脚步,甚至还准许了他喊自己‘小白’。      柳叶知道,这是司空故意的。他原先就跟自己坦白过,希望今天自己可以一直陪着风溪莲。不过,让柳叶感到诧异的是,居然连白先生都这么配合司空·……      又在原地陪风溪莲站了一会儿之后,柳叶拂了拂自己被风吹乱了的发丝,对风溪莲说道:“公子,这里风大,去听竹海坐会儿吧。”      闻言,风溪莲侧头看了一眼柳叶,终是点点头说道:“走吧。”      语毕,风溪莲带着柳叶穿过梧桐树林,来到了一片翠绿的听竹海,在重重的竹影中来到了晚秋亭。亭中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尘不染,软榻上还是铺着干净柔软的毛皮。取出火折子点燃了亭中石桌上的香炉,待得风溪莲坐下之后,柳叶便放下了亭子四周扎起的薄纱帘。      今日风大,放下纱帘来免得落叶被风吹进来,也免得熏香被吹散。      柳叶真的就像是一个贴身侍女一样默默地坐着这一切,直到回头看见风溪莲侧躺在软榻上露出了一副疲态。   诅咒又快要爆发了,风溪莲的脸上又不可避免地露出了病色的苍白。      见状,柳叶转身拉了拉亭子檐角垂下来的长长的流苏,很快便是有侍女一路小跑着过来,恭敬地给柳叶行了一礼。      “叶姑娘。”      “去泡一壶茶,再拿一些茶点来。”隔着薄纱帘,柳叶淡然吩咐道。      “是。”侍女悄悄抬眼看了看亭中躺在软榻上的绯色身影,蓦然见他微微动了一下,忙慌忙移开视线,垂着首领命退去。      侍女的小动作,居高临下的柳叶自然是尽收眼底,回头看了看微闭着眼的风溪莲,柳叶暗叹一声高处不胜寒啊……      待得侍女将茶水糕点送到后,柳叶正想拿一些给风溪莲果腹,却瞥蓦然见石桌上摆着的那方棋盘,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来,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公子?”      “嗯?”风溪莲睁开眼,却见柳叶的脸就在离自己不远处。      “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打赌?打什么赌?”风溪莲有些诧异地坐起身来看着柳叶。      柳叶伸手指了指石桌上的棋盘,“我们下一局棋怎么样?以对方一天的时间为赌注,愿赌服输。”      下棋?风溪莲可不记得柳叶在他面前下过棋,可看她那自信的样子,又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柳叶倒还真是信心十足,前世的叶子最令她家老爷子满意的地方,不是她一直优秀的成绩,也不是她在军营里的各种优异表现,而是她下的一手好棋。那时候,可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老爷子的那一帮战友谁不想拉叶子战上几盘。而柳叶虽然承认风溪莲下的也不错,但她相信只要自己出了全力,拿下一局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风溪莲自是不会扫了柳叶难得的雅兴,从软榻上起身坐到石桌旁,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柳叶随即坐下,伸手摸到瓷质的棋子时,似乎又找回了前世的那种感觉,不由地露出一抹会心的的微笑来。      “公子手下留情哦。”      约莫三炷香的时间过后,风溪莲苦笑一声,将自己夹在指间的棋子放回原位。棋盘上已经是一片胶着,黑白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可风溪莲可以明白地察觉,原本已经被柳叶‘放弃’的那一片白子竟又有了起死回生之势,只要再落几子,风溪莲的黑子营造出来的大好局势就会瞬间奔溃。      “我输了。”眼见没有胜算,风溪莲干脆地认输,不想再作无意义的挣扎。“愿赌服输,今天溪莲单凭叶姑娘差遣。”      “承让。” ☆、自由理论   “大叔,给我来一串冰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中年大叔一回头看见一个美人站在自己面前,正一伸出一根手指俏生生地指着自己的糖葫芦,忙不迭说道:“姑娘你自己随便挑,管好!”      闻言,那女子从容不迫地挑了一根最大最饱满的糖葫芦,然后凑到那小巧的鼻尖下闻了闻,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那中年大叔看得一阵愣神,就连那女子还没付钱就迈步离开也没有半分反应,一副得了便宜的样子。      见状,似是有人轻叹了一声,直到耳边传来铜板那清脆的撞击声,中年大叔才是反应过来,却见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年轻公子正站在自己对面,无奈地将两枚铜板放在自己手里。      “刚才的糖葫芦钱。”      语毕,那年轻男子便迈步追着那女子的脚步而去。中年大叔蹭了蹭手里的两枚铜板,望着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两个人,摇头一阵感慨,今天是怎么了?碰上个美女不说,怎么来个公子也生得这么俊俏?简直是比那些小倌还水灵……不过,幸好他是自己嘀咕来着,要是真被刚刚过去那年轻公子听见了,不知那公子心中有甚感想……      话说,当那年轻的公子追上前边饶有兴致的女子时,那女子正坐在路边的一家小摊里边喝茶,看那样子,真是怡然自得啊。丝毫也没有自己身上没带半分钱的自觉。      走过去坐下,那年轻的公子自顾自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抬眼看看对面坐着的那个女子,嘴角边还沾着一点红色的糖屑。那还有平日里那半分清冷的样子?      “怎么了?想什么呢?”女子看着对面这人那有些复杂的表情,撑着下巴问道,“觉得我跟平常不一样么?”      那年轻的公子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掏出一方白色的锦帕来递给她,“擦擦吧。”      女子接过锦帕,却有些愣了,擦擦?擦哪儿?这天热么?我怎么不觉得?      见状,那年轻公子劈手便‘夺’过锦帕,自己动手将女子嘴边那惹人的糖屑去掉。不过,他这一个没经过什么深思熟虑的动作立马让气氛有些沉吟起来,女子一瞥眼便是看见那握着锦帕的白皙修长的手,顿时有种不知眼睛往哪放的感觉。      “好了。”也已经意识到自己这动作有些过头的年轻公子看似从容地将手收回,却见对面的女子不知在嘟哝着什么撇了撇嘴。正当他想说些什么时,摊主却是热情地端着两碗面疙瘩过来了。      “哈哈,两位客官,请趁热吃啊!别看我这店这样,我老刘的手艺可是有保证的!”      这摊主为人倒是热情,一看就是自来熟的性格,一边忙活着手里的工作还一边回头跟两人说这话,“看两位面生,怕是第一次来我们风绯城吧,瞧你们一对小夫妇出来行走江湖,可要当心点为好。要是不忙,不妨在这儿多待些时日,不是我老刘吹牛,有我们公子在这儿坐镇,这风绯城安全得紧!”      “你家公子?”老刘用力地揉着手中的白面团,却听见那女子出言疑问,便停下手里的工作来回头说道,“我家公子自然就是那风家九公子啰!”说着,老刘伸手往红馆的方向一指,“呐,看见没,那里就是九公子的红馆,厉害得紧!”      老刘话语的隐隐的自豪和兴奋让得那女子不由多看了红馆几眼,而那年轻的公子却似是没有多看,似乎碗里的白面疙瘩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原来摊主说的是那红馆的九公子啊,小女子也好奇的很,就是不知哪天有幸可以去一赌公子风采。”女子掩着嘴笑语盈盈地说着,眼眸却是不时得瞟向对面的年轻公子。      “哈哈,公子又岂是随意能见的。不过我看两位客官也不是什么凡人,说不定还真能见着。”摊主说得越发地起劲,似是浑然忘了自己还要做生意,直到有人不耐烦的开始叫唤,他才不好意思地朝两人摆摆手,“生意忙,两位自便啊,不够再叫!”      老刘终于是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而女子吃面疙瘩的兴趣也全然被其他事给勾走了,只见她随手拨了拨碗里散发出来的热气,忽然对对面的年轻公子说道:“想不到公子这么受爱戴嘛,你说要是我现在喊一声九公子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事?”      幸亏老刘走得早,不然听见这话他多年的心脏病估计又得犯了。不错,这两人正是风溪莲和柳叶。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红馆所在地风绯城最繁华的风铃大街。要说他们两个怎么会神奇地出现在这里,还得从两人下棋打赌说起。      风溪莲输了赌局,也把自己整整一天的时间输给了柳叶。而柳叶的条件就是让风溪莲陪她去外面玩一天。理由是柳叶自从来到了红馆还出来没有出去过。于是,两人回去换了衣服,也没有从外馆正门走,而是挑了一个比较偏的侧门。      不过,柳叶原先想风溪莲也许还能充当一下向导的工作,却发现原来他也不熟。小时候被送出去了,回来之后却整天窝在内馆处理各种事务,他对风绯城不熟,城里也几乎没人认得出他来。于是,柳叶顿时两眼一抹黑,索性带着风溪莲乱转。      其实,倒不是柳叶自己真的想出来玩,而是对于心情低落的人来说,换一个热闹的环境也许是一个好办法。而现在,似乎也起到了那么点作用。      只见风溪莲嘴角挑起一抹弧度来,对柳叶说道:“我自是不介意你试一下,不过……到时候那觉得自己能一个人置身事外么?”      柳叶顿时哑然,一想起事后的连锁反应就不由地脊背发汗。      “不过,你今天倒是跟以往很不一样。”      闻言,柳叶状似洒脱地笑笑,却是撑着下巴侧过头像熙攘的大街看去,说道:“公子不觉得一直保持一个样子也是很累的么?一个人不可能永远都是一种样子,相反的,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时间,会有不同的情态。这不是善变,也不是伪装,而是真真实实的本我。不为各种信条和框架束缚,最自由和自然的反应。”      回眼瞥见风溪莲似是沉思的眼眸,柳叶继续说道:“不管是现在的我,还是在红馆里面稍显清冷的我都是真实的。无论是什么时候,我都告诉自己要自由地活着,这个自由不是我能够自由地行走,而是心灵上的自由,能够永远遵循自我的一以贯之的自由。”      柳叶的自由论其实并不是有多么独特,很多人都把自由挂在嘴边,但是却很少有人真的能做到。柳叶不知道的是,风溪莲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柳叶影响,为什么会一直对她特殊对待。   也许其中的部分原因可以解释为——柳叶跟以前的自己真的很像。只是那种自由风溪莲已然丢失,而现在,自己正在寻回的路上。对,风溪莲不是救世主,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么伟大,他之所以参与到这个世界的逐鹿中去,妄图让这个世界得到安定,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寻回以前的自由,把身上的那些枷锁统统去掉。      而自己以前一味地像将柳叶送离,不让她接触那个阴谋的世界,其实是不想让她步自己的后尘吧。不过,她终究跟自己是不同的,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真的比自己更适合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      溪莲,溪莲,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啊,永远清扬独立。思及此,风溪莲会心的笑了笑,率先站起了身来,      “不是要玩得尽兴么,吃完了就走吧。”      柳叶有些诧异地看着风溪莲,对于他此举不甚了解。但她能感觉得到,刚才的风溪莲好像想通了些什么事情,笑容似是轻松了许多。      “等等我。”柳叶忙跟上风溪莲的步伐,心里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今天出来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一半。      现在时下午时分,风绯城作为上远首屈一指的大城,街上的人流自然是可以用汹涌来形容。不过,在红馆的震慑下,这里的治安倒是难得的好,柳叶还时不时可以看见巡逻的红馆部下,不过显然,他们并不认识自己最大的主子。      柳叶和风溪莲这两厮光明正大地在大街上晃荡,俊男美女却是煞了不少人的眼球。人道哪来一对这么养眼的璧人,把旁边某某侠士、某某侯爷的风头全抢了,最可恨这两厮浑然没有一点自觉,面不改色啊……      而就在人们对这两人实施注目礼的时候,前方人群里却传来一阵不和谐之声。      “喂喂喂!君子动口不动手!道爷有理我辨不清啊!”      柳叶和风溪莲停下脚步闻声望去,却见一长着山羊胡子的老道正被人从一家客栈中一路追杀而出,不是那日柳叶见到的疯道人还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 ☆、前尘莫测   那疯道人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怎么柳叶每次见到他他都是处于被‘追杀’状态?柳叶很不明白,也觉得很无厘头。难不成这山羊胡又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么? 而就在柳叶惊疑之时,耳边却传来风溪莲的声音,“是他?”      “你认识?”柳叶指着老道,讶异地问道。照理说,山羊胡这么不被人待见想必也没什么背景,可这么个小人物竟跟风溪莲认识?      “听司空提过而已。”风溪莲随意地回答着,看着柳叶的表情又不禁笑着说道:“觉得不可思议么?其实你别看他这样,当初司空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他留在红馆。”      闻言,柳叶不禁多打量了几眼山羊胡老道,可看他那狼狈逃窜的样子实在是跟高人沾不上半点的关系。不过,就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真正的高人都是相貌平平又没有存在感的扫地僧或叫花子,现在换成一个山羊胡老道也没什么不可以。      “叶子眼拙,还请公子指点一二。”光凭看这几眼,柳叶自然是看不出这山羊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于是,便选择了最便捷的方式——询问。      这时,山羊胡已然被追得一边大喊救命一边飞快地跑得没影了,一路上被山羊胡搅得鸡飞狗跳的人群也渐渐恢复了常态,只是仍有不少人笑骂道:“又是这个疯半仙!”      疯半仙,是民众对于山羊胡老道的称呼。他干的本就是算命先生这一行,不过通常十句话里有九句半是假的,根本没几个人信他。要不是红馆收留,估计他早流落街头客死异乡了。不过,令人惊奇的是,他那唯一的半句真话有的时候还真能起到奇效,让得不少人避了灾祸,虽然大家都认为他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但最起码对他的态度因此缓和不少。      反正他也就是个笑话,看看笑笑也就算了。      可是,经风溪莲这么一说,柳叶却不得不注意起来。能住在红馆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只不过,山羊老道平日里的插科打诨很容易让人遗忘这一点。      “边走边说吧。”见人群已经散开了,众人的目光也从自己二人身上转移到了远去的山羊胡老道,风溪莲便跟柳叶重新在街上散步起来。      “刚才那人本名冯青云,乃是古老世家冯家这一代唯一的传人了。冯家世世代代以研究星象推演未来而闻名于世,只不过因为某些势力对他们能力的垂涎,整个冯家已经没落得不成样子了。”      这是……传说中的预言?难不成还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不成?叶子前世的时候是经常在电视里看到什么末日预言啊、战争预言什么的,但那些多属无稽之谈而已。但这是异世,总有意外的不能以常理判断的东西出现。      “冯家的人难不成这能看穿未来不成?”      闻言,风溪莲摇摇头,“未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又岂是凡人说看穿就能看穿的。大多数的冯家人也只是能推演过去,或者预知一个大致的走向而已,而且,这些还只是针对个人而言。真正能对整个天下大势做出预言判断的,毕竟是凤毛麟角……”      柳叶接着风溪莲的话讲,“说到底,冯家人只是预测,而不能妄图改变。可是还是有很多野心家企图把这种力量占为己有,妄图改变命运,所以,才招致了冯家的覆灭。对么?”      “嗯,”风溪莲语带惋惜,接着说道:“昔日冯家大堂里挂着的一副楹联上面就写着:顺之即生,逆之必亡。他们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所身处的位置,也尽量的想要阻止悲剧的发生。但是,世事无常,人的欲望终究是无穷无尽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拐过了好几个弯来到了一台相对人少的街上,寻了个小酒馆正准备小坐一会,没想到一进去就是遇见了熟人。      那坐在角落里脸上还带着一块浮肿的可不就是刚刚逃掉的老道么?      老道一边自顾自地拿着面铜镜照着,一边还咒骂道:“一帮兔崽子,下手真不知道轻重!要知道道爷我可是靠脸吃饭的!”说着,老道一时气愤不小心碰到了伤口,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嘶——,痛死我了!”      其实,老道这身上的伤倒真不能怪别人,这是他在逃跑路上一个趔趄回归了大地所致,完全怪不得别人。      乍见山羊胡老道,柳叶和风溪莲对视一眼,一边走过去,心里都纷纷感叹其自己的运气来。      “老先生,别来无恙啊。”柳叶走在风溪莲前头,脸上挂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来。      听见有人跟自己说话,老道放下铜镜抬起头来,眯着眼打量道:“哈哈,原来是叶姑娘啊!别来无恙,别来无恙啊……”      老道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笑起来牵动了伤口,微笑便显得极为古怪。老道心里也在感慨,怎么每次遇见美女,都是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      “可以坐下么?”柳叶继续说道。      老道连忙点头,有美女作陪,伤口好得快啊……不过,等柳叶坐下后,老道才是看见走在后面的风溪莲,双眉不可察觉的微皱了皱,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的神光来。      “这是我的朋友——风九,老先生不介意他也一起坐下吧。”见状,柳叶笑着解释道。      “不介意,不介意。”老道连忙打着哈哈,将心里那点猜测都藏起来。      三人坐定后,老道似是生怕柳叶和风溪莲提起什么事情一般,一直天南地北地扯着各种话题聊,那架势,颇有一种跟你说上三天三夜的豪情。不过,他面对的可是柳叶,柳叶瞅着一个机会便当机立断地问道:“久闻老先生卦术了得,今日可否为叶子算上一算?”      闻言,山羊胡老道心中一叹,果然。      “呵呵,姑娘严重了,我这只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只是不知姑娘想算前尘,还是后事?”似是明白柳叶不会轻易放弃,老道也是干脆地应承了下来。      “前尘。”柳叶笑着,她可不是个愿意让别人替她预测未来的人,她的未来,只能由她自己来揭晓。      闻言,山羊胡老道心里略微放松了些,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微眯着眼摆准了架势掐指一算。数秒之后,却是脸色陡变!      那骤变的表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这丝毫不能瞒过柳叶和风溪莲的双眼。尤其是柳叶,当她看见老道突变的表情时,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老先生可是测出了什么?”柳叶克制着自己有些不平静的情绪,出言问道。      那老道看了柳叶一眼,却是摇摇头道:“恕老朽无能,姑娘的前尘老朽无法参透。”      骗人!他肯定看到了什么!柳叶的第一反应这个,老道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里一定隐瞒着什么才对……可是,他到底在隐瞒什么呢?有什么是不能说的?难不成,他知道了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知道真正的柳叶已经死了?!      顿时,柳叶便是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冷汗虚汗一下子全冒出来了。自己今天真是大意放松了,在风溪莲说冯家不简单的时候,自己就应该心生警惕才对,可是现在……事情的关键是,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柳叶一瞬间的情绪变化引起了一旁风溪莲的讶异,因为此刻柳叶的脸上那淡淡的清冷已然转变为冷峻。就像是……秘密被揭穿时的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思及此,风溪莲又看看对面的老道,却见他却是面露无奈的表情。      “姑娘还请放心,老朽这一行有规矩,算卦的结果可是不能随便透露的,那是会遭天谴的。老朽可没那个胆量。”      老道这一番话,几乎就证实了柳叶心中的猜想。他真的,是知道了些什么。也许他知道的并不准确,但也是个致命伤。      这时,一直沉默的风溪莲却说话了,“老先生说笑了,您的品行我们自然是信得过的。”说着,放在桌下的手也是悄然握住了柳叶的手,他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感觉到掌心传来的似是有点熟悉的温暖,柳叶的紧张感顿时神奇般地削减了下来,内心也慢慢地恢复了平静。侧头看了看仍是从容不迫的风溪莲,柳叶稳了稳心神,说道:“不管怎么说,多谢老先生了。”      闻言,老道眼里似是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眸光不经意间瞟过柳叶和风溪莲双手相接的地方。“不碍事,不碍事,反正老朽闲着也是闲着,况且这些时日住在红馆也是叨扰,以后恐怕也没机会了。”      “老先生要走?”风溪莲惊道。      缓缓地点点头,老道笑道:“人老了,想趁身子骨还利索到处走走,要是有缘收个徒弟也不错。” ☆、变数局势   看着捋了捋胡子的老道,风溪莲心知留不住他,便出言道:“既然老先生要走,风九也不阻拦。不过日后老先生要是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在下定不推辞。”      闻言,老道呵呵笑了两声,便是起身欲走,风溪莲和柳叶便忙站起身来相送。末了,老道转头对柳叶说:“叶姑娘,老朽今日不能为你算卦实在是令人遗憾,不过若是姑娘不嫌弃的话,那桌上二字算是我对姑娘的补偿,姑娘可参考一二,兴许会有所帮助。”      桌上的字?柳叶疑惑地回过头去一看,却见原先老道坐的那方桌上用茶水蘸着写了两个字——变数。      变数?那是什么意思?柳叶不解,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了无数种猜测。这变数到底是指柳叶自身的,还是这个外部世界的呢……是发生在何时?何地?还是仅仅指一个代号?      “变数?”身后,传来风溪莲略带疑惑的声音来,柳叶整了整有些纷乱的思绪,回头看了看,却见老道已然走了,便只得打消了直接问老道本人的打算,向风溪莲问道:“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风溪莲摇摇头,“冯青云给出的评语可不是那么好解的。”说着,风溪莲看了看柳叶微皱的眉头,说道:“你也不用太把它放在心上,变数二字虽令人费解,但至少不是什么危险的词眼。”      闻言,柳叶知道风溪莲说的也有道理,便也不再继续钻牛角尖,随手将桌上的字擦掉便跟着风溪莲出了小酒馆。而因着疯道人这一出,两人也没有了再逛的心思,便早早地回了红馆。      红馆里的人到现在也没有发现自己的主子已经出去大街上晃了半天,这也要归功于风溪莲每日待在焚心小筑又不准闲杂人等出入的缘故。在焚心小筑,就算是日间负责膳食、打扫等的侍女,除了工作之余都不得多待片刻,着实是条铁律。      而此时,焚心小筑里面仍是像往常那么安静,除了趴在石桌上的那厮不停发出的哀怨叹息声。      “呐,我说小白,你说他们两个会不会私奔去了?”      “呐,小白,你说阿莲是不是打算抛弃我们了?”      “呐,小白,你说以后叶子会不会变成阿莲夫人?”      “呐,小白,你不要用这么恐怖的眼神看着我好不好?我天生胆子小,会害怕的……”      “啊!小白……你谋杀亲夫啊!”司空大叫一声从座位上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出三步开外,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摸样。      当听到‘谋杀亲夫’这几个字眼时,白先生的眼角又是不可遏制地跳了跳,这个天杀的司空!于是,如同火上浇油般,在司空跳开的一瞬间,白先生的剑便是陡然出鞘直奔司空的面门!      司空只见眼前白光一闪,身子还未停稳便是见到自己额前的一缕发丝飘飘摇摇地脱离了大本营在他眼前滑落。霎时间,司空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奔头顶,心道:这下玩笑开大了,小白真的发飙了。      可是,他是谁?他可是司空啊,是风溪莲这几个人里面公认的最无耻最没下限最死性难改的那一个,所以,就算他脚下逃得飞快,嘴上还是逞着口舌之快,继续激怒着身后的持剑追杀者。      “小白~~~”      于是,混乱的一幕便是在这焚心小筑上演了。幸好这里没人,不然光看着一眼便足以惊掉一地的下巴。      而当柳叶和风溪莲回来的时候,听得有些乒乒乓乓的声音本就觉得不太对劲,柳叶循声望去,还没看见是怎么回事,便是发觉有个白色的东西朝自己笔直地飞来了。      什么东西?什么情况?柳叶下意识地进行躲避,但还是迟了那么半秒,幸亏身旁的风溪莲眼疾手快地一手勾住柳叶的腰一揽,一手顺势接住飞驰而来的物体。      那是一只酒杯,就是平常摆在那石桌上的白瓷酒杯。不过,它为什么会已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      “怎么回事?”柳叶惊疑地出言问道,这里可是焚心小筑啊?莫不是有外敌入侵不成?!      拿着酒杯的风溪莲却好似了解了什么一般,放开了揽住柳叶的手,快步往里面走了几步,待得看清楚是什么状况后,毫不犹豫地便是两指夹着酒杯似是轻描淡写地笔直地扔了出去。      只听‘叮——’地一声,酒杯狠狠地撞击在剑刃上,场中的两个交错的人影便由此立马分了开来。      那正是一脸寒冰的白先生以及……虽然微微喘着气,但嘴角还挂着欠扁的笑意的司空。      酒杯碎裂着落了一地,随后跟上来的柳叶不解又惊疑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内讧?外敌?不过,柳叶的怀疑没有持续多久,风溪莲便是给出了答案。      “我说你们两个,砸我的东西砸得很爽快么?” 闻言,面对而立的两人皆是转过身来面对着风溪莲,白先生自是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根本就不打算解释什么。而司空则是干脆耸耸肩,以一副欠扁的样子说道:“阿莲,你可回来了,小白他欺负我……”      站在风溪莲身边的柳叶不禁挑了挑眉,这厮,着实没下限。而风溪莲大概是这幅嘴脸见多了,干脆来了个视而不见,转眼看了看地上成了碎片的白瓷酒杯,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的酒杯可没欺负你,明天记得赔我一套。”      闻言,自讨没趣地司空撇了撇嘴,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下一秒看到了风溪莲身边的柳叶,便又瞬间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凑过来问道:“叶子啊,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散步。”柳叶一瞥司空,很干脆地来了这么一句。      闻言,司空挑眉看了看风溪莲,说道:“散步?还顺带拐走了阿莲……”      不依不饶的司空还想说什么,一旁的风溪莲便打断道:“好了司空,不是说有南边的新消息么?”‘拐’这个词语是在是容易引起人们无限的联想。      一提到正经事,司空终于是止住了自己的插科打诨,“各国的军营里都有消息传回来了,这次静水的动作很大,我们的计划估计得变一变了。”      说着,风溪莲等四人便又聚到了石桌旁坐下,进入了正式的讨论中。总之,看司空的表情就知道,现在外面的局势明显不容乐观。      “按照传回的消息看,静水早在一年前就以各种名目进行了秘密的小规模调兵,一年的时间足以让他们完成很多部署。而兵力集中的两个地方分别是与荧火和桑木接壤的青岭山谷和鬼哭门两大要塞。同期,荧火和桑木国内也同时发生了规模不等的调兵,地处偏僻的雅风倒是没什么动静。”      “现在那个华清公主巡访走到哪里了?”风溪莲问道。      闻言,司空拿出一张地图来摊在石桌上,指着荧火、桑木、以及静水三国交汇点说道:“再有半月,她便是能走到这里——名闻天下的商业名镇西阳镇。这里虽然贸易发达,但因为其特殊环境,倒也算得上是个军事重镇了,三国在这里都有驻兵,为了保持稳定,三国兵力相等,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而华清的到来,却是一根致命的导火索!柳叶只要稍稍动点脑子一想就知道,华清这个人身上可做的文章实在是太多了,要是她在那里出点什么事情,那事情可就真大条了。华遥才刚上位没多久,为了表示与邻国的友好才派出自己至亲的妹妹出访各国,要是华清出了事,还被查出来是邻国做的手脚,那不是打静水和华遥的脸是什么?      现在的这个局势,真真就像一个一触即爆的火药桶。      “除了这几大国,其下属的各个小国虽然也有异动,但总体来说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倒是明玉组织一点动静都没有。而四国中,静水与雅风向来同气连枝,荧火和桑木则另成一派。静水如果要以西阳为触点挑起事端,等于把自己同时摆在桑木和荧火的对立面,实在是很令人费解。”司空继续说着,其实大半倒是在为不甚了解的柳叶做注释。      闻言,柳叶却是想起了前世春秋战国时期的那一系列战争来,缓缓说道:“在利益面前,怎么会有真正的盟友呢?静水跟桑木和荧火两国真正的利益关系还不是什么板上钉钉的事情。”      “叶子说得对,依我看来,静水此举肯定有恃无恐,说不定背后与哪国又达成了什么协定。”风溪莲啜了口茶,继续说道:“让枫鸾继续跟进,特别是明玉组织那边,一有什么动静立刻通知我。还有,我方卧底的安全也要保证,千万不要出事了。”      “嗯。”司空点头应答者,继而说道:“对了,上次你让我查的那个白衣人还是没有一点音讯,不过关于那卷古书倒是有了点线索。”      “哦?说来听听。”风溪莲道。      “据徐风所说,那卷古书是一个古董商人卖给他的。而那个古董商则是从一个盗墓贼手里买来的,出了不过一两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后面情节需要,关于华清公主道西阳镇的日期变更了一下~~ ☆、蒙恨之眼   一两银子?这么个能翻天覆地的东西竟只得一两银子,不得不说,世事有的时候真的是很奇妙。恐怕那个不知是走了霉运还是好运的盗墓贼也没想到自己究竟是盗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然这足以成为他职业生涯中最为光辉灿烂的一笔。风溪莲心里自是唏嘘不已,因为在座的所有人中也只有他知道那上面究竟记载着什么。      “这件事情可以暂时先放一放,那白衣人想来便是我那未曾谋面的师兄,这一代的山中老人,要找到他可谓是难如上青天。反正古书放在他那里也算安全,只要他不出事便可。”      司空点头应答,而柳叶对那有过两面之缘的白衣人倒是好奇地很,很难想象,能成为风溪莲师兄的人会是怎样的一个角色。      而就在这时,焚心小筑门口处却是传来了脚步声,依稀还可以听见有什么说话声,众人纷纷回头望去,想着这时候会有什么人来。要知道,风溪莲可是不准人随便进来的。      稍稍愣了一下下,司空却似恍然想起什么来一般,说道:“差点给忘了,上次提到的那个羿族的孩子已经给带回来了。估计现在凉姬正带他过来呢。”      果不其然,在司空话音刚落的时候,凉姬便是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右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紧抿着唇,稚嫩的脸上已然看不见往日的童真笑脸,只剩下了微皱的眉心和有些发白的面容。也不知道是紧张、害怕还是愤恨,他那只空着的手紧紧地握着拳,低垂着眼也根本不看前方的人。      “公子。”凉姬先是恭敬地给风溪莲请安,然后一一又给柳叶等人问好,一如往常一样礼数周到。而跟她相比,她身边的那个小男孩却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边,从始至终都抿紧着唇没有开口讲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风溪莲问向男孩,男孩抬眼看着风溪莲,睁大着的双眼里竟是充满了恨意。      似是轻轻地冷哼了一声,男孩没有回答便是倔强地将脸瞥向一边。他只是一个才十一二岁的男孩而已,本是处在最无邪最纯真的年纪,常年生活在密林深处的他没有见识过外面世界的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而等他见识到的时候,他的整个生活已经被摧毁了。在他的认知里,眼前这些衣着华贵的人都是一丘之貉,他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把所有人都当做了自己的仇敌,妄图以自己稚嫩的獠牙来保护自己。      这样的人,不管是风溪莲还是司空,亦或是白先生都见过很多。有光的地方必定会有阴暗,有的人前一刻还在阳光下,后一刻却生生被拖进了黑暗中。其实,这个小男孩还是稍显幸运的,因为他在人生最黑暗的那一刻遇见了风溪莲和柳叶,他至少还可以完好无损地在红馆的羽翼下活下去,如果他愿意的话。      可是叶子是一个现代人,多年的军旅生涯并没有把她训练地可以接受一切不幸或灾难。她可以比任何一个人都冷静,比任何一个人都坚强地活下去,但是她骨子里还是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和平主义者。她有她无法容忍的事。      没有理会男孩的无礼,风溪莲淡然地笑了笑,说:“我知道你现在恨我们每个人,但你要知道,你的恨并不能起到任何效果。那只会对你更不利罢了。”      风溪莲的话显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男孩回头盯着风溪莲的脸,短暂地对峙过后,却似是在下决心般,一个字一个字清晰而坚定地说道:“我、要、报、仇!”      闻言,风溪莲却是轻笑了一声,笑的同时眼神却是陡然凌厉地刺向男孩,似是在嘲讽一般地说道:“报仇?就凭你?” 风溪莲的语气顿时激怒了男孩,他目光灼灼地看过其他人,每一张面孔。那个穿青衣的男子也在无所谓地笑着,那个漂亮的姐姐脸色清冷而从容,还有一个,根本就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就凭我一个怎么了?!你们都一样,都是杀人犯!我一定会给我的族人报仇!我要让你们都后悔!”男孩大声地喊着,声音带着嘶哑和哽咽。而凉姬则伸手拉着他,阻止了他挥舞着拳头走向风溪莲。      而这时,一旁像听说书一样的司空却是开口了,一把将那男孩拉到近前,低头凑过去说道:“喂,小子。我们的确都是杀人犯,就算我们不杀,也有人因为我们而死去。但是呢,你别忘了,我们救了你的命,那对夫妇好心地收养你,你好端端地活到了现在,却只会叫嚷着要报仇,去杀人,那你跟你嘴里的杀人犯有什么两样?”      男孩顿时语塞,被司空一席话呛得无法辩驳。说到底他只是个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小小少年而已。但是在这里,心智的不成熟并不能成为申辩的理由。那些训斥的话像钉子一般钉在他的心上,他想起了那对慈祥的夫妇,想起了他们脸上疼惜的表情和温和的话语,而自己,却一次有一次地……      “不过,你要报仇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认清楚,你的仇人可是四国,就凭你现在的力量,纯粹是在找死。”司空说着,将男孩放开来。      男孩脚下踉跄了几步,眼角已然有了湿润地痕迹,尽管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但他还是咬着牙,也不知道是在以沉默抗争着什么。      这时,一旁沉默着的柳叶却是开口了,“公子,把他交给我处理吧,好不好?”      闻言,风溪莲看了看柳叶,思忖了一下,便是点了点头应允。毕竟,当初风溪莲会下令救他也是因为柳叶的缘故。      得到了风溪莲的首肯,柳叶便是转身对凉姬说道:“凉姬总管,麻烦你了,先让他到我隔壁房住下吧。”      闻言,凉姬看了看风溪莲,见他并没有反对,便领命将男孩带回了小楼。而男孩显然还沉浸在刚才风溪莲和司空的话语里,对于自己的命运又被转交到另外一个陌生人的手里没有任何的表示。   司空则是不知抱着什么心态,反正他是很好奇柳叶究竟会怎么处置那个小子。至于白先生,他肯定是不会管这种事的。      “好了,没什么事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过两天便是一年一度的破晓,要做的事情可不少。”      破晓,是指破晓会议。其实就是盛大一点的黄昏会议,黄昏会议一月一次,而破晓则是一年一次。当破晓会议的日子临近的时候,基本上红馆的大大小小主事者都会回来参加,就像中国古代的朝觐述职那样。      “对了叶子,不要忘了,到时候跟我一起出席。”      “知道。”柳叶应答着。出席破晓会议这件事是几天前就定好了的,通过这次会议,柳叶也就算是真正地步入了红馆众人的视线。到那时,对于她一个小小的侍女出现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之上肯定会招来非议,但那是之后的事情了,对于柳叶来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一直是她不变的人生信条。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啰!”司空站起身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临走时还不忘悄悄地朝柳叶眨了眨眼睛。柳叶只当自己没看见,心中暗自腹诽,这厮肯定又准备在破晓会议的时候等着看好戏。      司空走后,风溪莲和白先生便各自回了房间。白先生的房间就在风溪莲旁边,再过去就是柳叶的,然后是那羿族男孩的临时住所。      柳叶没有马上就去找那男孩,而是决定先晾他一个晚上,让他自己先冷静一下。其实柳叶自己也没有想好到底要拿这个男孩怎么办,只是觉得既然把他救了回来那就要让他好好地活着,不然还不如让他在谜语森林里自生自灭呢。话说,叶子的逻辑永远是难以捉摸的。反正自己也还没想好,干脆回去睡一觉,明天总会有办法的。      翌日清晨。      柳叶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走到楼下吃早饭时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坐着的正在喝茶的风溪莲,皱了皱眉。      一大早起来发觉自己忘事情的感觉真得很糟糕,特别是对于柳叶这个稍稍有点起床气的人来讲。   把手中的筷子放下,柳叶暗自思忖了一会,终于是想起来了一件事——这焚心小筑似乎是又多了一个新住客。      而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什么了的柳叶重新拿起了筷子,慢悠悠地吃完了早饭,才是准备去看看这个好歹是归自己处置的男孩。      来到房门前,轻轻扣了扣,柳叶突然想起来他还没有告诉自己他的名字。由于迟迟不见有人开门,柳叶干脆就自己推门而入,却见那男孩正坐在床边发呆,一听见动静便是会转过身来,充满戒备地盯着柳叶。      瞥了眼桌上放着的几乎没动过的饭菜,柳叶面不改色地走到男孩身边,淡然问道:“会写字么?” ☆、破晓之会   面对柳叶这突如其来又丝毫不着边际的问话,男孩有些微微地愣神,然后仍是一脸戒备地看着她,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椅背。      见状,柳叶却是露出了她那招牌似的笑容来,“怎么,身为羿族族长的儿子,连字也不会写么?”      这时候的男孩正是全身心都处于敏感的状态,只要有一点点的提到关于羿族或是其他的事,就会触及他那脆弱的神经。对,就像是一只须发皆张的刺猬。      “谁说我不会写!”男孩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驳回了柳叶的话。      柳叶也不介意,说道:“会写字就好。”      接着,柳叶便命人拿来了一本心经,放到男孩的面前,“你吃饭也好,不吃饭也好;想着报仇也好,苟活也罢。把这心经每天抄百遍,我会检查。”      “凭什么?”男孩叫嚷着,他可是要去报仇的,而不是要来抄这根本不知所云的心经!      “凭什么?”柳叶微微地挑着眉,走近了看着男孩,冷声说道:“就凭你的命是我救的,就凭你现在连我的一根指头都打不过。你不要告诉我,你连区区抄心经这等小事都做不好。”      语毕,柳叶便是把男孩一个人丢在房间里,没有再去管他。现在的男孩,心中充满了戾气,就算是再温言温语地安慰他、开导他恐怕也无济于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是整个族群。男孩永远不可能放弃报仇,而柳叶也不会花上几年或十几年的时间来护着他。      他真正需要的,是成长。而在放他出去阅历、成长之前,柳叶希望他至少能平静下来认清自己。   于是,光顾着扮黑脸的柳叶还是没有知道男孩的名字,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即将到来的破晓会议。      因着风溪莲父亲的祭日和破晓会议的接踵而至,红馆的人气也渐渐旺盛了起来。往日偌大的红馆小径上只得几个疏落的人影走动,这两日竟是变得十分热闹了。就连一直待在焚心小筑不怎么出去的柳叶都是感受到了这一点。      红馆的格局本就是一个个独立的小院连接而成的,诸如焚心小筑、云舒小院这样的数不胜数,大家平日里又都埋首于自己分内的工作,所以也很少能碰面的。于是,破晓会议也慢慢地带上了些聚会的味道。      柳叶这两天就见到了很多陌生人在红馆里走来走去的,想来是一些时常在外办事的人员。当然了,最重要的是,柳叶见到了红馆风家的那些所谓的旁系。      红馆三百多年前由风溪莲的先祖所创,风家也由此日渐茁壮。到了如今,除了主系一代由于诅咒的缘故每代只得一人,日渐凋零之外,旁系可谓是正如日中天。要不是风溪莲这一脉手上一直掌握着红馆大权和暗部,早被推翻了不知多少次了。      对于作为红馆隐患来讲的旁系,柳叶自然是着重观察了一番的。各个旁系的人姿态也是各异,有傲慢自大的,有低调蓄力的,也有看似与世无争的。总之,这时一个庞杂的关系网,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柳叶不由得愈发佩服起风溪莲来,在这么个水深的地方,难以想象一个弱冠的少年居然能掌控全局。      破晓会议当天。因为名为破晓,所以会议就定在清晨召开。而关于红馆的传言里也有着这么一句:      红馆,诞生在破晓之幕,日出之时。      当众人都踏着晨光踏入明悟厅的时候,焚心小筑里的风溪莲和柳叶也终于有了动静。      “紧张吗?”风溪莲侧过身子问道。      柳叶摇摇头,晨曦的光芒打在她脸上,平添了一分朦胧的美来,“反正主角又不是我,紧张作甚,我只需站在你身旁便是了。”      风溪莲看着此时一身素色白衣的柳叶,竟是看得有些出神来,听得柳叶的回答才是反应过来,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来,答道:“那我们走吧。”      柳叶似乎总是这样从容的,有她在身边,风溪莲感觉自己的心也总能得到莫名的安宁。      待得风溪莲和柳叶来到明悟厅时,往日空旷的明悟厅已然是座无虚席。分属内外两馆两大阵营的人分别坐在两侧,迎接着属于他们共同的主人。      而当门因为风溪莲的到来而缓缓打开的时候,不需要任何提醒任何通报,大厅内的众人无论是诚心的还是有异心的,无论是自愿的还是盲从的,都集体噤声,站起来以最虔诚的姿态迎接。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红馆九公子是一个奇迹、一个传说,而对红馆来说,九公子就是他们的神。      门开了,柳叶跟着风溪莲缓缓地步入这个象征着红馆的权力殿堂,目不斜视地走着。就算感觉到有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落在了自己身上也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始终保持着既定的速率,以一步之差行走在风溪莲的身侧。      直到风溪莲落座,柳叶站立其身侧,大厅内的人们这才纷纷转身面对着风溪莲,恭敬地齐声说道:      “公子。”      风溪莲扫了一眼垂眼站立着的众人,眼神中不同以往地带着一丝摄人心魄的威慑力,就连他那邪异的笑靥里也似是带着一丝冷峻。      “都坐下吧。”他缓缓地开口,语速并不快,但却有种无言的让人不得不臣服的魔力。      众人依言坐下了,还是凉姬,从人群之中走出,面对着众人说道:      以红馆九公子风溪莲之名召开此次破晓会议,有事禀告,无事散席。      凉姬的开场白出来之后,便是众人依次例行公事的年度汇报。风溪莲静静地听着,看似随意地坐在那张华贵的座椅上,但在他眼神所过之处,皆是一阵死寂。偌大的一个明悟厅里,就只剩下了正在禀报之人那清晰的声音。      果然,九公子还是一如以前一样地令人心生畏惧。他和他的父亲俨然是两种人。      这是大部分人现在内心的写照。不知为何,世上的人总是喜欢比较,非要较量出个优劣来。而柳叶就像一个透明人一般站在风溪莲身旁,俯视着下面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心中也是五味杂陈的。   自己哪曾想象过有朝一日会站在这里呢?站在这个人的身边看着这一幕幕风云演变。柳叶知道,自己必须要找到一个定位,在这个世界的属于柳叶也属于叶子的定位。      从这一刻开始,她不再是单纯的柳叶或是单纯的叶子了,她要以柳叶的身份、以叶子的心活下去,逐渐走进这个世界的视线里。      “禀公子,现如今上远统共五百八十六座城镇的联络点已全部建设完毕,目前人手正在统筹安排之中……”      “禀公子,我红馆于四大国共四处别馆运作良好,无任何异常事端……”      “禀公子,红馆商团目前发展良好,今年累计运作资金已达万万两……”      “禀公子……”      禀报还在不断地进行着,红馆大大小小遍布各地的事务饶是柳叶也听了个头大,也亏得风溪莲每听完一个还要讲上一两句来做个判断。红馆的水是越探越深啊,对于柳叶这么个怕麻烦的人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考验……      终于,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冗长的禀报终于是宣告结束,接下来便是轮到风溪莲发话了。而他今次的一番话,也将成为红馆下一年运作的风向标。      “现如今天下动乱在即,相信在座各位也是明白人,具体原因我在这里不多赘余。总之,我红馆独立于各国体系之外,也不与上远同流,我风溪莲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他日必十倍还之。”说着,风溪莲的目光冷冽地扫过众人一眼,继而说道:“希望诸位今日能牢记我红馆的训言,坚守你们各自的阵地。从即日起,红馆各处守卫力量一律增加一倍,各商队成员由护卫队人员轮换。此外,暂停一切对外扩张,各处力量暂时收缩。”      风溪莲话语一出,当的是举厅皆惊。这世道即将不太平了,这大家心里还是能猜到一点的,可是……风溪莲颁布的这一系列方针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这天下就算打了起来,但谁敢打主意打到红馆头上?而且,这也不符合风溪莲一向的作风,显得有些……保守畏缩了。      风溪莲扫过下面众人一眼,对于他们现在心里的想法,风溪莲自然是早就料到了的。这些长久以来被红馆的无上地位冲昏了头脑的人,不知不觉间便养成了一种优越感,甚至有时连四国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尤其是那些风家旁系的人,当初风溪莲选亲只单单留下一个柳叶,破了红馆一直以来的传统,他们为什么一直不吭声,还不是盼着风溪莲早早地因为诅咒翘了,又没有继承人,他们便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将整个红馆收入囊中。      所以,今天在座的众人中,见到柳叶出现的时脸最臭的就是旁系的那些人。以前柳叶再怎么受宠也只是一个没什么威胁的柔弱侍女。可如今……她能出现在这里,不管是她怂恿了风溪莲还是她具备了那个资格,都给旁系的人敲响了一个警钟。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啊~~~~ ☆、既定之局   但是,不管怎么说,柳叶今天堂而皇之地站在风溪莲身旁,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      “诸位对我的决定……有什么异议么?”风溪莲脸上仍旧挂着那邪异的透着冷峻的笑靥,目光逡巡着扫过各怀心思的众人,缓缓地开口。      可是,问话一出,却是一片沉寂。没有人愿意做出头鸟来反驳风溪莲的决定,而有更多的人,则是暗自把目光投向了九公子党的司空一干人还有暗地里敌对的风家旁系。而司空作为风溪莲的嫡系,就算是站出来说话,也是倒向风溪莲那一边的,所以,人们自然而然地便把目光投向了风家旁系。      红馆的人虽不全是风家人,但红馆毕竟是风家一手创办的,所以,在红馆之中,除了馆主风溪莲,旁系人的发言权就是最大的。      “禀公子,公子的决定向来没错,可此次……难免有失妥当。风桉认为,红馆韬光养晦已逾百年,天下的大动乱正是我红馆一举崛起的好机会!” 果然,有人站出来说话了,而风桉一语说出,顿时便是得到了不少人的声援。      “是啊公子,我们红馆沉寂得太久了,依老朽看来,是时候出世了!”      “公子,桉少爷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啊,况且红馆位于上远,就算四国再怎么打也打不到这里,我们大可以放心捞一把,做一回渔翁……”      内外两馆的人皆是纷纷表达着自己的看法,虽然还是众说纷纭,但总的来说,都有一个共同的意思——此次四国将起的动乱,会是红馆坐收渔翁之利的好机会。      柳叶好整以暇地看着底下那些激动的人们,她能明白他们的心情,毕竟红馆自诅咒之后不得不韬光养晦,将所有势力沉入水底,虽然地位依旧尊贵,可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试问谁人不眼红?      不过,有人激动,也有人依旧淡定从容。譬如司空,譬如内馆阵营里坐在一干红馆老人旁边的那个年轻人。柳叶记得他,在来参加破晓会议之前,她曾恶补过有关于红馆的一切。      那个从容之中透着优雅气质的年轻男子是风溪莲不知隔了几代的堂兄,名叫风庭秋,平日里颇受那些老家伙的器重,俨然是年轻一辈里的领军人物。而刚才最先开口说话的那个风桉,则是风头最盛的一个,虽然比不上风庭秋,但也颇有威望。不过,两相比较起来,他只能算是风庭秋的马前卒罢了。      厅中的形式已经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越来越多的人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一致认为红馆不应该收缩防守,而是应该主动出击,以求获得最大利润。而风溪莲,则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眼神里带着一抹淡淡地戏谑。      对,就是戏谑,像是在看一出闹剧一般。他就是那个幕后的导演,而最终,事情也终将按着他写的剧本那样发展。      柳叶看着这一幕,决定要把自己身为观众的姿态给做足了。于是,她拿起了一旁放着的茶壶,很是悠然地给风溪莲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公子,喝茶。”      闻言,风溪莲笑着伸手接过了茶杯,也就是他惯用的白瓷酒杯,感受着酒杯上传来的恰到好处的温度,闻着那沁人心脾的茶香,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来。      这两厮,当是在喝下午茶呢。坐在下面的司空暗自腹诽着,抱怨着自己身处喧闹的中心,茶水都是冷掉了的。看看人家九公子,美人茶香多自在啊……      自动无视司空投来的那怨妇般幽怨的眼神,风溪莲啜完了酒杯中的最后一口茶,终于是打算制止下面那无意义的喧嚣。      只见他将酒杯递回给柳叶,却是对那风庭秋率先开了口,“看来大家对我的决定颇多微词,却不知庭秋堂兄意下如何?”      风溪莲终于发话了,原本有些嘈杂的明悟厅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纷纷把目光投向缓缓站起身来的风庭秋,不知这号称风家旁系第一人的人会如何应对。      这是直系和旁系之间的明争暗斗,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禀公子,庭秋认为,红馆沉寂已久,要借此次动乱让世人重新认识红馆是必然的。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红馆既然已经沉寂了这么久,为了不把自己拖入战争的泥潭,也不在乎多等片刻,我们还是要继续韬光养晦下去,等到了适当的时机,再出全力一击,一举成就定局。”风庭秋的姿态可谓是不卑不亢,既不卑怯也不傲慢,“所以庭秋认为,公子的决定乃是上上策。”      风庭秋的一席话,没有让众人看到预想中的掐架,也让得一些明眼的人明白,这风庭秋绝对是个不简单的主。像风桉之流,都是摆在台面上的炮灰。      似是早料到如此,风溪莲依旧不急不缓地说道:“堂兄说得有理。”然后,目光陡然冷冽地扫过刚刚说话的那些人,冷然道:“你们,都忘记红馆的祖训了么?!” 风溪莲的陡然发难让刚刚说话的那些人顿时心里一紧,原本想有旁系的风桉出头,现在看风庭秋那样子,靠山已然不存在,而他们却当堂反驳风溪莲的决定?风溪莲是谁?那是九公子啊!是他们红馆的主!是自诅咒以来手段最为铁血最为冷酷的主!      这时,已然震慑了全场的风溪莲却是转向一边的柳叶,说道:“叶子,告诉他们,红馆的的祖训是什么。”      闻言,柳叶淡然一笑,从容地回道:“人以德、信为心,不弄权,不贪乐,不主杀戮。”      在柳叶缓慢的话语中,众人的背上却都惊起了一层冷汗。这是何其相似的一幕啊,跟五年前的那天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一天风溪莲将司空带进明悟厅,极其强势地把他安在了外馆第一人的位置上,然后亲自,念出了这一段祖训。      在他念完的那一刹那,他亲手将那个叫嚷地最欢的反对者诛杀于明悟厅外。      那个时候,他才刚回归没多久,他还没有在红馆里站稳脚跟,还只是一个新近丧父的弱冠少年。可是那一天之后,所有的反对声音都集体被勒在了喉咙里。      那之后,是五年的安逸。九公子深居简出,并没有如同众人预料般地大肆排除异己,众人都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可是如今……      思及此,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立于风溪莲身侧的柳叶。那个看起来似笑非笑的女子,难道会是第二个司空?不,她也许比司空站的位置更重要,她可是风溪莲的女人。      “你们都听明白了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需要我来解释么?红馆自立馆以来便独立于各国之外,不参与战争,不妄言称霸,如今你们竟是要反祖不成?”      风溪莲可谓是一语惊四座啊,惊得在场的众人心头愣是一颤,尤其是那些兀自还站着没有来得及坐下的人。乖乖,这下事情可大了……你说你个风桉,没事你当个屁的出头鸟啊,现在可好了吧,要死一群人了……      这时,司空却是站起来说话了,脸上荡漾着恳切的表情,不知道内情的人恐怕还真会以为他是在为那些人开脱,“公子息怒,我想大家也是为了红馆的未来着想,心切了而已。”      “是啊公子,大家都是一心为了红馆,言语难免有些欠缺,依庭秋看来,经过此事他们也能开清许多,也能知道自己是做错了。”风庭秋也说话了,到此为止,内外两馆的两个翘楚都是出来求情,这戏也演得差不多了。      不过,饶是如此,风溪莲还是眼神冷冽地扫着下面垂首的人,不急不缓地说道:“既然今日司空大掌柜和庭秋堂兄都为你们说情,那我姑且可以不计较。但我不希望这样的事还有下一次,还望各位牢记我红馆的祖训,切不可生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到那时,溪莲为了维护红馆的利益可是顾不得别人的求情了。”      这是什么?□裸的威胁啊,可是还得叫你受的心甘情愿。下面的人一听风溪莲不再追究了,赶忙是‘多谢公子’,就连那个心高气傲的风桉,也只得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虽是一脸的羞愤,但还是跟着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风溪莲刚让站着的人落座,便是有个白衣侍女悄悄地走到风溪莲身边,俯□说了什么。柳叶因为就站在旁边,所以听得很清楚。那侍女说的是:      公子,袭云少爷回来了。      闻言,柳叶便是好奇了起来。在红馆,公子这个名头是风溪莲独有的,而能被称为少爷的,都是诸如风庭秋、风桉一类人,那这个袭云少爷又是何许人也呢?      按情况看来,能在这个重要的时间段来通知风溪莲的,必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人,也就是属于九公子党的一员。而且,柳叶能明显的看见,风溪莲脸上露出的那意思并不隐晦的喜色。 ☆、袭云少爷   “先让他去花神小榭。”风溪莲轻声跟侍女吩咐着,然后见下面的人揣着惶恐的心思也揣得差不多了,便率先站起身来说道:“今日的事情讲的也差不多了,诸位请移驾花神小榭吧。”      风溪莲这一句话,等于是宣告了此次破晓会议的结束,移驾花神小榭,就说明该是放松的时候了。即将等着他们的,是盛宴和歌舞。恭送风溪莲离去后,众人的心不禁都落回了它们原来的位置,脸上添着笑容跟往日里的老友成群结队地往花神小榭行去。      对于一部分人来说,今天的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但对于另外一部分人来说,今天的事才仅仅是一个开始。譬如风庭秋,譬如风桉。      但很显然,风桉的道行远不如风庭秋来的深,他无法像风庭秋一般把自己真是的情绪都藏在他的笑意之下,他只能用堪比毒蛇般的眼神看着离去的风溪莲的背影,暗地里咬牙切齿。      可是,当他还在心里发着恶毒的赌咒时,他的视线里突然便是出现了一张莫测的笑脸。风桉愣了愣,他知道那是谁,那是一直跟在风溪莲身边的那个叫做柳叶的世家女子。只见她突然间回过头来,不偏不倚地迎上风桉那怨毒的眼神,蓦然一笑。可是就是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却让风桉顿觉凉意。      风溪莲看了看突然回头的柳叶,问道:“怎么了?”      柳叶回过头来,没事般地笑了笑说:“没事,看见了一条牙没长齐的毒蛇而已。”      牙没长齐的毒蛇?风溪莲好笑地琢磨着这个怪异新奇的比喻,脑子里慢慢浮现出风桉的面容来。这还真是个恰当、不失偏颇的比喻啊……      “对了公子,那个袭云少爷是……” 闻言,风溪莲却是可以卖了个关子,说道:“你马上就会见到了。”      柳叶不着痕迹地撇撇嘴,对于风溪莲这个不算回答的回答不置可否。      不多时,风溪莲和柳叶等人便是来到了花神小榭,而刚刚一散席就不见人影的司空也鬼魅般地又出现在了他们的身旁。      “兄弟,听说袭云那家伙回来了?”司空斜睨着眼,心里不知又在打什么算盘。      风溪莲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而得到证实的司空却是故意落后了半步走在柳叶身边,看着她的表情要多玩味就有多玩味。      柳叶被他看得发怵,虽然想像以前那样无视,但奈何心里对袭云这个人有着莫大的好奇,便低声问道:“袭云是谁?”      闻言,司空故作神秘地瞅了四周一眼,同样低声回道:“风袭云,阿莲真正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柳叶暗自思忖着,这个词是在是很容易引起人们无限的联想。更何况,柳叶一直很好奇,这个词在男人之间也是可以用的么……      作为风溪莲青梅竹马的那个人,又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汇聚到花神小榭,盛宴便正式开始了。相比较破晓会议的正式,这类似聚会一般的宴会便显得随意了很多,众人嬉笑谈论着,一边享受着美酒佳肴一边欣赏着曼妙歌舞,似是已经完全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而风溪莲,此时也半躺在位于主位的软榻上,手里握着酒杯含笑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副享乐图。      破晓会议后的宴会是红馆的传统,要是高兴,他们甚至可以玩上一整天。反正这样的奢侈时刻也是一年难得。      风溪莲和柳叶坐着的主位前有一道薄纱遮着,这薄纱的设立也是为了让部下们不要顾及主人的存在而可以尽情玩乐。从薄纱帐里望出去的灯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帐外人影摇曳,琴音绕耳,帐内熏香醉人,美酒佳肴,整个人深陷在柔软平滑的毛皮座椅里,柳叶不得不承认,享乐是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上瘾的东西。      透过薄纱帐,柳叶分明看见了一副众生百态图,一个小小的红馆,恰似一个社会的缩影般。而坐在风溪莲不远处的司空则是半倚在座位上,把玩着手里的那根桐木烟杆,时不时地抽上一口,跟旁边的舞姬戏谑一番。那放荡不羁、坏坏的摸样到还真是一个好包装,至少很多女孩子都吃这一套。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那姗姗来迟的袭云少爷终于是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而伴随着他的到来,人群的喧闹有了那么一刻的停滞。那个脸上鲜有表情的男子,刀削般的面容带着几分清秀,一双眸子却是漆黑如夜,透着莫测的眸光。他不如风溪莲和司空那般俊朗,但是却又一番独特的韵味来。      他径直地穿过熙攘的人群,而人们在他走过的时候也自动地分出一条道来,还不时有人点头跟他打着招呼。而他似乎从来都是冷冷地,最好的表现也就是微微点个头而已。但众人却丝毫也不计较,在他走过之后依旧欢笑不断。      不为别的,只为他风袭云这个名字,乃是红馆暗部的首领。一手掌握着红馆最强的力量,跟司空并为九公子风溪莲的左膀右臂。      乍一看,风袭云似乎跟白先生是一类人,但只要细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其实根本不一样。白先生是因为某些变故而心冷,风袭云的冷则更像是天生的。至少柳叶是这么认为的。      在他挑开薄纱帐走进来的时候,柳叶终于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个‘袭云少爷’,他只平淡地说了一句:公子,我回来了。      风溪莲却是笑着坐起身来,将手中的空了的酒杯扔过去,说道:“对公子我这么见外啊,袭云少爷。”      平稳地接住酒杯,风袭云终于是露出了一抹笑容来,“阿莲。”      风袭云,风溪莲,柳叶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地盘旋着两个人的名字,特别是在听到风溪莲那难得的轻松话语时,她不禁对这个突然入局的袭云少爷刮目相看。他的地位,也许比司空还要重要。      “袭云,这是叶子。”风溪莲看似随意地将柳叶介绍给风袭云,可是风袭云心里却是很清楚,这对于风溪莲来说意味着什么。其实他在外面的时候就知道了关于这个女子的所有消息,但是,他似乎还是低估了她,低估了她在风溪莲心中的分量。      对柳叶微微地点头示意,风袭云便算是打过招呼了,将手中的酒杯放回桌子上,而后便是又转向风溪莲说道:“我先出去找司空坐会,待会儿焚心小筑见。”      “嗯。”风溪莲点点头,这儿是馆主的专座,风袭云一直待在这儿也不好。      风袭云转身掀开薄纱帐走了,柳叶却是心中莫名的疑惑了起来。直觉告诉她,这个风袭云……似乎对自己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待见?不是说他刚刚对柳叶的态度冷淡,而是他看向柳叶的眼神,让柳叶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来。      那是一种带着淡淡的戒备的眼神,那戒备也是让柳叶最疑惑的地方,她自问两人才见面没多久,她也没有做过什么可以令他产生戒备的事情。      不过,柳叶这一番心理活动风溪莲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喝着杯中的酒对柳叶说道:“很意外么?”      “嗯?”柳叶有些不明所以。      “对于我们之前没有告诉过你袭云的存在。”风溪莲解释道。      闻言,柳叶摇摇头,“总会有什么理由的吧。”      这个柳叶,还是一样地与众不同,她的思维方式好像就是跟别人不一样。风溪莲浅浅地一笑,说道:“袭云是个很恪守自己原则的人,想让他彻底认同一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你现在留在红馆,要真正融入这个圈子就必定得过袭云这一关。”顿了顿,风溪莲继而道:“他是我第一个朋友,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跟我在一起,可以说,他见证了我到目前为止的全部人生。他是暗部真正的首领,继承了他父亲的职务。他的父亲跟我的父亲也是至交,虽然身为旁系,但还是站在了主系这一脉,乃是我父亲的坚实拥护者。”      “子承父业么?”不光是职务的传承,连这份兄弟之情也一起传承了下来。      闻言,风溪莲看了眼正在外面坐在司空身边的风袭云,说道:“算是吧……”      好像麻烦越来越多了……柳叶不禁也将目光投向司空和风袭云所在的那个方位,命运总是喜欢跟自己开玩笑,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就把麻烦一股脑儿地倾倒在你身上。      花神小榭里的盛宴持续了很久,一直到了落日西下,醉得酣畅淋漓的众人才是在各自的搀扶下姗姗离去。也许,他们不是真的醉了,而是心醉了。一年之中难得的一次放纵,远离了各种勾心斗角,远离了各种俗世打算,就为这一天,无言的欢畅。      这是红馆不变的传统,也是最受拥护和保持的一个传统。所谓一醉解千愁,就算先前有多么不愉快,到了这花神小榭,就请君暂忘一切烦恼吧…… ☆、心也空空   花神小榭一天的狂欢过后,红馆的人便又是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去。晚间的时候,当柳叶伴着风溪莲回到焚心小筑,不可避免地便是再一次看见了那个风袭云。      风袭云和司空还有没去参加宴会的白先生正一起坐在那石桌旁等风溪莲回来,风袭云外出了那么久,不管是叙旧还是有正事要谈,四人估计都得聊上个半天。而柳叶则毫不避讳的留了下来,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就是因为她是在是很想弄明白这风袭云眼神里对她的那抹戒备。首先,柳叶需要在通过观察来确定这个风袭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红馆的暗部一向是属于红馆的最隐秘的力量,除了馆主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调动他们,这也是为什么风溪莲这一脉虽然饱受诅咒迫害却仍能一直牢牢控制着馆主之位的最大原因。风溪莲曾经跟柳叶简单的介绍过暗部的构成,那时候的柳叶听完之后也是心里不断咂舌。该怎么说呢,暗部的一切都是仿照军队来的,甚至很多地方比正规的军队还严苛。而暗部平时的驻地和训练场所也不是在红馆之内,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很少有人知道。      暗部之所以称为暗部,就是因为它从来都是执行各种明面之下的任务。而作为这个庞大而精悍的队伍最高领袖,因为要执掌暗部和外出完成任务的关系,外出那么长时间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对于这个风袭云,柳叶总是有那么一种感觉:这个人就像是天生没有表情一般,那张清秀的脸上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他看你的目光,不是白先生那种冰冷的感觉,而是包含着另外一种‘空’。就好像你在他的眼里,存在感就如同空气一般轻薄。他寡言,可以说是惜字如金,但却精准万分;他似乎不把别人放在心上,但却能一眼看穿你的心事。风袭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外冷心也冷。      大概也只有在风溪莲的面前,他才能被称作为一个有情感的人。而司空和白先生大致也能获得他的一些并不显著的表情回馈,但是柳叶……作为这个小集群里的新人,跟风袭云见面的时间还不过一天,自然是暂时得不到他的认可了,更别提他对她那隐隐的戒备之心了。所以,柳叶坐在他旁边的时候,总是感觉在风袭云眼里,自己就像是身后飘摇落下的一片枯叶那样单薄。      小聚过后,司空便是回了外馆,而风袭云自然也是有他自己独立的别院。不知为何,一向对别人的目光不为所动的柳叶在风袭云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站在柳叶身侧的风溪莲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说道:“再多相处些时日吧,袭云他只是天生性子有些淡漠罢了。不过,要是他真的认同了一个人,那就一定会把他当做生死之交来看的。”      “他只是不习惯而已。”一旁冷冷的白先生也说话了,但他们两个那带着安慰语气的话其实并不能让柳叶感觉轻松多少。就连风溪莲他们也是感受到了柳叶与风袭云之间那格格不入的感觉,要说日久见人心,那谈何容易。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柳叶的经典招牌这个时候就又要出来亮相了,其实这倒也是种类似阿Q的精神胜利法。      而后,柳叶却并没有直接回房,而是来到了隔壁那羿族男孩的房间里。自从那天丢下一本心经之后,柳叶每天只在傍晚的时候才来看他一次,以便验收他抄写的成果。其余的时间,正如她那天说的那样——你吃不吃饭,报不报仇,都与我无关。而因为这男孩乃是属于柳叶管辖的,所以其他人也没有再多干涉。      ‘吱呀——’一声推门而入,柳叶一眼便是望见了又一次坐在窗边的那个消瘦单薄的男孩。他似乎总喜欢坐在那个位置,无论谁的到来也不能让他把视线挪开。柳叶曾出于好奇从窗户里望出去看过一次,窗外的景色是那高耸入云的大雪山。虽然大雪山脚下的那片茂密的森林因着视线的关系并不能很清楚地看见,但这并不有碍于男孩的凭空想象。      柳叶知道,他每一次的眺望,每一次的凝眸,都是在脑海中勾勒描绘那个已然不存在的家,那些嬉笑的人们,那个父亲。虽然,这些人,这些物,无论他再怎么愁肠百转,也不可能回到他的身边。可是男孩的心里现在空空如也,他需要些什么来填满他。      是恨意,羞愧,懊悔,还是无尽的思念?柳叶把目光从男孩的脸上移开,瞥向了桌上散乱着堆叠的纸张。心经虽短,但每天一百份还是个不小的量,男孩就这么不卑不亢地坚持了下来。柳叶可以明显的看见男孩脸上的黑眼圈,还有手上因长时间握笔形成的凹痕,很显然的,他把白天无法完成的份额自动挪到了晚上。他没有要求着减少数量,也没有偷工减料,为了保持体力,也不得不把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总之,柳叶的意图算是完成了小半。      将纸张拿起来细细看了看,男孩写了一首漂亮的好字,看来他的父亲平日里也没有因为住在深山与世隔离就疏忽了教导。      “从明天开始任务减半,你只要抄五十遍就够了,另外的时间拿来把心经背下来。什么时候背完,就什么时候来找我。”      柳叶落下话又一次地走了,男孩只是回头瞥了她一眼点点头,从始至终也没有说一句话。      入夜,男孩终于是动了动有些酸痛的身子回到了书桌前,准备继续抄写。却忽然间瞥见桌上不知何时放着的一个小巧精致的食盒,男孩打开来一看,却见里面摆的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银耳莲子粥。      男孩愣愣地看着这碗粥,任那扑腾的热气拂上面颊,似乎有一股……淡淡的温暖的感觉来。      翌日,当柳叶再一次拿到男孩抄写的心经时,却在最后一张的最下角,看到了几个娟秀的字体——任晓尨。      嘴角弯弯地勾起,柳叶将这张纸抽出来放在那一叠厚厚的心经最上面,然后用镇尺压好,整齐的放置在书桌上。这叠纸,不仅仅承载着那些轻飘飘的字体,还记载了一个男孩的成长。      在知晓了男孩的名字之后,柳叶因为风袭云而有些杂乱的心情重视略微放松了些许。而风袭云也并没有时常待在焚心小筑,他更多的时间是和暗部待在一起,所以也并没有与柳叶产生多少交集。      而当柳叶那天去往外馆找司空的时候,却在外馆大堂外看见了一个意外的身影。那是风庭秋,风溪莲那个名义上的堂兄。      对于柳叶,外馆的人大都知道了她的身份,遇见的时候都会喊上一声‘叶姑娘’,柳叶对此也是无所谓的态度,称呼什么的终究只是一个代号而已。而当柳叶在招呼声中穿过人群正要拐弯时,却见大堂门外的风庭秋正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温和地说着什么。      柳叶登时便是停下了脚步,见那女孩灿烂着一张笑脸,一个劲地点着头。而那风庭秋则是一边有些宠溺地摸了摸女孩的头,一边向街对面那个卖糖葫芦的大叔招了招手说:“刘叔,给元元来一串糖葫芦。”      “好嘞!”那被称为刘叔的大叔忙跑过来,笑着挑了跟最大最红的糖葫芦来递给小女孩,还碰了碰女孩的羊角辫打趣道:“贪嘴的小元元,你又缠着你庭秋哥哥给你买糖葫芦吃啊。”      闻言,元元嘟起嘴说道:“元元也答应庭秋哥哥要乖乖的,庭秋哥哥是大好人,元元最喜欢庭秋哥哥了!”      “哟,小丫头嘴挺甜的么!”刘叔好笑地说道。      风庭秋则是笑着拍了拍元元的肩:“元元去玩吧,庭秋哥哥今天有事呢。”      两只手抓着糖葫芦,元元认真地点点头,腆着红扑扑的小脸跟风庭秋和刘叔分别说了再见,才乐呵呵地跑走了。      见元元走了,风庭秋付完糖葫芦的前后便是转身打算回馆,没想到一回头便是见到不远处站着的柳叶。对于这不期而遇,风庭秋倒是自然得很,见柳叶也没有什么要走的意思,便上前温和地打招呼道:“叶姑娘,真巧啊。”      柳叶浅笑着点头示意,说道:“庭秋少爷倒是好兴致,可让叶子刮目相看了。”      闻言,风庭秋一笑置之,“环境不同罢了,心境不同罢了。倒不知叶姑娘今日来外馆可是找司空大掌柜?”      柳叶点点头,说道:“一些琐事罢了。”      “司空大掌柜的话刚才往西苑的方向去了。”      “西苑……叶子知道了,多谢庭秋少爷告知。没事的话叶子就先告退了。”柳叶回道,正准备转身走了,却不料那风庭秋却又开口说道:“叶姑娘若不嫌弃的话,让庭秋来为你带路如何?” ☆、线索中断   望着风庭秋微笑着的脸,柳叶微微愣了一下后便是回道:“那就麻烦庭秋少爷了。”      见柳叶大大方方地答应了自己的请求,风庭秋的眼眸里也是悄然闪过一丝别样的神情来,但很快,这抹神情就又消失不见。      “叶姑娘这边请。”风庭秋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于是,柳叶就在风庭秋的带领下出了大堂往西苑走去。这外馆共分为五个区域,除了大堂外就是东、西、南、北四苑,分别住着红馆那些特殊的住客。      一路上,风庭秋和柳叶随意地交谈着,说得越多,柳叶心里却是越诧异。这个风庭秋……怎么说呢,给人的感觉不同于柳叶先前想的那样圆滑世故、精于心计,而是如春风拂面般的温和舒适。他的眼神很真诚,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着一种和煦,他不会刻意讨好赞美你,但却能让你感觉到放松和舒适。尽管他身为旁系的第一人,尽管柳叶是九公子的身边人,可他却像对待一个朋友那样对待她。      柳叶从他的身上完全感觉不到半丝虚伪作假的成分,他那清澈的眼神似乎就能代表他的内心。当然,这并不代表柳叶就会认为他真的就是这么个无害的人,要是如此,他也不可能在红馆活得那么好。可是,柳叶还是不可遏止地想起了刚才在大堂门外,小女孩元元说的话。孩子总是最诚实的。      庭秋哥哥是大好人,元元最喜欢庭秋哥哥了。      不断地思索中,不知不觉,柳叶和风庭秋已然走到了目的地。      “好了叶姑娘,庭秋就送到这里了。你从那扇门进去就能见到司空大掌柜。”风庭秋说着,笑容依旧清澈而真诚。      柳叶点点头,说道:“叶子多谢少爷了,少爷走好。”      风庭秋点点头,便是转身往内馆的方向离开。而柳叶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想到:要是表面的这一切都是风庭秋刻意装出来的,那么他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就在这时,司空正好办完事从门里出来,看见柳叶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禁问道:“叶子,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闻言,柳叶算是回过神来,见是司空,便回道:“刚刚碰到个人。”      “嗯?”司空不解,问道:“谁啊?”      “风庭秋。”      “是他啊……”闻言,司空却是一副明白了的样子,似是能够理解刚才柳叶有些出神的样子了。可柳叶却是不明白的,便问道:“风庭秋,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呵呵,觉得匪夷所思么?”司空呵呵一笑,“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也那么觉得。那时候阿莲的父亲刚刚去世,我也刚到红馆,阿莲又常年在外没有势力基础,那本是旁系出手夺位的最好时机。如果他们成功的话,现在被称作九公子的,就该是风庭秋。不,也许连九公子这个名号也会被取消了。不过,阿莲毕竟是阿莲,红馆的其余势力在他的手上被迅速整合,震慑了每一个人。而原本旁系的计划是要跟阿莲赌上一赌的,可是作为其关键的风庭秋却说服了所有人,将那一场即将到来的内斗消弭于无形。”      而且,不光如此,他到现在还稳坐旁系第一人的位置,无可撼动。默默的在心里补上那么一句,柳叶说道:“他似乎在红馆里很有威信。”      司空点点头,“不光是旁系,他在我们这一派人中也有着影响力。如果换了他当馆主,也许现在红馆也不会比在阿莲手上差到哪儿去。当然啦,只是局限于表面上而已。”      柳叶没有想到竟连司空也说出了这种话,不过还没等她表示惊讶,司空又继续说道:“风庭秋给人的感觉很像一个人。”      “谁?”      “红馆的前任馆主,阿莲的父亲。那个自诅咒以来红馆最受人尊敬,最杰出的男人。”司空缓缓地说出了答案,目光渐渐的变得深邃。      竟然是他?柳叶的思绪不禁又是复杂上了几分。要是再加上这一点,风庭秋的危险系数就能上升一个等级不止了。      而这时,司空却是突然间便是想到了什么,讶异出声道:“咦?对了叶子,你来这儿做什么?你不是要去东苑的么?”      按原计划,柳叶本来是要去东苑找千面婆婆的的,但因为中途遇见了风庭秋,而柳叶并不想别人,尤其是风庭秋那一干人知道自己的事情,所以便顺势说自己是去找司空。柳叶笑笑,将其中原委跟司空简单地说了一下,司空听明白了之后便说道:“这件事回去再跟阿莲说一下吧,说不定风庭秋此举是想借你传达些什么。”      柳叶点点头,又聊了几句之后便是拜别了司空前往东苑,千面婆婆还在那里等她呢。      要说千面婆婆为什么找柳叶,自然是为了柳叶先前跟她请教的那个祭坛一事,就在今天早上,柳叶接到司空派人传过来的消息,说是千面婆婆让她去一趟,事情有进展了。柳叶当下便是放下了手头的所有事跑来了外馆,殊不知就在半路遇见了风庭秋。      而现在,柳叶终于快要见到千面婆婆了,心中自是出现了一抹难得的激动与忐忑。事关柳叶的整个人生,由不得她不慎重。      来到千面婆婆的小院之时,千面婆婆正坐在院中的花园里摆弄着手头的一大堆资料。听见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便是立马转过身来,面露一抹喜色来,“叶姑娘你来啦!”      千面婆婆突然的笑脸相迎让柳叶微微有些诧异,要知道,上次柳叶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追杀山羊胡老道,知道自己是公子推荐来的之后也没对自己有多少好感。      可是今次……      “来来来,先坐下。”千面婆婆一边招呼着柳叶在她身边坐下,一边快速地从桌上那散乱地纸张里抽出几张来递给柳叶,“叶姑娘,你先看看这个。”      柳叶看着千面婆婆吐露这急切和期待的眼神,狐疑地接过纸张翻看起来。这上面没有记载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一个人的资料和生平。可就是这一个人,让得柳叶刚刚看了第一行,就一阵心惊。      潋真,蓝玉王朝末任大司命,千年前最伟大的预言师。      其余的内容柳叶并没有细看,脑子里盘旋的都是刚刚的那句总括似的话。那千面婆婆告诉自己有进展了,又把这个人的资料给自己看,她究竟是想告诉自己什么?      这时,千面婆婆却不顾柳叶眼里的疑惑,自顾自地解释道:“在我们研究各类祭坛、铭文的人心中,潋真大司命就像是神明一般的存在。不管历史的记载是否属实,我们都相信他那堪比星辰的智慧和无上的洞察力。自他担任大司命后是五年里,他创造了大大小小不下百余个祭坛,数千段铭文,为蓝玉王朝谋求神佑,堪称蓝玉第一智者。”      柳叶可以明显地看见,在说这一段话时千面婆婆眼里的崇敬和向往,虽然柳叶自己是无法体会这蓝玉第一智者的风采,但由此可见一二。      千面婆婆继续说道:“我仔细研究了你给我的草图,虽然不完整,但是经过我的观察,终于在前些日子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是什么?”柳叶不禁追问。      “你的那个祭坛,根据样式来说,明显是蓝玉王朝时期的作品。而它那独特的回转方式,却是出自于潋真大司命之手!” 这一下,柳叶不可谓不心惊了。潋真,大司命,蓝玉王朝,这其间的种种令人深思。而且在柳叶的心里,跟蓝玉王朝扯得上关系的都不是什么简单货色,你看那神引之术,那明玉组织……现在,难道自己也要搭进去了么?      “婆婆,这件事你确定么?”柳叶不禁开口确认道。      千面婆婆慎重其事的点点头,说道:“我敢确定,百分之一百。只是不知道这祭坛的完整纹路,不然或许还可以推测出它的具体用途。”      “现在还不能知道吗?”      摇摇头,千面婆婆解释道:“姑娘给的图太过简略了,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再做进一步的推测,不过……”      “不过什么?”柳叶也有些急了,线索可不能在这里断了,不然柳叶的回家大计可就得石沉大海了。      闻言,千面婆婆将柳叶先前给她画的草图翻出来,指着它说道:“我猜测,这祭坛也许是潋真大司命后期的作品,也就是说,在蓝玉王朝即将灭亡之前。因为,虽然蓝玉王朝的破灭导致很多东西都流失了,历史被扭曲,各类文献被销毁,但各类祭坛因为不好破坏便大多数被保留了下来。至于潋真大司命所创造的,我也基本上都了熟于心,可是姑娘的那个,我却没有半分印象。而且,你看这祭坛的整体样式、风格都已成熟,不可能是前期之作。”      对于千面婆婆这样一生都在搞研究的人来说,骤然发现了这么一个也许极具价值的祭坛,而且这祭坛还是自己最崇拜的人所做,没有什么事比这个更激动人心了。所以,千面婆婆说完了自己的推测之后,便是怀着忐忑而又兴奋的心情问道:“叶姑娘……不知你还能不能回想起来这祭坛的具体摸样来,这对姑娘你、对老身我,都很重要。”      闻言,柳叶却是不得不扯出一抹无奈地苦笑来:“婆婆,恕叶子我是在是无能为力了,那草图,已经是我能回忆起的最详细的了。”      这是事实,草图的简略也不能怪柳叶,毕竟当时的情况容不得她细看,那匆匆的一瞥也只能让记忆力超群的她记住这么一点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忘了说一下,因为过年了,所以有的时候会不定期的隔天更新,但弄堂还是会尽力日更的~~~希望多多评论收藏啊~~ ☆、再度远行   从千面婆婆的小院里出来后,柳叶独自一人行走在回焚心小筑的路上,心里不由地回想起刚才千面婆婆那失望的神情来。要说失望,最失望的当然应该是柳叶自己了,眼看着唯一的线索就这样葬送在自己的手里,她的心情又有谁能体会。      没有谁能猜到这祭坛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千面婆婆不能,风溪莲也一样不能。      不过,幸好柳叶一向信奉的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人生准则,她不是那些所谓的有志青年,也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人。她只是她自己。所以,只是摇摇头,将脑子里那些消极怠工的想法甩在脑后,柳叶加快了回程的步伐。      这几天风溪莲的脸色又开始苍白了,新一波的诅咒又即将来临。就像是命运的轮回一样,牢牢地扼住了红馆以及风溪莲的命脉。      回到焚心小筑的时候,风溪莲果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石桌旁看书。当柳叶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房里的软榻上休息。      柳叶走近了,将一旁放着的毯子给风溪莲盖上,目光不可避免地近距离观察到风溪莲的脸。在那一张苍白之色渐浓的脸上,似乎还有着那么一丝憔悴。      这两个月以来的奔波劳碌让他的身体变得更抵不住诅咒的侵蚀了,这一点,风溪莲其实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比谁都努力,花上了自己所有的时间,堵上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只为了把这一切在他的手里做一个终结。      也就是这样的风溪莲,让得柳叶有了留下来的念头。      就因为,在他那苍白的面色衬托之下的,那双漆黑如墨的泛着光彩的双眸。      三天之后,诅咒的爆发时期终于过去了,当风溪莲缓缓恢复过来的时候,柳叶也等来了她的访客——任晓尨。      那时,任晓尨站在柳叶的房门前,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原本攥紧的手也终于略微放松了下来。天知道,就仅仅是走到隔壁的这几步路,花了他多大的勇气。      他不知道当他迈出这几步路之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他看不懂那些人,也不知道他们心里究竟是什么打算。他只知道,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供他挥霍。羿族分家那整整一百三十六条人命,都背负在他的肩上,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叩响了房门之后,门很快便开了。任晓尨走进屋内的时候,看见那天见到的那个被称为公子的人也在里面。不过,他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并没有理会自己,瞥了一眼之后便是又转过头去,将目光放在手中的书上。      见状,任晓尨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那个长相俊美的公子总是让他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柳叶就在任晓尨的面前随意地坐下,缓缓开口道:“你都准备好了么?任晓尨。”      任晓尨点点头,依然保持着惯有的沉默。      “背一遍给我听吧。”      柳叶的话音落下之后,任晓尨便是依言开始了漫长的背诵,“……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任晓尨背诵得还算不急不缓,想来是准备得十分充分了。柳叶细心地听着,脸上没有作出任何表情。因为她知道,任晓尨等待的不是什么空妄的赞扬,也不是谁人的认可,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蜕变的时机。      背诵完毕之后,任晓尨静静地等着柳叶的发话,可柳叶却并不急着一锤定音,而是先给他倒了杯茶让他坐下,问道:“你明白这段话的含义了么?”      闻言,任晓尨抿着纯,眼眸里闪过一丝夹杂着倔强而又失望的神情来,回道:“没有。”      可是,出乎任晓尨意料的是,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后,柳叶却是笑了,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懂,所以,我可以给你两年的时间来感悟它。”      任晓尨诧异地抬起了头看着柳叶,眼眸里充斥着不解。两年?她这是意味着什么?      “这是我给你的唯一选择,但接受与不接受全凭你自己的想法,我并不打算干预。如果你选择拒绝,那么你现在就可以离开,去报仇,去做一个无谓的莽夫,把你的命拴在腰里去跟仇人拼命。如果你选择接受,我也不能给你任何承诺,这里没有人会替你报仇,因为那是你自己的事。你能得到的,就只有一个机会而已。”瞥了一眼脸色凝重的任晓尨,柳叶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选择权在你,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听着柳叶与任晓尨两个人的对话,不远处的风溪莲回过了头看了看柳叶。这个外表清冷的女子,从来都只按着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她的关心,她并不在乎别人能不能懂,只是按着心里想的那样做了而已。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也许刚开始你会被她的外表所吸引,但最后你会发现,真正让你挪不开视线的东西,其实在她的心里。      风溪莲慢慢将目光转移到坐在柳叶对面的任晓尨身上,只见他沉默了良久,在一炷香即将燃尽的时候,终于是开口道:“我选择接受。但是,我一定不会花上两年的时间。”      男孩的语气很坚定,眼眸里满是不可撼动的坚决,那紧握的出了汗的手掌,将刚刚的微颤悉数收回。而对面的柳叶在听到他的回答是也是松了一口气,嘴角闪烁着笑意道:“既然如此,那么,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明天准备出发。”      任晓尨点点头,柳叶没有说明天出发要去哪里,做什么,他也没问。反正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其余的,都不是他需要担心的了。      待得任晓尨走后,柳叶却是转头看向窗边的风溪莲,眉宇间带着点忧色地问道:“明天就走会不会太仓促了,你的身体……” 闻言,风溪莲放下手中的书,说道:“没事的,我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况且,一路上不是还有你陪着我吗。”      听风溪莲这样说,柳叶也就不再多言了,风溪莲一旦决定的事情就很难再更改了。这本是前些日子就订好了的,等红馆的事情告一段落,他们就出发前往四国。      至于风庭秋的那件事情,风溪莲在听到之后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说道:“风庭秋可以暂时不用管他,只要我没有失败,他就不会怎样。而且旁系有他坐镇,倒也安宁。”      当时听到这番话的柳叶却是不甚理解,还以为风庭秋也是九公子党的一员,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风溪莲否定了。风溪莲告诉她,风庭秋没有多大的野心,他只是需要确保红馆在最强的那个人的带领之下前进,只有当他判断那个人失格之后,他才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倒。      风溪莲还说,如果不是各自的身份所限,又相见甚晚,他跟风庭秋,一定会成为挚友。就像跟司空他们一样。      风庭秋这样的人虽说行事不至于有多么光明磊落,但至少,你无须担心他会使什么卑鄙手段。   柳叶很庆幸,风庭秋不是她猜测的那种可怕的人。红馆的水虽然深,但还好有几个强力的阀门控制着,不至于造成多大的灾害。而当破晓会议之后,风溪莲再一次震慑住众人,暂时稳定了局势之后,他们也要再一次从这里出发,去往那个乱世的中央。      翌日,当破晓来临,柳叶和风溪莲便是带着任晓尨一起踏上了红馆商队的马车。这次的外出依旧没有声张,送行的人也就寥寥无几。司空、白先生、凉姬,还有多日不见的风袭云。      司空依旧是那副不羁的样子,摆弄着手里的桐木烟杆靠在门口,一如既往地跟柳叶打着趣。白先生站在他旁边,依旧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而风袭云,则是走到风溪莲跟前,虽然话语已然简略,但却透着浓浓的关怀。      “注意身体,不要太过强求。有事就派人通知我。”      就这样,在看了这些人最后一眼后,柳叶和风溪莲登上了马车,随着商队消失在风绯城的晨曦里。      马车缓缓驶出风绯城的时候,柳叶撩起了窗帘看着窗外街边的景色,脑子里忽然间便是浮上一个疑问来:      这一次的离开,要什么时候才能再度回到这里呢?      柳叶心里有那么一种感觉,当她再度回到这里的时候,沧海已然桑田。等待她的,将会是那花开花谢之后的物是人非。 ☆、初入西阳   静静地坐在车厢里,任晓尨不时悄悄地打量着坐在不远处的那个九公子和柳叶。这几天,在赶路的同时,柳叶也塞给任晓尨很多东西让他消化。其中就包括了他最大的敌人四国,以及眼前这个年轻到不行,却掌握了让四国都忌惮无比的权势的九公子。      虽然当初自己被报仇冲昏了头脑,就算现在脑子里还是不断地想着那血仇,但任晓尨不是傻瓜,仇恨并不能让他变成一个不知感恩的人。虽然他只有十二岁,但也已经有着基本的判断力了。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也许是这个世上唯一能替他报仇的人了。所以,任晓尨很乖,一路上虽然没沉默,但至少给他们没有添任何麻烦。      抬眼偷偷瞥了一眼两人的方向,任晓尨看到那个九公子半躺在软榻里,那双修长而白皙的手,看起来似是毫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车窗外,不断地有情报和各类消息、书信递进来交到他手上,他便快速而有效率地通过柳叶将消息传达下去。      一旁的柳叶就帮着他处理着各类事务,冷静而从容地对守在马车外并行的人发布着任务,并没有对任晓尨有丝毫的避讳。而那一个个任务的内容,却让他感到心惊肉跳。饶是他这个一直生活在密林深处的半大少年,也知道这些命令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影响。      如果,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那么报仇就指日可待!任晓尨的那颗心不知不觉地被牵动着,可是他知道,要达到那样的程度,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时,那九公子却是抬头看了看车窗外,忽然对柳叶说道:“叶子,快接近南羽城了,要回家看看么?”柳叶已经离家很久了,为了她,风溪莲不介意在南羽城停留片刻,而那个玉铭珏的死讯,风溪莲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掩藏。      闻言,柳叶的目光微微停滞了一下,待缓过神来时,却是回答:“不必了。”      不是柳叶不想回家,而是她想回的此家非彼家。而且,真正的柳叶早已死了,而自己终究还是要回去的。若是现在去看望他们,反而是对他们的隐形伤害。还不如让他们趁早当这个女儿死了,也好过日后再为她担惊受怕。      闻言,风溪莲看了看脸色微微沉凝了下去的柳叶,心里莫名地感到一阵堵塞,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浮现出那个女人的身影来。同样是在选亲中被选入红馆,那个人,曾经那样温和地对自己笑过;那双手,曾经那样宠溺地抱着他。可是……那一场无情的大火粉碎了一切,那一双曾经温暖的手勒住了他的喉。      现在,同样的位置,换上了柳叶。      她……是不同的吧,是跟那个女人完全不同的存在。如果是她的话,也许结局会不一样……么?对于柳叶,风溪莲有着十分的信心,但是信心再怎么庞大,也是可以被摧毁的。而风溪莲,并不希望看到这一天。      “公子?”见风溪莲有微微地出神,柳叶唤道。      被柳叶这么一唤,风溪莲回过神来,说道:“机会难得,真的不回去么?”      摇摇头,柳叶看了一眼窗外,南羽城的轮廓依然可以模糊的看到,“还是不把他们牵扯进来的好。”      “好吧。”闻言,风溪莲便不再说什么了,垂下眼帘来继续把目光放在手中的纸张上。      于是,马车没有进入南羽城,而是沿着大道一直飞驰而去。他们要赶在那个导火索被点燃之前,在局势失控之前,赶到西阳镇。      风溪莲相信,他那躲藏在幕后的敌人,也会如期而至。      七日之后,西阳镇正门口。      守门的士兵一个个面容正色地盯着来往的车辆行人,明儿个那华清公主就要到了,不好好睁大眼睛做排查,到时候出了篓子可是杀头的罪!这两天每天被长官耳提面命也就算了,保住小命要紧。驻扎在镇外的三国士兵们也是整天在演习,深怕公主一来,事端也跟着一起来。      不过,这可不关他们的事了。这些守门的士兵只是镇长的私兵而已。当初为了平衡三国在这里的势力,所以镇内的治安还是靠镇长负责,镇外才是真正的兵营所在。他们这些守门人,充其量不过是民兵,就算出了事也轮不到他们上。他们只要撑到公主来,然后一交接,回家睡大觉去。      “喂喂喂,都给我仔细盯着点!你干嘛呢?!”那个总是一脸厉色的小队长出现了,一掌拍在一个不小心打了个盹的士兵头上。      “啊!”那士兵低声痛呼,睡意顿时被拍散。连连赔罪之后便是立马挺直了脊背,瞪大了眼睛走到进镇队伍旁边检查起来。      因为细致的检查,而西阳镇本就是商业重镇,进城的队伍便排了老长老长。那刚被教训过的士兵趁小队长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揉了揉头顶,嘴里低声地诅咒着什么,看着这些排队的人也越来越不顺眼。      不知道公主要来了啊,都往这儿挤干什么?看公主么?当心瞎了你们的狗眼!      “喂,你!就是你!把那箱子打开来我看看!” “兵爷,我这里都是草药,小本买卖,没什么……”被点到名的男子忙扯着笑脸回道。      闻言,士兵一瞪眼,厉色到:“废什么话,让你打开就打开,还能少你什么东西不成?”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说着,那男子便只好主动把箱子打开来了,里面放的是刚刚采的药草,一想到待会被士兵随意翻弄过后会有多少脆弱的药草被糟蹋,男子就觉得心头一阵滴血。这几天这些士兵就跟吃了火药一样,以前可没这么厉声厉色的。      男子不禁看了看身边同样在排队的人们,个个脸上都是一脸的怨色。有低声埋怨排队时间长的,也有埋怨这世道的,总之,西阳镇这条商路怕是要有风险了。他们虽然不是官家不是军人,但商人有着商人特有的嗅觉。      而就在男子眼看着那士兵的手即将伸进那一堆药草中肆意翻捣之时,那士兵的动作却忽然间顿住了,随即眼神里出现一抹亮光来,摆摆手说了一句‘你可以走了’,便是快步离开。      男子诧异地往士兵离开的方向望过去,却见不远处一队车队正向这里驶来。男子一边快速将箱子盖上,一边点起了脚尖看,待得看到那车队马车上标着的标志时,才是恍然大悟。      那红色的蝶形标记告诉他,是蕊蝶商会的人来了。      说起蕊蝶商会,那可是植根在西阳镇的数一数二的大商会,拥有着近百年的历史,就算是镇长大人也跟那商会会长以兄弟相称,整个西阳镇可以说没有几方势力敢惹它的。而那士兵屁颠屁颠的跑过去,陪着笑跟车队的领头人说话,显然是想抓住这为数不多的好机会拍马屁。      不一会儿,男子就看见那士兵领着车队首领去到那小队长跟前,三人不知说了一番什么。结果就是,几个士兵只是简单地走马灯似的在车队旁走了一遍,车队就顺顺利利地率先入了镇。      这世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所谓的排查,只是针对外来人和他们这些平民而已。但是,男子还是庆幸的,至少蕊蝶商会的到来让得他的草药逃过了一劫,进了镇之后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将窗帘微微撩起一个角,坐在马车里的柳叶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象。蕊蝶商会的到来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插曲过后,人们还是继续排着队,有人在聊天,或调侃,或咒骂;有人在沉默,在盘算;还有人对那华清公主倒是颇有兴趣,不时跟身边的同伴讨论着。      看着这一幕幕在眼前掠过,柳叶缓缓的放下了帘布。她自然是不用跟别人挤着去排队的,因为她和风溪莲就坐在蕊蝶商会中央的那辆马车里。      蕊蝶商会,也是红馆秘密势力的一部分,是当初红馆那位最早接受诅咒的先人抢先在这里埋下的一颗棋子。现在,它已经如此壮大了。而像蕊蝶商会这样的存在,在红馆那大大小小的秘密势力里还有很多。未来总是有太多的可能,而红馆的风格就是,尽可能地掌握一切。      车队进镇之后,很快的便是来到了位于镇中心的商会总部。其余的人都是在总部门口下了车,而柳叶和风溪莲的马车则是径直驶了进去,在总会中心的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      下车的时候,因为任晓尨就坐在车厢门口,所以他最先下车,其次才是柳叶、风溪莲。      风溪莲之前吩咐过,对于他的到来不得声张,一切从简。所以,迎接的人没有很多,但都是蕊蝶商会的主事人。他们恭敬地守在马车外面,对于即将于九公子见面保持着高度的兴奋和激动。作为秘密势力的他们,平日里自是见不到红馆核心人物的,也不能对外说自己乃是红馆的部下,所以这次九公子的到来,让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激动而又忐忑。 ☆、魅目枫鸾   风溪莲的到来并没有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那样引起轩然大波,所有的人都对其保持缄默,蕊蝶商会了除了会长以及极少数核心人士之外也没有人知道,大家都认为只是来了个重要的客人而已。这对于商会这样的存在来说,可是家常便饭。      风溪莲和柳叶自然是被分配到了最高规格的房间,而任晓尨则是被带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面前,被告知今后的两年就跟着这老头一起为蕊蝶商会干活。老头就叫白胡子,是商会里走南闯北运货的老手。而当他上上下下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任晓尨这个新弟子的时候,任晓尨有种被孤狼盯上了的感觉。      从头到尾,白胡子就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小子,我们明天出发。你要是敢迟到,老子我立马辞了你!”      就这样,任晓尨被塞进了白胡子的车队里面,开始了他为期两年的历练成长之旅。第二天走的时候,任晓尨并没有去跟柳叶和风溪莲告别,只是遥遥地望了一眼他们所在的方向,便头也不回的踏上了路途,去体悟这汪洋世界里的人生百态。      这一天,他还差五天就满十三岁了,比车队里最年轻的小伙子还年轻了两岁。      任晓尨走的时候是清晨,两个时辰之后,护送着华清公主的那长长的车队便是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柳叶和风溪莲就隐藏在人群中,看着被仪仗队和护卫层层包裹着的华清公主。不得不说,虽然这华清公主的气质比不上华瑶那样大方雍容,长得也不如华瑶那样天姿国色,但总体来说还是具备了一个大国公主的素质。      她浅浅的笑着,笑不露齿;不时地朝四周的民众挥着玉手,没有显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的身上没有过多的华贵的事物,她显得更可亲和温和。      只是不知,这究竟是本相还是皮囊。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华瑶公主摆出来吸引火力的弃子。她是生是死,也许对那个坐在王位上的姐姐来说都是无所谓。      入夜之后,柳叶和风溪莲正在房里一起看着西阳镇的整体势力分布图。虽然他们来的路上已经大致分析过一遍了,但现实和实际还是有所区别的。      华清公主要在西阳镇待三天,而按照风溪莲的推断,第一天肯定不会出什么事,那太过仓促。要有变故,也是会发生在第二天晚上到第三天的那段时间里。而在变故发生之前,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掌握局势。      就在这时,柳叶听见一阵低沉的敲门声,正想着这时候会有谁来时,却见风溪莲似是早有准备般地笑了笑,说了声‘进来’。      门开了,来人乃是一个成熟妖娆的女子,一袭紫色的纱裙恰如其分地勾勒出她那能令男人血脉喷张的身材,一双媚眼中眼波流转,笑起来那真可谓是千娇百媚。只见她一进门便是笑语盈盈地往风溪莲身边走去,语气里带着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魅惑之感。      “呀,莲公子,真是好久不见,你可想死奴家我了。”      柳叶看着那女子裹挟着一袭香风走过自己身旁,把自己完全当成无物,并且很是嚣张地半个身子挂在风溪莲身上。柳叶倒也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很平静地坐下来,很平静地看着风溪莲,黛眉不自觉地以一个微小的弧度微微挑起。      “好了,枫鸾,我要的东西呢?”风溪莲对美人的投怀送抱却是如柳下惠一般丝毫不为所动,又似是习以为常般,伸出了手理所当然地讨要自己的东西。      见自己的身份被一语叫破,失去了继续挑逗兴趣的枫鸾便是一脸不情愿地拿出一卷图纸来,白了风溪莲一眼,没好气地放在他伸出的手上。      “呀,想必这位就是叶姑娘吧,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呐,真真是个美人胚子~”眼波一转,那枫鸾却是走到柳叶近前睁着那双媚眼细细打量起她来,眼眸中满是那令人遐想的猜测。“难怪能降得了大名鼎鼎的九公子。”      闻言,柳叶浅浅笑道:“枫鸾姑娘说笑了,叶子只不过是公子身边的一个侍女罢了,跟这个‘降’字怕是扯不上什么关系。”      故作讶异地伸手半掩着朱唇,枫鸾回头望向风溪莲道,“哎呀公子,看我这爱乱想的心思,早先还以为公子和叶姑娘是一对呢!不过公子啊,叶姑娘何等天仙美人,用来做侍女是在是太暴殄天物了,会遭天怒的。不如就把她送到我那里怎么样?我可一定好生伺候着。”      枫鸾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一双媚眼的电波量饶是柳叶看了都是招架不住。不过,风溪莲那边还没有回答,柳叶这边却是率先开了口:“不知枫鸾姑娘做的可是哪一行当?叶子才疏学浅,怕是要辜负姑娘美意。”      “我么,以己之声,搏人欢颜;以己之容,换你无忧。那儿可是个造福百姓的好去处呢。”      “哦?听起来倒是十分的好。不过叶子从小胸无大志,这造福百姓的事还真是不怎么适合我呢。”柳叶语带惋惜,脸上的表情也可谓是滴水不漏,跟枫鸾两个人一唱一和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枫鸾柳眉微蹙,似真是惋惜到心坎里的样子。看得旁边的柳叶再一次确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这厮肯定跟司空有点不可告人的关系,要不怎么都一样的爱演又腹黑。      “好了,别闹了。”风溪莲终于是带着无奈的表情发话了,“你要真缺人手,我把司空调给你,如何?”      一听司空的名字,枫鸾的眉角顿时微微一挑,似是想到了什么令她芒刺在背的事情一般,回道:“司空那浪荡子就算了,要真让他来,我那些姑娘可全要被她给祸害了!他是大佛,我那儿可是小庙。”      谁在诅咒掌柜我呢?!万里之外的司空一口烟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恶狠狠地喝了一口茶低声道。      看来,这枫鸾跟司空竟是有什么隔日仇一般,柳叶想着枫鸾额上似是挂满黑线的样子就觉得乐呵。      “还是说正事吧。”被半路杀出来的司空这么一搅,枫鸾也失去了打趣的兴趣,便终于稍稍正容说起正事来,“那兵防图我可是给你弄来了,最近看得紧,三国的营地里都是每个半个时辰就换一次岗,现在更是出兵全权接手了镇里的防卫,就怕那华清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情报进出的话可要困难多了。”      “对你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风溪莲笑着说道。      “那是!”枫鸾得意地眼角微扬,论情报收集、处理能力,她枫鸾称第二,那世上就无人敢称第一!这一向是枫鸾最骄傲的地方,比她那出众的容颜和气质更令她满意。      “还有啊,这两天藏宝阁的生意可是很好呢。”枫鸾笑着,又是抛出了一个消息来。      柳叶知道,这个消息怎么看都跟他们没半个铜板的关系的消息,其实才是风溪莲来此的真正目的。风溪莲不是圣人,他也不会去管四国要打仗还是要和平,拯救世界不是他的爱好。他来此,只是为了见见他那躲在幕后的敌人罢了。      那个存在了近千年的神秘组织——明玉。      这西阳镇即将发生的事情,也许会成为世界动乱的罪恶的起始点,但对于风溪莲来说,也许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它就像是一个美味的饵,不仅引来了利欲熏心的政客,还引来了蛰伏已久的阴谋家。      风溪莲虽不是那个放饵的人,但他很乐意当一只黄雀。      而枫鸾口中的藏宝阁,则是明玉组织设立在西阳镇的秘密联络处。在随着华清公主的到来,商道被阻的时候,那藏宝阁的生意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实在是令人费解。原本枫鸾的手下还只是规划出了两处可疑地点以供参考,但随着局势的发展,狐狸终究还是藏不住尾巴。      “都派人调查清楚了么?”风溪莲问道。      枫鸾点点头,又是从怀中拿出一叠资料来放到风溪莲面前,“哝,具体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闻言,风溪莲便是随意翻看了几下,然后抬头问道:“叶子,你怎么看?”      “不如先去探探虚实,红馆与明玉对抗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既然两方心里都清楚,也不存在什么打草惊蛇之说。华清公主这局乃是明玉期盼已久的,他们也断然没有撤退或破坏的念头。况且,公子带着漂亮侍女出去逛街败家买珠宝,再正常不过。”柳叶淡然地说着,似是在说一件再平淡不过的事。      枫鸾在一边听着,心中点头的同时笑道:“你们要是要去的话,我可以附赠一个礼物哦,只是这礼物有点危险便是了。不过,质量保证,童叟无欺哦。” 作者有话要说:肿么已经好多好多天木有新的评论了捏······ ☆、上弦之箭   “公子,这个紫玉簪好漂亮啊,正好配我今天的发式呢,你买给我好不好?”      藏宝阁二楼,众人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那一对正在柜台前打情骂俏的‘璧人’。之所以这个璧人要加引号,那当然是出于某种嫉妒或不屑的心理,很多人心里不看好的缘故了。      这男的,一看就是个世家公子,瞧瞧那白净俊秀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小白脸。      至于旁边那个依偎在他身边的漂亮侍女,一看就是被珠宝蒙了心的浮夸女。这两人虽然衣着华贵,不论是身家还是长相都高人一等,但很显然,只有商人或劫匪才会对他们感兴趣,等等,或许还可以加一个采花大盗。      “不就是根簪子么,你要的东西公子一定给你买到,只要你高兴!”果然,那公子很是俗套地招招手直接唤来了店主,指了指那紫玉簪子,又随手指了指其余的几件玉器,说道:“那个簪子我要了,还有旁边那几个,也一并帮我包起来!”      “公子~”那女子娇嗔着,脸上满是洋溢着幸福的神色,那样子,看得旁边的公子更是得意了。   不用说,这两厮就是柳叶和风溪莲。不得不说,由于两人各自的家世,演戏这种事是在是再擅长不过了。除了现在柳叶依偎在风溪莲身旁,感觉到彼此的体温,造成了那么一点点不自然。      说着,风溪莲从腰间取下钱袋,似是不当回事一样地交给了店主,“哝,拿去。其余的就当是小费了。”风溪莲一摇扇子,又瞥了一眼摆着琳琅饰物的柜台,似是遗憾地说道:“这儿就是没有大雪山出产的冰玉,不然公子我怎么说也得买一块,实在是遗憾呐。”      众人见风溪莲一副我钱多的欠扁模样,心里都不禁暗自腹诽,远远地瞟着白眼。藏宝阁这种地方就是这种人多。不过,他们当然也没有看到那店主听到‘冰玉’二字时,眼里闪过的那一丝眸光。      “哦?想不到公子也是个识货人,不知公子想要的是那种质地的冰玉,小的或许可以帮忙留意一下。”店主笑着说道,无形中,语气动作已是不像先前那样随意。      风溪莲便笑着说道:“当然是要上等质地,以冰雪为纹,色匀,温润,通透。”      “经公子这么一说,小的倒是想起来店里还收藏有一块冰玉,公子不妨跟我去看看如何?”随即,店主做了个请的姿势。      风溪莲点点头,便带着柳叶在店主的引领下从楼梯口离开。众人见状,便也撇撇嘴移开了视线。什么破冰玉,都是有钱人搞的玩意儿。      说起这个冰玉,风溪莲倒还不是真有那个闲情逸致来打听,这个,乃是枫鸾嘴里说的那个危险的礼物。冰玉,其实是一个敲门砖。明玉组织很谨慎,每一个联络点都有不同的接头暗语。而冰玉,就属于西阳镇联络点。      不过,西阳镇是明玉组织重点控制的地方,所以就算是枫鸾花费了多少心思也没有安排进卧底,能够知道的也就那么一个接头暗语,以及一个身份。      那是属于明玉组织一个外部成员的,静水国某个下属小国里的世家少爷,前些日子才被枫鸾的人捕获,现在就关在西阳镇第一大妓院——红楼的地下暗室里。红楼,那是枫鸾的据点。      所以,为了了解敌情,风溪莲亲自来到了这里,假扮着那个世家少爷——姚星宇。原本风溪莲并不打算带柳叶一起来的,可柳叶坚持,风溪莲也只好尊重她的决定。      总之,现在木已成舟,风溪莲和柳叶跟着店主来到内堂,眼看着店主已经是换了一副表情。“两位,想要见冰玉,还请接我一联:黄昏逐雨上。”      闻言,风溪莲淡然一笑道:“明月照旧人。”      听得风溪莲对出了密语的下联,那店主也是松了口气,随即挂上了一副笑脸道:“我是西阳镇联络人谷雨,两位还请跟我来。”说着,那店主便是走到一旁,轻轻转动了一下摆在香案上的香炉。      就像是电视剧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一样,柳叶看到香案后的那一面墙壁缓缓向两侧打开,路出一个隐约透着烛光的通道来。      “会议马上便要开始了,两位还请抓紧时间。”这时,店主走上前来递过两件黑色斗篷和面具来,不过并没有解释什么,想来是明玉组织的惯例。      不露声色地接过斗篷和面具穿戴上,风溪莲和柳叶便在店主的目光下步入了那通道中。通道并不长,柳叶和风溪莲一直保持着沉默,大约十分钟后,便是来到了目的地。      当入口终于出现在风溪莲和柳叶的视线里,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圆形的大厅。乍一看,柳叶还以为来到了前世那些西方国家的圆形会议厅,那相似度倒着实很高。大厅的中央是一块大约直径为两米的圆形空地,四周则是观众席,密密麻麻地坐着身穿黑斗篷的明玉组织人士。      会议显然就快要开始了,风溪莲和柳叶已经看到有一个身穿白色斗篷的老者在护卫的簇拥下来到那中央的圆形空地站定。他同样带着面具,但那佝偻的身材出卖了他的年龄。      低调地在最后面找到空位坐下,风溪莲和柳叶把目光投向那老者,忽视着身旁的人投来的冰冷的审视目光。      清了清嗓子,老者开始发话了。      “感谢蓝玉,让我们今日得以相聚在此。赞美蓝玉,让我们即将缔造一段崭新的历史,并见证这个世界的巨变。我是明玉三长老——萧清。”      话音落下,但是柳叶预想中的掌声并没有响起。周围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就连坐姿也是没有多大的变动。唯有那紧握的拳头,稍稍显露出了他们此刻的心情。      他们很清楚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在做什么,他们很清楚自己肩上背负的是什么。那是蓝玉一千年来的隐忍和期盼!掌声,应该留给胜利者。而他们,要么在沉默中爆发,要么在沉默中灭亡!      老者的话还在继续,“各位,你们是蓝玉的未来,是蓝玉的火种!你们身上继承的,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血统。你们,本应该站在那最高的位置,引领这个世界!可是,卑劣的背叛者将匕首捅进了先皇的后心,篡改了历史,将我们的存在淹没于肮脏的利益交换中。你们,屈服吗?”      “不!”      “你们,甘心吗?”      “不!”      “你们,愤怒吗?”      “是!”      “那么,我,以我们的王——冰玉的名义,请求各位,拿起你们的武器,挺起你们的脊梁,给那些卑劣的背叛者一个血的教训!”      “冰玉万岁!”      气氛被不断地渲染着,那震耳欲聋的喊声冲击着柳叶脆弱的耳膜,柳叶不得不心惊地看着这仿佛忽如其来的一切。与刚才的沉默不同,这一瞬间的爆发是由静至动的极致转变。虽然隔着面具,但柳叶还是可以想象,那面具下充血的双眸,激动泛红的脸颊。      那声音中,有稚嫩的,也有苍老的;有男的,也有女的。这里,到底汇聚了一帮什么样的人,明玉组织究竟是一个由什么人支撑的组织,柳叶到现在,总算是有了一些概念。      这里的这些人,就像是一群常年被关在黑屋子里的猎犬,一旦被放出,就能死死地咬住敌人的咽喉,以最残忍的方式完成他们的复仇。思及此,柳叶突然有种心悸的感觉。跟这样的对手打交道往往是她最不愿意碰到的,他们可是狂热分子,生死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因为被面具遮着脸,所以柳叶也看不到风溪莲的表情,只觉得身边这个人似是早知道是这般的情景,没有一丝丝的情绪波动,那一双手,还兀自镇定地摆在身侧。      良久,柳叶移开了视线,心里暗自嘲笑了自己一下。叶子啊叶子,你疑惑什么呢?坐在你身边的这一位,可是最最玩命的那一个。就算没有人能杀得了他,他也终究会夭折在那恶毒的诅咒上。   只要己方的指挥官不乱,那么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而敌方的指挥官呢?柳叶不禁反复琢磨着那些黑袍人嘴里喊着的名字——冰玉。只是不知,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当然了,不管柳叶心里想的如何,大厅中的发言还在继续。那个老者还在用他那沙哑的,带着一股沧桑感的声音,震荡着人心。当他面前的这些人还在黑暗中奔走的时候,他用这个声音,告诉他们未来,指引他们方向。      人都是感性的动物,在为了确保自己不被一种感情压垮时,他会寻找一种方式来宣泄。就像现在,此时,此刻,置身于这声浪之中。      当他们的心被触动的时候,已经很少有人会再去问,这究竟是对或错,这究竟值不值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巷弄巧遇   这次明玉组织的会议,只是单纯的一次动员大会,具体的活动细节老者一次也没有提到过。微微失望的同时,柳叶和风溪莲也顺着人流走出了大厅。      出去时的路和来时的路显然是不一样的,因为是潜入敌营,所以两人不动声色地跟在人群后面走。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才是来到了出口。      一路上,这些黑袍人都是保持着沉默,因为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愿自己的身份暴露,所以皆是一句话也不说。当到了出口时,众人便四散开来,很快地消失在柳叶和风溪莲的视线里。      两人看了看出口,才发现竟已身处一个破败的小院里,而外面,是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弄里,四周冷冷清清的,想来平日没有什么人烟。待得明玉组织的人全部走光之后,柳叶和风溪莲才是脱去了面具和黑斗篷,步入小巷准备离去。      不过,这巷弄七拐八拐的,分支很多,柳叶和风溪莲在里面饶了很久之后才是找到了通往大道的路。可是,就在他们即将出去的时候,异变陡生。      他们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男子,以迅雷般的速度从两人身边的围墙里跳出来,差点就撞上了柳叶。柳叶心神一动,一个急退堪堪站稳。那男子却是身轻如燕,没有丝毫的慌乱,跳到地上站稳之后便是谨慎的回头看过来。      这一看,约莫保持了数秒的静止,然后便是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银(金)?”      风溪莲和那男子的脸上同时浮现出诧异的神色来,然后便又是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柳叶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两个明显认识的故人,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要说巧,这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而就在柳叶感慨的同时,那被唤作‘金’的男子似乎一瞬间想起了什么,脸色陡变,疾声道:“先别管这么多了,有人追我呢,快跑!”      说着,金便率先开跑,一溜烟便是即将蹿出小巷。见状,反应过来的柳叶和风溪莲也只好无奈地跟上,一边捕捉着金的身影,一遍消失在大道上的茫茫人海之中。      而就在三人消失的那一瞬间,平日宁静的小巷又是迎来了以为不速之客。那人一袭白衫,微蹙着眉站立在刚刚三人所站的地方,目光朝巷口外的大道上看过去。      如果柳叶和风溪莲还在的话,一定会惊讶的发现这又是一位故人,而且是风溪莲一直在找的那位。风溪莲名义上的师兄,这一任的山中老人,在密语森林外的小镇上遇见的那个白衣男子。而如今,他追着金来到这里,究竟是想干什么?      当然,这一切柳叶和风溪莲是不知道的,当他们一路追着金来到一家客栈时,才有时间来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好客房的门,金确信后面没人再追上来时,才是松了一口气,“真是,累死我了!”      “怎么回事?你又惹什么祸了?”风溪莲开口问道。      喝了一大口茶,金缓了口气,辩解道:“我这哪是闯祸啊,分明就是无妄之灾!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白衣剑客,拔了剑就上,还污蔑我是盗墓贼,最可恨那厮还不让我解释!爷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匪寇,不是偷偷摸摸的贼!”      白衣剑客?盗墓贼?风溪莲和柳叶心里都是一惊,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除了这些,那人还有什么其他的特征吗?”风溪莲出言问道。      闻言,金皱眉思索着,然后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说起来,那人武艺高强,武功路数和银你有几分相似!”      金的话,使得风溪莲和柳叶两人落实了心中的猜想。要是金没有说谎,那么,追他的男子肯定便是那个白衣人。      “话说,这位是……”就在风溪莲和柳叶沉吟间,金却是饶有趣味地看着柳叶,贼笑着问道:“银,这位不会是你的压寨夫人吧!我说你有了也不知会一声,兄弟我也好准备礼金啊,还可以趁机好好干上一票。”      闻言,风溪莲不由微微挑眉道:“我看那最后一个才是你的目的吧。”      “嘿嘿。”被戳穿了,金也不脸红,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兄弟,我们可是匪寇啊,你应该说我兢兢业业,克忠职守。”      金和银,柳叶自然是已经猜出那男子的身份,银夜会的三头目之一,风溪莲和司空口中的那个来历不明,出身神秘的男子。      “先生说笑了,我只是公子的侍女而已。”不厌其烦地,柳叶又一次为自己正名。至于称呼,柳叶不好直接叫他的名字,也不知该叫他公子还是少爷,索性就像白先生那样叫他了。      “呵呵,随意一点,叫我金就好了。”金摆了摆手,倒也是个随性的人,就连风溪莲和柳叶出现在那里的原因似是也不在意。只见他嘴角上扬,又是献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不过,美丽的小姐,既然你不是银的人,做我的压寨夫人怎么样?我可是银夜会的三当家哦,不比你们公子差多少。”      这世道是怎么了,怎么总有人要把柳叶当成风溪莲的女人,发现不是后再想要过去?柳叶是一阵无语啊……换一个套路不行么?      “可是叶子自幼体弱多病,恐怕是当不了谁的压寨夫人了。”柳叶不急不缓地拒绝着。      不过,自幼体弱多病?这厮编起谎话来也是个眼也不眨一下的主,所谓张口即来,毫无负担呐。幸好她没加上个‘时日无多’,不然可怜的金非得吐血不可。回想回想她刚才躲避他的那个迅捷动作,跟体弱多病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可偏偏,这人脸上还是一副遗憾加可叹的表情。      果然,跟着银那家伙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金暗自腹诽着。      见状无奈的风溪莲只好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道:“金你不是好好的待在棺脂山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棺脂山,那是银夜会的大本营,平日里由三当家金坐镇。而大当家银和二当家夜则常年不在,一切事务基本上是由金来定夺的。说起来,银夜会只是多年前三个志气相投的少年为了历练而搞出来的团体而已,本没想到会壮大成今天这样的。      听风溪莲这么一问,一直笑脸相迎的金倒是摆出了个难得的慎重表情来,拿出一张纸递给风溪莲,“你看看这个,这是几天前我接到的一封密函,跟上次神引之术的时候一样。”      闻言,风溪莲接过密函一看,上书:世事即将巨变,在此诚邀天下豪杰西阳镇一聚。      没有写明原由,没有落款,没有时间。可是,聪明的人还是能从中嗅出不一样的东西来。这是一份邀请函,更像是一份预告函。西阳镇,将生巨变。      只是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这密函吸引到此。      “夜他知道这件事了吗?”风溪莲微蹙着眉问道。      金摇摇头,“给你们送信的人刚走不过两日,他估计没那么快就收到消息。”      “你带了多少人?”风溪莲又问。      “就我一个。”金干脆地答道。      闻言,风溪莲心里不禁也松了口气。金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把人手带来西阳镇,只是徒劳的陷入泥潭而已,没有任何的用处。他虽然不如风溪莲知道的多,但金向来是个直觉敏锐的人。以前有好几次与敌对阵的时候,都是靠金那异于常人的直觉避免了不少伤亡。      “那就好,这西阳镇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掺和的好,这是四国之间的较量,我们上远还不是牵扯进去的时候。”      金点点头,虽然银和夜一直不在棺脂山上主持大局,虽然自己也是三当家,但是,银夜会真正的掌权者,说到底还是眼前这个人。他那独特的人格魅力就连金有时也自愧不如。这是一个让你不由自主地心生臣服的人,是银夜会一直以来的灵魂。      似是微微犹豫了一下,风溪莲缓缓开口道:“有事的话来蕊蝶商会找我,我暂时化名风九。”      当初创立银夜会的三人,风溪莲,司空,还有金。除了风溪莲和司空本就是好友之外,三人之间一直对彼此的来历身份保持着缄默。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让得这三个少年,成为真正的纯粹的至交,度过了少年时期那张扬而自由的三年。      “知道啦,”金依旧笑嘻嘻的,像是一个阳光大男孩,“话说你跟夜也真是的,老是把担子撂给我,一走就是数月,要不是还有书信往来,我还真以为你们俩横尸荒野了呢!”金一只手搭在风溪莲的肩上,嘴里虽然说着这样没心没肺的话,但他的笑容里却没有一丝的抱怨。      “能者多劳么。”      听得风溪莲这样的说辞,饶是金也不惜一个白眼丢过去,“我看你是美人在侧,乐不思蜀。”说着,金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柳叶,“还有夜啊,那混蛋上次走的时候还顺走了我一瓶好酒呢!看我下次不搬光他的酒库。”      一提起司空,金是难得的咬牙切齿啊。于是乎,万里之外的司空又一次被烟给呛着了。可怜他顺来的酒最后可是全进了风溪莲的腰包。 ☆、事端终起   当柳叶和风溪莲从金那里出来的时候,已时至傍晚,华灯初上。柳叶和风溪莲不急不缓地穿行在人群之中,感受着那一份人潮之下的暗流涌动。      前方是一片红灯区,那炫目的灯火连接着晚霞,也映衬着人们的笑脸,染出一片醉人的色彩来。四周的商铺大都还开着,在这个商业气息浓重的镇子里,夜晚,也丝毫不减活力。      身边,是一个个走过的晚归的人们,也许牵着妻儿的手,也许独自一人,怀揣着一颗归家的心。前方,有人在等他们,有温暖在等他们。      有个莽撞的半大孩子跑得急匆匆地,一不小心就撞在柳叶的身上,手里拎着的酱油坛子擦过柳叶的裙摆,留下几个星星点点的污渍。那孩子没有发现,说了声‘对不起’又匆匆地消失在人群里。      那孩子临走前那张略带歉意的微笑的脸还在柳叶的脑海里盘旋,不由的,柳叶心生出一种苍白的无力感来。      也许,明天,或者后天,这个小镇就会被战火侵袭,在不断的厮杀声中渐渐失去往日的欢声笑语。当泪水取代了笑脸,这里还会剩下什么?是家破人亡还是被迫地流离失所、背井离乡?那个孩子,还会不会有拎着酱油坛子急匆匆回家的那一天。      柳叶很想拽住那个孩子,告诉他慢一点。也许,不会有下次了。柳叶从来都是一个感性的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镇定从容,清冷而又傲然。她不是不在乎,而是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在乎。      她只是习惯隐藏。      看了看旁边沉默地走着的风溪莲,柳叶在他的眼神里试图找到些什么,但是,还是徒劳。就像上次在密语森林,面对任晓尨那次一样,他的眼神里只是一派沉静。他的心,似乎已经在五年前的变故中变得令人莫测。      除了风溪莲师父和他母亲那两件事,柳叶还真没看见他情绪有发生过什么大的波动。柳叶很难想象当风溪莲真的暴露出自己所有的情感时会是什么样子,不,应该说,柳叶也许并不期望那一天的到来。      翌日,也就是华清公主来到西阳镇的第二天。华清公主在大量护卫和镇长以及各大商会会长的带领下参观了西阳镇,而风溪莲和柳叶没有跟去,选择留在了商会里面。白天出事的几率不高,因为防卫太严密,被抓的几率很高。      而到了晚间,巡游结束后,在华清公主下榻的临时别院里。那个刚刚脸上还挂着温和笑脸的华清公主,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却是狠狠地将腰间那象征着自己皇族身份的令牌摔在地上。那双美目里,写满了愤恨和不甘。      令牌很结实,没有被这么一摔就四分五裂,但是,四分五裂的,却是人心。华清公主的表情,也许是嘲讽,也许是愤怒,没有人能说清楚那是怎样的一种扭曲表情。那个白天还在微笑着的仪态万方的公主,此刻已是不知去处。      她的心里,似是有一个恶魔在怒吼着,想要冲破牢笼狠狠地将那个坐在皇位上的女人踩在脚下。她还记得那天,那个人微笑地看着自己,那眼神里的冷漠,那居高临下的姿态,那风轻云淡的面容。      那个女人说:“妹妹啊,我静水国的未来可就系在你一人身上了,妹妹可莫要让本皇失望,让天下百姓失望啊。”      那个女人,她没有告诉自己她的计划,让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来到这里,成为她争霸世界的第一个牺牲品!      “哼。”华清冷然出声,我亲爱的姐姐啊……你可知妹妹我,究竟是何人?你如果真的够狠,就不该把自己放到这里。      门外,传来了低沉的敲门声,有一个男声隔着门说道:“小姐。时辰到了。”      闻言,华清微微敛神,深吸了一口气。再回首时,便又是那个白日里温和大方的公主。她回到自己的卧铺上坐好,假装像平日里一样翻书看字,只是那双泛着寒光的眸子,似是穿透过纸张,看到了未来。      西阳镇终于出事了。静水国华遥陛下的亲妹妹于戌时在别院中遭到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华清公主重伤,护卫死伤数十人。来犯者悍不畏死,守卫人马在付出了惨痛代价之后,终于成功击杀数十人,生擒一人,目前案件还在审理中。      事实上,当时柳叶和风溪莲就在别院外不远处的一家小酒馆里。两人好整以暇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一壶酒,在旁边看完了整场戏。      凭柳叶身为军人的眼光,自然是看出了这群所谓的来犯者身上的猫腻。那出手方式、行事做法,一看就是军队的风格。至于是哪国的军队,在这里已经没有必要追究了,反正这只是各国开战的一个人为的借口而已,谁做的其实并不重要。不过,柳叶还是暗自思忖了一下,得出的结果让她不由得又想起华遥那个女人来。那个女人,颇有点武则天的风范。      她很有可能为了制造这么个由头,掌握主动,而亲自对自己的妹妹下手。这虽然残忍,但并不奇怪,因为她现在可是华遥陛下,而不是华遥长公主了。      但是,红馆和风溪莲的敌人并不是四国中的任何一个,而是背后的明玉组织,所以柳叶并没有花太多的心思在华遥这件事上,而是跟着风溪莲搜寻着明玉组织在这件事中参与的痕迹。      不得不说,多年的沉淀使得明玉的行事风格堪称滴水不漏,他们就像在雪地上行走的旅人一般,刚刚留下的脚印,顷刻间便是被雪片覆盖,让人无从寻起。所幸,它的对手是红馆,这个自立馆以来便跟明玉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势力,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了解它的人了。      在沉伏的这些年里,明玉组织在各国各势力里布下的暗自可谓是数不胜数,可以说,它编织了一张大网,笼罩了整个世界。就算是红馆,都难逃这张网的覆盖。而红馆的历任馆主都是聪明人,从来没有想过要把红馆里的暗自通通拔除,那是不可能的,也是极为不明智的。只有让这些暗自安分地待在红馆,守着那看起来重要其实并不重要的职位,再替红馆传回它愿意或刻意让他们传回的消息,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明智的做法。而风溪莲手上,自然也是有一份完整的名单的,只是还没到用的时候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最近的情节需要反复敲打,所以这章字少了点。 ☆、风云际会   “老板,来一壶酒,再来几个下酒小菜。”      “诶,来了!”酒馆老板迈着急匆匆地步伐穿梭于柜台和各个酒客之间,虽然有些忙绿,但脸上却是挂着欣喜的神色。原因无他,这家小酒馆乃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到他手里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了,但历史的厚重终归不能当饭吃,就算那耀眼的太阳也红总归有下山的一天 。这里平日里来的都是些老主顾,生意清淡,只是勉强能维持生计罢了。      原本今天也是很平常的一天,老板打算早早地关门回家的,可是谁知道从傍晚开始便是不断地有客人来,只摆了几张桌子的小酒馆也难得的坐满了人。虽然有些奇怪,但有生意上门,老板还是很开心的,忙忙碌碌的生活其实才是他最憧憬的。      这些陌生的客人老板并不认识,但在这个外来人口多于本地人口的镇子上,这一点并不奇怪。而当老板还在上酒的同时小心地打量着这满堂的客人时,门外却是发生了更了不得的事情。      先是华清公主下榻的别院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传出了一些嘈杂的声音,而在那不久之后,杂乱而又沉重的脚步声便是侵占了整条街道。      出事了!这是当老板讶然地看倒门外快步走过的一列列士兵时,脑子里第一个迸发出来的想法,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些从四面八方来的士兵不约而同地往别院去时,这个想法就变得更加坚定了。那里面住着的可是公主啊,就前不久老板还站在人群外遥遥地看过她一眼呢,公主出事代表着什么他还是知道些的。至于其他的,就不是他这个小小百姓能猜到的了。      首先赶到的,乃是静水的军队,他们快速而高效地包围了整个别院,摆出一种强势的姿态来不准任何人进出,宣布这里暂时由静水方面全面接管,以至于后脚赶来的荧火和桑木国的军队被无情地阻拦在了外面。      里面住着的是静水的公主,这件事由静水的人来处理倒也无可厚非,但是让令两国的人感到气愤的是,静水的人脸上摆着的那一副怀疑和戒备的神色。那样子,就好像在说:现在你们都是嫌疑犯,要是放你们进去,公主再出事了怎么办。      底下的士兵不明事,冲突在所难免,但所幸荧火和桑木的长官还算是个明白人,及时地制止了手下士兵的过激行为。于是,这件事情,便暂时以荧火和桑木的退兵告一段落。      但是,事情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当还在街道上的人们愕然地看着一队队士兵绷着脸疾步走过,一张张告示以迅雷之势被贴满整个镇子,这个镇子里人们守护了多年的和平终于是被打破。      告示上写着:全镇戒严,实施宵禁。      人们一窝蜂用在告示栏前看着,顿时哗然一片。而还没等他们将消息扩散出去,严格执行着命令的士兵们便是迅速地开始清空街道。按着上面说的,宵禁要开始了。      民众纷纷被士兵勒令回家,沿街的店铺一家接着一家地关上大门,巨变,仿佛顷刻间就笼罩了这座前一刻还迸发着蓬勃活力的镇子。戒严和宵禁,对于这座以商业闻名的镇子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人们可以看到,那一个个士兵衣服上醒目的静水国蓝色波纹标志,而这一场异变,也确实是由静水一手导演。在他们的公主遇刺后的约莫两个时辰之内,一切就已安排完毕。而当暂时退走的荧火和桑木的军队接到消息时,一切已为时已晚。谁也没有想到静水的动作会这么快。      目光再度回到那个小酒馆里,因为临近别院,所以这家小酒馆优先遭到了士兵们的关顾。客人们也已经在士兵的注目下依次结账走人,可是令酒馆老板微微讶然的是,这些客人,这个时候了竟还笑得出来,脸上也丝毫没有变色,仍然和刚才饮酒的时候一样,嘴里聊着那些根本无关紧要的闲话,甚至还有人有闲心跟自己抱怨这酒不够入味。于是,老板突然生出一种感觉来,自己刚才,似乎接了一批了不得的客人。      柳叶和风溪莲自然是混在了这批了不得的客人里面,在周围士兵冷冷的注视下走出了小酒馆。柳叶回头看了看那个脸上路出复杂表情的酒馆老板,不由地笑了笑,他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这间小小的酒馆究竟在这场风云变幻中占据了什么位置。      刚刚聚集在这里的人,与其说是‘酒客’,倒不如说是‘看客’,像风溪莲和柳叶这样的大有人在。酒馆里一共就五张桌子,一桌坐了他们两个,一桌坐了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人,一桌坐着一个长相憨厚的男子,看起来像是个生意人,还有一桌坐着一对与柳叶年纪相仿的兄妹,最后一桌是个美妇和一个一脸冷峻的青年。      话说这仗打来打去也就四国在打,所以在场的不可能有四国的人,他们不会闲到有闲情逸致来这里。而这六人中,柳叶也就认出了三位,这还得归功于先前风溪莲曾经给她看过画像。      那个右眼角有颗痣的美妇,乃是上远五大匪寇集团之中排名第三的簪花苑的首领,名叫玉簪,以奔放妩媚出名,只是不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她手上竟是带着一副镣铐。虽然她用宽大的袖子隐藏地很好,但还是逃不过柳叶的眼睛。至于坐在她旁边的那个青年,柳叶就不甚了解了,但是看他看玉簪的警惕表情,也知道这两人不是一路的。      而那一对兄妹,则是四国境内拜剑山庄庄主的一对子女,哥哥叫尉迟青,妹妹叫尉迟翡。拜剑山庄乃是一个武林门派,在四国境内一直担当着类似武林盟主那样的职责。虽然因为各国朝堂的强势,不如红馆那样地位尊贵,但也是个不容忽视的势力。      至于那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和那个憨厚的生意人,柳叶就不认识了,而当她私下里问向风溪莲时,风溪莲却也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人中十有八九有一个是明玉的人。至于是哪一个,或两个都是,风溪莲还不能立刻下判断。      出了酒馆之后,柳叶和风溪莲准备先回蕊蝶商会稍作休息,等待局势的进一步明朗。不过,就在他们刚刚走出几步的时候,身后却是传来那玉簪的声音。      “那位俊朗的公子哟,请等一下。”      闻言,柳叶和风溪莲顿住脚步,回过身来看见玉簪正迈着媚态万千地看着风溪莲,扬了扬手里的一方白色手帕说道:“这位公子,这个是你掉的吧?”      微微愣了愣之后,风溪莲迅速地反映过来,微微笑道:“那正是在下掉的,多谢姑娘了。”      “不谢,不谢。”对于风溪莲称呼自己为‘姑娘’,玉簪听了似是十分受用,眉角都是含着笑,“哝,还给你,下次可别再让我捡到了,不然我可不还你了哦。”      “姑娘放心,这手帕我一定收好。”接过手帕,风溪莲回道。      闻言,玉簪没有再回话,而一旁的那个青年则是板着脸说了一句‘走了’,玉簪便是无奈地摊摊手,跟着一起走了。      柳叶可以感觉到,就刚刚玉簪跟风溪莲说话的时候,其余的人都是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边,虽然没有刻意停下来,但脚步明显放缓了一些。而让柳叶好奇的是,那方手帕,根本不是风溪莲掉的,那应该就是玉簪自己故意掉在地上,然后假装是风溪莲的,再捡起来。      至于她为什么要演这出戏,还有那个青年究竟跟她有什么关系,现在皆是不知,也许那方手帕能为柳叶解答。因为就在风溪莲接过手帕放入怀中的时候,柳叶瞥见那手帕上折起来的地方似乎写着什么。      回到蕊蝶商会之后,风溪莲便是拿出了那方手帕来,只见上面用红色的脂粉潦草地写着一个地址——恒隆客栈人字房。      显而易见的,玉簪是想要风溪莲去那里见她。但是关键是,她为什么要风溪莲去那里?风溪莲的容貌世上鲜有人知道的,而当时小酒馆里那么多人,她为何偏偏选择了风溪莲?难不成……她看上风溪莲了?她让他过去,是想要……      不,这也不是。柳叶很快便把这个荒诞的想法抛诸脑后,倒是风溪莲,看到柳叶那一瞬间古怪的表情,不由出声问道:“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没有。”柳叶回答的倒是干脆,面不改色呼吸如常,然后,再不着痕迹地改变话题,“要去么?”      点点头,风溪莲道:“事出必定有因,玉簪毕竟也是上远的人,我们不能不管。况且现在是非常时期,任何细节我们都不能忽视。” ☆、混乱终起   等到月上树梢,整个城市因为宵禁的缘故而陷入无言的沉寂和黑暗之时,风溪莲和柳叶便换上了夜行服从蕊蝶商会里出来,赶往恒隆客栈。起先,风溪莲时准备独自一人去的,可柳叶却不管这个,径自换上了夜行服,一副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的样子。于是,风溪莲只好带着她一起,避开静水国士兵的巡逻,一路往客栈去。      因为待在玉簪身边的那个男子身份不明,而且看起来两人之间气氛不怎么好,所以,风溪莲两人摸清房间位置之后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潜伏在窗外,透过窗户的缝隙打探。      房间里有些昏暗,那玉簪就躺在床上似是已经入睡,而那个青年男子则是抱着剑坐在离床不远处,正闭着眼假寐。那个样子,与其说是在守护玉簪,还不如说是在看守她,防止她逃跑。      玉簪既然偷偷地把他们叫来,必定是不想打草惊蛇,不然以风溪莲的实力,那青年男子都可以死几个轮回了。既然不能打草惊蛇,风溪莲便是从腰间别着的香囊里拿出一个类似口哨的小竹管来,轻轻放到嘴边往窗户缝隙的地方一吹,烟雾便从竹管口冒出,顺着风向飘进了房间。      柳叶即使地屏住呼吸,这烟无色无味,但那可是司空那厮研制出来的,药效强,立时见效。      果然,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那烟雾就已经飘满了整个房间,那男子也终于被熏得陷入了沉眠。见状,风溪莲将小竹管收起,也不再隐藏,就大大方方地推开了窗户,伴着月光一起跳入房内。      柳叶紧接其后,跟着风溪莲走到了床边。这个时候,那床上原本像是睡着了的玉簪却是已睁开了眼睛,嘴角荡漾着醉心的笑意,用手撑着微微坐起,摆出一副妩媚的样子来直勾勾地看着风溪莲。      “公子果然来了,奴家我好生开心啊。”至于柳叶,则是被她给彻彻底底的忽略了,对于美貌的女子,她一向是采取无视政策。      闻言,风溪莲笑笑,对于她那语气里酥软的颤音丝毫不为所动,说道:“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见状,玉簪终于下了床,理了理有些散乱的衣服,嘴角勾起一抹魅惑的笑靥来,那镣铐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来,“先不说这个,公子。只是不知我该称呼您什么,银先生么?”      一听到‘银先生’三个字,风溪莲和柳叶的心中都是蓦然一紧,这玉簪是从何得知的?要知道,风溪莲以银的身份示人时,可是一直戴着面具的。      “姑娘,这名字,可是不能乱叫的。”风溪莲依旧带着笑,但是言语里却是透露出一抹冷意来。他虽背着月光,但玉簪似是还能在他眼里看见一抹凉意,这个公子,眼眸竟比那月光还要亮上几分。      “公子莫急,”玉簪掩面笑着说道:“这名字只是我无意中听来的罢了,可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公子忘了吗,白天在巷子里,您的同伴是这么称呼您的。”      巷子?白天碰见金的事被她看到了?“不知姑娘去那巷子里作甚,当时我似乎没看见你。”      “我只是碰巧路过,不过我并没有进去那巷子,而是在外面的街道上。公子您不知道,奴家从小听力过人。”      “是么?”风溪莲冷厉着声音望着玉簪,像从她脸上找出些撒谎的痕迹,不过看她的表情,又像是在说真话。      “公子,没必要骗你。奴家现在武功尽失,可一点也没有自保的能力哦。”说着,玉簪还摊了摊手,露出无奈的表情来。      “武功尽失?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事了?”风溪莲微微蹙眉道。      闻言,玉簪朝那青年男子的方向望过去,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蓦然一笑。接着,便是缓缓走过去,在男子腰间一摸,摸出一块令牌来递给风溪莲,“公子请看。”      风溪莲接过来一看,却发现这乃是一枚官府的捕快令,再联想起玉簪手上的镣铐,事情在有些明朗的同时又更加地复杂化了,“怎么回事,他是官府的人?”      玉簪点了点头,说道:“想必公子也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玉簪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数日前,我簪花苑接到一封密函,我便只身一人来此。只是谁知一出上远便是碰见了他。”说着,玉簪笑着看向那青年男子,继而说道:“他叫冯莫林,乃是静水出了名的铁面神捕,我不过手痒出手截了个老乡绅纳小妾的花轿,他就把我给抓了。不过他倒也真是个清廉正直的人,知晓那乡绅是强娶之后便是把他给办了,但是他说什么也不肯放我。起先我也是出于好奇,想着跟他一起走一段路也不错,但谁知他竟给我下了散功水,我又没有解药,这不,正好路过这里,就遇见公子您了。”      事情的始末玉簪已经交代得很清楚,看起来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况且她也已经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对风溪莲和柳叶的具体来历也没有咬住不放,于是,风溪莲暗自思忖了一下之后便是开口道:“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需要帮忙吗?”      出乎意料的,玉簪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西阳镇已经乱了,我继续待在他身边反而安全,公子只需把这封信替我送回簪花苑便行,倒是自然有人来解救。”说着,玉簪从贴身衣物上缝制的口袋拿出一份书信来交给风溪莲。      风溪莲把信收好,却是不语了,等着玉簪继续开口,他可不认为玉簪叫他来只是因为这个。      果然,见风溪莲这样,玉簪便继续说道:“公子,其实玉簪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      玉簪微微熟练了一下脸上的妩媚笑容,正色道:“公子,若是日后世道有变,还请允许我簪花苑能站在公子身侧,以出绵薄之力。”      闻言,不禁是风溪莲,就连柳叶也是对这玉簪刮目相看起来,她的胆识和远见,都是上等。现在就急忙站队,而且还不知道对方的确切实力,也许在外人看来是一个愚蠢的决定,但这,却是需要大智慧。      稍稍沉默了一会之后,风溪莲终于是做出了回应,“叶子。”      柳叶会意,走上前来将刚刚准备好的一枚印刻着‘银夜会’三字的令牌还有那迷烟的解药一起交到玉簪手上,说道:“如有需要,可持此前往棺脂山。”      接过令牌收好,玉簪心里终于觉得踏实了些许,笑容显得灿烂了许多。      而与此同时,离恒隆客栈不远处的某间客栈里,却是传来了兵刃相交的打斗声,间歇性地,还有一个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都说了不是我了,你怎么就那么缠人呢!”      “喂,本爷累了,不陪你打了行不行?”      “老子是匪寇,匪寇你不知道啊,谁稀罕你那破墓啊!”      打斗声越来越大,渐渐地引来了街上巡逻的士兵,可等他们急匆匆地冲上去一看,那制造混乱的人早已破窗而去,不知打到什么地方去了。      为首的一个鹰脸男子扫了一眼凌乱的房间,眼里闪过一丝忧色来,现在是非常时期,任何一点异常都是不被允许的。于是,鹰脸男子转身便是下达了命令:      “全员都有,给我找,找不到提头来见!”      今夜,注定要是个不眠夜。对于奉命搜查的官兵是这样,对于刚刚才从客栈里一路打到城门口的金和那白衣人也是这样。      而刚从玉簪那里出来的风溪莲和柳叶也是察觉到了远处的异动,就在两人疑惑间,却见两人一逃一追地从不远处掠过。借着月光,两人很快便知晓了对方的身份,也为这场骚动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走,我们去看看。”风溪莲低语着,说话间便是飞速地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飞掠而去,而柳叶则紧随其后,飞快地在屋顶上腾跃。      不多时,两人已经来到了城墙边,那金和白衣人所引起的骚动也被顺势带到了那里,甚至惊动了城门口的官兵,以及被拦在城门外的另外两国的人马。      事情,似乎不可控制地朝预定的方向之外发展了。原本在风溪莲的预算里,三国的人还不至于那么快就起冲突,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形发展下去,冲突很快就会到来了。      混乱的场面往往是矛盾激化的摇篮。      其实,原本场面还是不至于失控的,但很显然,有些有心人躲在了士兵中间,以散步虚假消息和蛊惑同伴来催化了矛盾。荧火和桑木的人早看静水那居高临下又蛮横的嘴脸看不惯了,都是身为四大国之一,静水却总是摆出一副老大的样子。而静水的人心里本也就不怎么待见他们。      于是,在关着的城门不知被何人打开,士兵中有人带头发生了几股小冲突之后,场面就变得不可控制了。饶是领头的长官叫喊着停下,那声音也是瞬间便被士兵们的吼声淹没。 ☆、红楼王爷   当时,风溪莲和柳叶就躲在距离城门不远处的屋顶上,借着身前高高的古树遮挡住身形。而在不远处的那场□中,身为始作俑者的金和白衣人见形势不好,也已然遁走,不知去处。      这场骚乱来得太快,也太出人意料,也不知到底是巧合还是必然。总之,它就这么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而就在三国士兵发生大规模冲突之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静水国的大股士兵就闻讯赶来,以迅雷之势控制住了场面。      赶来的士兵们显然情绪也不怎么好,有的人已然红了眼。因为就在他们出发的时候,领队的将军告诉他们,公主身受重伤,恐怕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来袭的那些人,竟生生地打断了公主的腿!那可是静水国高贵的公主啊,如今华遥陛下的亲妹妹,竟然在自己等人的保护下废了一双腿。而现在,荧火和桑木的人竟和本国士兵发生了火拼,要说他们心里没鬼,谁信!      于是,静水的士兵们彻底地怒了,而荧火和桑木的士兵也打出了真火。虽然最后由于两国军营位于城郊,距离较远,无法及时救援而被静水俘虏,但每个人心里都是不服。      总之,这场闹剧落幕的时候,没有人心里是轻松的。      而在所有人都撤离的时候,没有人看见,那因为闹剧的落幕而关上的城门却是又一次开了,一个身穿静水国服饰的男子急匆匆地骑马踏上了前往静水王都的管道,绝尘而去。      翌日,三国的对峙还在继续,但明显大家都理智了很多,虽然各自都是陈兵在前,以防万一,但还是默契地选择了谈判交涉的方式。荧火和桑木的人希望静水尽快释放昨晚被俘士兵,而静水则一直拖延时间,声称现在城内正在严查袭击公主的凶手,暂时不能放人。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静水是在怀疑荧火和桑木,可是双方都没有足够的证据。      而与此同时,风溪莲和柳叶也在静待局势变化的同时,在枫鸾的协助下追查着明玉组织的蛛丝马迹。那天在小酒馆的时候,枫鸾就命人在四周埋伏了人手,待得酒馆里的人各自离开后便是分头追踪。作为重点目标,那儒雅的中年男子和那状似憨厚的生意人自然是重点照顾对象。可惜,虽然查是查到了他们的落脚处,可是等进一步监视时却发现,那儒雅男子早已不知去向。      就在枫鸾等人一位线索中断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竟是发生了。那儒雅的中年人居然来到了红楼。于是,枫鸾在第一时间便是通知了风溪莲,而风溪莲也在第一时间做了决定,去会会那个男人。      于是,风溪莲便是来到了红楼,而这一次,柳叶却是没有跟来,她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查探那个生意人。      风溪莲来到红楼的时候正是下午,红楼里生意正隆,来来往往皆是一个个满目春风的客人。风溪莲一出场,便是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当然了,这里面更多的是众位姑娘们的目光。      在这红楼里,虽然大大小小尊贵的有钱的客人很多,但这么俊俏的公子可是少见。这里商人云集,姑娘们平日接待的,多是肥肠大度、红光满面的。所以,风溪莲一亮相,便是吸引了众多姑娘前去招待。可那俊俏公子倒是没有丝毫的受宠若惊,也没有点中哪个人,待得楼里的姑姑枫鸾走出来了,才是跟着一起进了三楼的厢房。      对此,楼里的姑娘们都是颇为遗憾,而客人们则是看得不太舒心了,暗道小白脸又什么好看的。      进了厢房,枫鸾便是领着风溪莲在房中坐下,掀开了地面上铺着的一层地毯,楼下房间的景象便是跃然眼前。红馆精通机关术,这红楼姿势也安装了不少。隔着这层地板,楼上的人可以清楚地看见楼下的场景,而楼下的人却是看不见的。      而那个正在楼下房间的人,正是那个气质儒雅的中年人。陪着他的,则是红楼的头牌——牡丹。      风溪莲坐着接过枫鸾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后问道:“这牡丹可是我们的人?”      “不是。她来这儿不过两年,当初进来的时候是卖身葬父,我调查过了,一切属实。”枫鸾答道。      闻言,风溪莲的表情却是没什么变化,依旧状似悠闲地品着茶看着楼下的两人。那两人看起来像是一般的恩客和□,调调情说说话倒是显得正常不过。      “调查得如何了?”风溪莲又是问道。      “这几日我都是派人全天跟踪,但是效果并不显著。除了知道那人自称林霄之外,与他接触过的人我也一一调查过,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过,在我手头掌握的资料上,倒还真有林霄这个人。”枫鸾也是坐下来看着楼下的场景,一边看一边调动这脑袋里搜集到的信息。“我所知的那个林霄乃是静水的一个闲散亲王,素有逍遥王爷之称。为人风流,不爱权势,常年都是在游山玩水,不过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还曾一度拜入柳老先生门下。”      “柳老先生?叶子的父亲?”风溪莲面容微动,这林霄竟是跟柳叶有点关系?      枫鸾点点头,“他拜入柳老先生门下的时候叶姑娘还小,大约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应该也没什么印象了。”      “能确定是同一人吗?”风溪莲又问。      “我有八成把握。”      闻言,风溪莲暗自思忖了一下,八成虽不是完全肯定,但对于枫鸾来说却是个相当高的概率了。“把林霄的所有资料都给我挖出来,一件小事都不可以放过。”      枫鸾点头领命。其实,早在风溪莲来之前她便是下达了命令了,聪明的人总是会在主子下命令之前准备好一切,枫鸾的办事效率一向是风溪莲最为看好的地方。      与此同时,在镇北的一家小商会里,柳叶却是跟着蕊蝶商会的人叩开了大门,正大光明地进去了。      这家小商会名叫万龙,跟西阳镇遍地的小商会一样,是个不起眼的存在,但是柳叶要追查的人却在里面。那个长相憨厚的生意人,据枫鸾的手下汇报说就是在这里当管事。而恰巧,万龙商会最近跟蕊蝶商会又一笔生意往来,于是,柳叶便是混在蕊蝶商会的人里面来到了这里。      万龙商会出门迎接的人里正好就有那个男子,他恭敬地跟在他们会长后面,一副老实巴交的摸样。又恰好的是,那男子正是负责与蕊蝶商会接洽的人,名叫朱正。      那朱正恭恭敬敬地领着柳叶一干人来到内堂坐下,再命人奉茶,前前后后招待地万分周到,就连跟着柳叶等人来的车夫都是得到了招待。      而后,柳叶坐在一边看着他与蕊蝶商会的人商谈着合作细节,心里也暗自打量着他。这个人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作风谨慎又小心,商谈中的各个细节都是面面俱到,讲得很是周密,看起来就是个中规中矩的生意人。柳叶在那边坐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没有看出什么马脚,只得心里暗道:明的看不出来,只有来暗的了。      商谈完毕之后,柳叶等人也没有多做停留,谢绝了留下参加晚宴的邀请便是踏上了回程。不过,路行到一半,柳叶却是碰上一件令她在意的事情来。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柳叶正坐在马车里撩开了窗帘往外看,却看见车旁走过一个蓝衣女子来,有些鬼鬼祟祟地用手帕遮着面容,还不时左顾右盼不知在看什么。柳叶一时心奇,便仔细看了几眼,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那人的面容,不是金是谁?      于是,柳叶忙喊停车,让蕊蝶商会的人先行回去之后便是跟上了前方快步走着的金。      “姑娘,你掉东西了。”柳叶不好直接喊他的名字,便假装搭讪地走到了金身旁。那金一回头看见是柳叶,一副活见了鬼的样子,一脸的错愕加羞愤,一把拉着柳叶便是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进去之后,还没等柳叶开口询问,金却是先说话了,“我的姑奶奶啊,你没事街上乱晃干什么?”      看着金如丧考妣的样子,柳叶不由觉得一阵好笑,便笑着说道:“这街人人逛得,怎就我逛不得了?只是不知原来‘金姑娘’还有这雅癖。”说话间,柳叶还意有所指地瞟了瞟金身上的那件裙子。      不过,这金穿起女装来倒是好生漂亮,那窄窄的腰身饶是柳叶也有些自愧不如。而被柳叶这么一说,金的表情就更加丧气了,下一秒,却又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四下警惕地望了望,问道:“银呢,银没在这里吧?”      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柳叶难得地噗嗤一笑,说道:“你放心,他不在。”      闻言,金总算是松了口气,哭丧着脸坦白了自己穿女装的原因。 ☆、枫叶纸鸢   要说这件事情,始作俑者还是那个不知姓名的白衣人,不管金怎么辩解,他就是只管提着剑跟在金屁股后头追杀,让金连个喘气的机会都没有。金是有苦说不出,百口莫辩啊,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个‘喜人’的场面。      穿上女装混淆视线,着实是下策中的下下策,是在是不得已而为之。金自问虽然年纪不大,但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也有些年数了,可从来也没碰见过嗅觉这么灵敏的,好像无论他藏在哪里,那白衣人总能找到他。      “喂,美丽的姑娘,我们打个商量怎么样?”金搓着手,瞪大了眼睛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柳叶掩嘴一笑,却是说道:“可惜我今天是作为商会的人出来的,商人从来不做赔本买卖。”      闻言,金的眼角不由地抽了抽,但看了看巷子外,想到那个不知何时又会从天而降的白衣人,便只好就范:“姑娘,酬金多少?”      “明码标价,我掩护你离开到安全的地方,你欠我一个人情。”柳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倒还真像个正在开价的商人。      “没有具体的事让我做么?”金哭丧着脸,人情这东西他一向敬而远之的。可惜,他碰到的是柳叶,只见柳叶嘴角一勾,立马便是把报酬翻了个倍:“两个。”      “成交!”金立刻拍板定案,谁知道再讨价还价下去柳叶还会把报酬提高多少。只是心里不由喟叹,谁只他堂堂银夜会三当家,竟然被个漂亮姑娘坑了,而且这姑娘还是某种意义上的自己人。      其实,柳叶倒也不是真心要跟他开价,只是见金那个样子,突然来了兴致,觉得好玩罢了。      “好了,我们走吧。”柳叶见交易达成,便开口道。      金看了看柳叶,又看了看巷子外街上的人群,疑惑道:“就这样出去?”      “嗯”柳叶回答得理所当然,“放心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有那么一瞬间,金再一次强烈地感觉到一种‘被坑了’的感觉。而当他和柳叶并肩走上大街还不过走了百步,这种感觉便更甚了。要说为什么?因为那白衣人就出现在前面不远处!再过一分钟,双方就要迎面相撞!      金不着痕迹地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柳叶的手,想提醒提醒她。柳叶却是递过来一个安心的眼神,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金很想告诉她,您这是老神在在,从容过头了。      不过,她的样子让金不由地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银。这两个人的做事方法,何其相似。当然了,这个银,乃是五年前跟他一起闯荡的那个银。      近了,又近了……金恨不得现在立马掉头就走,但是,看看旁边的镇定的柳叶,却又觉得有这个人在,事情一定可以解决。这种矛盾的心理,金不是第一次产生。以前跟银一起闯荡的时候,银就一直会让人生出这种感觉来,无论是多大的困境,无论是多令人沮丧的现实摆在面前,那个男子,似乎总能带着你荡平一切阻碍,扭转乾坤。      人啊。果然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生物。      不过,别看柳叶表面上不把前面那个白衣人当回事,其实在她从容的外表下,正在飞快地盘算着解决的方案。刚才之所以不掉头就走,只因为她不喜欢见了敌人掉头就走而已。      而就在双方距离还差十来步,那白衣人已然将手不着痕迹地扣在腰间的剑柄上时,柳叶终于行动了。      只见她稍稍加快了脚步,就在即将与那白衣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手轻轻地,看似无心地在白衣人腰间一拂,手链便是缠上了白衣人腰带上垂下的绳结。      “呀。”柳叶掩嘴惊呼,手上却是发力,将白衣人留在了原地不得向前。      白衣人微微蹙眉,转头一看柳叶的脸,蓦然间便是想起了这个女子是谁。而就在一个晃神间,原本就在前面的金已然不知去向。      被设计了。      白衣人立马便是反映过来,想追上去,却是被柳叶的手链缠住,不得动弹。现在毕竟是在大街上,柳叶也毕竟是个姑娘家,两人贴得这么近,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伴侣一样依偎在一起,让得白衣人难得的产生出尴尬的感觉来。      “姑娘,可否先将你的手链暂时褪下。在下还有事,要速速离去。”      看着白衣人脸上并不明显的红晕,柳叶不由地也是一吃惊,想不到这家伙竟还是个稍显腼腆的人。      “可是这位公子,这手链对我可是很重要,不小心拉坏就不好了。”柳叶的话一听就知有些强词夺理,但她倒是一副本就如此的样子,让得白衣人只能愣愣地看着柳叶的手晃晃荡荡地挂在自己腰侧。      看见那只有如白玉般的手,又回想起柳叶先前在那镇子上的表现,白衣男子终于是暂时放弃了对金的追击,借着宽大的袖子将柳叶的手挡住,说道:“姑娘,既然这样,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好吗?”      “这里人多不好吗?”柳叶似是很疑惑,眨了眨眼睛。      白衣人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自幼便跟着师父在山中长大,要他动动武还行,跟姑娘打交道这种事,他是鲜有做过的。尤其,是像柳叶这样的女子,一旦你在她面前暴露出一个弱点,她就会坚持把它利用到底。而他唯一做过的依次,偏偏就是跟柳叶,还记得当时柳叶回了他一句,‘我自死我的,与你何干’。      “姑娘,在下并没有恶意。”白衣人看起来彬彬有礼,倒是比先前非法入室和追击金的时候显得儒雅温和一些。      目光审视地看了白衣男子一眼,柳叶说道:“那好,你跟我来吧。”      闻言,白衣男子稍稍愣了一下,但奈何他跟柳叶现在是连在一起的,柳叶要走,顺便把他也就拖走了。白衣人便只好跟着柳叶,反正以他的武功,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想必也能全身而退。不过,这姑娘的力气还不是一般的大啊。      柳叶一路牵着白衣男子来到了河边,在一株垂柳旁边找了个地方沿着河岸坐下,让双腿自由地垂在河面上。然后动动手拉了拉白衣男子的腰带,示意他也坐下。      而待得白衣男子坐下之后,他却是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尽量不让自己触碰到柳叶,那身形,在柳叶的眼里是稍稍有些拘谨了。      柳叶笑了笑,说道:“公子,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鸢。”男子回话,而后又是怕柳叶不知道是哪个字再问一遍,便有解释道:“是纸鸢的鸢。”      “姓呢?”      “我没有姓。”白衣人的声音倒是很柔缓,是柳叶喜欢的哪一类型,既能让人挺清楚,又让人觉得犹如春风拂面,很是舒服。只是,在鸢说出他没有姓的那一瞬间,柳叶似是在他的眼里看到一抹黯然来。      “是么,我倒是有姓,可惜不常用。你可以直接叫我叶子。”柳叶笑着回道。      “那,叶……姑娘,”鸢还是没有直接叫出柳叶的名字,而是加上了‘姑娘’二字,“这个可以解开了吗?”说着,鸢指了指腰间。那种活扣方法他没见过,所以也解不开。而强行解开的话又会不可避免地发生肢体接触,他也不愿意,所以……      “啊,”柳叶似是尴尬地笑了笑,“我忘记怎么解了,再等一会吧,等一会我就想起来了。”      鸢沉默。现在柳叶最大,听她的。      而使了坏心思的柳叶,发现其实这个鸢跟她原本想象中的很不同。先前见到他时,觉得他冷酷,神秘,甚至有些阴郁。可是现在……怎么看怎么容易推倒。      于是,两人就在这河堤之畔,绿柳之旁,坐了好一会儿。柳叶识相地没有提及他师父、风溪莲、金还有那卷古书,为了不把他吓跑。而对于其他方面的问题,鸢却是没什么隐瞒的。应该说,他似乎不介意跟柳叶坐在这里瞎聊天。      直到……风溪莲寻来。   风溪莲是乘着船来的,据枫鸾的消息说有人在这里看见了柳叶,狐疑的同时便坐上了红楼的船过来接她。谁知一过来,却是看见了柳叶身边坐着的鸢。      风溪莲自然知道那人是谁,只是不知他们两个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熟稔地坐在一起,虽然中间隔了大约有一拳的距离。      当时柳叶正凑近了鸢的脸在说话,惊讶于他浓密而长的睫毛时,对于鸢脸上泛起的淡色红晕感到很惊奇。而就在她回头间,就看见了不远处站在船头上的风溪莲。      柳叶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好了,虽然不知道这种预感出自何处。于是,她立马便是不着痕迹地松开了鸢的腰带与自己手镯的牵连,缓缓站起身来对鸢说道:“接我的人来了,鸢。” ☆、落叶之秋   同样站起身来,鸢顺着柳叶的视线望去,第一次,与风溪莲四目相视。      收敛起刚刚因为柳叶的调笑而放松的心神,鸢凝眸望着柳叶口中的那个‘公子’,当随风荡漾的柳枝扫过自己身侧时,忽而便是想起了那个已经在自己脑海里存在了多年的人。      风溪莲的船终于在岸边停靠,只见他向着柳叶伸出了自己的手,说道:“叶子,该回去了。”      闻言,柳叶侧头对着鸢轻轻一点,便是依言伸出手搭在风溪莲的手上,在风溪莲轻轻的一个使力下跃上了船。      船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惹得湖面微微泛起了涟漪,而就在那涟漪还未消散之前,柳叶却看见风溪莲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整个人飞掠而起,剑尖直指鸢。      一切仿佛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柳叶才刚刚反映过来,两人便是打上了。      风溪莲抖手一个剑花便是朝鸢的身侧削去,而鸢则是急退一步,反手格挡,随着剑刃相接的一声清脆声响传来,两人的身影便又是快速分开来。      轻巧地落在柳树上,脚尖只轻轻一点,鸢便是又一次向风溪莲急速弹射而去,那剑身反射出的寒光,照映着因打斗而震落的青黄柳叶。      十个回合之后,两人默契般地收剑相对而立。任由那散落的柳叶掉落在各自的身上。柳叶站在船头,刚刚风溪莲突起打斗的惊愕已然被另一种感所替代。      这两人的招式着实相似,果真是同门师兄弟。      而此时,鸢的心里却是激动与失落并存。激动的是,他终于见到了那个一直无缘谋面的师兄。失落的是,自己果真如师父所说的那样,不及师兄的十分之一。刚刚发生的一切柳叶是不明所以,但是鸢却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山中老人门下独有的认剑仪式,因为大都同门却不相识,所以为了防止日后自相残杀的局面出现,先祖便是开创了这个仪式,十招为准,以剑认人。      “师兄。”鸢抱剑行礼,认可了风溪莲这半路杀出的师兄。      风溪莲将剑收起,脸上却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点了点头说道:“你已继承师父名号,无需再向我行礼。另外,师父的丧葬,可是你操办的?”      果然,他一见面便是问这个问题,与师父的感情可谓如想象中的深厚万分,鸢这样想着,回道:“确是我操办无疑,师父寿元已尽,乃是寿终正寝。临终前,他还托我向师兄带话:莫忘了与为师的十年之约。”      “十年之约啊……”风溪莲的眼眸里闪现过一丝无奈与自嘲来,这约定也怕是难以完成。不过,这情绪也是转瞬即逝,风溪莲下一秒便是沉声问道:“师父秘藏的那本古书,可是遗失?”      闻言,鸢的眼里陡然掠过一丝惊骇来,他怎么会知道?可随机转念一想,既然他跟柳叶是一起的,当时柳叶在那镇子上,他自然也在,知道古书的事也不足为奇了。于是,鸢便回答道:“是,目前原本已追回,我还在继续追查偷盗者的下落。”      “身为下一代传人,你理当为师父守墓,怎地连这点也守不住?”风溪莲依旧沉着声,面色上也不是很好看,一派冷酷景象。      面对风溪莲的责问,鸢却是无从反驳,虽说他已贵为此代传人,早已出了师门的风溪莲无权责问他,但也许是自小便是对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师兄抱有着一种崇敬而羡慕的复杂感情,鸢的心里,着实生不出丝毫怒气来。而且,这本就是他的失职。      “是我失职,我定当全力缉拿偷盗者。”      风溪莲看了看鸢沉着的脸,知道多说无益,便最后叮嘱道:“在外一切多加小心,莫要辱了师父的名头。”语毕,风溪莲便是纵身一跃回到了船上,背对着鸢对柳叶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      柳叶点点头,眼睛却是不由自主地往岸上的鸢看去,鸢正看着风溪莲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当她的目光转向风溪莲时,风溪莲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想来是因为师父的事又扰乱了心神。      现在已是深秋了,风溪莲却还是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袍,在那瑟瑟的寒风中显得格外的单薄。柳叶用余光扫了扫四周,看见有件雪白的袍子挂在那边,便是拿下来轻轻披在风溪莲的身上。      “公子,天凉了。”      听到柳叶显得有些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感觉身上突然传来的温暖,风溪莲回头看向柳叶,脸上终于是有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伸手摘去粘在柳叶身上的一片叶子,风溪莲抚摸着叶子上面错综复杂的纹理,突然间问道:“叶子,这树叶一到秋天便是会脱落,你说它本身知晓自己这样的命运么?”      面对风溪莲突发奇想的问题,柳叶无从答起。她虽然也叫‘叶子’,可此叶非彼叶,这树木花草有没有思想还是两说。而柳叶,这个从小就怕麻烦的人也不愿意去考虑这么深奥纠结的问题,于是,柳叶便回道:“公子,知与不知又有何区别呢?这树叶的结局已是定数,再去追究其他,不过是徒增感伤罢了。”      很典型的柳叶式回答,既然麻烦就不要去想,既然麻烦就不要去做,也许后面再加上一句,那麻烦已经来了怎么办?她会回答你,在它没变成不可收拾的大麻烦之前,解决它,而且最好是斩草除根。      轻笑了一声,风溪莲摊开掌心任由那叶子被风带走,这个世间,总是有那么多人,在那么多时刻里,庸人自扰。而柳叶,似乎一直是那个样子,洒脱得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点条条框框的束缚。      船还在前行,荡开了湖面的浮萍,在桨橹‘咿呀——咿呀——’的声音中邂逅一群群归巢的鸟儿。远处有风在摇曳,摇曳了树桠,摇曳了晚霞,也摇曳了人心。      鸢一个人站在岸边站了很久,他看到柳叶站在船头回过来冲他一笑,那笑容里沾染着夕阳的余晖,在心海里晕染开来。她站在他的身边,就像是一副画卷那般美好。      可鸢也记得,她说过的那句话:我倒是有姓,可惜不常用。你可以直接叫我叶子。她似乎总是能很神奇的,在你感到悲伤压抑的时候,以一个巧妙的点挑破气氛。那淡淡的清冷的声音,正好合适。      浅浅的笑笑,鸢回身,踩着满地的落叶远去了。      而当风溪莲和柳叶回到蕊蝶商会的时候,金正在风溪莲的房间里盯着桌上的文墨不住地叹气,想起自己今天的‘光荣事迹’,就恨不得用那墨水往自己脸上涂上那么厚厚的一层。反正也没脸见人了。      所以,当他看见风溪莲推门而入的时候,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尴尬在空气中流淌。      “哟,银,怎么回来得真么早啊?”      “早?”风溪莲回头望了望已是昏黄的天色,疑惑间听见身旁的柳叶笑出了声,“这位爷,怎的才不见片刻,您就换了身衣服呢?这天莫非是下过雨了么?”      “呵呵……”柳叶话语一出,金就立马垮了,愤恨地撇过脸,愤恨地盯着那砚台,想着是不是真给自己来上几笔。      “你们打什么哑谜呢?我是错过了什么吗?”风溪莲继续疑惑着,不知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对了,金你在这里做什么?”      闻言,金眼巴巴地盯着风溪莲,说道:“喂,兄弟有难,你会收留我的吧?”      这时,柳叶也是在金哀怨的目光中笑着将白天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听得风溪莲哭笑不得,这金怎么总是有那个能耐惹祸上身,记得他跟司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正被人追杀,一看见马车就立马钻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了一句:兄弟,江湖救急!他虽虚长风溪莲一岁,但行为举止却总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一笑起来整个眉眼都含笑,一执拗起来非钻牛角尖钻到死不可。      说起来,这金的长相倒是颇得柳叶欢心的,棱角柔和,皮肤白皙,大眼睛,包子脸,再加上一头柔顺的黑色中长短发,活脱脱一个令人垂涎三尺的小正太。就是长相跟行为举止分属南北极两端,令柳叶颇为遗憾。      不过,要是风溪莲和司空知道柳叶怎么想的话,估计他们又得眉角抽抽了,金这厮着实无良,靠着那张脸都不知骗了多少‘姐姐’。      遐想间,风溪莲笑着说道:“放心吧,你在这也待不了多久了。”      “什么意思?”金一下子抬起头来,不解地问道。      见状,没等风溪莲回答,柳叶便是回道:“你是被追杀糊涂了罢,这都快打起来了,现在不跑更待何时。不过你要留下来的话,我想公子也不介意的。”      闻言,金顿时鼓起了包子脸,大眼睛里饱含幽怨,“呐,银,你可不能弃我而去啊。”      可风溪莲却直接选择了无视,目不斜视地走过金到一旁坐下,而柳叶,则是扮演着她侍女的身份给风溪莲斟着茶,矜持而又有礼。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风溪莲和鸢的关系,在这里做个小小的整改。前文中说鸢是风溪莲的师兄,这里对调一下~前面也会找机会改的。 ☆、血色月季   见状,金只得撇撇嘴,望着一旁的砚台,继续挣扎着要不要给自己脸上装点一下。      翌日,风溪莲、柳叶和金一行三人出了蕊蝶商会,没走几步,金便是摇摇手闪了人,理由是他可不想让风溪莲同门相残。不过这是不是真的,那只有天知道了。总之,看他那样子多半是跑路回棺脂山了。昨晚风溪莲也跟他谈过,现在银夜会需要人镇守。      而柳叶和风溪莲的目的地,金也是去不得的。今日卯时的时候,柳叶便是收到了枫鸾的紧急通信,让他们务必去一趟红楼。所以,金走了之后,两人便是直奔红楼而去。      一路上,柳叶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西阳镇的早市,原本是极为繁荣和熙攘的,道路两旁早早开着的店铺,摆着的地摊,吆喝的卖家,笑脸相迎的店主,还有那终年都风尘仆仆的来自各地的商人们,无一不彰显着这座小镇独有的魅力。可是当风溪莲和柳叶走过的时候,那被风卷起的枯叶拂过脚边,秋风里特有的萧索弥漫了整个街道,笑声没有了,街道两旁扑腾的热气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过往士兵那冰冷的审视的眼神,和仅剩下的那些本地商贩脸上的愁容。      穿过主街道,再往那一片红灯区走去,也正值刚刚喧嚣过后的冷清时段,没有了各位客人,姑娘们也在抓着机会稍事休息。而风溪莲和柳叶则是直接从正门进去,在枫鸾的相迎中来到了内堂。      “公子,出事了。”第一句话,枫鸾就为这次会面奠定了沉重的基调,只见她快速地走到里面,将一面屏风推开,露出了后面的光景。      柳叶才刚刚想缓口气,一眼望过去,却是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微微用手愕然地捂着嘴。      那是牡丹!风溪莲还记得这个美艳的女子,昨天她就在这里接待了那个逍遥王爷林霄,可是现在……她却成了一具艳尸,眼睛不可置信的睁着,长长的指甲里填满了鲜血。      不错,她死了。就那样浑身僵硬地躺在那里,那瞪大的双眼似是在无声的争辩着什么。小腹之上,鲜血在她雪白的衣裙上渲染开来,宛若一朵风干了的血色月季花。      风溪莲冷冽地眯起眼来,沉声道:“怎么回事?”      枫鸾低头,自动回避着风溪莲的目光,这个时候的风溪莲,总是最恐怖的,无论是对敌人,或对自己人来说。      “昨夜林霄走后,我按着公子你的吩咐派人一直监视着牡丹,直到卯时的时候,一切还是安然无恙,可是没隔多久,守在外面的人就闻到了血的味道,等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杀了人,你一点察觉都没有么?”风溪莲继续沉声道。      枫鸾低头沉默着,无言以对。      见状,风溪莲揉了揉眉心,“罢了,现在可有线索?”      枫鸾的脸上也是不好看,说话时也是透着一股生硬和凉意,“没有,可以说是毫无头绪。那林霄也仿佛人见状蒸发了,我派去监视他的人今早都被一辆马车给遣送了回来,虽无一人伤亡,但是都晕得彻彻底底的。”      枫鸾的脸上微微泛青,紧抿着唇,美目里偷着愤恨和不甘,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媚态,这可是她出道以来的第一次失手,还败得这么彻底,等于是在她脸上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可恨那林霄,昨晚的时候还和自己调笑来着。      见风溪莲摆着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孔,柳叶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林霄……他这是在挑衅,在玩火。”风溪莲眼眸中闪过一抹寒光来,“枫鸾。”      “在。”枫鸾等着风溪莲的命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林霄,你等着吧。      “把牡丹送去藏宝阁,就说退货,我红楼不接次品。”      “是。”枫鸾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带人抬来一口精致大箱子,把牡丹的尸体放在里面抬走了。柳叶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突然心生出一股寒意来。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她会不会也有一天被装进这么一口大箱子,想货物一样被装卸。她不怕死,也不怕遗臭万年,但这等光景,实在是……      “公子……”柳叶开了开口,但看着风溪莲那依然不见任何温度的眸子,便生生地把下面的话给吞了回去,而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而风溪莲却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脸上的面色微微缓和道:“抱歉,今日本不该带你来。”      柳叶摇摇头,“没什么该不该的,今日这一切都源于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这个泥潭她已经踏进来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跟风溪莲一起,结束它。      闻言,风溪莲稍稍愣了愣神,继而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走吧。也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而与此同时,枫鸾正带着那口箱子,站在了藏宝阁的大门口。今日的藏宝阁才刚刚开门,那个开门的伙计乍一看来人竟是红楼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老板娘,又看见她冲他微微一笑,魂儿都被勾走了一半。      藏宝阁里管事的人还是当初接待柳叶和风溪莲的那个谷雨,一见来人乃是枫鸾,心中便是明白了大半,立马把闲杂人等都遣散,亲自将枫鸾接进店内。      “今日红楼老板娘大驾光临,来小店有何贵干呐?”      “不瞒您说,我今儿个是退货来的。”枫鸾笑着命人将箱子放下,然后袅娜着身子在箱子上坐下,勾起腿,好不魅惑。      “退货?恕小的愚钝,这红楼和藏宝阁好像并无生意往来,不知您这话可从何说起啊?”谷雨一边赔着笑,心里却已是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没有么?掌柜的可要想清楚了再说啊。”枫鸾笑了笑,“我家公子说有,就是有。”      “是,是,不知您要退的是什么货?”      闻言,枫鸾玉手拍了拍身下的箱子,酥软的声音里夹杂着些冷意,“里面装着的那个东西我家公子可是很不满呢,没用多久就坏了,还污了我红楼的毯子。”      “这……”谷雨这完全就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但本能地,他还是顺着枫鸾的话接了下去,因为直觉告诉他,不这么做的话眼前这美娇娘下一刻就会跟你翻脸,“若真是我藏宝阁的东西,我藏宝阁自会赔偿,可否请您打开这箱子让我看上一眼,小的也好心里有个数。”      “这个嘛,我想掌柜的还是等我走了再看吧,这是忠告哦。”枫鸾冲他眨眨眼,一边站起身来,一边凑近了在他耳畔继续说道:“不过,可不能再有下次,我家公子生气起来,很危险哦。”      感觉到那酥软的声音回绕在耳边,吐气如兰,在枫鸾刻意放缓的语调里,谷雨的耳根不可抑制地红了红,但是,当枫鸾离开他的身边,从窗缝里钻进来的凉风压制了耳边的温度,谷雨顿时冷汗涔涔。      枫鸾已然带人走远,而她不经意间回过头来的一笑,却让谷雨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美艳的花斑蛇给盯上了一般。那个女子的笑容,有如蛇蝎。      耳畔,似乎还在回荡着枫鸾刚刚的那句话,‘很危险哦’,谷雨来不及抹去额上的冷汗,一个箭步便是上去将那箱子打开。顿了一秒之后,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那里面,牡丹那双瞪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这个女子,他再熟悉不过。乃是他在红楼不下的暗子,就在昨夜刚刚被那个人下达了灭口令。如今,她又回来了,以如此的形式。 ☆、失踪之变   从红楼出来之后,风溪莲和柳叶走在会蕊蝶商会的路上,却是得到了一个更令人惊讶的消息,华清公主失踪了!      街道上,满是持着刀剑的士兵,挨家挨户地搜查着公主的下落。他们粗鲁地用脚踢开大门,挂着冷厉的神色和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将一个个他们认为的可疑人士抓走,无视旁人的哀求和哭泣。      “报告,南边没有发现公主踪迹,发现可疑人士十人。”      “报告,北边没有发现公主踪迹,发现可疑人士八人。”      “报告,西边没有发现公主踪迹……”      “报告,东边没有发现公主踪迹……”      领头的方脸将领扫了一眼被抓来的各式可疑人士,眼神里闪现出一抹狠戾的神光来,须目皆张,“把他们全都给我带回去,不找到公主,一个都不准放过!”      语毕,将领冷哼一声,看着那被俘之人的表情一个个瞬间变得面如死灰,眼神里满是鄙夷和不屑。紧了紧握着长刀的手,刀片上的反射的雪亮光芒在他眸子中一闪而过,将领呲着牙,瞪了一眼身后正在待命的士兵,沉声吼道:“还不快继续去搜,都想掉脑袋吗?”      被这么一吼,士兵们一个哆嗦,忙领命分散开来继续进行搜查,其余的,则押解着那些俘虏准备离去。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巨变之中终于反应过来的俘虏们,还在试图为自己申辩。      “将军,我是冤枉的!将军!”      “我只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啊将军,将军明察啊!”      “将军,冤枉啊……”      …………      领头的叫的声音最响的,是一个红脸的中年人,就是这附近药铺的掌柜。平日里总是摆着一张憨厚的红扑扑的笑脸,镇上的人也总是喜欢到他的店里买药,不为别的,就为他为人老实,待人和善,给的价格又公道,还可以赊账。前些日子,听说他内人刚刚生了个大胖儿子,让得他整天都乐得合不拢嘴,逢人就要说上两句。      可是现在……他那张红脸被愤怒的神色充斥着,似在斥责,又似在哀求,而当他张张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那方脸将领却是不耐烦地皱着眉,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闪现出骇人的表情来,只见他扬起长刀,只一瞬,手起刀落。      时间,仿佛静止了那么几秒。当药铺掌柜的头颅咕噜噜滚到众人脚边,鲜血浸染了鞋底,众人才堪堪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迫着自己移开视线,闭上自己惊讶地难以合拢的嘴巴。嘴里,是不小心吹进来的那飞扬的尘土,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味道。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般,刚刚还叫嚷的众人,一下子便是集体失了声。      有人在哆嗦,有人在害怕地后退,还有人看见了不远处已经晕了过去的药铺掌柜的内人,以及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却没有人管的婴孩……以及,那一个孤零零的头颅上睁大着眼不可置信的神色。      “拖走。”长刀回鞘,将领眼神里闪过一抹讥笑,语气生冷。      没有人再敢说话了,没有人希望下一个倒在地上的会是自己。被抓走也许还可以活下去,也许还可以再见到不远处那些哭得肝肠寸断的亲人。所以,他们违背着自己的本心,在士兵的推搡下迈动着自己像灌了铅一样的腿,活动着仿佛生锈了的关节。      这一幕,柳叶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看见,如果她还是那个叶子的话。      柳叶没有冲出去,而是静静地待在不远处的巷子里,沉默以对。直到那鲜血蒙了自己的视线,柳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双腿,将心里的那份冲动掩藏在自己镇定的面容下。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冲出去救不了任何人,反而会加速他们的死亡。      “我们走。”风溪莲却是平静得很,言语里、神色里没有一丝波动,就像那时在密语森里里面一样。      这一刻,柳叶又一次深深的感受到风溪莲身上的那种气质。他就像是身在局外下着棋,一个两个棋子的死亡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转身,柳叶跟在风溪莲身后默不作声地抄小路回到了蕊蝶商会,不过没坐多久,便是有人前来接应出西阳镇了。      现在用正当途径出去已然是不可能的了,不说现在在全镇戒严,就光光守在镇外的桑木和荧火士兵就不会让你轻易的离开。所以,风溪莲和柳叶自然是选择别的路径出去。      那是一条地道,花了不知多少年的时间才秘密建成的,可以直接绕过两国军营,出口在军营后面一里处。不得不说,红馆的准备还是相当完全的,后路准备了不止一个两个。      而由于地道较长,又只得步行,所以当风溪莲和柳叶从出口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然到了黄昏。      回首像西阳镇望去,它就像是一只远古的凶兽般静静地沉伏在昏暗的暮色里,不知何时,就会露出它凶恶的獠牙,将周围的一切美好之物通通毁灭。      坐上远行的马车,风溪莲坐在一侧的车窗旁,而柳叶还是保持着一贯的沉默,也不去帮风溪莲处理各种事物,只是平静地望着另一侧车窗外一略而过的景色。直到,风溪莲的声音打破这份无言的沉默。      “这是怎么回事?枫鸾怎么说?”风溪莲沉声问着,而窗外的骑着马的联络员则立马回道:“禀公子,枫鸾大人目前尚无定案。”      闻言,风溪莲不禁皱起了眉,眉眼里出现思索的神色来。柳叶见状,疑惑地往风溪莲手里的纸张上望过去,只见那上面写着的正是静水国搜索无门的华清公主的行踪。      华清公主,已于今日申时在未马坡被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截走,护送车队无一人生还。      未马坡乃是距离西阳镇十五里外的一处山坡,至于华清公主为什么出现在那儿柳叶自是知道。因为先前风溪莲和柳叶等人一致认为袭击公主的事情乃是静水国自己所为,不排除还有后续动作的几率,而基于这个推断,风溪莲就派人严密监视着别院的一举一动。就在风溪莲和柳叶出发前往红楼之前,两人便是接到通知说华清公主已被秘密转移。于是,风溪莲便下令让人一路跟踪,直到未马坡。      不过很显然,事情在这里又出现了转折。华清公主被一波黑衣人掳走,真正的失踪了。而事情的关键不在于华清公主的生死,而在于这一波黑衣人的身份。      “你怎么看?”风溪莲抬眼向柳叶问道。      柳叶思忖了一下,回道:“这不像是静水国所为,他们没有动手的理由,要动手的话,也没必要费那么大周章。”      “的确,”风溪莲点点头,缓缓说道:“若是根据我们先前的推测,静水国此次转移华清造成失踪的假象,只是要进一步激化矛盾,推动局势发展,现在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多此一举。那么……”      “这件事情谁都有可能参与,但是还是明玉组织的可能性最大,或许,他们想利用华清谋划什么。”柳叶收回自己的目光,伸手将垂下来的发丝卡到脑后,冷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闻言,风溪莲微微点头,继续翻了翻手上的纸张之后便是隔着帘布对窗外待命的人说道:“通知枫鸾,让她继续跟进,如有新消息,立刻传回。”      “是,公子。”马蹄声响起,那人已然领命而去,车内便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马车内也已然挂上了一盏小小的油灯,这附近没有什么可以马上落脚的地方,风溪莲和柳叶这次得连夜赶路了。      秋天的晚风顺着车窗吹进车内,感受到那股凉意的风溪莲放下手中的各类文件资料,不禁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柳叶来。柳叶正靠坐在车窗旁,凉风吹过她的脸颊,将她原本卡在耳后的发丝又吹落下来。发丝轻轻拂动着,拂过她长长的睫毛,让得闭目假寐的柳叶微微地动了动。      柳叶的美,自然是不用说的,就算是在这一盏小小的油灯照耀下,也是能令人心醉。柳叶的眉,就像她的名字那样,细长而伸展出一个美妙的弧度,让人想起微风里那身姿曼妙的青叶来。柳叶的脸,是精致的瓜子脸,白皙,但不红润。柳叶不常笑,就算是笑也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你摸不到她内心真实的情绪,所以你一直觉得她是清冷的,那张樱唇抿紧,似是对身外之事、之人,都没有什么在意。      对于在自己脸颊上胡作非为的发丝,柳叶终于是不打算再放任,睁开眼,柳叶重新又把它卡回耳后。      “天冷了,把帘子放下来吧。”风溪莲说着,带柳叶将脸部放下之后,便从马车的格箱里拿出一件袍子来递给柳叶,“先披着吧。”      柳叶微微一怔,接过袍子来,那布料的软滑和那标志性的纯白色色泽,告诉柳叶这乃是风溪莲最喜欢的那一件。缓缓地将袍子披在自己身上,当温暖的气息覆盖了自己身上因风而起的寒冷,柳叶低声道:“谢谢。”      闻言,风溪莲没说什么,将目光放回自己手中的纸张上,就着油灯,继续着手头那些繁琐的事物处理。      想必,他的手,也已是冰冷一片了吧。柳叶这样想着,便把风溪莲随身带着的那个香炉拿出来,点上了司空特制的檀香。柳叶的动作很轻柔,而风溪莲一直在专注地思考东西,便也没有注意到,直到他问到了那檀香特有的轻微淡远的香味。      微微抬头,见柳叶正在摆弄着香炉,在那微醺的烟雾里,风溪莲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来。然后垂首,继续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双十裁决   与此同时,在风溪莲和柳叶已然离开后的西阳镇里,如一场惊雷般的巨变正在上演。      这个往日里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繁荣的商业闻名于世的镇子,此刻俨然已是一片森严。一列列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穿梭在各个街道,领兵的将领们摆着冷峻的面容发布着一个个命令。当那一阵阵震慑人心的整齐脚步声传来,马蹄一次又一次扬起了地上的尘土,西阳镇的人们,觉得大地仿佛都在跟着颤抖。      人们的心也在颤抖,颤抖之后是无尽的惶恐和对未来的迷惘,鲜少有人能在这一场迷雾之中看清自己的命运。或者说,根本没有人能看清,就算是已经准备完全的静水国,也没有一个人敢拍胸脯保证这最后的赢家一定是他们自己。就算是华瑶也不能。      十月五日,西阳镇收到从静水帝都发来的加急命令,乃是一级军令,上面写着:以西阳镇为突出点,与荧火、桑木两国毗邻的边防一带全面戒严,全军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并,安远将军司徒懿将于五日后赶往西阳镇主持大局。望西阳镇守军恪守阵地,莫失方寸。      另,静水国新任陛下华瑶发布文书,对其妹妹华清的遇害以及失踪表示强烈震惊以及愤慨,言辞强势,矛头直指荧火与桑木两国。两国同时发布文书澄清,但静水一方仍保持诘责姿态,毫无放松。至此,三国关系已犹如悬崖危楼一般岌岌可危。      十月七日,西阳镇静水守军与荧火、桑木两国军队发生小规模冲突,各有伤亡。其后小规模冲突接连不断发生,皆已静水方面强势镇压收场。      十月十日,西阳镇静水守军与荧火军队发生大规模冲突,最后桑木加入,战火终起。同日,静水同时对荧火和桑木两国宣战,两国其后联袂发布文书,结为同盟。另外,各个依附于三国的小国也或沉默,或及时站队,被迫卷入这了战争的洪流。这一天,也被后世的人们称为双十裁决日,开启命运的那一天。      至此,战争已经不需要任何理由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战争的车轮已经开始滚动,就像是从极高的陡坡直冲而下,携天雷之势席卷诸国,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      四国之中,仅余雅风一国尚且安好,对于战争暂时保持缄默。      而在双十裁决日的那天,静水国所属安雀国王都卞阳,却迎来了几个也许能就此改变其历史的客人。就是在这里,这个原本并不怎么重要的城池,却为今后战争的走向埋下了一个重要的伏笔。      这几个客人里面,自然也包括了风溪莲和柳叶。      当他们乘着马车来到这里的时候,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城池还如往常一样繁荣且充满了欢声笑语。由于通讯的滞后,以及战争的迅疾,在距离三国发布战争文书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这里的人们还在兀自为着生活奔波,丝毫没有注意到远方的天已然变色,那厚重的抹不开的乌云即将降临他们的头顶,遮住那唯一的灿烂的日光。      马车缓缓地驶进主城区,柳叶撩开窗户的帘布向外看,随意地浏览着这卞阳城的景色,脸上倒是流露出一丝喜色来。      这里的景色倒跟前世叶子印象里的古都差不多,房子大体都是古铜色的,偶尔夹杂着一些朱红,那飞扬的檐角、挂着的叮咚脆响的金色铃铛,以及屋子四周雕刻的繁复精美花纹,都带着一股厚重的历史感。不光如此,就连街边的店铺,都是显着古旧的风格,随意一家的大门,都透着一股迎面而来的沧桑。而沿河挂着的两排红色灯笼,河道里游得欢腾的鱼儿以及在夏日会展现出醉人容颜的荷花,却是柳叶最喜欢的点缀。      如果说,这世界上哪个城池最为秀丽,那个城池最为精致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就是这不大不小、不浓不淡相得益彰的卞阳。      在卞阳那一年四季都温暖的和风里,当历史气息扑面而来,那碧蓝的天,随处可见的花树,都能让你忘却生活的烦恼,停下匆忙的步伐来欣赏一下生活难得的别致。      就算是风溪莲与柳叶,也不得不为这城池赞叹。      微微探出头去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柳叶脸上的笑容难得的保持了很久,她回过头看着正半躺在软榻上看书的风溪莲,笑着说道:“你不看看吗,这儿的景色很美。”      闻言,风溪莲将视线从书上移开,顺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微笑着回道:“这卞阳的确很美,不过我曾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景色倒是熟悉得很。”      柳叶微微诧异,“你以前来过这儿?”      “嗯,那是创立银夜会之前的事了,我跟司空一起出来历练,两个人没有目的地在四国游荡,见这儿景色美,便住了些时日。”风溪莲一边回答一边回想着当初跟司空住在这里时的情景,似是想起了什么好事一般,笑容也比平时温和了许多。      那时候的风溪莲,应该还是那个无忧无虑,自由且意气风发的少年吧,柳叶这样想着,目光却瞥到风溪莲手中的书上面。那是一本诗集,柳叶也不认得那诗人的名字,倒不是柳叶见识浅陋,只是风溪莲实在是太过博学,博学到柳叶都不知道这世上是有什么东西他没有涉猎到的。而他唯一的兴趣爱好大概也就是看书,平日里没事干的时候就是焚着香,半躺着看书。      不得不承认,柳叶认为那是风溪莲最有魅力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总是一袭白衣,如墨的发丝随意地扎着垂在肩上,他的笑容是平和的,在熏香那朦胧的视线里,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往日的冷酷以及锋芒,都在那一刻收敛,还原本真。      柳叶喜欢待在那样子的风溪莲身边,因为感觉自己的心也可以变得很平和,暖暖的,似乎她原本就存在于这个世界里,所有的隔膜与距离都在那一刻被抹去。      而也就是柳叶微微慌神的时间,马车已经驶进了城中一处别致庭院中停下。这座府邸自然也是红馆在外的秘密据点之一,原先是属于卞阳一个富商的,后来被红馆的人给盘了下来,当然,户主还是写的那个富商的名字。      待得风溪莲和柳叶安定下来之后,三国开战的消息也是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这座和平已久的城池。安雀的国主暂时保持着沉默,没有什么动作。不过,在柳叶看来,那也只是抱着和平的美梦而已,要是安雀的国主明智的话,就必然还有下手准备。      到了晚间,整个卞阳城都是被挂着的红灯笼照亮,先前因着战争的消息微微有些动荡的人心也在这烛光里稍稍安定。总之,这里离战圈稍远,在战火没有烧来之前,和平惯了的人们还是会继续着以前的生活。      而就在此时,柳叶和风溪莲却又迎来了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风袭云。      说实话,柳叶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是很期待。虽说他要来要走都与自己无关,但风袭云对她表现出来的那明显的戒备之心和隐约的排斥,令得柳叶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果然,风袭云来的时候,开门的虽然是柳叶,但他的目光却没有哪怕一刻在她身上停留,更别说一丝笑意。他的目光,直接绕过了柳叶,落在了风溪莲身上,然后,那张原本面无表情的清秀脸上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      “阿莲。”      风溪莲同样笑着,对于风袭云的到来他自然是开心的,只见他走过去捶了下风袭云的肩膀,说道:“这次你倒是记住了,没叫我公子。”      风袭云无奈地笑笑,“那是礼节。”      闻言,风溪莲笑着摇摇头,似是无奈地说道:“当初就不该答应让你当什么暗部的首领,四处奔波不说,一堆拘谨的东西倒是学了不少。你倒是该跟司空换换。”      “他是他,我是我。司空随性,你也知道我的性子。”风袭云答道,语句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练。      “好了,不说这个了。”风溪莲不打算再继续纠缠风袭云的性格问题,说了他也改不了,改了也不叫风袭云了。于是,便转头对柳叶说道:“叶子,你先带袭云下去休息,我去见见这儿的联络人,一会就回来。”      柳叶点头,心里顿时明白了风溪莲的意思,他是想制造机会让她和风袭云独处,好彼此了解一点,化解两人之间的不合气氛。柳叶也没有拒绝,反正趁此机会也好把风袭云对她的那戒备搞清楚。      于是,待得风溪莲走后,柳叶便是摆出一个笑脸来,对风袭云说道:“袭云少爷,这边请。”      闻言,风袭云微微看了一眼柳叶,脸色却是随着风溪莲的离去重又变得面无表情。他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沉默地跟在了柳叶的身后。而柳叶也早已料到这一点,对于风袭云的不待见,只是一笑而过。 ☆、墨色袭云   柳叶领着风袭云来到风溪莲的隔壁房间,一路上虽然没有说话,但柳叶自问自己一直微笑着,态度依然很是端正了,只是……这风袭云实在是……      据风溪莲所说,这风袭云自小便是这样的。天性凉薄得像一个块冰冷的石头,大概也只有风溪莲,才能试出他的心到底是什么温度。只是,柳叶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人可以凉薄得这么彻底的。      “袭云少爷,你的房间就在这里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吩咐下去解决。”柳叶打开了房间的门,缓缓说道。      “知道了。”风袭云淡淡地说了一句,便是移步进入了房间,然后在柳叶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便是云淡风轻地随手关了门。      ‘吱呀’一声落下,愕然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关上的门,柳叶愣了愣,终于是接受了这个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实。      我是该自嘲么?还是我长得很想洪水猛兽?柳叶一边回转过身离开,一边不禁自问。这还是第一次,她在一个男人面前彻底被无视。不是说她是在是太过美貌,而是一个人对待他人时总归是有感情在心里的,且不论这感情是好是坏。可柳叶却再一次地感觉到,自己的分量,就跟那秋风一样,轻飘飘的。      于是,柳叶回到自己房间后一个人站在窗前发了很久的呆,半晌后,才是重又挂上那浅淡的笑容推门出去,端着茶来到风袭云的房门口。      轻轻叩门,柳叶隔着门说道:“袭云少爷,我给你送茶水来了。”      等候了几秒钟,风袭云却是没有任何开门的迹象,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用’。      闻言,柳叶却是不干了,径直便是推门而入,虽是不请自来,但是姿态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      而风袭云当时正在房里写着什么,见柳叶自己推门而入了,不由地微微皱起了眉,再一次说道:“我说了不用。”      “抱歉,我没听到。”柳叶倒是回答得干脆,撒气谎来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说话间,柳叶走到风袭云身旁,无视他有些不悦的目光,将茶水放置在他眼前。      “这是卞阳茶园新产的茶,口感清新有淡香,虽然微苦,但是胜在醇厚,袭云少爷不妨品尝一下。刚刚叶子也给公子泡过一壶,公子很喜欢呢。我想公子喜欢的,少爷想必也会喜欢。”柳叶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将散落在耳畔的发丝卡会耳后,对于风袭云的目光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自在。      闻言,风袭云虽然面色微沉,不喜有人没经过同意就闯进自己的屋子,但柳叶的表现却是让他心里不由地认真对她审视起来。虽然他早已料到柳叶的不凡,但是却没想到她会这么出乎自己的意料。她比自己想象的从容得多,也聪明地多,直接果断,却不招人嫌恶,那做事的气度与风格里,隐隐地有一丝与风溪莲的相像。      风袭云不喜欢太过直白的女子,也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心思又恨不得柔肠百转的女子,柳叶如果换一个身份,也许风袭云会容易接受得多。可是事实是,就算柳叶再怎么出色,风袭云也没有办法真的接纳她。永远。      所以,在心里的心思一闪而过之后,风袭云还是那副冷脸的表情,说道:“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而这时,柳叶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风袭云身上,她知道风袭云一定会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所以她干脆选择无视,把自己的目光落在了风袭云正在书写的纸张上。      令柳叶略微诧异的是,风袭云的字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自己以前在哪里见到过这个笔迹一样,可柳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而且照理说,自己不应该见过才是。      “袭云少爷的字很漂亮啊。”柳叶笑着说道,倒不是拍马屁,而好似风袭云的字真的很是娟秀,一笔一划极为清楚,看起来不像是男子所书,倒像是个女子所为。      见柳叶对自己的逐客令完全不为所动,反而是关注起了自己写的字,风袭云心中又一次微微诧异,回道:“只是信手涂鸦罢了。”      没有再去关注风袭云的表情,柳叶的目光看向摆在桌上的一本诗集,对比着纸张上的字,问道:“少爷抄写的这是诗么?”      闻言,风袭云的脸色却是微微变了变,伸手将那诗集合起放回书堆中间,沉声说道:“我累了,叶姑娘请回吧。”      对于风袭云的反应,柳叶感到微微的诧异,看那纸张上的字体,风袭云显然是抄的极为用心的,绝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随手涂鸦,而像风袭云这样一个暗部的首领,平时处理各种事物还来不及,怎么会有闲心去抄诗集?而且,他刚刚的那个表现,明显有猫腻。      不过,现在显然不适合再继续深究下去,所以柳叶便依着风袭云的话浅浅一笑道:“那叶子便先行告退了,袭云少爷还请好生歇息。”      而随着柳叶的退走,关上门的风袭云却是暗自松了口气,走回书桌前将那本诗集重又拿出来,指尖摩挲着纸张特有的质感,脸上浮现出一个苦涩而又略显悲戚的笑容来。      当然,已经走出房间的柳叶是看不见这个场景了,而就在她没走出多久之时,正好迎面撞上了归来的风溪莲。      “公子。”柳叶迎上去喊道。      风溪莲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被柳叶这么一喊才是回过神来,说道:“是你啊,袭云呢?”      “他正在休息。”柳叶回道,见风溪莲那副样子却是又忍不住问道:“公子怎么那么晚才回来?”要知道,刚才柳叶可是在自己房间里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闻言,风溪莲的脸上却是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来,“遇见了一个故人罢了。”      故人?柳叶回想起先前风溪莲曾说自己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便也没接着问下去,而是陪着风溪莲走了一段路之后便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夜无话。      翌日。一大早,柳叶便是跟风溪莲出了府邸,因为听说卞阳城一年一度的花神祭到了,外面甚是热闹,风溪莲便提议出去游玩一番,缓解缓解心情。柳叶也乐得放松,西阳镇的事情让得她这个现代人有点微微的不适应,正好趁这个机会转换一下。      于是,两人便是一身轻松地出了府邸,而风袭云,则是推脱有事,留在了府邸中。      大街上,人群熙熙融融的,到处都摆上了花盆,挂上了花灯,欢庆游行的队伍一直从街头蔓延到了街尾,无数的花瓣被抛洒在半空中,落在湖面上,也落在人们的肩头。而百姓们则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走上街头,跟着游行的队伍挥舞着手里的花束,好不热闹。      不时有孩童欢乐地蹦着跳着,用稚嫩的嗓音唱着卞阳城世世代代流传的歌谣:      卞阳城,暖如春;   花儿美,人似仙;   花灯初上照锦年,   岁岁如歌映无眠;   …………      柳叶和风溪莲穿行在熙攘的人群中,似是也被那一份欢乐所感染着,脸上的笑意只增不减。据风溪莲所说,这花神祭乃是安雀国的第一大节,乃是类似与国庆日一般的存在,而每到这一天,都是举国欢庆,众民同乐。      “我们往前走点吧,这里太挤了。”因为人群的拥挤和喧闹,怕风溪莲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柳叶便是拉了拉风溪莲的袖管。      柳叶这平时没有的动作让得风溪莲微微一怔,继而便是指了指不远处一处稍空点的地方说道:“我们去那边坐会吧。”      柳叶点点头,便是松开了风溪莲的袖管率先走了过去,丝毫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先前的动作有什么影响。      见状,风溪莲笑了笑,便是移步跟了过去。不过就在两人都是穿过人群顺利来到风溪莲所指的地方时,风溪莲却是看着不远处,脸色微微变了变。      柳叶见状,疑惑地顺着风溪莲的目光看去,却见那里正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少女,穿着一身显眼的红色衣衫,正冲自己这边开心地挥着手,看那架势,马上便是要跑过来了。      回头看了看风溪莲的神色,柳叶疑惑道:“故人?”      风溪莲带着苦涩的笑意点了点头,说道:“住在这里的时候遇见的,不过已多年不见了。”      说话间,那少女已是跑了过来,微微喘着气,红扑扑的脸上尽是兴奋的神色,“莲哥哥,好巧啊,又让我给碰见你了!”      莲哥哥?听着这个称呼,柳叶有那么一个瞬间石化了,而当她反应过来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少女时,却见那少女也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莲哥哥,她是谁啊?”那少女顿时嘟起了嘴,带着撒娇的成分问道。 ☆、花船之游   眼前的这个红衣少女眨巴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有些婴儿肥的脸红扑扑的,齐齐的留海遮住了额头,露出两条并不细长的黛眉来,衬着那双大眼睛,颇为招人喜爱。      只见她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歪着头不住地打量着柳叶,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看出了什么名堂。      “莲哥哥,你说嘛,她是谁啊?嫂嫂吗?小姑吗?”      闻言,不光是柳叶,就连风溪莲的眼角都不禁抽了抽,多年不见,这丫头睁着眼睛说瞎话颠倒黑白的实力只增不减啊。只是事关柳叶,风溪莲只得解释道:“她是我的朋友,柳叶。叶子,这是林琦。”      闻言,柳叶却是瞥过了头,如果这红衣少女说的是别人,她很乐意围观,说的是自己的话就无视算了。可是那红衣少女显然不打算放过她,继续追问道:“朋友,男的?女的?”      饶是柳叶,听到这样的问话也是脑袋里一个充血,愣了愣,回过头去,脸上带着灿烂至极的笑意说道:“姑娘是什么,我自然就是什么。莫非姑娘……那个,不详?”      不详?这是在怀疑自己的性别么?林琦的笑容微微愣了愣,随即立马恢复过来,眨了眨眼,摊摊手说道:“谁知道呢?”语毕,便是一把抱住了风溪莲的胳膊,摇晃着说道:“呐,莲哥哥,你带我去坐花船好不好?好不好?”      风溪莲勉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只得无奈地点点头,临被拖走前对柳叶使了个眼色让她跟上,而柳叶则吊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边走边打量着风景,好不惬意。其实,问性别的事也不能怪林琦,实在是当初司空种下的苦果。那阵子司空突然便是心血来潮弄起了女装,把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骗的一愣一愣的。      三人上了花船,风溪莲和林琦占一处船头,柳叶占另外一处船头,倒不是有意避讳什么,只是柳叶单纯想静一会。她原本就是个喜静的人,偶尔图个热闹,呆久了,便也会乏了。这不大不小的花船上装点着各式各样的花朵和灯笼,当船远离了岸边的喧嚣缓缓漂浮在河道里,倒也是称得上是个静坐的好地方。      风溪莲自然也是明白这点的,所以跟林琦坐在一起,没有去打扰她。这林琦虽然粘人了一点,倒是个率真开朗且值得深交的朋友,当初自己和司空来到卞阳城的时候还得了她不少帮助。那个时候她跟司空那两个胆大包天二人组,倒是让得整个卞阳的贵族圈闻风丧胆。昨天风溪莲晚归,也是在路上巧遇了林琦的缘故。      花船缓缓地在河道里穿行着,这卞阳城倒也有点水乡的风采,城中交错的河道数不胜数,给卞阳城平添了一分柔情。穿行地越久,四周也就越安静,柳叶靠坐在船舱上,把手伸进河水里,感受着那冰冷又温柔的水在自己的指缝间流淌,嘴角不禁荡漾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来。      自己曾经很是向往这样的生活,乘着小船,在那微微晃动的幅度中,看见头顶碧蓝的天,还有船的那头等候的人。      思及此,柳叶下意识地转头想往风溪莲那边看去,却在不经意间看到旁边驶过的另外一条花船,在擦肩而过的同时,风轻轻带起了船舱窗户上遮着的薄纱布,让得柳叶看见里面坐着的那个人。      那张脸在薄纱后面一掠而过,柳叶只是来得及看上一眼,那船就已经远去,而后,柳叶却是微眯着眼,陷入了思索。那张脸……不知为何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可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而当柳叶再度向风溪莲那里望去时,却见风溪莲已然站了起来,望着那缓缓远去的花船,眼眸里闪现出带着诧异的冷光来。      电光火石间,柳叶便是想起了那个人的名字——华清!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疑惑随即而来,柳叶站起身来,冷静的目光转向风溪莲,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反应。      “船家,靠岸。”果然,风溪莲的反应没有出乎柳叶的预料,而林琦就不同了,她什么都不知道,正奇怪地看着突然变色的风溪莲,不明所以。      “琦儿,今天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了,改天我再赔你,好吗?”      闻言,林琦乖乖地点点头,没有追问。这也是风溪莲和司空愿意接纳她的最重要的原因,她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从来不会在不恰当的时候无理取闹,从来不会让他们觉得尴尬或难堪。      “莲哥哥,要记得来找我,随时都可以哦。”临走的时候,林琦还是笑得很开心,对风溪莲的半路爽约没有放在心上。而与她分别后,柳叶和风溪莲便是径直回到了府邸,立马命人将枫鸾送过来的消息拿来,一张一张仔细地翻阅。      果然,在记录着华清公主行踪的那张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于昨夜子时临锡城再度失去行踪,至今下落不明。      临锡城,乃是距离卞阳城不远的一座小城池,离这里大概有五个时刻的路途。可见那华清察觉到有人跟踪,竟是躲开了风溪莲的眼线成功遁走。可惜她不知道的是,风溪莲和柳叶比她先一步来到了这里。这就是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      而在这样的紧张局势下,华清来到这里的原因就很耐人寻味了,而且看她能够坐在花船上悠哉游湖的场景来看,她多半与绑架扯不上什么边,也许……这一切背后又有个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我刚刚似乎听到船上还有一人的声音,约莫是个中年的男子。”柳叶冷静地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做着判断,“十有八九,华清对于自己的命运清楚得很,然后与某方达成了什么协议。至于他们为什么来这里,估计还得做进一步调查。”      闻言,风溪莲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另一张纸来细致地看着,蹙着眉跟写有华清公主的那张进行着比对,良久之后,才是说道:“吩咐下去,我要整个卞阳城所有势力的资料,包括各大官员,皇亲国戚,地下势力等等,若是有一丝与林霄扯上关系的,立马加急禀报。还有,催促枫鸾,让她把林霄的行踪给我查出来,要快。”      “是,我知道了。”柳叶看了眼风溪莲,便是转身离开。      在柳叶走后,风溪莲手里攥着那两张纸,嘴里低声地说道:“林霄……华清……”      与此同时,风溪莲话语里提到的这两个人正面对面坐着,举着酒杯轻轻一碰,谈笑风生。      “王爷真是好兴致,花船游湖不失少年心性。”华清放下酒杯,拿着手帕轻轻擦了擦嘴。      “公主谬赞了,”林霄却是再度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只是这美妙风景要是没有人欣赏,岂不可惜;没有了美景美酒的人生,岂不无趣?”      闻言,华清看了看年过中年却依旧举止倜傥,风流不失儒雅的林霄,蓦然一笑,“王爷倒是个雅客,与王爷同行,真是乐趣多多啊。”      林霄晃了晃酒杯,笑道:“要是公主直接叫我林先生,撇了王爷这个俗称,才是乐趣无穷啊。”      “那先生可就得先自检了,怎的这个时候还叫我公主呢?那也不过是个俗称罢了。”华清吃吃的笑着,神采奕奕,丝毫也看不出来这是个初逢大难的女子。      林霄对她也是颇为好奇的,所以这一路才是跟了下来,本来他已经可以功成身退尽早离去了。原本,以为她会一直活在无尽的怨恨里,活在失去双腿的痛恨里,一如那晚一样,露出怨毒的表情。可是事实正好相反,大难之后,她却变得更加的豁达与大度了,林霄一直很想在她身上找到伪装的痕迹,但是,很难,难到让他分不清华清脸上的笑容那到底是真是假。      就像现在,她靠窗坐着,在花瓣飘进窗户落在她那双废腿上时,她露出了那样温和的明朗的笑意。那朵粉色的花瓣被她轻轻拾起放在手心,那娇嫩的色泽,竟是与她如此相衬。让你觉得,她本就是个如桃花般美好的女子。 ☆、深渊之门   华清公主在卞阳城的突然出现,无疑是在平静地湖面里投下了一颗小石子,虽然掀起的涟漪并不大,很快就会被抚平,但是在那湖面下造成的影响却是深远异常。      成群的鱼儿会被这一颗小石子的打散,继而陷入惊慌,摇动着尾巴躲入旁边的珊瑚丛或迎头撞上石子,来个头破血流。      与这些鱼不同的是,柳叶和风溪莲虽然没有料到这颗石子的突然到来,但是还是很镇定地在一旁思考着对策,不让那石子激起的淤泥溅到自己身上。      当夜,柳叶传达下去的命令就得到了回复,这也得得益于红馆庞大又无处不在的情报网,几乎是渗透进了四国和上远的每一寸土地,所以,纵然这林霄有通天的手段来遮掩一切,红馆也有自己的办法让其顷刻间覆灭。更何况,这林霄在这里也没有做很多的隐秘工作。      但这林霄自年轻时起就周游各国,在各处都有自己的府邸,交友广泛,人际圈颇为复杂,没有长时间的侦测判别根本就分辨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站在他阵营里的人。所以,在得到风溪莲的命令后,枫鸾的人也只来得及草拟了一张名单传递上来。至于其他的,在短时间内也只得靠自己来判断。      风溪莲首先看的,乃是日间出租花船的记录,除了有林琦等人的名字外,还赫然记录着林霄的名字。这林霄倒也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做事洒脱,却心思细腻。他若是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而改换名字租船,倒才是弱了他逍遥王爷的称号。      而就在风溪莲和柳叶还在缝隙其他名单的时候,风袭云却是在这个时候带来了有关于明玉组织的消息。      “阿莲,大雪山来人了。”风袭云推门进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脱离了面无表情的范围,倒是冷峻得多。      “怎么说?”风溪莲问道。      “十月十日那一天,有人赶着一车的草药到红馆投宿,自称来自大雪山,有礼物进献给红馆九公子。”      “一个人?”风溪莲蹙眉。      风袭云点点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是个女的,年龄与柳叶相仿。”      “那车草药有什么问题么?”相比较于风溪莲,柳叶却是更关注那一车草药的问题,当即便是问了出来,而风袭云看了她一眼,终究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彻底无视他,而是看着风溪莲沉声回答道:“经过司空的检验,那是一种可以有效抑制诅咒发作的药草,司空也从来没见过。”      说着,风袭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来,展开在手心给风溪莲看,里面放着的正是风袭云口中的那种药草。      果然,真正的问题在这里。大雪山敢这么有恃无恐的去红馆,手里就肯定是握着什么底牌,而这个底牌,是红馆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风家历代传承的诅咒一直是红馆的一个心病,也可以说,谁掌握了这一点,谁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左右红馆的命运。      虽然被人握住了命脉,但此刻的风溪莲却显得镇静无比,手里把玩着那几株草药,继续问道:“他们没什么话要传达给我吗?”      闻言,风袭云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道:“他们说,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望九公子阁下珍重、三思。”      风袭云的语气颇为沉重,而风溪莲却是在听到那‘珍重三思’的字眼时,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随即便是毫不留情地将手里的药草毁去,说道:“他们可真看得起我,可惜我风溪莲还没有苟且到要靠敌人来生存的地步。袭云,通知回去,让司空好好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其余的,请她自便。”      “是。”风袭云点头,对于风溪莲的答案没有丝毫意外。不管世事怎么变化,风溪莲的那根傲骨还在,他绝不会容许自己向敌人低头,尤其这个敌人还是造成所有这一切冤罪的元凶。耍计谋可以,比城府也可以,但有些事,还是做不得的。      “还有什么事吗?”风溪莲此刻的脸依旧冷峻,眸光瞟着那药草的碎屑,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有就是那明玉组织提出来的合作案,他们想暂弃前嫌,两方联合,红馆助他们报仇,他们以药草作为报酬……事成之后,天下半分。”      “天下半分,好一个天下半分。”风溪莲冷笑着,随即眸光一闪,说道:“吩咐司空,让他与风庭秋合力,把红馆里属于明玉组织的奸细抓一半出来,送给那位来使当见面礼。我倒要看看,那是怎么个天下半分法!”      “风庭秋?”风袭云微微讶异,但他却从来不会质疑或反驳风溪莲的决定,所以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没有迟疑地接下了任务。      而风袭云领命离去后,风溪莲又是对柳叶说道:“叶子,收拾一下,跟我出去见个人。”      柳叶点头,推门出去的时候,抬眼看见漫天星光,却是不禁叹了口气,微微愣神之后,复又步履匆匆地快速离去。      闲云般的日子终究要到头了,随着明玉组织这自作聪明的举动,风溪莲,终究也不打算再继续保持沉默。适当的隐忍和保存实力是必要的,但这个时候,为了使明玉组织不过分干扰战局,导致过早收盘,也应该给它个迎头痛击清醒清醒。      也许,今夜会是暴风雨前最后一个宁静而纯粹的夜空。      到了子夜时分,风溪莲带着柳叶来到了位于卞阳城皇宫相反方向的一处地方,而在路上的时候,风溪莲便是向柳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此行的目的地。      那是一个叫做‘深渊’的地方,乃是一个极大地地下销金窟,与皇宫一南一北相对而建,也被称为地下王都。显而易见的,这深渊是个极为神秘的存在,只有很少一部分的人才能知晓它的讯息,拥有进入里面的资格。      人人都说,这世上最美的地方是卞阳,而人们不知道的是,在卞阳,还有一个世上最美的深渊。      那里,是堕落的乐园,人性的深渊。被黑暗的地下法则所统治,阳光所照不到的地方。      去往深渊的路乃是一条水路,风溪莲和柳叶在出示身份证明之后便是乘上渡口的一条乌蓬小船来到了一处石拱桥下。这座桥柳叶还记得,白天坐花船的时候也见过,普通得让人记不住它的名字。可就是这样一座无名小桥,却藏着深渊的入口。      撑船的船夫在桥底下靠近岸边的位置轻轻扣了扣,那原本看上去潮湿的泥土竟是发出了金石脆响之声。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桥头阴影笼罩之下的那片陡坡上便是出现了一扇左右洞开的石门。      柳叶对此种情况已是见怪不怪了,红馆精通机关之术,这类的暗道、暗门柳叶早已见过多次。      “两位客官,请。”船夫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举止温雅,面色平和,虽然戴着斗笠穿着粗布衣裳,但着实跟船夫这职业搭不上调。      不过,柳叶也没有过多在意,跟着风溪莲便是走进了那有些昏暗的石门之中,而随着石门的缓缓关闭,把心思渐渐全部放在了前方。      这不是一条普通得暗道,而是一条围绕着一根巨大的镂空金柱盘旋而下的石梯。柳叶私下用余光打量着四周,却愕然地发现这触手可及的扶栏竟是用白玉堆砌而成,就算是脚下的石阶,看起来也不是普通货色。      而顺着楼梯越走越下,柳叶的惊愕也就愈发强烈。这四周石壁上的花纹图案,竟都是用金玉镶嵌而成,做工堪称精美,花纹样式繁复无比,华美万分。而四周墙壁上一排白色蜡烛的底座,又隐隐透出一份琉璃之色来,给这盘旋空间平添了一分炫彩之美。      带着一路惊叹,柳叶跟着一只沉默不语的风溪莲走过了这不支延伸到了地下多深的盘旋楼梯,来到了真正的深渊入口。几乎是猝不及防的,柳叶就被那黑幕之后的景象给眩晕了眼。 ☆、深渊十八层   柳叶从不曾想过,会在这地底之下撞见如此富丽堂皇的宫殿。无处不在的金玉装饰,无处不在的珠帘罗帐,就连照明用的红烛上都雕刻着精致的天仙图案。      而最令柳叶印象深刻的,还是摆放在深渊正门口的那一扇白玉雕刻而成的两米多高的屏风。不说这屏风之上到底用了多少珍宝点缀,就说屏风四周镶嵌的整整一百零八颗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就差点闪晕了柳叶的眼。屏风正中央,是两个笔走龙蛇般的大字——深渊,也不知到底是用了什么特制的墨水,竟散发出一股清香来。      柳叶颇为心惊地跟着风溪莲绕过了屏风,心下不由地疑惑起来,这么个隐蔽又堪称黄金屋的地方,怎的防卫如此不严,一路上走过来根本没有见到过守卫,简直是畅通无阻。      柳叶倒是想问风溪莲来着,但还没等她开口,便有两个人朝着他们径直走过来。见状,柳叶便也顾不得询问,赶忙收敛了心神。留神观察着四周,柳叶发现,自这两个人出现开始,周围的气氛就微微地变了变。风溪莲和柳叶本是刚刚来到入口,这里人并不多,只有寥寥的几个,这几个人刚开始看到风溪莲和柳叶时大概也只是因为生面孔多看了几眼,并没有过多在意,而当那两人出现,并直奔风溪莲和柳叶这里来时,周围人的眼神就瞬间变色了。      那两人之中,为首一人乃是一个皮肤偏黑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袭金边镶丝长袍,头发工整地绾起置于脑后,左手食指上戴了个碧绿的扳指。他似是早已知晓了风溪莲的到来,特地出来迎接,      “欢迎回到深渊,零九。”      闻言,风溪莲与那中年男子各自向对方行了个点头之礼,“多年不见,明总管别来无恙。”当然了,风溪莲也没有忽略跟在中年男子后面的那个人,微笑说道:“零九见过暗总管。”      那人也微微点头示意,不过却是没有多说什么,一张脸冷酷地像是万年寒冰,眼神在风溪莲和柳叶身上停顿了片刻便是转移了开来。不过,柳叶在看向他时,心里却是一惊,这人身上的杀气未免也忒重了一点,只刚才他扫过来的那一眼,柳叶便觉得在他眼里看见了无限的杀机,那犹如刀锋般的眼神,泛着兵器特有的寒光。      而风溪莲自称零九,自然便是又换了一个身份。据他所说,那乃是一个编号,至于具体是什么的编号,他也没有细说。而为了保险起见,风溪莲和柳叶也是易了容才过来的,样貌就跟当初在密语森林里面一样。      短暂的寒暄之后,风溪莲和柳叶便是跟着这两个被称为明、暗总管的男子正式步入了深渊。不过他们并没有走那宽敞的大道,而是从一扇一看就知道有身份权限的门里进去,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而待得风溪莲一行人离去后,在场的那几个旁观者便登时松了口气,伸手抹去额上沁出的细密汗珠,看上去有些惊疑不定,但却又怀着一份难言的激动,有的人甚至连擦汗的手都在颤抖。      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平静,无数的疑问直窜上大脑,却不得其解。平日里连个背影也见不到的两位总管,怎么会一齐出现在这里,迎接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世家公子?若是明总管一个人出现也就算了,他本就负责明面上的交际工作,虽然地位尊贵难得一见,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许是那年轻公子真的来头太大,让明总管出来迎接一下也不会让人太介怀。可是他身后那位就不一样了,乖乖,那可是暗总管啊,掌握着那个真正的深渊,生杀予夺全在一念之间。瞧瞧他那个眼神,那股子杀气,就算什么王子公主来了都请不动他,那个年轻的公子到底是谁?      可是,任他们再怎么想,想破了脑袋他们也不可能得到答案了,至少现在得不到。而已经远去的风溪莲一行人,自然也是不知道这一点的。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他们,那几个人只是深渊最低等的客人,就连跟他们两位总管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了,其实柳叶也并不知晓这其中的缘由。风溪莲就像是雾中人一样,你以为你走近了一些,已经足以看清他,更多的迷雾就会汹涌而来,再度把他包裹隔离。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你越是了解他,就越发觉自己其实什么也不知道。饶是柳叶在风溪莲身边待了那么些时日,都不知道风溪莲究竟还有多少张底牌,还有多少个不为人知的身份。      大约穿过了十三处拱门,二十一条回廊之后,走在前面的明、暗两位总管终于是在一座塔状建筑物前停下。那明总管转过身来对风溪莲说道:“这里便是深渊为你提供的居所了,你们的房间在二楼九号房。规矩我就不多说了,还望两位住得愉快。”      说着,明总管挥了挥手,立马便是有一个早已等在门口的小厮上前来,手里端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托盆。将白布掀开,明总管笑着解释道:“这是我深渊特地为两位准备的礼物,白银十万两,外加白玉通行证一枚。”      闻言,风溪莲也不推辞,“多谢了。”      于是,作为侍女的柳叶便上前接过托盘,重新将白布盖好。如此之后,两位总管的接待工作算是完结,但在临走之时,那一直沉默不做声的暗总管却是抬起头来对风溪莲说道:“一至十号位的人已回来了大半,如今都在深渊之中,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零九知道。”      带得两位总管走离去之后,风溪莲和柳叶才是来到了分配给自己的房间,而此时,已是丑时三刻了。      片刻之后,风溪莲看了看柳叶脸上那些微的疲色,问道:“累了么?你先歇息一会吧。”      闻言,柳叶却是摇了摇头,她虽然有些乏了,但现在却不是睡觉的时候,有些事情是她必须要现在搞清楚的。推开窗户,柳叶望着下面一派奢华又热闹的景象,不由皱眉问道:“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这个地方,柳叶本能地感觉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而且,她也无法理解,若真是一个巨大的销金库,那风溪莲何以会顶着一个编号做名字,在这里花费数月甚至一年的时间。      而风溪莲顺着柳叶的目光向下望去,心知柳叶问的乃是深层次的含义,而不是先前自己随口解释的字面上的意思。      “深渊共分两部分,这里只是外层,专供消遣寻乐。真正的深渊,是在那里面。”说着,风溪莲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座有通体黑色的建筑物,缓缓说道:“真正的深渊从上至下共分十八层,里面只提供一种服务,那就是赌斗。”      “赌斗?”      风溪莲点点头,随着回忆的涌起,面色也不由地泛起了冷意,“深渊其实就是变相的竞技场,采取一对一比赛制,只重结果,生死不论。从深渊第一层开始,参赛者胜满十场就可以进入下一层,直至最后的第十八层。而观众则在参赛双方身上押注,胜者赌金翻倍,负者悉数没收。”      闻言,柳叶暗自思忖了一下,这规则倒是简单得很,基本上没有什么弯弯道道,说得粗俗一点,跟斗蟋蟀什么的基本没有分别。可是如果仅仅如此的话,它也就配不上深渊这个名字了。      “这赌斗的死亡率是多少?”      柳叶总是这样,很轻易地便是能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而听到她的问题,风溪莲的嘴角却是泛起一抹冷酷地笑来,淡然回道:“百分之百。每一场比赛,输得人必死无疑。”      果然,柳叶蹙着黛眉,望着不远处那黑色的建筑物,眉宇里已是沾染上了一抹厌色。这所谓的深渊,赌的就是人命。层数越高,存活下来的人手上沾的鲜血也就越多。      这可真是不折不扣的深渊啊。      而就在柳叶心中嗟叹的同时,心里蓦然闪过的意思猜测却让她顿时回过头来,美目里带着一丝惊愕,数秒之后才是说道:“你……也在那之中?”      见状,风溪莲微微移开了视线,目光穿过时间,似是回到了辽远的过去,“嗯,几年前我和司空一起来到这里,用了一年的时间从第一层,一直打到了第十八层,深渊里的人都没有名字,零九就是我在这里的排名和编号。”      风溪莲的语气一如以往一样平淡,似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轻得让人体会不到那话语里的重量。而柳叶,也丝毫不能想象,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公子,曾经挥剑成修罗的样子。事实上,柳叶也从来没有见风溪莲拿起过剑杀过人,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冷静得发布着命令,让得柳叶都不禁忽略了,这些命令背后会有多少人因此死去。 ☆、遗世白莲   柳叶不明白,就算是历练,风溪莲为何会选择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以他那等尊贵的地位,为何会去以身犯险,那自己的生命做赌注。即使他的武功再强,即使运气再怎么站在他身边,他也不是个这么轻率地以他人的性命来达成历练目的的人,即使,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更何况,那个时候的风溪莲,应该还没有遭逢五六年前的那场大变。      而此时的风溪莲,虽然看见了柳叶眸子里的不解与疑惑,也懂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虽然自己在看到那眼神时心里蓦然闪过一丝刺痛来,但他还是镇定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把自己想要脱口而出的辩解吞回肚中。      “司空……也跟你一样么?”迟疑了一下,柳叶终究还是没有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转而换了个方式来试探。      风溪莲摇摇头,“司空最精通的还是医术,他那时只负责给我疗伤。”      对于风溪莲来这里的真正原因,柳叶看得出来他很是避讳,似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不过柳叶并不是那么追根究底的人,也不喜欢强行打探别人的隐私,既然他不想说,那自然有他的理由。      “不管怎么说,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吧。”这样想着,柳叶率先打破了有些僵硬的气氛,朝风溪莲浅浅一笑,“公子还是说说接下去打算干什么吧,不然我可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柳叶这么一说,沉闷的气氛顿时便化解了许多,风溪莲也是蓦然一笑,径自将心里的琐事暂放一边,解释道:“此次来这里,其实是为了深渊的百年大庆。”      “百年大庆?”      “嗯,”风溪莲点点头,继而说道:“当初我离开这里的时候曾经留下过在卞阳城的联络方式,还在西阳镇的时候我就接到了来自深渊的邀请,所以此次便是来了这里。”      “还有呢?”柳叶问道,她可不相信风溪莲会为了一个什么莫须有的百年庆来这里花费宝贵的时间。      风溪莲笑笑,柳叶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深渊虽然暗藏于地底,摆不上明面,但是其影响力却是比整个雀安国都大。这里面每年汇集了诸多来自四国以及上远的重要人物,他们在这里不光玩乐,更是暗地里达成了不知多少肮脏交易。深渊,乃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堕落乐园。它之所以能够在雀安国主眼皮子底下屹立百年不倒,不知是有多少大人物在保驾护航。”      柳叶接着说道:“所以,要是现在这里发生点什么,对于现在的四国来说,无疑于一场小型地震,对么?”      “嗯。”风溪莲算是同意了柳叶的说法,接着便是又看了看柳叶有些疲累的脸色,把窗户关上,说道:“还是歇息一会儿吧。这儿可是不夜城,没有白昼与黑夜的区别,趁着百年庆还没有到的时候先调整好状态才是上策。”      闻言,柳叶没有再推脱,反正这房间是个套间,里屋外屋被一道屏风隔着,也解了风溪莲与柳叶之间的男女不便。      于是,一夜无话。      翌日,准确的说已是地面上日上三竿的时候。      柳叶一觉睡得很是充足,绕过屏风来到里屋的时候,风溪莲已经处理完了一大堆事物,正坐在窗边看书。      这深渊里没有阳光,到处都点着红烛、油灯,或嵌着夜明珠,不过虽没有日光,但风溪莲还是习惯性地坐在了窗边,半开着窗,静静地安坐。偶尔有翻动书页的声音传来,但也只是衬托了那份极致的静而已。      “公子。”柳叶轻声唤着,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闻言,风溪莲抬眼,放下书来冲柳叶微微一笑。柳叶看了看风溪莲放下的书,还是上次的那一本诗集,作者是个叫欧阳雨作的无名之辈。风溪莲似乎很喜欢他写的诗,虽然流传下来的不多,但基本上都是被他给搜罗了过来。      “饿了吧,我们先出去吃些东西。”风溪莲站起身来,披了件外衣便是率先往外走。因为怕自己出去的时候柳叶正好醒过来,找不到他,所以他到现在还没有吃过饭。      当即,柳叶反应过来跟上前去。出房门的时候,柳叶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门牌号,上面那用金色标注的九字让她联想到了一些事情。于是,一边走着,柳叶一边问道:“这里的住客都是与你一样在深渊里待过的人么?”      风溪莲点点头,道:“这里一共十五间房间,底楼五间,二楼五间,三楼五间,门牌号分别对应着在深渊里面的排名。这座黑塔本就是为我们这些人建造的,所以平日里基本没什么人走动。”      说话间,两人便是走出了黑塔,正好看见一个迎面蓝衣女子迎面走来。这女子带着面纱,丹凤眼,额角上有一个明显的新月形疤痕,黑色的发丝里夹杂了几丝金发,身材高挑,足登一双高筒马靴,颇为怪异的打扮一下子便是引起了柳叶的注意。      而在柳叶注意到她的时候,那女子也注意到了这边,冷漠的视线投射过来的同时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当即脚步略微加快,只一闪便是来到了柳叶和风溪莲眼前。      “零九,你回来了。”女子的声音带着些沙哑,但却很有磁性。      很显然,这女子跟风溪莲乃是旧识了。      “嗯。”风溪莲淡淡地应了一声,在说话的同时已然是迈步打算离开。      只是,那女子显然不打算让他这么走了,伸手在腰间一抹便是凭空变出一把剑来,倏地横亘在风溪莲的身前。      “慢着,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战。”      风溪莲皱眉,半是无奈,半是不耐,“你忘了深渊的规矩了么,零一,范围之外不得动武。况且,我从未承诺过你任何事,你要打,麻烦另找。”      闻言,零一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冷哼道:“多年不见,且不论你剑术精进多少,胆子倒是缩得挺快。怎么,过惯了安逸舒适的日子,拿剑的手只会抱女人了么?”说话间,零一还有意地瞟了瞟柳叶,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柳叶却是苦笑,自己待在风溪莲身边,似是总会收到这样的无妄之灾。      “我本不欲与你相斗,零一。我再说最后一次,天底下所有的麻烦都是自找的,奉劝你不要试图来激怒我,那只会适得其反。”风溪莲冷峻着脸直视着零一,眸光越来越冷,直让零一觉得这周围的气温也在随之下降。      “你……”零一知道那是气势的作用,而且自己也可以有这种势,那是在深渊里足足待了两年之后才慢慢形成的。但是眼前这个男人,他的势却更像是天生的,只一眼,便能让人心生臣服。这种势,她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也看到过,那是一种天生的上位者的气息。      而正当风溪莲与零一僵持时,柳叶却是蓦然插入,将两人之间僵持的气息瞬间打破。      “公子,我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吧,好不好?”柳叶伸手挽着风溪莲的胳膊,身子巧妙地挡在风溪莲和零一之间,说完话后,还不忘回头冲零一路出一个友好的笑意来。      她故意的!零一的心头一瞬间便是生出了这个想法,这人出来的也太是时候了,以一个巧妙地点瞬间破局,而且还说不出的淡然,随意。这时候,零一也没有再立刻跟风溪莲来一场对决的想法了,原因无他,柳叶的搅局是其一,风溪莲的态度是其二。      说起来,风溪莲虽然在深渊排名只得第九,但实际上没人敢把他当第九对待,就算是身处一号位的她。因为如果你胆敢轻视眼前这个人的话,那就说明你离死也不远了。庆幸的是,零一从小便有个不轻易轻敌的好习惯,从一开始,她就发现了风溪莲的不凡。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跟其他人一样,对这残忍的脱离了道德轨道的深渊表露出深深的厌恶,喜欢独处,甚至显得孤僻。杀人的时候,他的手也会发抖,脸也会苍白。可是渐渐地,他就变了。不是变得残忍麻木或者冷漠,而是渐渐地回归本心,以自己的方式做无声地抗争。      在他来到这里的第五个月,深渊终于因为他而发生了近百年来都没有发生过的变化。从第五月的第一天开始,他没有再杀过一个人,他依旧长胜,却没有收到来自于深渊高层的任何处罚,也没有让那些身份尊贵的观众感到一丝的不满。而这个黑色的深渊,终于因为他,有了一丝亮色。从此,深渊的百分之百死亡率彻底成为了过去,越来越多的人从中看到了生的希望,不再以命相搏,而风溪莲,也被冠上了深渊第一人的名头。      他总是静静地跟同伴站在一旁,不为生死所困,也不为恭维所惑,那一袭白衣成了他身上唯一的色泽,衬得他就像是在那污水池中盛开的唯一一朵白莲。零一一直期盼着跟他交手的那一天,可是在一年时间过去之后,风溪莲却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深渊,从此不知所踪。而现在,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与他再会。她想要看清楚,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有那样的能力改变这个地方。      这一瞬间,零一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回忆的画面,而当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她的思绪回归现实的时候,风溪莲却已携着那女子远去,独留她一人在原地。      “罢了……”零一低喃,看着风溪莲和柳叶的背影,嘴角忽而露出一抹笑意来。 ☆、回归于偶遇   终于摆脱了零一之后,风溪莲和柳叶便是径直去吃了点东西垫饥。柳叶没有问关于零一的任何事,因为她的名字已经暴露了一切,而两个人的关系,在刚才的对话中也可见一斑。风溪莲自是不会主动提起,他并不想过多地让柳叶知道有关于这里的事情,这里的一切都太过黑暗,终究不能给人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而且,柳叶是个聪明人,只要稍稍给她一些线索,她就能推测出事情的原委来。而有些事情,风溪莲现在还不希望她知道。      吃过饭后,风溪莲和柳叶便是来到了真正的深渊——那栋通体黑色的巨大建筑物前。风溪莲并没有马上走进去,而是在门口静静地站了数秒钟,望着那黑色的巨大牌匾上烫金的两个大字——深渊,多年前的往事,在这一时刻被悉数翻出。      当初,这里的罪恶,血腥,残忍,曾经让风溪莲第一次感到了无力和彷徨。而如今,当他再一次站在这里时,他不禁问自己,自己究竟该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呢?      曾经恨不得一剑扫光的那些自命高贵,以钱赌命的看客们如今还是活得好好的,声色犬马,鱼肉百姓;而自己,是不是也终于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挥手间决定着别人的生死。      “公子?”见风溪莲站在门前发呆,神色异常,柳叶不由地出声问道。而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也是瞟了瞟这个有些愣神的年轻公子,眼里露出一抹轻视鄙夷之色来。      这又是哪儿来的世家公子,毛都还没长齐呢就往这里跑,不掂量掂量自己的钱包和分量,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真是不知好歹,到时候别被吓得回家找娘亲……      柳叶这么心细的人,自然是察觉到了周围人的一样眼光,也不由地感叹这里与外面的不同。这里的人际关系,比外面要恶劣的多。只是,她可懒得管这些人心里想什么。      这时候,风溪莲也从静立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随即看了看柳叶,说道:“我们进去吧。”      于是,两人并肩而行,丝毫没有在意旁人的目光,只几步便是踏进了深渊的大门。      一如柳叶想象中的那样,这深渊十八层乃是一层一层逐次往下,最上面的乃是第一层,最后才是十八层。这里也没有很多的房间,每一层的主体部分就是一个位于中央的巨大圆形房间。说是房间,其实倒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平日里用作赌斗之所。      没有在第一层停留,风溪莲领着柳叶直接来到了第十七层,十八层的话目前暂不开放,也只有等到百年庆的那天才有机会见识。      说起来,在柳叶跟着风溪莲从一层往二层去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当时柳叶和风溪莲正好走到楼梯口,正要下去,却迎面撞上一个白衫青年从二层走上来。这青年脚步显得有点虚浮,右手捂着左臂,脸色苍白。他走得很匆忙,也没有抬头看路,一个趔趄就要撞在柳叶身上,而当时柳叶正好在想些事情,注意力也没有放在脚下,眼看就要被撞上。幸亏风溪莲眼疾手快,一手捞过柳叶的蛮腰将她带到自己身旁。而那个白衫青年,却是堪堪站稳了身子,看了风溪莲和柳叶一眼,微微欠了欠身子以表歉意。      柳叶可以明显地看见白衫青年左肩受了伤,血液将袖子染红,然后顺着手指掉落在地上,一滴又一滴。微微皱眉,柳叶出言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白衫青年淡淡地回了一句,古井无波的语气里不带任何情感,他只是匆匆扫了两人一眼,便是迈步打算离去。      此人很显然跟风溪莲一样乃是在深渊里搏命的人,受伤倒不奇怪,只是令风溪莲感到诧异的是,就算在这里,他还能保持基本的礼节,就算受伤,也依旧站得笔直。这样的人,在这里并不多见。      而这时,柳叶已经将自己的一方手帕递了过去,“不介意的话。”      闻言,那青年蓄力待发的脚步顿了顿,诧异的又看了一眼柳叶,迟疑了一会,终于伸手拿过了手帕,利索地绑住了自己的伤口。      “多谢。”青年向柳叶点头示意,而柳叶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于是,三人就此分别离去,没有再多交集。      这原本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插曲而已,可是柳叶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忘不了那一幕。那个青年的脸反反复复地在自己脑子里出现,柳叶知道他身上一定有自己在意的地方,可她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点。那青年长相也很普通,而且这里的人鲜少有以真面目示人的,对于任何一个刚刚进来的人,深渊方面都会提供易容服务,可谓是服务周到,独树一帜。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总会知道的。这个时候,柳叶的惯性思维就发挥作用了,只几个呼吸的时间,柳叶就又调整好了心态,把那白衫青年的事暂时抛诸脑后,专注起眼前的事情来。      风溪莲和柳叶很快便是来到了十七层,这里人并不多,因为有身份权限,能进来这里的人很少,在这深渊里,赌客的人数一向是随着层数的上升而反向递减的。      风溪莲漫步走在十七层中,打量着这里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环境,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相熟的脸孔。多年未归,以深渊高得吓人的淘汰率来讲,这里的人风溪莲大都应该已不认识了。不过,如同昨日暗总管说的那样,跟风溪莲同时期的那些编号前十的人已回来了大半,要是运气好,今天就能碰见一两个。      果然,没过片刻,风溪莲便是发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不过他并没有上前打招呼,虽说同为前十,但这些人其实基本上都没什么交情。而风溪莲今次来,也只是为了提前掌握一些情报而已。      深渊这个地方太特殊了,对于人员的排查严格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红馆的人就算安插了进来也只是当个小角色,根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一切还得风溪莲动手,他需要借此次深渊百年庆来开启他的计划。明玉组织那群人藏了那么久,也是时候出来见见人了。 ☆、紫衣不悔   风溪莲和柳叶来了这里没多久,一场赌斗就开始了。因为身份限制的缘故,在场的观众只得寥寥数十人,而场地中央上场的参赛人员,则是两个气质长相截然不同的男子。      每一个参加赌斗的人都会拿到深渊提供的小册子一本,上面记载着参赛选手的各项信息,而按照上面所说的,左面一人乃是一个彪行大汉,头顶上光秃秃的,纹着让人看了就发怵的黑色纹身,目前排名第五。而右边一人,一袭紫衣,身材修长,剑眉星目,整个人的气质就如同一柄出窍了的利剑般锋芒毕露,看上去乃是个既自信又狂傲的人。      这个人,跟前面那个彪形大汉有些不一样,乃是跟风溪莲和零一同一时期加入的深渊,而按照深渊的规矩,一旦脱离了深渊,就表示着自动放弃排名,名次由后面的人顶替,以此类推,不过因为这里的人都没有名字,所以当他们回来时才继续用以前的排名来称呼。当初,在风溪莲离开后,与风溪莲同期的人似是失去了留下来的兴致般也相继离开,至今,前十的人早已轮换了不知多少回了。所以,照道理来说,这个剑眉星目的男子是深渊请回来参加百年庆的贵客,本不该出现在场上的。      不过对此,风溪莲却是没有丝毫的惊讶,笑着为柳叶解释道:“当时,此人的最终排名乃是零二,仅次零一一筹。而且此人视剑如命,乃是个狂战分子,一天不打上一架就浑身不舒服,所以待人也是极为无理,一言不合即拔刀相向。当初在他冲击前十的时候我曾与他交过手,武功路数十分怪异,倒像是上远东部无悔谷的传承。”      “无悔谷?”柳叶想了想,马上便是想起来这是个什么地方。当初风溪莲和司空他们曾经介绍过的,上远除了红馆之外,还有大大小小诸多势力,而这无悔谷也是其中之一,与银夜会、簪花苑,还有北部的天悯宫并称红馆之下,上远四大势力。不过,无悔谷向来不问世事,虽然威名在外,门下弟子却并不多,走得乃是精英路线。而且区别于银夜会和簪花苑这样的新生势力,乃是跟红馆、天悯宫一样的老牌传承。      这个深渊,果然聚集的都是些了不得的人物,随便一个拿出来都能吓死人。就风溪莲和柳叶坐下来这短短半柱香的时间,风溪莲就跟柳叶指出了不下十个大人物。而此刻这些人,正混迹在人群中,一如一个普通的观众一样坐着。      场中,彪形大汉和那紫衣男子已经战了不下数十回合,战况可谓是精彩纷呈,不过柳叶却眼尖的发现,紫衣男子根本就没有出全力,那彪形大汉的拳头根本就没有沾到他的一片衣角。他从容地挥剑,从容的闪避,身法轻柔,出剑却快若闪电,动若雷霆。而对面的对手,已然乱了呼吸,失了方寸。      而这时,风溪莲也为那彪形大汉宣布了结局,“三招之内,必败。”      闻言,柳叶一瞬不瞬地看着场中的战斗,似是想要验证这句话。不是她怀疑风溪莲的判断,而是她需要借此来开阔自己的眼界,填补自己对这个世界认知的空白。虽然她也从军,习武,但跟这个世界的武功、内力还是有着诸多差别的,就算后来恶补了一段时间,没有实践,终究只是空谈。      第一招,紫衣男子佯装急退,五步之后,右脚脚尖点地,猛然一用力,一个回身燕返,剑身犹如闪电般回射,直指大汉眉心。大骇,大汉提气,急忙侧身闪避,脚步急蹬,退后数步,但紫衣男子的剑却不依不饶地紧跟其后两者之间,仅差毫厘。而后大汉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往后大退一步,而后一个矮身,紫衣男子的剑便擦着他的鼻尖刺过,堪称生死一发。      虚惊一场!观众们不知为何也不由地长长出了一口气,心神随着这激烈的战局而起伏。      第二招,见大汉逃脱,紫衣男子嘴角却是浮现出一个轻蔑的笑容,身体的前倾之势戛然而止,又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燕返,迅速在大汉身上借力一蹬,身形飘忽而退的同时,将他因为躲避自己的剑而还没来得及直起的身体重重踩回地面。      大汉落地,发出一声重重地声响,让得近乎所有的观众都不由扼住了心神。      第三招,出于求生的本能,大汉不顾身上的伤势迅速爬起,却是不退反进,嚎叫着朝紫衣男子冲去,前冲的双拳刮起一阵劲风。而此时,紫衣男子却是刚刚站稳,正值旧力散尽,新力未生之时。全场众人的心仿佛都被吊了起来,生怕下一秒就看见紫衣男子横尸当场的画面。不过很显然,事实总是与之相反。就在大汉即将近身的最后一秒,那紫衣男子动了。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便是错身开来,各据一方。      发生什么事了?刚刚究竟怎么了?结果呢?谁赢了?      观众们纷纷伸长了脖子往场中看去,只见那紫衣男子从容地收剑,看都没看对手一眼,反而是往观众席那边看去,目光落在某个地方长达数秒之久。而后,他便是自顾自地下了战台,丝毫不顾及裁判或观众的感受。      顿时,全场一片哗然。而就在裁判想出言询问时,一道细小的血柱却从那彪形大汉的脖子里喷射而出。彪形大汉不可置信地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脖子,入手的温热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事实。      他输了。而且输得不明不白,对手的最后一招,不光是观众,就连他自己也没看清楚。那仿佛轻飘飘的,随意又平常的一剑,却差点要了他的小命。对,就是差点,那紫衣男子堪堪避过了致命的地方,只让大汉受了伤,却不足以致命。      至此,观众们总算是稍稍明白了刚才的战况,沉寂了几秒之后,便是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深渊,从来只崇拜胜利者。不管是谁,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胜利了,就有资格站在这里,接受众人的欢呼。      风溪莲和柳叶自然是没有加入这狂热的人群,他们更在意的是紫衣男子临下场之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而且,他的目光,偏偏就落在风溪莲身上。      “公子,似乎你在这里还挺受欢迎的么。”柳叶开始好奇了,风溪莲当初明明只排名第九,何以有那么多排名在前的人对他如此在意,他当初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风溪莲笑笑,“兴许是不悦我曾赢过他罢了。”      “不知当初公子败他,一共出了几招?”柳叶继续问道。      闻言,风溪莲想了想,回道:“十招之内。”      柳叶笑笑,算是接受了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风溪莲说的‘十招之内’,自然不可能是十招或九招,应该要比这个更少,甚至在五招之内。而事实上,这个数字比柳叶猜测的还要少上一点,风溪莲打败紫衣男子,前前后后不过三招。那一次风溪莲正好有急事不能耽搁,所以比赛结束得也就快了点。      观战之后,风溪莲和柳叶并没有再在这里停留很久,而是顺着人群出了深渊。原因之一,便是因为那紫衣男子的一眼,被很多有心人给记在了心里,向他们这边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风溪莲的计划,是要等到三天之后的百年庆上开始的,现在就引人注目可不是个良计。虽然凭风溪莲在这里取得的地位,不被人注意是不可能的。      回去的路上,柳叶和风溪莲随意地聊着天,谈话中,又是带到了一个柳叶意想不到的消息。      那是关于林琦的,原先以为她是风溪莲的故人,风溪莲又说她曾帮助过他,所以柳叶并没有多问关于她的事情。今日风溪莲提起她的身份,倒是着实让柳叶小小吃惊了一下。      这林琦,竟是深渊那个幕后主人的义女。当初风溪莲和司空来到深渊的时候,也幸亏林琦替他们护航,不然两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在这黑吃黑的地方,可不会过得那么顺利。或许,风溪莲早被人害死了。      不过,林琦虽然是那个人的义女,但也许是出于对她的保护,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地上生活的,很少会来到这地底的深渊,而且就算来,也不会到这个赌斗的场所去,那里,对于林琦乃是禁地。那个人吩咐过,绝对不准任何人放任大小姐去那里,违者立斩。所以,其实林琦并没有接触到多少黑暗的东西,而风溪莲和司空知道一切后也没有跟她提过,这也是那个人能放任风溪莲和司空跟她交往的原因。 ☆、帘里帘外   所幸,林琦要到百年庆那天才会到深渊里来,风溪莲和柳叶要做什么事情也不会有什么不便。      往后的三天,风溪莲和柳叶天天都去赌斗场观看赌斗,不过并没有再去第十七层,而是在下面几层中随意地走动。风溪莲回来这里的时间也不短了,对于有心人来说,调查一个人的来历并不难,尤其是像风溪莲这样曾经在深渊里面大放异彩的人。所以,风溪莲和柳叶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行事也愈发小心。      三天的部署之后,这万年没有日光的深渊终于迎来了它的百年庆。整个深渊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庞然大物一样高速运转开来,展现出了令人可怕的力量。而一直让柳叶疑心的深渊的守卫,也在这一刻终于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们都身穿亮黑色的铠甲,手持着镀银的长枪,目不斜视,威风凛凛地将那座通体黑色的建筑物里三层外三层地给包围住了。一顶巨大的用红色绒布做了轿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在左右两列仪仗队的护持下缓缓前行。      人们纷纷自动地让开道路来,控制着自己略显兴奋地情绪注视着那顶软轿,企图看清楚坐在里面的那个人的身影。守卫的黑甲护卫在软轿距离他们还有数十米的时候就整齐划一地单膝下跪,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软轿中的人是谁,光光看陪同在软轿两侧的明、暗两位总管就不难猜到。那个时候风溪莲和柳叶就站在人群中,隔着红色的帘布,模糊地看见了这个即将与他们对弈的对手。      正主已经到了,已经多年未开启过的深渊十八层的大门在这一刻豁然大开,人们怀着激动的难以言表的心情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与旁边的人小声交谈着。      这深渊十八层倒与其他层没有多大的区别,圆形的比赛场所,再加上四周环绕着的坐席。不同的是,在坐席东面的位置搭建有一个高台,高台正中央是主位,用一道红色的薄纱帘遮着。      因为风溪莲的关系,即使在这等级森严的深渊里面,柳叶也分到了一个座位,而且就在风溪莲旁边。不过,两人坐下没多久,就来了一位深渊的侍者,恭敬地对风溪莲说:“大人,我家主人请您去一趟。”      在这里,能被称作‘主人’的人就只有一个,所以,风溪莲和柳叶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微微吃惊了一下,不知这又是唱的哪一出,难不成是他提前发现了什么?      不过,短暂的吃惊过后,风溪莲立马便是恢复了镇定,回过头来递给柳叶一个安心的目光,“叶子,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下。”然后,便是让那侍者在前面带路。      柳叶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阻拦的话或担心的话来。风溪莲显得很从容,也很镇定,柳叶知道这不是假装,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得太久了。况且,要是他连着深渊的主人都对付不了,就根本不配被称为九公子了。      心中稍定之后,柳叶便坐好等待好戏的开场。但说不紧张乃是骗人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参与一场这么大的博弈,不由地便是在脑子里回顾了一遍风溪莲的计划来。      这个计划柳叶也是昨夜才知道的,在此之前,它一直都安放在风溪莲的脑子里,或者说,为了排除一切可变因素,风溪莲到最后一刻才把它真正成型。柳叶刚开始得知这个计划时真的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好一个九公子,一个计划几乎牵连了在场所有人,而这里面的绝大部分人,打个喷嚏,外面的世界都要震上一震。      而此时,十数个深渊的侍者开始分发此次庆典的流程表,柳叶看似随意地接过那一张薄薄的纸,趁别人不注意时,右手食指和中指在纸张背后一抹,手心里便多了一张小小的纸条。借着宽大的衣袖掩盖这纸条的存在,柳叶快速地瞥见上面书写的内容:万事俱备。      现在,只欠东风。      柳叶藏好纸条,目光往高台主位旁边那十几个布置最为豪华的位置上望去,眸光快速而随意地扫过一张张脸孔,直到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来。那是风袭云,作为暗部的首领,由他代表红馆来参加此次的百年庆再适合不过了。而除了风袭云,那高台之上坐着的那几个身份最为尊贵的客人就分别是来自四国以及上远的了。而银夜会,此次的代表不出柳叶所料,果然还是金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虽然他易了容,但可逃不过柳叶的眼睛,谁让他老是睁着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四处乱瞟。      与此同时,被侍者请走的风溪莲从偏门出去,再从另外一个隐蔽的门口进入,一抬眼,便是发现自己来到了主位之上,薄纱帘的后面,而那个人,正背对自己坐着。      镇静地看了看两侧似是在迎接自己的明、暗两位主管,风溪莲笑着示意,并没有一上来就开口,而是静静地等在了原地。      见状,明总管赞许地笑笑,俯身在那人耳畔轻声说道:“主人,零九到了。”      闻言,那人却是没有回头,而是动了动手指,说道:“让他过来吧。”      那人的嗓音很是低沉、浑厚,似是带着一种无上的威严。明总管跟风溪莲点了点头,示意他走过去。而风溪莲,自然是没有丝毫地紧张或恐惧,论权势、地位,眼前的这个人可还比不上他,这样的场面,他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了。      风溪莲走到那人身边,明、暗两位总管便各自后退几步,留出交谈的空间。      这时,那人终于是偏过头来将目光停留在风溪莲身上,对于风溪莲没有行礼也没有在意,反而是露出了一个长辈般和蔼的笑容来,“年轻人,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风溪莲正容,样子恭敬却不卑微,“零九不知。”      闻言,那人便说道:“你不必拘谨,此次我叫你来乃是为了琦儿,对于朋友的父亲,你大可不必害怕。”      “零九不敢,不知您唤我前来有何吩咐。”风溪莲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所有的礼节、语气都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可是,此时那人却是突然变色,一股无形的威压顿时落在风溪莲身上,那是一个人的气势,源自于那人长久以来身居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      “年轻人,我知你与琦儿交好,也知你优秀异于常人。若是基于父辈的眼光,你确实无可挑剔,但是……”说到这里,那人的声音略微拉长,语气却是加重了几分,“你别忘了,我乃是深渊的主人。年轻人,我想你是个聪明人,无需我再多说什么,只是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风溪莲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那人继续说出下文。很显然,他将风溪莲当做了林琦的交往对象。      那人目光审视着风溪莲,见他此刻仍旧气质沉稳,不由眼里闪过一丝亮色来,语气缓了缓,说道:“琦儿虽天性善良,但身份显赫,不是寻常人能攀附。你若继续与她交友,可莫要失了分寸。”      “零九明白,大小姐天性聪慧,识人有数,能与大小姐做朋友,是零九的荣幸,自不会逾矩。”风溪莲缓缓回道。      “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年轻人。老朽暂且给你一个忠告,各安天命,事在人为。”那人顿了顿,又是接着说道:“待会有个助兴节目,你若是有兴趣可下去试试。”      “是。”风溪莲点头答应。      闻言,那人便是挥挥手,似是有些乏了,闭上了眼示意让人带风溪莲离开。而风溪莲走后,他却是再度睁开眼来,带着淡淡地语气问道:“你们两个,觉得此子如何?”      闻言,明总管虽然知道他心中已有答案,但还是恭敬地答道:“零九性情沉稳,不浮躁,不狂傲,不卑怯,身手不凡,有大智慧。”      而暗总管的回答就简单得多了,“此子不凡。”      听到了回答,那人却是又闭上了眼,久久没有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两个总管在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便同时选择了静默。不过,他们都知道,今次之后,一切都大不同了。刚刚从这里出去的那个年轻公子,也许会在未来成为深渊的下一个主人。      世事总是如此难料,不是么?      与此同时,风溪莲也重新回到了观众席中去,可是这一次,投向他的目光明显带了一丝异样的成分。      众人看看他,又小心翼翼地看看高台上的主位,再回过头来看看坐在柳叶旁边的红衣少女,心里大都明白了几分。      风溪莲目不斜视地走着,脸色淡然,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究竟站在了何处。而前方的人群却是主动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过道来,眼神里带着莫名的意味。      风溪莲知道为何,他可不认为那一道薄薄的纱帘挡得住什么。他同样明白那人叫他去的意思,一方面是要警告一下自己,不要贪图权势地位而去利用林琦;另一方面,是要审视一下自己是不是有跟林琦在一起的资格,所以,他才会在最后让风溪莲去参加那什么劳什子的助兴节目。      可惜,天算总是不如人算。      风溪莲根本不在意什么深渊接班人夫婿的位置,而林琦真正爱的那个人,也根本不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专四,最近比较忙,无法保证日更,但隔日更还是有的。虽然在掉收,但是这个故事是我很喜欢的一个,一定会把它写完的。 ☆、惩恕之变   至于林琦到底爱谁,风溪莲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很,毕竟他从头到尾见证了那场爱情的诞生。不过,风溪莲不会主动说出来罢了,林琦义父的这一个小错误,正好成全了风溪莲,使得他的计划更加的完美。      如果说,唯一有一点让风溪莲感到不好办的,就是现在林琦的出现。林琦对风溪莲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朋友,如果可以,风溪莲其实并不想通过她来达成什么目的,因为不管有再好的理由,那都是一种利用。况且,他现在要对付的乃是她的义父,要毁掉的,是她的家。虽然这里也许是世界上最黑暗、人性的丑恶面暴露得最为彻底的地方,但对于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从小被义父疼爱有加的林琦来说,这里却是世上最温暖的地方。      可是,风溪莲不得不按着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做,就算会因此失去林琦的友谊。大概也是因为如此,这次林琦爱着的那个人才不愿意来这里面对她吧。风溪莲这样想着,还被蒙在鼓里的林琦正冲他招手,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甜美可爱的笑容。      “莲哥哥。”      风溪莲冲她笑笑,就在她身边落座。左手林琦,右手柳叶,看在他人眼里,倒是艳福不浅。对于本该出现在那人身边的林琦却坐在这里,而且还是有柳叶在的情况下,风溪莲原本还是有些微微诧异的,但随即转念一想,其实对于那人来说,自己才是个小角色,他也不怕自己做出什么来。至于柳叶,一个小小的女子,他有千百种方法将她排除,不危及到自己女儿的地位。      不过,能让林琦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亲昵地坐在自己身边,那人想来对自己这个与林琦正在‘交往’中的人相当满意了。      至于柳叶,他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只是与风溪莲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一切无恙后便是专注于场中的形式。      不一会儿,深渊的百年庆就正式开始了。华丽的表演,奢华的做派,深渊一贯的作风被展现得淋漓尽致。不过对于已经产生出了审美疲劳的柳叶来说,这所有的一切就有些乏善可陈了。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一个节目表演时,那漫天飘洒的纸花竟是由一张张大面额银票折叠而成,真真应了那句‘漫天花雨洒金钱’。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前段的致辞以及歌舞表演都举行完毕,而那个深渊的主人,只在开始时讲了一句‘庆典开始’,就再没有说过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红色的纱帘之后,用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俯视着一切。      接下来的表演,便是那人口中提到过的助兴节目了。不同于前面的节目,这一次的主持乃是由那人亲自担任。      “将深渊的罪人带上前来。”那人仍是坐着,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免心头一紧。这个节目名叫‘惩恕’,每个人拿到的流程表上都有介绍,节目开始时会有一个人被押解上台,此人乃是深渊的罪人,犯了不可饶恕之罪,将会在众位尊贵的宾客面前被深渊的主人亲自下令处死,以示惩戒。      这样的手段,通常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立威手段,没有人会想成为下一个被围观处死的人。      有人被押解上台了,厚重的锁链束缚着他的双脚、双手,发出厚重的擦地的声音。他低着头,缓慢地走着,从柳叶的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在迈步的脚剧烈地颤抖。可惜,他的脸被一张破旧的面具遮着,让人看不见他的面容。      众人或伸长了脖子,或悄悄地移开视线;或窃笑,或沉默,或心生恐惧,众生百态,不过如此。      “可有哪位英雄愿意上台,为我执行此次惩恕?”那人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了,目光浏览一圈扫视过众人,中间微微地在风溪莲身上顿了顿。这也是深渊的惯例——由底下的观众来执行杀戮,但往往高兴上台的,都是曾经在深渊里参加过比赛的人,其他人可没有那个意愿,深渊要示威的意思已经领会,没必要再去脏了自己的手。      而那个即将要被处决的人,鬼才去管他是谁,到底犯了什么罪,无不无辜。      约莫有数秒的时间沉默,在场没有人表示有意愿下场,说得难听点,那只是一个侩子手的工作而已,像零一和紫衣男子这样的人也是不愿的。      而这时,风溪莲站起来了,他面朝着高台,视线透过纱帘直视着那人的双眼,面不改色地说道:“大人,零九愿意代劳。”      一袭白衣的风溪莲,气质乃是相当儒雅的,尤其是当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的时候。众人看见他站起来,眼眸中多了一丝讶然,显然是讶于深渊之中竟还有这么个气质出众的年轻人。而类似零一和紫衣男子,却是深深地皱起了眉,这样的举动,实在是与他们印象里的那个人不相符。      而这时,那人回应着风溪莲的目光,点了点头,说道:“那么,年轻人,我把罪人交给你了。来人,解除枷锁,仪式开始。”      话音刚落,押解着‘罪人’的侍者便动手将他身上的锁链解下,并快速地退场。按照规定,为了不至于使过程单调,执行惩恕的人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将‘罪人’杀死。      见状,风溪莲脚尖轻轻一点便飘身下场,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一道白色的身影便出现在‘罪人’的对面,动作轻盈地就像一只白色的蝴蝶,以至于在他站定之后,那如墨般的发丝才是告别了风的吹拂,缓缓贴靠在肩上。      惩恕开始了,不管出于什么心态,众人都将注意力全放在了场中两人身上,在他们的想象中,接下来的一幕将会是一场龙争虎斗。能被深渊称为罪人的一定是个狠人,而敢于应承下来的也不是什么简单货色。但是,人在面对死亡的困境时,通常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来,所以很多人都是颇为紧张地看着风溪莲。      柳叶当然也不例外。她虽不怀疑风溪莲的实力,但这种关键时刻,稍有差池便是满盘皆输,而在风溪莲原本的计划里,他本是该坐在观众席上静观一切的。刚刚就在他站起身时,柳叶悄悄地像风溪莲投以询问的眼光,而风溪莲藏在袖子中的手只做了一个手势——计划有变,静观一切。      林琦原本也想阻止来着,要说现场有谁可以喊停的话,大概也只有她一个人也可以。因为深远的主人唯一的软肋就是他心爱的义女,否则,他从不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决定。可是现实是,已经晚了。风溪莲回头对林琦笑了笑,制止了她想要喊停的举动,而待林琦想要再做些什么时,风溪莲已然飘身下了台。      见状,林琦心里一阵着急,转头看了看柳叶,却见她仍是那副老神在在、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顿时便不悦了起来。      “你怎么不阻止他?”      “这是公子的决定,我无权干预。”柳叶看了林琦一眼,回道:“不过公子先前倒是有交代,有事让我转告给小姐你。”      “什么事?”柳叶的态度虽然让林琦不悦,但听到风溪莲有事交代,便暂且决定不与她一般计较。      柳叶笑笑,回顾了一下四周,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可否请小姐移步?”      闻言,林琦皱起了眉,问道:“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的?莲哥哥还在下面呢,你要我现在离开吗?”      “公子说,那是关于司空的事情。”      “司空?”一听见司空的名字,林琦的眼神便立马变了,她看了看风溪莲,又看了看柳叶,虽然不知到底是什么事,重不重要,但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说道:“你跟我来。”      就这样,林琦率先起身,加快了脚步走在前面。而柳叶则是一步不差地跟在她后面,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望了一眼风溪莲。      此刻的风溪莲,又变成了那个人前的九公子。冷酷,优雅,从容,果决,浑身上下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      而不光柳叶发现了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发现了风溪莲气质上的悄然改变,露出了惊讶地表情,就连红纱帘后的那个人,都不能幸免。      当初从红馆出来之后,风溪莲一直都刻意地改变了自己的气质,或许也可以说是在压制。他让自己变得更平凡,以迷惑别人的视线,而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下一秒,柳叶移开视线,跟着一直没有回过头的林琦走出了这个弥漫着一样气氛的独斗场。      场中,风溪莲没有拿任何武器,就从容地站立在‘罪人’的面前,露出了他标准的邪异的笑容。      而深渊之外,地面上那座无名石桥旁,满目的青色盔甲,亮银长枪,整整一个军团的精锐占满了河道两侧,一股沉闷的气氛正无言地压抑着每个人的内心。      此刻,正是风雨欲来之际。没有谁能预测,卞阳这座和平了数百年的美丽城池,还能否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下护住自己醉人的容颜。 ☆、偷梁换柱   “开始吧。”      风溪莲淡淡地声音在场中响起,只几个简单地字符便让得众人心中一紧。‘开始吧’这三个字,更像是在宣告着什么,风溪莲目光直视着那个‘罪人’,目光中带着一丝冷漠与决然。      他缓缓地向前走着,一步一步走向‘罪人’,去执行杀戮。可是众人预计中的反抗并没有发生,那个‘罪人’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他后退了,状似惊恐地一步一步倒退着,徒劳地摇着头,挥动着自己的双手,似是想要表达什么。      风溪莲进一步,他便退三步,完全就像是一个懦弱怕死的人。最后,他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风溪莲已经来到了他的身侧,抽出刚刚侍者递给他的剑,只轻轻地一划,那‘罪人’的咽喉便开了个口子,再也合不拢了。面具下的那张脸上是什么表情,没有任何人知道,也许是惊愕的,也许是恐惧的。      但是风溪莲却似是想要揭露一切般,挥手挑落了‘罪人’的面具。然后回过头,眼眸里似是带着居高临下般的询问,看向了高台之上的那个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会是一场如此彻底的一边倒,而更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被风溪莲轻飘飘地杀掉的这个‘罪人’,他们都认识。      当那人的容颜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时,整个深渊十八层里顿时静得落针可闻。或是凝重,或是不可置信,或是惊骇,反正没有一个人再能保持镇定。只因为那‘罪人’,竟是当今雀安国陛下最受宠爱的三皇子,也是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那一个!      而现在,他竟惨死在这里!有没有谁来说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深渊难道不想在卞阳城立足了么?      场中唯一保持镇定的,大概就是始作俑者风溪莲了。他此时正静静地看着高台上红纱帘之后的那个人,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不放在眼中,只等待他做出反应。      短暂的难言的沉寂过后,全场一片哗然,有些人根本就坐不住了,直接就站起身来向高台之上投去了审问的眼光,因为一旦事情追究起来,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会被拖下水,但这可是还在雀安的地盘啊。      红纱帘被撩开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铁青着脸的深渊的主人,以及不复优雅的明总管,和顿时杀意全现的暗总管。      那人直视着风溪莲,第一次觉得那浅浅的笑意竟有一股说不出的邪异,看得人眼睛刺疼。那个自己原本看好的年轻人,还把他当做继承人来考虑过的年轻人,竟在此刻,倒打一耙!      好一招偷梁换柱。      “年轻人,你为何这样做?”只消一眼,那人就已猜出这件事跟风溪莲有脱不开的关系,而风溪莲的态度也正说明了这一点。而也就是这深渊的主人,才能在这个时刻还在镇定地发问。      “我只是想让本不该存在的东西消失罢了。”风溪莲缓缓回答。在这一刻,他的气势明显超过了那人不止一筹,他是九公子,他是红馆的主人,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传说。      风溪莲的语气,更像是在宣布或昭告,使用的乃是完完全全的肯定句。似乎在他眼里,他要它消失的东西就不该再继续存在。而这一点,很显然已经彻底激怒了那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深渊主人。他冷厉着神色,手中因气愤而微微用力,一枚上好的玉扳指就瞬间破碎。      “把他给我拿下!”那人愤然甩袖,其身后的暗总管便是移步上前,抽出剑来跃向场中。      深渊里那个冷酷无情的暗总管终于要出手了,在场的人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想要出去联络自己的手下,却发现出口都被明总管给派人封住,根本容不得任何人进出。那个精明的总管,第一个采取的手段就是严密封锁消息,谁这时候想要进出,那么便唯有一死。      暗总管来势迅猛,而风溪莲却无意迎敌,在急退之中向那人说道:“你确定你要杀我吗?”      那人看见风溪莲仍旧淡然从容的面孔,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而当他暗自思索这句话的含义时,眼角余光瞟到刚刚风溪莲所在的座位,一瞬间便是醒悟过来。      林琦不见了!她一定是被风溪莲悄悄扣押了。刹那间,那人便是做出了判断,脸色陡变。      “住手!”那人大喊一声,暗总管闻言,立马止住前冲的身形,这个时候,他的剑尖只差毫厘便可触到风溪莲。      暗总管收剑而立,回转过身来望向自己的主人,皱着眉满是不解。他是一位合格的下属,从来不问为什么。而他以前曾误认为风溪莲跟他一样,可事实证明,他走眼了。      “琦儿呢?琦儿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那人言语里已经有了一丝气急败坏地意味,神色也不如先前镇定了,他一脸怒容地看着风溪莲,心里,却以为林琦的下落不明而心急如焚。      “你放心,林琦是我的朋友,就算你死了,她也会很安全。”风溪莲笑笑,似乎不愿在林琦的问题上多加纠缠。“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你想杀我?”      “不,”风溪莲摇头,“你将因我而死,但杀你的人却不是我。你可以倒数十秒,我保证,他们马上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闻言,那人神色一凛,目光陡然扫过地上雀安三皇子的尸体,心中震荡的同时,却不禁按照风溪莲说的那样倒数起来。他本不这么容易就受到蛊惑的人,但此刻,风溪莲的话就像有了魔力一般,就算是他也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十、九、八……三、二、一!      “砰——”,独斗场第十八层的大门被重重踹开了,一个个穿着青色盔甲手持亮银长枪的士兵长驱直入,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是侵占了整个赌斗场。      骚乱,惶惑,不安,终于爆发了。这突变前前后后不过发生了多久,时间短得还让人理不清头绪,怎么一眨眼,自己就已经身处大军包围之下了呢?      “奉雀安国陛下之令,追查杀害三皇子元凶,抵抗者斩,逃逸者斩,全部给我拿下!”      场面彻底混乱了,到处都是奉命抓人的士兵,众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有人想要趁乱遁走,却被无情斩首;有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有人敏锐地洞察了一切,仗着自己高超的武艺,躲过了士兵的追捕匆忙离去,比如零一和那紫衣男子,以及从一开始就像是在打酱油的金。      暗总管已然退回那人身旁,敏锐的听力让他在士兵从进来的前一刻就发现了不对,所以他立刻便是丢下风溪莲返回高台,建议他的主人立马遁走。      可是,那人对他的话却恍若未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风溪莲,看着那一个个士兵在他身边走过,抬走了三皇子的尸体,却没有一个敢于冒犯他,走近他身旁一米之内。他还是一如先前那样站着,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自己。      而自己,这个明显就是头领的人,居然也被晾在了一边,下面的士兵风风火火地四处抓人,却没有一个人来理会他。他不知道这些士兵到底是如何进的这里,也不知道风溪莲与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些现在都不是重点。他曾说过自己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因为对方会很容易明白自己的意思,但谁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自己口中的那个聪明人。他倒情愿自己笨一点,领会不到对方的意思。      自己的结局,其实风溪莲在刚刚的话中已经给出了答案。林琦是他的朋友,所以他保她周全。但相对的,自己必须得死。      风溪莲在等,等那个人走下高台来完成今天的这出戏。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当自己伤痕累累地躺在深渊的房间里,看见床头悬着的剑,发誓要彻底摧毁这个黑暗的地方。      这一天,现在终于到来了。只是没有想到,只是短短的十几分钟。      而与此同时,林琦带着柳叶一路出了赌斗场,来到了一处隐蔽处。林琦回过身来直视着柳叶,微皱着眉问道:“到底什么事?司空怎么了?”      闻言,柳叶笑笑,说道:“你看。”说着,伸手拿出一张纸条来装作要递过去的样子,而待林琦低下头看时,却是一记手刀落在林琦的脖颈将其击晕。      “对不起了。”柳叶扶着林琦倒下的身躯,淡淡地似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而后,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黑色的建筑物,依稀听见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和盔甲摩擦的声音,眼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来。 ☆、始作俑者   打晕林琦之后,柳叶并没有立马回到风溪莲身边,而是叫来了原本就潜伏在深渊里面的红馆手下,让他们将林琦藏好,待得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再把她安全地带出去。      对于林琦,风溪莲是有愧的,他想要保护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但是,对于他们这些身处高层的人来说,牺牲在所难免。      又是一个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啊……柳叶这样想着,但脑子里又不可遏制地浮现出一个疑问来,若是有一天,自己站在了林琦的位置,那么那个人会不会也无奈地牺牲自己呢?这个疑问就像是一颗种子一样被播撒在了柳叶的心间,让得她不可遏制地心思转动起来,直至整个深渊陡然一个剧烈的震动,让柳叶猝不及防地脚下趔趄了一下,柳叶才是回过神来皱着眉抬头望了望头顶。      这座地下的宫殿,终于要塌陷了么?柳叶皱着眉反身往风溪莲所在的方向跑,不管她刚刚心里产生出了何种疑惑,但身体还是做出了最本能地反映。毁灭深渊的最后一步已经来临,可她至今未收到撤退的信息,想来风溪莲那边还未结束。      震动并没有给深渊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沉闷的声响却是在每个人的心头敲响了死亡的警钟。而这第一次震动过后,就像是骨牌效应一样,一次又一次震动不断发生,尘土不断地从天而降,洒落在地上、人们的身上,各个建筑物身上也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痕,面临着坍塌的危险。      士兵们正押解着抓到的‘嫌犯们’急速撤退,而那些落单的没有被抓住的人拼了命地往出口跑,这个时候也没人高兴来抓他们了,在出口也坍塌之前,逃命要紧。      柳叶大概是唯一一个逆流而上的人了,她快速地穿过慌乱的人群,脚下不停歇的奔跑着,而就在她快要接近那座黑色建筑物时,一个身影却让她兀地停下了脚步。      那人身穿一袭白衫,但却不是风溪莲,乃是上次在碰巧遇见过的手臂受了伤的白衫青年。他就混迹在人群之中往外逃窜着,但看上去他的伤并没有好,仍旧用手捂着伤口,而且,他至今仍脚步虚浮,在人群中走得跌跌撞撞的颇为狼狈,看来是受了不小的内伤。      柳叶皱眉远望,不知为何,这么一个陌生人却总是牵扯着自己的内心,让她狠不下心来就这么置之不理。终于,顿了有那么几秒后,柳叶身形一动,便是拨开人群来到了那白衫青年身边,顺手一带,便是将毫无反抗之力的他带到了一边。      突然其来的变故让得白衫青年脸色一变,还以为是谁趁乱要攻击自己,于是在深渊里养成的本能便立马让他抽出腰间匕首来,还没看清来人的面貌便是反手向柳叶刺去。不过,他是仓促出击,柳叶岂会让他刺中,轻巧地便是劈手夺过了匕首顺势插回了他的腰间。      “是我。”柳叶低喝,迫使那白衫青年抬头看清自己的面貌,冷静下来。      白衫青年看到柳叶之后微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女子是前些日子给过自己手帕的那个,当即心中稍缓,缓了口气之后问道:“姑娘何事?”      闻言,柳叶二话不说便是拿出一枚令牌来放到白衫青年手中,道:“拿着它,可保你性命无虞。”      “这……”白衫青年怔住了,不知这女子究竟为何三番四次地帮助自己,也不知这女子究竟是何身份,掏出一枚令牌来就说可以保命。不过,容不得他多想,柳叶在递过令牌的瞬间便是反身离去了,丝毫也没有给白衫青年拒绝的机会。      虽然心中疑惑,但白衫青年心知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便打算立马找到出口逃走,可就在他想要把令牌收好之时,那令牌之上刻着的那片红色的枫叶却瞬间让他睁大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地神色来。      怎么会是它?!      与此同时,深渊十八层内,原先的观众和前来抓人的士兵都已离开,整个赌斗场就只剩下了风溪莲、林琦义父和两位总管四人。由于这里乃是深渊里面最深入地底的地方,所以震动的幅度也最小,但是相对的,被埋在下面的危险也最大。      那人盯着风溪莲,仍旧是铁青着一张脸,满脸怒容。但是,他的额角,却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无言地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是被某个突然出现的客人打破。来人身穿着一身盔甲,自十八层的阴影中走出,也不知是一早就藏在了那里还是正好现在赶来。他一步一步地来到风溪莲和那人中间的位置站定,一双鹰眼牢牢地盯着那人,然后带着用森冷的语气对他说道:“元歧山,真是好久不见呐,你没想到会是我吧?”      元歧山,乃是那人真正的名字,应该是被掩埋在过去的无人知晓的名字,今次却又被人重提,带着些命运嘲讽的意味。      被唤作元歧山的那人也是面色陡变,有种秘密被人戳穿了的愤怒和恶毒,“钱鍫,你,你居然还活着。”      “我还活着,你很失望是不是?元歧山,难道就许你一人活着,其他人就必须得死么?我只是想不到,一别多年,你竟摇身一变成了这深渊的主人,好不威风。”钱鍫语带讥讽,眸子里却是闪现过一丝狠毒,“我问你,小夕后来怎样了,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哈哈……”元歧山冷笑几声,却是说道:“钱鍫,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切!我会让你在悔恨中死去。”      “你!”钱鍫气结,一把抽出刀来就要冲上前去,还是风溪莲在后面提醒了一句,制止了他的冲动。      “钱将军还请稍安勿躁,很多事情还等着你回去主持大局,切莫在这里失了分寸。”      闻言,钱鍫便止住了脚步,提刀冷眼望着元歧山,“你等着,我迟早让你去给小夕陪葬。”      “钱将军?钱鍫,你竟是当上了雀安的大将军?倒还真是跟你以前的志向符合得很。”元歧山听见‘钱将军’这三个字却是笑了出来,说道:“不过你这大军将做得可真不称职,那三皇子其实是你绑来的吧,雀安的兵也是你带来的吧,我早前就说过了,你那保家卫国的志愿是有多可笑,你现在不就把它践踏在脚下了吗?”      确实,三皇子是钱鍫绑来交给风溪莲的,兵也是他利用大将军的职权带来的,他此举,不仅背叛了皇室,更等同于叛国。要知道深渊可是雀安过陛下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可他倒好,直接带兵抄了人家老巢。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你还是好好看清楚你自己的处境吧。”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元歧山的那番话还是让钱鍫眼眸里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来,久久不能散去。      闻言,元歧山依旧报以冷哼,目光却不再放在钱鍫身上,而是转向了风溪莲,问道:“你到底是谁?”他倒现在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策划了这一切。他清楚钱鍫,绝对是想不出此等计划的。而这个神秘的年轻人,却像是真正的君王一般,着手操控了这一切。      “我是谁这并不重要,死人是不需要知道真相的。”说着,风溪莲蓦然伸手凌空一挥做了个行动的手势,元岐山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自己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急忙回头,元歧山顿时惊得倒退两步,差点就跌出高台。      暗总管死了,那个战无不胜的暗总管尽然死了!他就直直地倒在血泊中,手里还握着剑,凶手没等他反击就刺穿了他的心脏。而一旁的明总管,则是一脸惊骇地退靠在墙边。      “谁?到底是谁?”元歧山顿时冷汗涔涔,有这么一个绝顶杀手徘徊在自己身侧,任是谁都会心惊胆战。      可是很显然,凶手并不打算理会他,他的叫喊,只换回了钱鍫的一声嗤笑。随后,身为始作俑者的风溪莲便是对钱鍫说道:“钱将军,现在你可以动手了。”刚刚他不让钱鍫冲动,是怕暗总管插手,现在暗总管已死,也就没有了这个顾虑了。      闻言,钱鍫向风溪莲恭敬地点点头,便是提到朝元歧山走去,一步一步,缓慢地,似是要把元歧山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给踩碎。      但是,元歧山毕竟执掌了那么多年的深渊,临近死亡时,还是强自镇定下来,冷眼望着钱鍫。不闪避,是因为知道自己必死,不反击,是知道反击绝对无效。而在他的心里,与其死在其他人手里,还不如死在钱鍫的刀下。      而这时,还幸存的明总管眼中眸光一闪,立刻便是想要从先前风溪莲走过的那个出口遁走,可谁知他刚刚踏出出口,便发现有两把剑倏地横亘在自己面前。      “总管先生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免得刀剑无眼。”      大骇,明总管顿时身体后仰退后一步,惊恐地看着门口这两个持剑而立的男子。其中一人面色冷峻,眼神冰寒;另外一人面无表情,却暗藏杀机。明总管几乎可以确定,刚刚就是这两人中的一个杀死了暗总管。      这两人,当然就是白先生与风袭云了。他们按照风溪莲的命令早早地等候在这里,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逃脱。而明总管自然也认出了风袭云,也知道他乃是红馆的代表,至于白先生,当时进来的时候乃是扮的风袭云的随从,没几个人注意过他。      其实这计划中本不包括他们两个,风溪莲一人便足以完成一切,但为了顾全风溪莲的安危,这两人硬是参与了进来,在旁监察一切。而刚刚出手击杀暗总管的,正是昨天才赶到卞阳的白先生。 ☆、毁灭之终   当柳叶赶到十八层时,一切正好落幕,钱鍫奋力一刀捅进了元歧山的心脏,而从柳叶刚进门的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元歧山脸上突然怒放的讽刺笑意。      “我不是败于你手,钱鍫,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年她到底是如何……如何在我怀里死去!”      这是元歧山的临终遗言,带着沙哑的嗓音,似是要诅咒钱鍫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得清清楚楚。而当他说完这句话时,他却看向了一旁的风溪莲,也许只是很短暂地,眼中蓦然出现了恳求之色,“年轻人,不要忘了你曾说过的话。”      风溪莲自然明白他指的乃是林琦的事,便微微点了点头。这也许是风溪莲唯一看得起元歧山的地方,至少在林琦心里,他是一个好父亲。      元歧山死了,深渊的一代主人就这样轻易地死在了这里,只得寥寥数人见证了他的陨落。人啊,不管生前是何等风光,何等不可一世,到死的时候,在别人的眼里,都是凄凉的。      而大仇得报的钱鍫却也并没有得到解脱,他仍旧拿着剑站在元歧山的尸体前,似是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死了,如此简单地,被自己杀死。自己释然了么?自己开心了么?她能够得到超脱了么?      这一切都没有答案。      钱鍫缓缓地回过头,看向了不远处站立的那个年轻的公子。他还是一如往常般地镇定,这逝去的一切仿佛飘过的云一般,在他的眼里倒映不出任何东西。当初他找到自己,风轻云淡地对自己说出这个疯狂的计划,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没有束冠的少年,到现在,自己已经忘了是如何被他一步步拉上船,按部就班地按照他的话那么做了,一切顺利地简直出乎意料。从一个小队长升到现在的大将军,别人甚至需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来达成的事情,那个人用一年半的时间就替他铺平了道路。再接着,他声明远播,备受重用,最终执掌兵部大权。乃至于今日他带兵出来围剿深渊都出奇地顺利,他们一路从军营急行军到这里,按照约定的时间破开深渊入口强行入侵,前前后后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竟瞒住了卞阳城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员。不,或许有人发现了,但却刻意地保持了沉默,蒙蔽了圣听。      这样的手段,如此的年少,这个人,着实可怕。      不过,就算钱鍫再怎么意识到自己是跟怎样的一个人或一个势力在合作,他现在都反悔不了了。所以,他很识相的,把自己心里想的那些东西当成永远的秘密。      “公子,该走了。”这时,柳叶已然走到了风溪莲的身侧,淡淡地看了一眼钱鍫和他手中还兀自在滴血的刀,又很快地移开了视线。不管多少次,对于直面这种血腥的场面她多少还是有些抵触。      风溪莲自然是在柳叶刚到门口的时候就发现了她,对于她这个时候竟还回到了这里,虽不出奇,但却还是心里一暖。      “走吧。”      说着,风溪莲便率先往外面走去,柳叶紧随其侧,而钱鍫回想着刚才柳叶看他那微微皱眉的神情,想了想,便把自己手中的刀扔掉,然后再快步跟上。至于白先生和风袭云,他们自然是押解着明总管一起跟在了后面。      风溪莲等人一路往上,震动的幅度便越来越大,幸亏在场的人都有武功底子,行走倒不成问题。只是外面的很多建筑物此刻都已坍塌,乱石碎屑滚了一地,到处都是飘扬的尘土,原先深渊那富丽堂皇的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那些昂贵的宝石金玉现在都与石块无异,掉在地上蒙了尘土,没有一个人有那个闲心去把它们捡起。      一行六人在风溪莲的带领下飞快地跑着,却不是往出口的方向去,而是向着相反的方向疾驰。就算风溪莲有天大的本事,钱鍫这一次大规模行军也是纸包不住火的事情,况且本就是打着营救三皇子讨伐逆贼的旗号,现在恐怕雀安国的陛下正发着雷霆大怒呢。所以,作为深渊里最后出去的一批人,再从原先的出口走明显不智,风溪莲老早就预备好了另外一个出口。      那是在深渊另一端的一面墙壁处,墙壁的另一面就是河道,打破墙壁之后再凭借自己的功力逆着水流进入河道之中,等他们浮上水面,自会有船只接应。      六人里面就钱鍫的武功最弱,而柳叶其次,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柳叶这具身体本就孱弱,经不起水流的冲击。不过现在是关键时刻,风溪莲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揽住柳叶的腰便是让风袭云轰开了墙壁,至于钱鍫,就由白先生带着他。      六人顺利浮出水面后,便是上了等候在河道里的花船,顺水而下。临走的时候,柳叶回头看了一眼远方的水面,因为河水倒灌入深渊,河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激烈的水流声不绝于耳。      那个用金玉堆砌起来的深渊从此将永埋水底,从此永无重见天日之时了吧。柳叶这样想着,但她不会料到的是,在许多年后,这里因为大量出土珠宝黄金,一时间风头无两,成了一个十足的‘淘金之地’,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而深渊毁灭的这一天,也并没有出现在任何正规史书记载中,只有少量野史微微提及。毕竟这深渊里面不知埋藏了多少隐秘,涉及到重要人物,所以各国官员们对此事都三缄其口,并不希望世人知晓。      只是,无论后世记载如何,卞阳城的人们是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的,雀安历四百三十八年,十月三十日,卞阳城突发地震,河水逆向奔流;三皇子离奇去世,大将军钱鍫带兵追查却因此下落不明,士兵们抓了一大堆嫌犯,却杀的杀,放的放,最后一个也没有带回天牢里。      有人说这是天灾,有人说这是人祸,还有人说,这是神在发怒。但是不管是何种说法,灾难已然降临,那个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却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雀安国陛下,还来不及为自己儿子的死感到震怒和伤心,迎面而来的一大堆紧急事务就让他忙得脚不沾地。      “你说什么?地震?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谁?你说谁死了?!”      “回、回陛下,是静水的陈太尉……还有……”      “滚,你个没用的废物,我的大将军呢?钱鍫呢?”      “陛下,将军……将军不见了……”      “快,快来人呐,陛下昏倒了!”      …………      与此同时,风溪莲一行六人已然返回了府邸之中。钱鍫因为刚刚逃离深渊时受了点小伤所以暂时先下去休息,而风袭云和白先生则押着明总管回去审问去,所以柳叶和风溪莲也算是暂时松了口气想先回房休息。但是还没等他们稍息片刻,一个消息便是让柳叶和风溪莲同时变色。      林琦被人劫走了!来人武功高强,红馆的人根本不是一合之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琦被人掳走,然后匆忙回来报告。回来报告的人身上也受了些轻伤,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柳叶便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坐下,先喘口气再慢慢讲。      来人受宠若惊地接过茶水,但看柳叶和风溪莲都还站着,便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还是风溪莲点头让他坐下才是松了口气。这也是一个小小的心理细节,当一个人出于焦急状态,急于禀报时,会很容易忽略一些细小的关键点,导致判断出现误差,柳叶让他休息片刻乃是让他有时间想清楚了再汇报。      片刻之后,那人细细回想着当时发生的一切,巨细靡遗地将之一一禀报,算是基本还原了当时的情景。      “怎么看?”柳叶看向风溪莲,轻声问道。      “按着他的描述,若与事实无差的话,我们便不必过多担心。”风溪莲说着,刚刚以为林琦而露出的担心面容顿时去了大半,“劫走他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林琦的亲生父亲。”      “亲生父亲?”柳叶微愕,虽然知道元歧山乃是林琦的义父而不是父亲,但这亲生父亲冒出来地也太突然了。      “嗯,”风溪莲点点头,“这个人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柳叶疑惑地想着,暗自在心里一个个比对起来,林琦……林……琦,“林霄?”      见着柳叶诧异的表情,风溪莲笑笑,说道:“很诧异么?其实这一点也不奇怪,林霄可是个逍遥王爷,从小便爱好周游各国,有一个私生女或私生子遗留在外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说起来,这林霄还是元歧山和钱鍫之间一切恩怨的源头。他是无心插柳,却不知毁了多少人的人生。” ☆、人心善恶   因为柳叶来到风溪莲身边时,关于深渊的这个计划已然布置好了很久,所以柳叶后来并没有接触很多,只是大致了解了一下其中的流程,至于像前尘隐情之类的并不是很清楚。所以,风溪莲提到林霄、钱鍫和元歧山之间的恩怨时,柳叶是毫不知情的。      但是作为这整个计划的缔造者,风溪莲自然是知道得很多,甚至是比那三个当事人知道得更多。当初风溪莲正愁想不出好办法来颠覆深渊,正巧遇到了还在军中担任小队长的钱鍫,然后无意间听到了有关于林琦的身世。而刚刚钱鍫和元歧山对话中提到的小夕,便是林琦的生母,钱鍫的妹妹——钱夕。      二十五年前,父母双亡的钱鍫、钱夕兄妹出门闯荡,没什么处世经验又还年少的他们没混出什么名堂,却落了个穷困潦倒。钱鍫是个孔武有力但粗心大意的人,但妹妹钱夕却是个水灵清秀的姑娘,心思细腻颇招人喜爱,有好几次,因为有人贪图钱夕的美貌想要强行夺取,兄妹两个不得不连夜出逃,重新寻觅落脚点。就这样,三年的漂泊之后,他们遇见了元歧山。      元歧山是个盗贼的儿子,因为父亲的职业关系,家里倒是颇为有钱。但偏偏这又是说不出口的,于是他便向两人撒了个谎,谎称自己跟二人一样,也是个无家可归的闯荡者。遇到钱鍫兄妹时,他正被仇人打了个半死扔在路旁,幸好善良的钱夕不顾哥哥的反对将他救下,才让他免遭豺狼之口。后俩,同病相怜的三人很容易地便走到了一起。不过,除了隐瞒自己的来历这一点,元歧山其他方面还是很牢靠的。他心思缜密,懂得察言观色,善于交际,处事又果断,钱鍫兄妹都很喜欢他。      那个时候,元歧山问过钱鍫他以后想干什么,钱鍫就说以后想做个大将军,保家卫国,让妹妹过上好日子。元歧山虽不贬斥,但也不赞同,他只说,他以后一定会做一个大人物,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曾经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付出代价。如果,一切都不变,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的话,仇恨也许就不存在了。虽然元歧山当初是觊觎钱夕才加入他们,但他并不心急,只认为钱夕早晚是他的,等他有了权势,在娶来也不迟。只是谁知,半路杀出了个林霄。      当时林霄也是年轻气盛,风流多情,见惯了莺莺燕燕、燕瘦环肥,却突然碰上了个不施粉黛却依旧美丽动人的钱夕。在钱夕的心里,元歧山和钱鍫一样都是哥哥,而林霄,却是少女心里所憧憬的对象。他多情,却又才华横溢,他俊朗,面色如玉,鲜衣怒马。起初,钱夕清楚自己跟林霄之间的距离,所以刻意地保持矜持。可是林霄可不管这些,他堂堂一个王爷却总是去翻钱夕闺房的窗户,好好一株梅花全让他折了枝送予了钱夕。一首诗,一枝梅,几乎天天如此。没有哪个怀春的少女可以经得住林霄这般的攻势,很快,钱夕便弃械投降。而当钱鍫和元歧山发现时,一切已为时已晚。      钱鍫倒没什么,只是担心妹妹吃亏,再加上双方是在是身份悬殊,心急罢了。而元歧山却是勃然大怒了,这林霄分明是抢了他的女人。三番四次阻挠不成,元歧山心里便生成了一个可怕的计划。他趁着林霄出门不在的时候,偷偷把钱鍫打晕了藏起来,并捏造了一系列的伪证指责是林霄所为,说因为钱鍫反对他们在一起,所以林霄便派人杀了钱鍫。但是钱夕虽然悲痛欲绝,心中却仍是不信自己的爱人会下如此狠手,也不相信自己的哥哥真的就这么死了,于是哭着闹着要去找钱鍫。无奈之下,元歧山恶向胆边生,竟一刀结果了钱鍫送到了钱夕的面前,并在尸体上放了林霄的信物。可怜钱夕哪知人心险恶,竟信以为真,心灰意冷之下被元歧山半哄半骗地离开了原先的住所,又一次开始漂泊。      而后,外出的林霄回来,自然是再找不到钱夕了,任他如何打探,元歧山都把钱夕藏得好好的,一丝蛛丝马迹也不给他留下。于是,林霄失望了,终于放下了钱夕再一次开始周游。而因为哥哥的死和爱人的背叛,钱夕终日郁郁寡欢,就算发现自己怀了林霄的孩子之后也没有任何起色。于是,在生下林琦三年之后,钱夕便香消玉殒,至死没有再见到过林霄一面,也再没有想清楚那个问题:林霄到底是否真正地爱过她。      元歧山杀了自己曾经的兄弟,他并不感到愧疚,对于他来说,那只是适者生存而已。但是钱夕,他却是真的爱着,这种爱深刻到了骨子里,慢慢变成了一种独占欲,所以林霄的出现才会使他如此疯狂。在后来的几年里,他一直试图让钱夕开心起来,但总是徒劳无功,钱夕关闭了自己的心门,终日郁郁寡欢。而林琦,虽然是林霄的孩子,却因为酷似钱夕的长相,被他宠爱有加。      而这整件事情,最离奇的一点是,当初元歧山并没有彻底杀死钱鍫,他以为钱鍫已死,其实他只是处于假死状态。钱夕蒙遭巨变,无力操办丧事,所以一切由元歧山经手,他只是匆匆地将钱鍫弃尸,并没有安葬,所以钱鍫侥幸逃过一劫,这才有了后面的复仇。      听风溪莲讲完整个故事后,柳叶也是不禁一阵唏嘘。说是红颜祸水也好,人心险恶也罢,这四个人之间的纠葛正印证了那句话:人道莽莽,天道难测。善举并不一定会带来善报,无上的权势也不一定能永保你周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没有什么是不变的。更何况,人性本没有什么天生的善恶之分。      柳叶忽而想起没穿越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来,告子曰:性由湍水也,决渚东方则东流,决渚西方则西流。人性就像是湍急的流水,它最终的流向,取决于你在哪里开一个口子。      当然了,柳叶并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哲学家或思想家,这些念头也只是在心里一闪而逝,并没有过多地深究。而这件事说到底事关风溪莲的朋友,过于理性的判断也许并不适合。      林琦是个好姑娘,这一点柳叶从没否认过。可一旦她知道了一切,谁也不会知道她会变得怎样,是一瞬间的奔溃,或从此郁郁寡欢。      不过这一次,柳叶并没有等很久,就有人给她送来了答案。那是第二天的明月高升之时,府邸里来了几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风溪莲亲自接待,柳叶随侍在侧。林霄就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进来,身后跟了顶黑色的轿子。      迎了客人来到内堂,风溪莲和林霄都没有再做寒暄,直接便切入了主题。      “王爷,不知你将我的朋友劫走又送回,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跟失散多年的女儿单独待一天,人之常情,还望公子见谅。”林霄依旧是想往常一样气质儒雅,却是不是散发出一股潇洒之气来,只是比起往日,态度显然恭敬了许多,言语里也似是多了一丝顾忌。      风溪莲没有接话,而是看着林霄,等他说出正题。林霄见状,苦笑了一下,开口道:“今次前来,实是有事相求。我想请公子把琦儿带回红馆,加以照看。”      “王爷这是托孤么?你怎知我一定会答应,先不说我能不能庇护与她,林琦也是个聪慧的人,难保不会怀疑是我毁了深渊。到那时,你还觉得将她托付于我是正确的么?”到了这时,风溪莲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直接便是道出是自己毁了深渊。      “那就一直瞒着,就算撒谎也要瞒过去。”林霄的语气里带着坚决,又不容置疑,“我想这天下恐怕没有九公子办不到的事情吧?”      闻言,风溪莲轻笑一声,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来,“我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但你是九公子,所有人都不怀疑你的能力。”林霄直视着风溪莲的眼睛,正容道:“但我知道凡事都有代价,所以若是你能保林琦周全,不让她接触真相,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哦?任何事?”林霄给出的酬劳不可谓不大,风溪莲也是来了兴致,想看看这林霄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闻言,林霄复又沉凝道:“只要不让我背叛,我能做到的,定不推辞。”      得到了答案,风溪莲却是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道:“其实你本不需如此,林琦是我的朋友,我对她有愧,自会照顾与她。”      “我们是敌人,而且我也并不想欠你人情,琦儿毕竟是我的女儿。”林霄顿了顿,又带了点笑意说道:“更何况你是九公子,我可不敢随意托大揣测你的心思,你们这些上位的人,往往都很让人难以捉摸。”      “王爷言重了。”对于林霄的话,风溪莲不置可否。见事情聊得差不多了,便起身送客,“既然如此,夜深了,王爷可以回去休息了。”      这时,一直在一旁沉默着的柳叶便走上前来,做了个请的姿势,“王爷,这边请。”柳叶其实还挺喜欢‘侍女’这个工作的,既不麻烦,又简单,不想说话便可以不说。      看了看柳叶,林霄便也站起身来告辞,只是在临走的时候,还是回过头去,郑重地点头对风溪莲说了声‘多谢’。      这林霄,倒也是个真性情,只可惜,他是个敌人。柳叶这样想着,便也不管林霄有没有跟上,率先迈步往门口走去,微凉的月光洒落在她身上,倒还颇有种回到了前世的感觉。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啊。 ☆、苍白之月   将林霄送走后,柳叶伴着月光走着,也不知是这朦胧的月光勾起了愁绪,还是林霄与林琦之间的父女情勾起了她的乡愁,柳叶心里莫名地觉着这月光竟透露出几分苍白之色来,裹挟着晚风,吹拂出阵阵凉意。      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柳叶往居住的小院行去。小院一共有五间房,现在柳叶、风溪莲、白先生和风袭云各占一间,最后一间自然要留给刚来的林琦。柳叶回来的时候,风袭云和白先生就站在林琦房门口,两人都是沉默寡言的主,各站一边,也没有什么话说,见到柳叶回来,也只是各自往边上挪开了一些,好让她进去。      柳叶也不理会他们,径自便推门进去,看见了正站在林琦床边的风溪莲。林琦还处在昏睡之中,可见她那个便宜老爹为了做好隐瞒工作,自打把她掳走后就没让她醒过。      走到风溪莲身边,柳叶看了看他复杂的表情,顿了顿,问道:“觉得愧疚么?”      闻言,风溪莲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后悔我所做的事情,只是无意伤害于她。”      “公子以前不是说过么,牺牲在所难免。我虽然不喜欢牺牲,但还是没有反驳,公子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过度的杀戮会引来灾难,但过仁也会醸下苦果。善良、仁厚和沉着、冷酷并不产生根本性的矛盾,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时间有不同的处理方式。林琦是无辜的,所以你为间接杀了他的义父而感到愧疚,但如果不是当初她帮了你,你也许就没有机会筹划这一切。而元歧山是有罪的,因为他,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去。杀死了元歧山的钱鍫也犯下了杀人的罪过,但他同样也是无辜的受害者。还有钱夕、林霄,甚至你,我,白先生,风袭云,谁说我们身上没有个一星半点的罪孽?这世间的恩怨本就是一笔糊涂账,一切都只不过是因果循环而已,就算所谓的道德和良知都在因时而变。”柳叶望着风溪莲的眼不急不缓地说着:“我只想说,林琦因此而受伤害,但更多的人,在庆幸元歧山的死去和深渊的灭亡。所不同的是,林琦是你的朋友,而其他人则与你无关。”      柳叶的这一番话,也许在别人听起来会有点冷漠无情,太过理性而丧失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但风溪莲此刻需要的恰恰是这些□裸的剖析,多愁善感并不适合战乱时代的领导者,他需要比普通人背负更多,承受更多,林琦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风溪莲不是傻瓜,柳叶的用意他自然能够体会,并且体会得比任何一个人都深。因为类似的事情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只不过那个被牺牲的人换成了他自己。因为深刻地知道被背叛和被牺牲的痛苦,所以他才不希望别人跟他一样,只是,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避免。      “多谢。”风溪莲轻声跟柳叶说道,漆黑如墨的眼里重又闪现出醉人的光彩来。他望着柳叶的侧脸,心里又不可遏制地浮现出那个想法来,也许有这个人陪在身边,自己真的能走到最后,让那些所谓的悲剧和不甘通通都烟消云散。      对于风溪莲的道谢,柳叶只是还以一个微笑,并没有再说什么。其实,她也想说一句谢谢,谢谢你能读懂我的意思。以前的叶子,顶着一个叶家后人的光环,走到哪里都走着瞩目。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够看得更清楚,不至于在那些虚情假意里迷了眼,也不至于在那些权势欲望里昏了头,可她的坚持,她的冷静,却往往被人理解为冷漠和不近人情。她可以很精准地像拆卸枪支那样剖析人心,但别人却将她视作冷漠的怪物,以惊恐地眼光看着你,嘴里却说着虚伪的奉承。      真不愧是叶家的孩子,想法就是跟常人不一样。      他们读不懂她的关心,看不到她的好意,所以叶子嗤笑,终究还是放弃了抵抗顺着老爷子的意思进了部队。      想着,柳叶问道:“我们接下去做什么?”      “这个等明总管的审讯成果和最新的战报出来了再定,我们先在这里继续停留几天。”风溪莲缓缓回道。      柳叶点点头,便又说道:“夜深了,公子先行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照看就行。”      闻言,风溪莲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林琦,点点头,又关照道:“你也别累着了。”      说着,风溪莲便关上门离开,把林琦交给柳叶照顾。他也确实乏了,诅咒爆发的日子又近了,再加上在地底又待了那么多天,受了些寒气。而当他回到房间时,闻着房间里那熟悉的熏香味道,累意便似是减去了几分。      那是柳叶提前点上的,每个月诅咒爆发的日子她总是掐的很准。      而房间里,柳叶看着昏睡的林琦,见她不知做了什么梦,嘴角微微勾起,不由地感叹着撇过头去。无论梦境再怎么美好,终究是一场空。      在窗边坐下,柳叶只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的明月出神。兴许是在地底待的时间太久,昼夜颠倒了的缘故,一夜无眠,到了日出时分,才是小睡了一会。      而就在日出的晨光洒在柳叶身上,终于将她带入梦乡之时,外面的街道上,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雨不大,但却细密,无处不在,小小的油纸伞根本挡不住它的侵袭,不一会儿就沾湿了路上行人的衣衫,着实令人无奈。而一处昏暗的巷弄里,一个白衫的男子靠坐在墙边,晨光照不到他,雨丝打不到他,但他却依旧狼狈万分。      一袭白衫破旧不堪,沾满了尘土,还零星地沾着些血迹。他就那样坐着,顶着一头凌乱的黑发,眼睛里不满了红红的血丝。时而的,那男子发出一阵低沉而沙哑的咳嗽声,看着自己手中一块令牌样的东西,嘴角浮现出一抹半嘲讽半苦涩的笑意。      不远处有一只猫戒备地蹲在地上看他,也许在想这个鸠占鹊巢的人类究竟在干什么,他明明在笑,可是为什么有眼泪从眼角流出?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猫就不会哭,也不会笑,省事得多。      与此同时,在风溪莲府邸不远处,一座小巧别致的庭院里,一个坐在轮椅里的少女正由婢女推着走过长长的回廊,见着这突如其来的雨丝,便挥挥手让婢女停下,难得的怔怔望着天空,伸出手接住几滴雨来,美丽的眸子里闪现过几缕沉思,几缕悲凉。      “备轿。”      “小姐,外面天凉,又在下雨,小姐还是待在屋子里……”      “我说备轿。”少女的眼眸里蓦然闪过一丝冷光来,把正在劝阻的婢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便是住了嘴,想不通这平日里温婉可人的小姐怎么突然凌厉起来了。      感觉到婢女明显的惧意,少女似是叹了口气,神色微缓,转过头去继续出神地望着天,说道:“备轿吧,我只是出去走走。”      “是。”婢女领命匆匆走了,那少女却依旧望着天空,感受到空气中那微微的凉意,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袍子。半响,才似是自言自语般地喃喃了一句。      呵,又是一个下雨天,但我却没有能力再陪你去踩水了,姐姐。 ☆、吾心之失   正午,当林琦从昏睡中转醒,第一眼便是看到了趴在窗边书桌上睡着的柳叶,当即从床上爬起来,把柳叶给生生摇醒。      而柳叶是个有小小起床气的人,被这么摇醒本就不爽,再加上刚一睁眼就面对林琦的狂轰滥炸,顿时脸色阴沉得可怕。黛眉微微扬起,随时都有暴走的倾向。可林琦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自顾自地一个劲问着:      “喂,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要把我打晕?你有什么企图?深渊呢?我们不是去参加庆典的吗?莲哥哥,莲哥哥怎么样了?我义父呢?还有司空的事,你到底是骗我还是怎的……”刚刚醒来的林琦显然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说话前不搭后的,让得柳叶不禁头大。      “停!”柳叶只得喝止她无尽的问话,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考虑着到底要用什么措辞来描述深渊的事情。      这时候,林琦才发现柳叶的神情有些不对,忙语带不悦地质问道:“你干嘛用那么渗人的眼神看我?你再这样,我就去跟莲哥哥告状。”      不得不说,元歧山宠林琦宠得厉害,林琦还是有些小姐脾气的,能让她真心佩服、以礼相待的人可真不多,反正柳叶现在还达不到那个层次。柳叶也不跟她计较,有公主病的人她见多了,也不在乎眼前这一个。      “你要去便去,我不拦你。”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柳叶伸手推开窗看了看,雨已经停了,正午的太阳正高高挂着,耀得人眼生疼,“你先坐会,我去拿吃的给你。”柳叶回头对林琦说了一句,站起身来便是要出门而去。      可林琦哪会这样放过她,不依不挠地拦住了柳叶,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莲哥哥怎么样了?他在哪里?我要回家。”      对于林琦的纠缠,柳叶却是无可奈何,只得回道:“公子很好,你现在就在公子的府邸里,余下的事自然会慢慢跟你说,你着急也没有用。”      “莲哥哥没事,太好了!”林琦小小地雀跃了一下,随即又问道:“你干嘛要打晕我,很痛哎,你有什么企图?”      闻言,柳叶一阵皱眉,这林琦压根就把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叫她不要多问,偏偏就跟十万个为什么一样没个停歇。而柳叶自己,还不确定要不要马上把深渊的事情告诉她,头痛着呢。      “我自己做的事我自会解释,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了饭我再告诉你。”林琦昏睡了很久都未进食,身子肯定虚得很,万一知道了真相再晕过去可就麻烦了。      幸好,兴许知道柳叶不会妥协,这一次林琦总算没有反对。不过待得柳叶陪着她用过餐后,她却是卷土重来,嚷着要见风溪莲。可风溪莲真真是出去办事去了,深渊毁了,后面还有一大堆后续要处理,关于钱鍫的去留也要做定夺,为了保密,也不能让钱鍫与林琦接触,所以,风溪莲一早便是带着钱鍫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至于钱鍫在雀安这么久,为什么不知林琦的存在,那自然得益于风溪莲的刻意隐瞒和元歧山对于林琦身份的保护。      一味的隐瞒和推脱不是长久之计,柳叶清楚明白地知道这一点,只是她还下不了决心来告诉揭露真相。现在的林琦还兀自揪着柳叶打晕她的事情不放,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虽然有些咄咄逼问的意味,但终究只是少女心性,并不真的憎恨柳叶。      柳叶陪着她坐了很久,也斟酌了很久,最后终于是下了决心:罢了罢了,就让自己唱个黑脸吧,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于是,柳叶便站起身来,对着林琦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一听到回家,林琦立马便笑逐颜开,虽然没有见到风溪莲,但只要他没事就好,以后总是有机会见的。而且,林琦心里总是有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她需要回家确定一下,让自己的心放下来。      柳叶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带着林琦上了马车。而一直在府邸里充当警戒的白先生则成了车夫,一声不吭地就拿了马鞭上了车,柳叶知道阻拦无用,便只好作罢。      片刻之后,三人来到深渊所在区域的外围停下,前面有士兵在封锁,马车根本过不去。柳叶没让林琦下车,只是撩开了帘布让她看,只消一眼,林琦便是愣住了,惊愕地看着那一队队穿着制式盔甲的雀安士兵挡住了前路,睁大了眼睛急忙向柳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雀安的陛下下的旨,以三皇子被杀和钱大将军失踪为由,将前方区域封闭,任何人没有圣谕都不得进出。”      “三皇子?钱大将军?”林琦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脸色登时变得凝重起来,下一秒,似是想到了什么,抓着柳叶的手臂就问:“深渊呢?深渊怎么样了?我义父呢?”      闻言,柳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吟了一下,目光直视着林琦,说道:“林琦,接下去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不管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我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只是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听柳叶这么一说,林琦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焦急和不安齐齐爆发,看着柳叶无比慎重的表情,竟荒谬地生出打退堂鼓的意思来。可是,她知道自己无法逃避,便整了整心神,回道:“我准备好了,你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深渊没了,你义父身死,就埋在了深渊十八层里面。”      闻言,林琦怔住了,愣愣地看着柳叶,似乎还不能反应过来她刚刚到底说了什么。蓦地,林琦笑了,笑得很难看。      “你……你开玩笑的吧?骗人的……对不对……你说啊……”林琦的声音分明带着几分颤抖,漂亮的眸子里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往日的神光。柳叶望着她,在她的眸子里读到了祈求的神色。      “我说过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微微地移开视线,柳叶刻意放缓了语气说道:“这就是我将你打晕了带离深渊的原因。”      但是,就算柳叶的语气放的再缓,再柔和,听在林琦的眼里,却是何其的冰冷,何其的残酷。那是她的家啊,那是抚养她长大的父亲啊,可就在这字句之间,被这么几个简单地音节判了死刑?      林琦的脸刹那间便得苍白无比,她愕然地睁大的双眼似是在无声地控诉这消息的残酷。她似是想说什么,可是颤抖的唇瓣发不出一个字;她捂着自己张大的嘴,下意识地摇头、后退。当她的背撞上车厢时,那声响似是蓦然把她惊醒。      “这不可能!”林琦大声喊着,颤抖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的说服力。不顾一旁的柳叶,林琦就要夺门而出,跳下马车,而就在这时,驾车的白先生伸出手挡住了她的去路,让得柳叶有机会在她冲出去之时把她拽回来。      “你冷静点!”柳叶在她耳畔大喝一声,企图让她冷静下来。可是林琦是冷静了,她瞪着柳叶,愣了几秒后,却依旧不依不挠地冲她喊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林琦一边喊着,一边企图挣脱柳叶的控制,但柳叶现在可不能放她出去,林琦乃是元歧山的义女,万一被人认了出来就大条了。柳叶既然带她出来,就要负责她的安全,也好对风溪莲有个交代。      见挣脱不得,林琦一口便是咬在柳叶抓着她的手腕上,狠狠地,用力地,似是想要把一起都发泄出来,把这个伤口作为柳叶撒谎的证据。柳叶吃痛想要挣脱,但看到林琦那样苍白却倔强的表情,终究还是放弃了抵抗,无声地忍受这份痛楚。      白先生一直关注着车厢里的动静,见林琦一口咬住柳叶,正想对林琦出手,却见柳叶缓缓地对他摇了摇头,目光坚定。这个女子,总是这样让人出乎意料,她的额头上都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可她却只是微微抿着唇,愣是一声痛都没有喊,以自己的痛楚作为林琦的宣泄。      直到柳叶的手腕被林琦咬得见了血,林琦才是松了口,紧紧地抓着柳叶的衣领喊道:“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自己去找他……义父不会死的,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柳叶终究还是小看了这家破人亡的刻骨之痛。她置身事外,所以可以冷静地分析。她对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代入感,所以无论这里发生什么事,她都没有切肤之痛。她忘了,自己是那唯一的例外。她忘了,坚强如九公子风溪莲,在得知自己的师傅逝去时,都曾陷入那样的深渊。当初她接触任晓尨时,羿族惨案已然过去了许久,任晓尨也早已认清事实。就像是一场地震一样,她只是感受到了那悲痛的余波,而没有真切地,身处震心。      就当是自作孽吧……柳叶自嘲一声,忍者手腕上传来的那钻心的疼痛,挥起另外一只手就给了林琦一个巴掌。      “你给我冷静点!想出去送死么?!”      柳叶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林琦的耳畔炸响。而就在她终于稍稍安静下来的时候,柳叶给白先生使了个神色,让他立刻返回。白先生得令,便立马扬鞭驱车往府邸走。马车上的动静不可谓不大,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要是把士兵也一起引来就不妙了。幸亏因为深渊牵连甚大,很多势力都派了人来,所以这么一辆马车也得以混迹,没有引起多大的猜测。      本来,柳叶是想自己空口无凭,让林琦稍微看一下真实情况也省去不少麻烦,但现在,柳叶也有些不确定了。林琦现在就像一个失了魂的木偶一样,自从受了柳叶一巴掌后就再没有任何反应,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惶惑不安,脸色苍白,整个人显得茫然无措。      在裙摆上撕了块布简易地包扎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算是止了血,柳叶长长地出了口气,也让自己有些不平静的心镇定一下。她想说些什么,但看着林琦,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林琦不比任晓尨,任晓尨只是被仇恨蒙了心,柳叶要做的只是把他骂醒。可是林琦,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一路无语,快回到府邸时,却是林琦先开口了。      “是莲哥哥让你告诉我的吗?”林琦此时就龟缩在车厢一角,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双膝,声音有些沙哑,很低,很轻。      柳叶微微一愣,一是没有想到她会主动跟自己说话,而是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不是,这是我的个人行为,与公子无关。”      闻言,林琦抬头看了柳叶一眼,但又很快低下头去,半响,才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柳叶没有回话,因为不知该如何回答。看着林琦,她想伸出手去安慰她一下,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暗叹一声,说道:“公子大约已经回府邸了,我待会带你去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哎,这章表示写得很纠结…… ☆、十里月半   回到府邸之后,风溪莲果然已经回来,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柳叶牵着林琦的手来到房门前,林琦却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回转过自己苍白的脸,轻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莲哥哥与我义父的死有无关系?”      “公子没有杀你的义父,你义父临终前将你托付于他。”柳叶平静地回答着,很巧妙地玩了个文字游戏,避重就轻,断章取义。      之后的事情柳叶没有再参与,林琦最终还是趴在风溪莲怀里大哭了一场,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柳叶站在门外,只模糊地听到了一些,大概是林琦说义父平日所做的事她大约知道一些,一直害怕终有一天会招来灾祸,她一直很小心地看着,但最终还是迎来了这一天。      风溪莲没有说很多安慰的话,只是一直陪着她听她诉说。林琦没有求风溪莲为她报仇,因为无处可报,也知道她的义父乃是罪有应得,当初她帮风溪莲和司空,也是在变相地为自己义父赎罪。对于林琦来说,也许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她深切地懂得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但也因为如此,她连报仇的资格都没有。      柳叶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没有再听下去,而就在她转身想回房的时候,却见风袭云正好打面前走过。起初,风袭云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并不打算搭理她,但眸光瞥见柳叶的手腕时,却不由地皱起了眉停下脚步。      “怎么回事?”风袭云问道。      柳叶愣了愣,才想起来风溪莲问得是哪一茬,回话间下意识地用袖子遮了遮伤口,“没什么,被刮伤了而已。”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其实柳叶的手腕已经变得有些冷冰冰的,血虽然止住了,但时不时传来的一些疼痛还是让柳叶直冒冷汗。刚刚光顾着林琦的事,倒忘了还有自己受伤的事。      凭风袭云的眼里,自然是一眼便看出来柳叶在撒谎,但他也不戳破,也没那个闲心闲工夫来管她,便回道:“白先生有药。”语毕,风袭云便不再理会柳叶,径自离去了。风溪莲交代他审问明总管的事还没完成呢,那明总管口风忒紧。      见风袭云离去,柳叶动了动受伤的手腕,顿时一阵刺痛袭来,忙加快步伐去找白先生。不想白先生早拿了药在房门口等她,也不多说什么,只问了一句:“我来,还是你自己来?”      柳叶谢绝了白先生的好意,自己完成了涂药大业。不得不说,这司空特质的药膏还真是格外的好用,不光涂上去没有一点痛感,涂上去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涂完药后,柳叶对着手腕上的纱布发呆,突然想起来自己两次用司空的药,都是因为手腕受伤,一次是因为风溪莲,一次是因为林琦,也不知下一次受伤会是因为谁……      接下来的几日,卞阳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钱鍫已经在风溪莲的安排下离去,转换了一个新的身份。而如果说大将军的失踪,带来的是雀安军部的动荡。那么,三皇子的离奇去世,则点燃了雀安皇位争夺的导火索。老陛下因为多事连发,已于日前病倒,朝堂理应暂由大皇子掌控,但事实是,在大皇子暂代皇权之时,一直在韬光养晦的二皇子却不声不响地掏空了整个军部的军权。至此,两方明则共勉,实则对立,僵持不下。      而在这皇权的大动荡之下,帝都卞阳以及各郡的各大势力都在观望或站队,由此造成的暗流也着实令人担心。不光是来来往往的探子们提着心,深怕一不小心入了什么深潭龙穴,就连卞阳城那些普通的百姓们都预感到这天要变了。在四国的战火还未烧到这里之前,这个美轮美奂的卞阳首先将葬身在内部权力更迭的浪潮中。      柳叶这几天也很忙,因为林琦状况很不稳定,所以风溪莲得常常陪在她身边,连带着一大堆红馆的事务就暂时落在了柳叶头上。      首先要做得自然是验收深渊一事的成果。风溪莲借着钱鍫的手杀了一批人,又放了一批人,这里面自然是有讲究的。这被杀的人里面除了原先深渊的人,还包括了开战三国的高官,以及以明玉组织的几个手下,其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警告他们不要做得太过火,这天下不是他们想如何就如何的。战争的目的不是为了生灵涂炭,复仇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所有人死绝。这些人他们每一个都在观望着红馆的态度,在忌惮、揣测,也在寻求那极为微小的几乎与其合作。红馆是个庞然大物,经过那么多年的韬光养晦,谁也试不出它的水究竟有多深,就连明玉组织都不敢轻易对其动刀。      甚至有的人,曾经做出过这样的判断:得红馆者得天下。      这虽然有点夸张,但却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了红馆在人们心里所占的地位。其实各国与各势力对红馆态度的探测从很早前就开始了,最明显的,就是九公子风溪莲的那一次选亲。      而深渊的事情到底是谁做的,有点脑子的人都会知道答案,更何况风溪莲也未刻意隐瞒。他在此给出了一个态度,揣测的事就留给其他人来做。      柳叶关注的第二件事,自然便是现下的战局。      战争刚开始的时候,静水与萤火和桑木的联军与西阳镇对垒,静水军在名将司徒懿的指挥下选择桑木作为主攻点,对萤火采取袭扰战术,干扰其对桑木的支援。因为前期准备不足,萤火与桑木一时间难以调度打量军队抵抗,使得联军防线在短短半月内后退数百里,一直后退到桑木境内的明烟古城。而这时,一直处于下风的两国也终于完成了大规模掉军,企图以明烟古城为据点截断静水的去势,此时静水孤军直入,若是把握地好,两国就可能把静水军拖住,甚至剿灭。      可是就在这时,一直隐而不发的雅风出手了,大规模陈兵萤火边境,逼得萤火国陛下不得不撤回大部分援军阻挡雅风的下一步攻势。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四国的地理位置。雅风处于正北,与萤火和静水毗邻,萤火居西,静水居东,南边为桑木,桑木又与静水和萤火接壤,三国交点中心就是西阳镇。而上远,则处于最南边,与静水、萤火、桑木三国都有接壤,总体上呈一个新月形状,密语森林和大雪山也属上远境内。      现在四国都已出兵,倒是苦了下属的各个小国,不得不借道不说,还得借兵,借粮食储备。开战才不过月余,四国境内就已出现了流窜的难民。      不过,这战事因为风溪莲在深渊这一闹,倒是给缓了缓,进入了一段难得的僵持阶段,给了流亡的百姓稍稍喘口气的时间。      而在此期间,关于明总管的审问也有了结果。怀疑明总管是明玉组织的人,是风溪莲在几年前就有的猜测,照他的身份来看,在明玉组织内的地位肯定不小,便单独把他给抓了回来,由暗部首领风袭云负责审讯。      但明总管显然受过专门的训练,风袭云审问了半天竟连名字真实名字都没有问出来,只能堪堪让他吊着一口气。然后,五日之后,他第一次主动开口要求见风溪莲。而等风溪莲去见他的时候,他却仿佛一点也不恨,还笑着问风溪莲:      我是该叫你零九,还是九公子呢?      风溪莲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话。明总管却是又笑了,笑得有些癫狂,他说:“九公子啊,九公子,人人都道你无所不能,可是我却说,你杀得了我,却永远也斗不过我家主人。”      “哦?你这定论未免下得太早。”      “哼,是不是太早,试过便知道。我家主人让我转告给你:十里坡,月半弓,静候君颜。”      说完这话的时候,明总管就死了。他来之前就服下了慢性毒药,就连风袭云都没有发现,等到见了风溪莲才终于毒发身亡。      一旁的风袭云派人处理掉明总管的尸体,见风溪莲听见‘十里坡,月半弯’之时深锁起的眉头,不由地也皱起眉来,问道:      “十里坡,月半弓,到底是什么?”      闻言,风溪莲沉吟了一下,眼眸中浮现出回忆的神光来,片刻之后,才喃喃地回道:      “那是一切的开始。” ☆、流光巧遇   就像云遮月一样,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或多或少都藏着些秘密,但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九公子风溪莲的心里到底埋藏了多少秘密,就连身为他青梅竹马的风袭云,也无从得知。      那天晚上审问完明总管后,风袭云就一直对‘十里坡,半月弓’这几个字耿耿于怀,这几个既像地名又像暗语一样的字,究竟代表着什么?但是,风溪莲却迟迟不肯为他解惑,甚至,似乎根本不想说出来的样子。      而就在三日后,风溪莲下令启程回上远。卞阳的皇位之争日趋白热化,再留在此地也不会再有什么收获,况且,风溪莲还想把林琦早早送回红馆,不然一直带着她行动颇有不便。不过,风溪莲还是没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林琦,这等麻烦伤神的事,到时候还是留给司空来解决比较好。      于是,风溪莲、柳叶、林琦、风袭云一行人便又再次踏上了路途。风袭云是担心风溪莲的安危,所以坚持要与他们一同上路。白先生则在出发当日也一同离去,他自有别的任务要做,等过些时日再与他们汇合。      约莫大半个月之后,一行人来到了桑木境内的流光城,大约还有一两日便是可以越过边境回到上远。这流光城乃是个中型城池,因为接近上远的关系,人流量倒也颇多。不过,因为联军退守明烟古城的关系,导致西阳镇至明烟范围内出现大规模难民像四方逃难,这其中有一大部分便是往着流光城的方向而来。      如今四国都已牵扯进战争,一片大好河山眼看就要被硝烟弥漫,唯独上远仍然置身事外,安宁度日。虽然上远历来是混乱之地,但是人们还是抱着混乱总比战争好的想法,奔着那渺茫的希望而来。      所以,这流光城里的难流民越聚越多,走了一批又来一批,还有的人干脆就留下来不走了,祈祷着战火不要再烧到这里。而在这一批又一批的流民里,有人衣衫褴褛,有人衣冠楚楚;有钱的住得起客栈,没钱的只好露宿街头;有人冷眼相待,也有人伸出援手,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不过所幸的是,这只是战争的初期,流民的数量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各种矛盾也还不够尖锐,所以流光的城主还有心情怀抱美人做着黄粱梦。      风溪莲一行人原本也没打算在这里停留,休息了一个晚上便打算离去。可谁知第二天一早,流光城就出了变故。      当时林琦已经坐上了马车,风袭云是车夫,风溪莲和柳叶也正打算上车,远远地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快!快走!粮仓开了!我们有救了!”      “喂,醒醒!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你说真的?!”      “快走吧,都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      类似的对话不断地在周围上演,不断地有人往远处奔去,脸上带着兴奋地神光,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难民,脸色里带着几丝蜡黄。风溪莲和柳叶纷纷停下了上车的动作,往人流所到之处望去,就连坐在马车里的林琦,也探出头来打量。      风袭云则更干脆,放下马鞭便腾身而去,“我去看看。”      没多久,风袭云就回来了,仍旧是义父面无表情的样子说道:“有人打晕了粮仓的看守,现在仓门大开,难民都一哄而上,赶来的士兵根本镇不住场。”      “看到是谁了吗?”风溪莲问道。      风袭云摇摇头,“估计已经逃了。”      闻言,风溪莲却是皱眉望着那骚动的源头,眼眸里闪过思索的光芒,又问道:“流光的城主呢?到了吗?”      “来是来了,躲在人群外面被重重士兵护着,见镇压不成便顺水推舟开仓救济,现在估计又躲回城主府了。”风袭云如实地回答着,见风溪莲仍是眉头不解,继而又说道:“要不要我再去探查一番?”      闻言,风溪莲回头看了看,虽然这事不知怎的让他觉得有些蹊跷,但现在不是耽搁的时候,便说道:“不用,我们按原计划走。”      于是,一行人便是都上了马车往城门口行去。因为难民都涌向了粮仓的缘故,接到上倒是一时间空旷的很,使得风袭云驾着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不过,就在马车快要驶出城门口时,异变又来了。众人只觉得马车陡然一沉,有人竟是跳到了马车车顶,而还没等他们确认来人是谁,那人便不无爽朗地喊了一句:      嘿,兄弟,江湖救急,搭个顺风车。      何等熟悉的开场白啊,风溪莲一瞬间便明白了来人是谁,嘴角勾起一抹无奈地笑意来,不用问,如此奇葩的出场方式出了金就没有别人了。而柳叶,则是靠着那声音,过了几秒也猜出了来人的身份,只余林琦一人摸不着头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而这时,风溪莲却是拿起了一旁的一把折扇,敲了敲马车顶,淡然笑道:“兄弟,多年过去,你的开场白还是如此老套。”      车顶上的金听见这句回答,顿时惊呼出声,“银?!是你这家伙?”      话音刚落,听得一头雾水的林琦只感觉顶上又传来几声‘咚咚’的脚步声,耳边便突然传来一个似是放大了几倍的声音:“嘿!”      惊吓地侧过身去,林琦回头,却见一张灿烂的笑脸倒挂在车窗外,随着马车的颠簸,还可以看见其晃动的黑发。      “啊——”林琦惊呼一声,吓得往柳叶身边躲了躲,却见窗外那倒挂的人利落地一掠而进,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从那小小的窗户挤进来的。      “不用在意,他是公子的朋友。”柳叶出言安慰着受了惊吓的林琦,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金。这个月来林琦总是沉默寡言的,今天好不容易说话了,却是因为受了惊吓地缘故。      金被柳叶狠狠地瞪了一眼,却是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一屁股坐在风溪莲旁边,挥舞着刚刚那把折扇,长长地出了口气,“真真累死我了!不过,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我金的运气还真不是吹的。”      “刚刚那粮仓是你开的吧。”风溪莲问着,却是用了一个肯定句,难怪他刚刚觉得事有蹊跷,原来蹊跷在这里。      “嘿嘿,”金讪笑几声,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马车后面传来带着些气喘的叫骂声。      “该死的偷粱贼,你给我站住!”      “快关城门!别让那辆马车过去,里面有人偷了赈济灾民的粮食!”      真是好大一个帽子扣的,金顿时气结,鼓着一张包子脸就探出头去与后面的大批追兵‘理论’:“喂,你们这些官府的走狗,你们才是偷粱贼,你们全家都是偷粱贼,小心寇爷我下次光顾你家大人的金库!”      语毕,金气呼呼地坐回马车,又冲赶车的风袭云喊道:“兄弟,加速啊,狠狠地冲过去,撞他们个人仰马翻!”      这金,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风溪莲无奈地使了个眼神让金闭嘴,又对风袭云道:“冲过去吧,别伤人性命便是。”      “知道。”风袭云应了一声,显然也没把刚刚金的喊话当一回事,仍是平淡地目视前方,右手用力一挥马鞭,陡然加速。      闻言,金却是带着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叹道:“银啊银,你就是太心慈手软了。”      这时,一旁的柳叶却是笑了笑,语带揶揄地回道:“靠武力解决一切问题,那叫莽夫。”      见柳叶插话了,金撇撇嘴,不予置评,这厮还是对先前被柳叶看见了女装而被摆了一道的事情耿耿于怀。      林琦则是看看金,又看看风溪莲,完全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她现在还没有从丧父的哀痛中恢复过来,对于其他的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而这时,风袭云的声音又一次从外面传来,“坐好了。”      闻言,柳叶掀开帘布看了看前方,城门正要急匆匆地关闭,士兵们手持刀枪堵在了城门口正要拦人。见状,柳叶复又把帘布放下,不动声色地扶住林琦,唯恐待会马车震动伤了她。      林琦见柳叶侧身护着她,余光瞟到柳叶手腕上的伤口,眼神闪烁了几下,张口想说什么,但缓了缓,还是把话吞回肚中,复又低下头去。      而金和风溪莲两个人自是不用担心的。金是兴奋地恨不得自己冲出去驾车;风溪莲则是仍旧从容如此,根本不知害怕为何物,见柳叶护着林琦,便安坐着没有动作。      闯关开始了。      马车在急速地驰骋中保持着直线前进,使得冲出来想要阻拦的守城士兵根本不敢靠近。而就在马车即将接近城门之时,风袭云却是站起身来足尖一点,飘身而出,单手执着马鞭冲入阻拦的人群,挥舞着马鞭将挡路的人用力荡开,一瞬间便是为马车清理出一条道来。而那些被马鞭扫开的人因为惯性的缘故纷纷跌倒在地,还没等他们爬起来,马车便是载着一跃而上的风袭云飞驰而过,在城门未关上的缝隙中堪堪行过。      一扬马鞭,风袭云头也不回地驾着马车绝尘而去。待得守城士兵回过神来弯弓搭箭之时,马车早已在射程之外。      金哈哈笑着探出头去欣赏追兵们懊恼和后怕的表情,突然间又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奸诈的笑意,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类似爆竹一样的东西,拉了拉它后面拖出来的一根细绳,只听‘蓬——’地一声,一道火红色的亮光便是从‘爆竹’前端发射而出,往城门口飞驰而去,尾端拖着一条长长的黑烟。      “喂,我送你们个临别礼物!”金双手做喇叭状随着城门口喊着,不过守城的士兵们这次可顾不上他的调侃了,纷纷惊恐地看着那条细长的火龙样的光束朝城门而来,一时间乱了阵脚,散做一团。      “那是什么?”柳叶凝眸看了看从金手里发射出去的那束火光,脸色显得并不好看。      “那只是金自己研制的信号弹而已,以前我在银夜会的时候也用过,其实并没有什么杀伤力。”风溪莲回道,看着柳叶的脸色,却隐隐觉得她其实并不是为那些守城的士兵担心。      这时,看完了守城士兵人仰马翻的一幕正窃笑的金回过头来,也是察觉了柳叶的脸色不对,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好奇罢了。”柳叶淡淡地回道,心里却是暗自松了口气,幸好,那不是真正的火器。火器不是单纯的爆竹、烟花那么简单,后者多是庆祝之用,而前者,却是真真正正的杀伤性武器,一旦被大规模使用,在这个还以武功度量力量的世界里,而且还是战乱时期,必定就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到那时,就不是单单的难民成灾了,而是真正的饿殍遍野,哀嚎漫天,无论你习有再强大的武功、体术,在那任何人都能够使用的火器面前,都要瞬间失色。      “若是你喜欢,我可以送你一马车。”金不以为意地说着,却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造了什么东西出来。不过,他不知,柳叶也便不提醒,随意几句便是带过了这个话题。 ☆、欧阳雨作   就这样,因为金也要回银夜会,所以顺路便一起走。而有了金的加入,路途也变得有趣得多,因为林琦的低迷而造成的沉闷气氛也得以缓解,柳叶曾不止一次地怀疑,就算是大逃亡,金那个活宝也能把它变成游山玩水。      不过,因为有金和林琦这两个外人在,许多关于红馆和明玉的事情都不能摆在明面上来处理,所以在白天赶路的时候,风溪莲和柳叶也落了个难得的清闲。柳叶闲着无聊,便问风溪莲借来了书看,作者便是那个欧阳雨作。      欧阳雨作的诗词大都是抒情小品,没有前世那些文人骚客忧国忧民、忧愁难解、仕途坎坷的基调,虽然有一份淡淡地忧伤,但是却恰到好处,并没有刻意渲染,细细读来,淡雅怡情,很是对柳叶的口味。但真正令柳叶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欧阳雨作刮目相看的,却是他的另外一本书。      这本书没有名字,只得一个淡灰色的封面,没有任何修饰,但却被风溪莲刻意摆在了第一本。柳叶好奇地翻开来看,却发现里面讲的乃是一套并不完整的治世理论。柳叶细细地研读,才不过翻了第一章,就不禁正容,抬眼看了看风溪莲,却见他冲她笑了笑,可见风溪莲一直在观察着柳叶的反应,但并没有做什么表示。      见状,柳叶复又低下头去,将心神重新灌注在书本上,愈看愈是心惊。这欧阳雨作真真是个大能,这一套治世理论的针对人群不是一个国,而是包括上远在内的整个世界。他认为,这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总有一天会回到蓝玉王朝时期一统天下的局面,而到了那时,才是他的理论发扬光大的时候。欧阳雨作的眼光放得不可谓不开,不光是这个大前提气魄万分,提前指出了统一之后的种种局面,而且针对不同的各个方面,他还作出了详细的阐释,士、农、工、商四个方面,单单是商这一方面,就看得柳叶睁大了眼。      欧阳雨作的理论,可以说与前世的国富论有得一拼,大胆撇除了官府、朝廷的干预,彻底改写了商人在皇权统治之下被压迫的局面,并且把他们的地位提升了不止一等。而真正离经叛道的是,欧阳雨作这个狠人,竟大胆地预言了皇权的必然衰落,让柳叶在惊愕的同时,不禁怀疑起来这厮该不会也是个穿越而来的难兄难弟。这样的论点,要是被四国的陛下们知道了,非把他绑在火刑柱上烧死,或直接浸猪笼不可。      所幸的是,不管欧阳雨作的眼光有多远,他毕竟只是一个人,这套理论也显得有些粗糙,并不完整,所提出来的有些改善措施也是与事实违背而不可行的。      柳叶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读完了这本书,然后在晚间找到客栈落脚之后,避开了林琦和金,亲自跑到风溪莲的房间里去还书。这么一本书,风溪莲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就借给别人看,他之所以把它拿给了柳叶,而且还放在显眼的第一本,明显还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风溪莲见柳叶来还书,倒是有些吃惊,虽然风溪莲知道柳叶的与众不同,所以才大胆地把书拿给她看,但她毕竟是名门世家培养出来的小姐,这么一套完全颠覆了她认知的理论,照例说不可能那么快就接受……又或者,她也觉得不可理喻?思及此,风溪莲问道:“都看完了?”      “嗯。”柳叶点点头,把书放在桌上,问道:“公子,这书……你给别人看过吗?”      “只有司空看过一点,现在又多了你一个。”风溪莲笑笑,忽然想起当初司空无意间看到这本书时的情景,就像是拿到了个烫手山芋,一脸古怪地把它扔了回来,还说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了,他就免了,无知才是福。现在,不知柳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你怎么看”      闻言,柳叶缓了缓,下意识地捋了捋耳边垂下的发丝,将它们卡回耳后,“依叶子看来,在现在这样的背景下,这本书除了最后几页,其他都是废纸。”确实,书里的内容太过理想化,在现在的背景下完全属于超现实的东西,要废除皇权之类的,简直就与天马行空无异。柳叶虽然佩服欧阳雨作这个狠人,但她可不是个伟人,可做不了那么划时代的事情。      说着,柳叶将书翻开,摊在风溪莲面前,指着上面的内容说道:“我觉得这里的东西才是良计。”      风溪莲低头看去,见到书上写着的内容,蓦然一笑道:“不愧是叶子,还是一样的眼力过人。”柳叶似乎总是那样聪慧,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抓住事情的重点,指出关键之处,寻求最佳的解决方案。      对于风溪莲的夸赞,柳叶却是反问道:“公子为何要把它交给我看?”      闻言,风溪莲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回道:“我需要你帮我去做一件事情。你也看到了,战争刚刚开始就已经出现了大批难民,现在四国各自僵持不下,过些时日必定爆发一场大战,到时难民数量激增定是不可逆转。而按照他们现在的逃难路线看来,恐怕会有绝大部分的人舍弃四国那战乱之地而来上远寻求庇护,作为上远明面上的领袖,红馆必定不能置身事外。难民潮会给上远带来冲击这是肯定的,如果不好好安顿,在上远这本就混乱的地方还不知会捅出多大的篓子。”      “所以……你要用红馆的名义出手吗?”      “我需要上远在红馆的领导下接收难民,开仓赈济,在不给上远造成冲击和损失的前提下进行整合,让他们能在上远这个混乱的地方生存下去。”      “然后呢?红馆可以借此收买人心,到时九公子名声鹊起,你便可以借势整合上远,做上远真正的领袖,这样一来,公子便可以有更多的筹码来跟明玉对抗,对吗?”柳叶一脸镇定,眸子直视着风溪莲,平静而清澈。      “对。”风溪莲没有丝毫避讳地就承认了柳叶的话,同样直视着柳叶的目光,问道:“觉得我卑鄙么?”      这一刻,不可否认的,虽然笑着,但风溪莲的心里竟有那么一丝紧张,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眼前这个人的意见和看法,竟成了他无法忽略的一部分。      风溪莲的紧张,柳叶自然不知道,他们都是老练的伪装者,隐藏自己的情绪再容易不过。她缓缓地摇了摇头,笑了笑说:“这种事情,没有卑鄙不卑鄙,在你得到上远之前,那些难民首先得到了安身立命的家,不是么?”      柳叶的语气里,没有任何褒贬的成分,说到底,风溪莲想要主导的是一场心理战,柳叶也并不认为这值得赞扬或贬斥,一切,都要看结果。以前老爷子也曾经对她说过:叶子,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错或对,不要被那简单地错对之分蒙了眼睛,你是叶家的子孙,应当站在更高的地方看这一切。柳叶虽不怎么认同老爷子的教育,但或多或少还是被其影响着,最终成了那个别人嘴里杰出的叶家人。      柳叶的态度让风溪莲也松了口气,转身从包裹里拿出一沓纸来覆盖在那本书上给柳叶过目,正容道:“我需要你代表红馆,代表我,来完成这整个计划。”      闻言,柳叶拿起其中一张纸来粗略地看了几眼,然后黛眉微微扬起,问道:“为什么是我?这件事如果公子亲自去做,要比我出面好得多。”      “能让我信任的人不多,叶子。这件事虽然不简单,但以你的能力,我相信你能替我完成它。至于我,我还有其他的事去做。况且明玉的人还没显露,我还不能过早地暴露于人前。”      闻言,柳叶低眉思索着,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纸张。风溪莲从来不会对她用命令的语气说话,就跟当初一样,把她当做交易方,从来都放在同等的位置。风溪莲没有其他上位者那样的傲气和浮夸,从头到尾都以礼相待,以至于红馆的人都恭恭敬敬地称她为‘叶姑娘’,从来也没有半个人敢对她不敬。可以说,柳叶能过得那么顺利,全是得益于风溪莲的庇护,不然光光是她的容貌就可以为她带来无尽的灾祸。      柳叶也曾经疑惑过,风溪莲为何唯独对她那么好,为什么总愿意尊重她的意愿来,她也曾仔细考虑过司考提出的那个可能,他们之间,会不会真的有爱情存在。但是对于感情这件事,柳叶总是后知后觉的,觉得麻烦,便也不再去想,她与风溪莲之间,便只得现在这样若即若离,似是而非。但是,柳叶也不可否认,对她来说风溪莲是个特别的存在,风溪莲为她做了那么多,按着她不愿欠债的性子来说,她也一定会有所回报。      思及此,柳叶伸手拿起全部的纸张收起,以行动来给出答案,“我尽力而为,公子。夜深了,我先回房休息。”      见柳叶转身要走,风溪莲却是上前一步急忙拉住她,“等等。”      柳叶停下脚步,疑惑地回过头,却见风溪莲浅浅地笑着,递过来一只药膏,说道:“这时司空新配的药膏,你的伤迟迟未好,拿去用着吧。”      微微地愣了愣,柳叶眨了眨眼,看着风溪莲。夜晚淡淡的烛光照映着他的侧脸,似乎让得他的眼神都平添了几分柔和与光彩,那一汪黑色的深潭,竟似有一股让人深陷的魔力。      柳叶回了回神,低眉接过风溪莲手中的药膏,指尖不小心触碰到风溪莲的掌心之时,竟听见自己的心里有什么在跳动,一声又一声,敲击着她那根从未被人触碰过的软弱神经。      药膏到手,柳叶顾不得风溪莲再要说什么,说了声谢谢便是转身出了房门,那姿态,怎么看怎么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而风溪莲,也有些怔怔的看着柳叶消失的背影,良久,才是回过神来将桌上的书收起,那烛光照耀下微微勾起的唇角,也不知到底是为那般。 ☆、琴音与情   继柳叶和风溪莲的秘密商谈过后,一行人越过桑木的边境线顺利进入了上远,距离位于上远中心的红馆大约还有大半月的路程。期间,柳叶每天都花大半的时间在研究风溪莲所给的计划上。这份计划是基于欧阳雨作那本书上最后几页的内容来制定的,最讲究的是对于民心的把握。不过,风溪莲只给出了大概的走向,具体的措施一概没有,他似乎是对柳叶有着绝对的信心,把计划丢给柳叶后便再也不闻不问,放心得很。      柳叶在思考问题的时候,通常都是呈发呆、神游或假寐状态,脸上没什么表情,清清冷冷地,不多话,也没什么动作,顶多在发丝吹动的时候捋一下。也许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柳叶不喜欢拟草稿,她更喜欢把计划都放在脑子里,根据现实不断调整,因为有的时候,突发奇想的东西往往才是闪光点。      于是,这马车上便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风袭云自始至终都驾着车,充当着一个透明人的角色;柳叶望着车窗外发呆,有时蹙眉,有时凝眸;风溪莲看着书,偶尔抬眼看一下柳叶,那漆黑的眼眸里不知又在谋划着什么;林琦倚在柳叶身旁那个车厢的一角,抱着膝,下沉的眉眼带着几缕悲伤与悲戚,沉默依旧。这可苦了天性活泼的金,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时而无聊得挠挠自己的头发,时而又忍不住抢过风溪莲手中的书想看个究竟。可是那书上工工整整、对仗又押韵的诗句让他白眼一翻,又无趣地给丢回去。      “我说银子啊,你就不能不那么闷?”金支着下巴看着风溪莲,一脸地苦相。      “我又是哪里闷了?”风溪莲笑笑,抚了抚被金‘蹂躏’地有些皱巴巴的封面。      “还说,”金又是一眼瞟过去,“当初在银夜会的时候多朝气啊,什么条条框框都束缚不了,挥刀扬鞭,有什么事是我们三个不敢做的,做不到的。你可别跟我说那时候是年少轻狂,敢情你长一岁,抵别人十岁不成?”      金说得慷慨激昂,惹得一旁的柳叶都回过神来听着,却见风溪莲笑了笑,微微上扬的眉角显示了他难得的好心情,对金说道:“几年过去,我是变了不少,不过你倒是一如既往,笑得没心没肺。”      “哼,那是当然,”金鼓着一张包子脸,虽然对风溪莲‘没心没肺’这个形容词不甚满意,但还是笑嘻嘻地回道:“怎么样,这次要不要跟我回棺脂山吧,自你五年多前离开后,就只回过一次,你再不回来,我都要罩不住了。”      听着金的话,风溪莲渐渐想起了当初在棺脂山时的那段无忧岁月,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来,但随即又是想到了什么,那笑意渐渐冷却,“下次吧,我还有事要做,暂时还不能回去。”      “下次?下次又是多久?你还有夜那家伙,当初走的时候说不久就回来,一拖就是几年,连个时间概念都没有,剩下我一个人无聊死了。”金无所顾忌地埋怨着,一双大眼睛瞟来瞟去,包子脸鼓鼓的,神色却有深闺小怨妇的风采。敢情这金也是个表情帝,那鬼马的表情总有种令人发笑的魔力,饶是风溪莲也被他看得有些无语,摇摇头说道:“你放心,这次定不会太久,大约两个月后就可以回去了。”      “真的?你不骗我?”金露出一副怀疑的表情。      风溪莲笑着点点头,“再过几天便要进入棺脂山范围了,你先回去,等我办完事我自会去找你。”      闻言,金点点头,下意识地却是往柳叶那边看了看,压低了嗓音问道:“她也要去吗?”      闻言,风溪莲看了看正狐疑地望着这边的柳叶,打趣道:“你不是一直嫌银夜会女子太少么?怎么又不希望她去?”      金撇撇嘴,带着一副深思熟虑后的表情回道:“我觉得,这叶子要是改行做匪寇,肯定是宰人不见血,抢钱不眨眼的女魔头,她一去,我绝对会被镇压的……”      不过,饶是金可以压低了嗓音,他还是低估了柳叶的听力,他说了什么,柳叶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而且现在心里正又好气又好笑,自问自己也就上次讹了他一个人情,怎么就变成宰人不见血、抢钱不眨眼的匪寇女头头?      “我说,那位先生,你是在邀请我参观你们银夜会么?小女子刚刚突然来了兴致,你带我去好不好?要是你不嫌弃,我还可以勉为其难地多住两天。”      瞧,又来了,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揪心的诡异语调,跟上次讹人情的时候一模一样,金这样想着,心里一阵纠结。不过,要是他知道当初在西阳镇的时候柳叶只是觉得好玩一时来了兴致,估计他会更纠结。      “嘿嘿,”金讪笑几声,“棺脂山穷乡僻壤的……”      “没关系,我可是公子的侍女,公子去得,我自然也去得。”柳叶回得快极,生生截断了金的话语,让他顿时垮着一张包子脸,向风溪莲投去求助的目光。      “好了,都别闹了。”风溪莲缓缓开口,目光却是越过柳叶和金,落在角落里的林琦身上。她自从那日对他哭诉过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不哭也不闹,沉默地可怕。      “琦儿,闷不闷,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听见风溪莲喊自己的名字,林琦抬起头看了看,看见风溪莲眸子里的关切,想要拒绝,却又不忍心,便点了点头,抱膝看着。      见林琦点头答应,风溪莲便从暗格里拿出随身携带的七弦琴来放在膝上,随手勾拂了几下几下试了个音。风溪莲的琴乃是伏羲式琴,以梧桐做面,杉木为底,通体漆紫漆,而且据说那梧桐就是取自红馆梧桐墓园里的百年梧桐木,请了世间最好的工匠,耗时多年才完成。      风溪莲的琴音,主张清微淡远,通篇没有多大的情感起伏,琴声清幽,如花吟,如风鸣,潺潺悠扬,流水情深,多了一抹闲致与淡然。饶是金这么闲不得的人,都难得的安静了下来,支着下巴默不作声。      风溪莲弹琴的时候很是专注,修长的手指在琴弦间拂动,漆黑的眸子里似也流淌着那悠扬的琴音,那轻舞翩然的音符缱绻过他的眼睑,那长长的睫毛便似是一阵轻微的颤动,洒落一片柔情。如果说柳叶的眼就像一汪清澈的湖水,那么风溪莲的眼就似月夜照耀下的如墨深潭,那明月的倒影荡漾在他的眼眸里,让人不自觉地就想追寻那唯一而朦胧的亮光,然后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金定定地看着风溪莲的眼,衬着耳畔回响的琴音,回想起五年多前的风溪莲来。他不是第一次听风溪莲弹琴,以前风溪莲的琴音,显得更洒脱,更飞扬,更清澈,但是现在……那淡淡的琴音里,却夹杂着一缕与年纪不符的沧桑和悲凉,听得人心头一颤。这个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金眯着眼,想要从风溪莲的眸子里看出点什么,但最终还是眨了眨眼选择了放弃。      他们之间曾有过约定,永远不会过问他人的过往,从前是,现在也是,没有窥探,没有利益交换,只做永远的朋友。他们都明白这个理想化的约定很有可能持续不了多久,但谁都不想成为那个最先打破它的人。      一曲完毕,风溪莲以双手按住琴弦收音,嘴角带着点微醺的笑意看向林琦,见她仍旧有些呆呆地沉默着,便出言道:“琦儿,不好听么?还是司空的笛声更好听些?”      听到司空的名字,林琦的眸光明显颤了颤,右手揪着自己的衣角,却是问了声:“莲哥哥,你这次……是要把我送到他那里吗?”      风溪莲点点头,“事情的大概司空都已经知晓,我让他提前出来迎你,大约再过五日就可以见面了。”      “哦。”林琦应了一声,便再不开口说话,就像一只被捡来的流浪猫,蜷缩着保护自己,无论对谁都不肯假以辞色,就算是现在唯一的依靠,曾经的挚友。有的时候,心境变了,便什么都变了。      五日之后,马车来到了距银夜会大本营棺脂山三十里处,金拜别了风溪莲等人先行离去。大约又过了半日,在一处小镇上,他们见到了前来迎接的司空。而后,林琦便随着司空回了红馆,脸上也根本看不出悲喜,以前每次跟司空见面都要上演的斗嘴也没有出现,就这么好像随遇而安一样,亦趋亦步地听着安排。      不过,在两人离开之前,司空难得的与风溪莲有了一番争执。当时柳叶和风袭云都不在场,倒是事后司空自个儿说了出来。这事情的起因便是那句话:十里坡,月半弓。      风溪莲要去赴明玉组织的约,这九公子的决定谁也阻止不了,饶是司空这么腹黑向的人都要败下阵来。风溪莲不肯说出这六个字背后的秘辛,那是只有历代馆主才知道的隐秘,其他人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是无从得知。幸好,柳叶和风袭云现在都陪在风溪莲身边,也算是有了一份保障,司空便只得无奈地带着林琦先回去,红馆还需要有人替风溪莲坐镇。 ☆、日光悠悠   “风溪莲,你要是敢掉一根头发,就别回来了!”      这是司空走的时候撂下的一句狠话,他当时斜睨着眼,手里耍弄着他的桐木烟杆,一副纨绔恶少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风溪莲欠了他多少钱呢。不过这就是司空也有的表达感情的方式,既嚣张又别扭。      柳叶当时就站在风溪莲旁边,笑而不语,却熟料也遭了无妄之灾。      “叶子,你可得盯紧点,别让人把公子拐跑了……”      听到了这句话的柳叶有点哭笑不得,司空的用词总是那么的‘华丽’,华丽得让人想吐血。这普天之下,要是谁能把红馆的九公子给拐跑,那估计别人都能给他立个牌位供起来,成为一个永久的传说了。      送走了司空和林琦,这一行人里便只剩下风溪莲、柳叶还有风袭云了。三人一路往南,绕过红馆的地域范围,径直往密语森林的方向行去。根据事先约好的,柳叶也将在到达下一个城池——炎天城之时与风溪莲两人分开。风溪莲去赴约,而她则去实施风溪莲提出的计划。不过,等他们到达炎天城时,风溪莲的诅咒却又一次爆发了。      风溪莲本不欲留在炎天城养伤,打算就此上路。但柳叶坚持让他留下,而风袭云,这一次虽然没有出什么意见,但却破天荒地站在了柳叶这一边,风溪莲无奈,便只好等诅咒快一点消停。      这一日,在诅咒爆发的第三天,稍稍缓过气来的风溪莲正在客房里面闭目修养,一张略显苍白的俊秀脸庞上没有一丝波动,就像真的沉沉睡去了一般。柳叶在他身旁坐下,轻手把风溪莲身边的香炉熄灭,有的时候,再好的良药,用多了也会上瘾,进而带来无穷的隐患,而事实上,风溪莲的用药量一直让人担心。      香炉被收,风溪莲秀眉微皱,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却也没说什么,默认了柳叶的行为。他们之间,从来不会多话,自始至终都仿佛有一股无言的默契在缠绕,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也许就可以明白对方的意思。      按照往常诅咒爆发时一样,柳叶开始将新近的消息读给他听,“明烟古城快要守不住了,荧火的防御出了问题,牵连了桑木的守军,多则五天,少则三天,明烟古城就会被静水攻破。这次名将司马懿亲自指挥的攻城战,上次深渊的消息传出去后稍微消停了一会,想来是又趁机加大了兵力,这攻城战打得没什么精妙战术可言,完全是以数量取胜,静水士兵的伤亡率比荧火和桑木都要高上一些。”      “按照枫鸾得到的内部消息,荧火的防御圈出问题多半是明玉组织的手笔。另外,这次攻城战后,司马懿有极大的可能会被撤换,华遥力图培养年轻一辈作为自己的心腹,司马懿是老派,留用的几率不大。关于接替司马懿的人选还在进一步筛选甄别中,枫鸾预计,这次上位的,估计会是明玉组织布下的暗子。”      “逍遥王林霄于半月前回到静水国,回国之后却是没有什么大动作,只跟几位旧友聚了几次。不过,日前华遥曾找他密谈过一次,形式隐秘,具体内容无从得知。”      “还有……近来有人散布传言说,上远之所以迟迟没有动作,红馆之所以仍旧如此低调,是因为当今红馆馆主九公子,将命不久矣。还有人大胆预计说,活不过今年年底。”      听到这则消息,一直闭着眼仿佛睡去了的风溪莲终于有了一丝动静,睫毛微动,睁开了眼。      “告诉枫鸾,不用管它,等你的计划实施之时,谣言自破。”语毕,风溪莲终于是坐起身来披上一件雪白的狐裘,站起身来将遮着窗户的帘布拉开了一条缝隙。      午后微醺的阳光顿时流淌而进,洒落在风溪莲身上,给他周身都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阴影来。但饶是这样柔和的日光,风溪莲还是忍不住伸手遮住了眼睛,那双漆黑如墨堪比星辰的双眼,竟连这微弱的阳光都承受不了。      风溪莲的嘴角微微地上扬着,也不知是真的笑着,还是在自嘲。人人都向往的,敬仰的九公子啊,那个活在万人之上,挥手间风云变幻的九公子,竟敌不过这小小的一缕日光……      见光死,也许就是风溪莲这一脉诅咒的另一个特性。据风溪莲所说,每当诅咒爆发的时候,只要照到日光,全身的血液就像是在燃烧一样,脸上的苍白之色不复,取而代之的是奇异的血红。这原本也是一个秘密,就连红馆主系一脉的人都没几个知道,但是很久之前的一个下午,风溪莲却随口就告诉了柳叶,就想是无意间提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足挂齿。      而这时,风溪莲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血色,看起来竟像是健康了许多,一扫病弱之姿。      “你疯了吗?”柳叶劈手夺过帘布,重新遮住了窗户,冷着脸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放心,”风溪莲转过身去重又坐下,脸上还兀自残存着笑意,“这么点日光还不足以让我毙命。”      听,又是这个语气,恐怕普天之下再找不出第二个人可以对自己的生死抱这么冷漠的态度了,仿佛那只是一只随时踩死的蚂蚁,难怪那天司空会气得跟他起了争执。      “知道你死不了,”柳叶难得地怄气了一回,不再接风溪莲的话茬,而是问道:“不过……在公子你去赴约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      “十里坡,月半弓,对么?”风溪莲笑着,伸手拨弄着红烛的烛心,说道:“如果是这个的话,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日后你们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闻言,柳叶黛眉微蹙,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徒劳,风溪莲的秘密一向藏得很深,就算是死缠烂打,他也不会多说一字。      “你这次去……真的有把握吗?”柳叶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那个问题。      “放心吧,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我怎么也不会轻易地死去。”风溪莲直视着柳叶清澈的眸子,看见里面隐藏着的一抹关切,笑着说道:“我保证,会完好无缺地回来见你。”      风溪莲的语气,让得柳叶一怔,也不知为何,让她不禁想起前世看的电视剧里那些恋人离别时的桥段,不禁心神一晃,看向风溪莲的眼神也不像之前那么清澈了。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闻言,风溪莲却是伸手拉住了柳叶的胳膊,说道:“先不急,叶子,我想说,等我们下次平安回到红馆的时候,我有些话想告诉你。”      “现在不能说吗?”柳叶疑惑,不知风溪莲指的是什么事情,难道是他又想把自己送走么……      风溪莲摇摇头,“我想,我现在还没有准备好。”      有什么话还需要准备的?柳叶心下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管它呢,时间总会揭晓一切的。      见柳叶点头,风溪莲便松开了抓着她胳膊的手,这一来二去,披在身上的袍子却是一松,就要顺着肩膀滑落。亏得柳叶眼疾手快地将它接住,重又细心地给风溪莲披上,那动作轻柔地没有一丝滞涩。也许柳叶自己也还没有察觉,在不知不觉间,自己与风溪莲的距离已是如此的近,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见那双明亮的眸,荡漾着莫名的柔光。      又是两日过后,分别的日子终于来临。白先生终于在最后一刻来到了炎天城,他将和风袭云一起作为护卫随风溪莲而去。不过这次白先生还另外带了两个女子过来,放在柳叶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风溪莲、柳叶、白先生还有风袭云都不是多话的人,也不喜欢伤感的离别场面,所以四人很默契地没有多说什么,在清晨的时候各自骑马绝尘而去,分往两个不同的方向。      风溪莲要去赴约,地名便是那六字中的前三字——十里坡。而柳叶,则带着两个新来的护卫一路向南,往簪花宫的方向而去。      十日之后,上远南部古邰城外烟云山。      时值秋冬交替之际,烟云山上万木凋零,一夜大风过后,更是落叶满地,铺满了那长长的拜山石梯,惹得这原本碧绿苍翠的石径竟也有了几分烂漫之色,衍生出一份独特的景致来。      还是清晨,簪花宫的两个守门弟子拎着扫帚推门而出,虽然嘴里打着哈欠,但还是伸手扶了扶头上象征着簪花宫的束发银冠,开始认真地打扫起来。      按着往常的经验,拜山的人多半会在一个时辰之后才开始顺着石阶而上,不过今天却是略有不同,两人没扫多久便是看到有几个模糊的身影自山下而来,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待走得近了,守门的弟子才看清来人的真面目。那是三个妙龄的女子,为首一人一袭淡雅却略显高贵的紫衣,楚腰蛴领,云鬟雾鬓,步步莲花。后面跟着两个抱剑的侍女,皆是带着冷冷地脸色,目不斜视。      守门弟子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紫衣女子,竟似是看见了从雾中走出的仙子一般,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忘了上前接待。而见到他们呆呆的表情,那紫衣女子却也不介意,缓步走上前来掏出一张红色的帖子,朱唇轻启:      麻烦通报一声,红馆来访。 ☆、容引之祸   一大早会出现在簪花苑前的,自然就是柳叶以及她新来的两个随从,听到红馆的名头忙不迭进去通报的弟子很快就带来了簪花苑的主人,曾经与柳叶有过一面之缘的玉簪。      柳叶这一次拜访,目的就是要为计划的实施打下先决条件。要把整个上远都连结起来可不是件说说就能办到的事,而且留给柳叶的时间本也不多,所以柳叶打算采取从上而下的办法,先拿下红馆之下的四大势力,稳住大局,到时一些小势力自然会乖乖听话。而第一站之所以定在簪花苑,自然是因为上次在西阳镇时玉簪的投诚。      当初在西阳镇的时候,为了不过早地暴露身份,所以柳叶给玉簪的令牌乃是银夜会的令牌,想以银夜会作为中介,继续保持红馆的超然地位。不过现在也不需要了,所以柳叶直接以红馆之人的身份来到了此地拜访。      对于红馆的来访,玉簪丝毫不敢怠慢,她当初赌那一把,看起来虽然有点草率,但其实也是有着万分的把握。而柳叶和风溪莲不知道的是,玉簪识人之术过人,曾经对天下名人做过详细的分析,尤其是针对风溪莲,所以她至少有六成的把握断定了他们的真正身份。只是她唯一没想到的是,这次来的,竟就是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被称为书香世家第一美女的柳叶。      第一次见到柳叶的时候,她一袭素雅的白衣,安静地站在风溪莲身侧,忠实地扮演着侍女的角色,淡化自己的存在,虽然看上去有些清冷,但那时玉簪觉得书香世家出来的小姐都这样,矜持又自恃才高,除了容貌出众以外,也没什么令人赞叹的地方,所以也并没有对她多加留意。      可是第二次见到柳叶的时候,她穿着一袭紫衣,脸上的笑虽依旧透着清冷的气息,但却不像玉簪想得那样有所矜持。她是高贵淡雅的,大方而且自信,举手投足之间竟有些与九公子风溪莲相同的气质。      玉簪不禁在想,那位德高望重的柳老先生,到底是培养出了怎样的一个女儿来?   “叶姑娘,这边请。”玉簪暗自思量着,脸上却没有半分显露,依旧笑脸盈盈,妩媚多情。      玉簪招呼着柳叶来到了自己独居的小院,屏退了众人与她进行密谈。密谈总共持续了一个时辰就结束,因为双方早已有了共识,所以柳叶只需跟玉簪探讨一些具体的细节问题,玉簪也很明智地没有趁机提出任何有利于簪花苑的要求,进退得礼,一苑之主的风范彰显无遗,让柳叶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簪花苑简直就像是死心塌地要绑上红馆这艘大船了。      密谈之后,玉簪带着柳叶在簪花苑里游览,给她介绍着各处的景致,这一来二去,对柳叶的称呼也从‘叶姑娘’变成了‘叶妹妹’。      这簪花苑的景色倒真是衬它的名字,历代的簪花苑主网罗天下名花置于一苑,一年四季都有百花开放,引得山林中百鸟来朝,蝴蝶翩舞。但这簪花苑最最亮丽的风景,还当属簪花苑那众多的女弟子。她们就像花中仙子一样蹁跹而过,徜徉于花海间,一个个明眸皓齿,人面桃花,洒下一片银铃般的笑声。如果要问天下哪里的女子最美,簪花苑当属榜首,只可惜,这里的女弟子很难外嫁。      早上柳叶到的时候见到她的人并没有几个,但随着守门那两位弟子的传播,慢慢地便有人传言,簪花苑今日来了个天仙般的美人,她从雾中走来,嫣然一笑,便令百花失色,簪花苑无一人可比。      这下可炸开了锅了,簪花苑的弟子最出名的就是自己的容貌,她们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如隐士一般在簪花苑中修行,但历代的名声却让她们饱受了累世的赞扬,她们谁也不相信,今日拜山而来的那个女子,会冠绝簪花苑。      所以,还在玉簪的带领下游园的柳叶浑然不知自己无意间又多了许多‘敌人’,也不知自己此次的来访竟被有些人误认为了‘踢馆’,所以,当她看到不时有人用怪异的眼光打量着自己,且越走下去附近人越多的时候,黛眉不由微皱,因为现在她的感觉,就像是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      柳叶身后的两个女护卫千秋、万黛也不由地紧了紧手中的剑,长期形成的本能让她们对周围这种情形很是敏感。      身为簪花苑的主人,玉簪眼波一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世上大多数美丽的女子,在见到同样美丽的同性时,总会忍不住在心里比对,更何况,这里可是美名在外的簪花苑。      不过,虽然心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玉簪却没有出言喝退,反而表现出一种听之任之的态度。有的时候吃点苦头也是好的,这些弟子的心境是时候磨练一下了。不过,这一次她又没想到的是,第一个跳出来的竟然是她的幺妹玉青,不禁暗道不好。      “姐姐,怎么有客人来了也不跟青儿说一声,害我还来不及装扮就跑过来了。”这玉青倒还真有点王熙凤的味道,人未至话先到,那再配上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循着笑声望去,玉青身穿一袭明艳的百蝶穿花袄,头上高高地挽着发髻,斜插了一只碧玉簪子,那样子,继承了一丝她姐姐的妩媚,但又多了一点少女的清丽,两者虽有冲突,但却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调和,实是得老天爷厚爱的女子。      还没等玉簪做出反应,玉青就已迈着袅娜的步子来到了柳叶近前,笑呵呵地捂着嘴道:“这位想必就是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叶姑娘吧?我是玉青,玉簪的妹妹。”      虽不知这玉青到底什么来意,但身为红馆的代表,柳叶样子还是要做足的,所以,柳叶便淡笑回道:“玉姑娘过誉了,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当落在你们簪花苑才是。”      “青儿,你今日不是说要下山么?怎么还不去?”这时,玉簪发话了,看着玉青,微微使了个眼色。孰料玉青却只当做没看见,很是热切地走过去挽住了柳叶的胳膊,嗔道:“姐姐,我觉得与叶姑娘颇为投缘呢,今日我便不下山了,叶姑娘难得来这么一次,你让我陪她走走好不好?青儿还有事想要请教叶姑娘呢。”      被玉青挽住了胳膊,柳叶微微地有些不适应,但也不好当众甩开,所以只得暂时忍了下来。      “青儿,叶姑娘乃是簪花苑的客人,你怎么可以麻烦人家呢。”玉簪说着,对柳叶说道:“让叶姑娘见笑了,舍妹不懂事,总是这么没大没小的。”      “无妨。”柳叶回道。      而玉青听到自己姐姐说自己没大没小,却是不悦地回道:“姐姐你又来了,九公子与我是旧识,我跟他的侍女说说话怎么没大没小了,你说是不是啊,叶姑娘。”      闻言,还没等柳叶做出什么反应,玉簪的脸色却是瞬间变了变,低声斥道:“青儿!”这个无法无天骄横惯了的丫头,说话真是不着分寸。      “玉姑娘与公子是旧识?”柳叶却是不在乎玉青言语里的不尊敬,相反地,玉青说自己与风溪莲是旧识倒是引起了她的兴趣。      “是啊。”玉青巧笑着点点头,笑意里却是带着点炫耀的意味,完全把自己姐姐的呵斥当成了耳边风,“伯父在世的时候,还说要让公子与我结亲呢。”      “青儿,别胡说!”听玉青这么说,玉簪却是变了脸色,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柳叶的脸色,唯恐这次的合作就因为自己的妹妹泡汤了,“叶姑娘,结亲什么的只是老馆主的一句戏言而已,当不得真,叶姑娘可别放在心上啊。昔年,青儿得幸去过一次红馆,那时她还不懂事,竟误以为真,让姑娘见笑了。”      闻言,柳叶笑笑,回道:“苑主不必担心。”      可是,玉簪想要就此揭过,玉青却不干了,嘟着嘴道:“姐姐你这就不对了,要不是公子选亲,上远不得参与,不然今日我说不定就能与叶姑娘作伴了呢。”      说话间,玉青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瞟着柳叶,言语里带着一股不知从哪而来的优越感,让得柳叶一阵无言,这样的女子,就像一只高傲的孔雀一般,顺着她来和逆着她来,结果都一样,最好的办法便是绕道走。      “苑主,叶子今日有些乏了,想先去休息,可好?”      听叶子这么说,不愿再让妹妹捣乱的玉簪自然是千百个乐意,忙点头道:“当然可以,我早为姑娘准备了最好的厢房。”      “再好的厢房哪比得过我的居所,叶姑娘还是来我这儿休息吧,我还有好多话要与姑娘说呢。”玉青却是紧追不舍,不依不挠的。      闻言,玉簪悄悄地瞪了玉青一眼,眸光里警告意味十足,但玉青可是个不怕事的主,平日里也没少被自个儿姐姐警告,可以说,这一招早不管用了。      “不了,还是不叨扰姑娘的好,叶子住厢房便好。”柳叶说着,又转头对玉簪说道:“苑主,前面带路吧。”      玉簪点头,正要带路,却不料玉青又横插一句,“既然叶姑娘不愿去我那儿,那便让我来带路吧,姐姐一会还有事要做呢。”      “青儿!”玉簪却是有些微怒了,自己真是把这个幺妹惯坏了,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听劝,也不知是为哪般。      这时,柳叶淡淡地看了一眼玉青,蓦然一笑,道:“苑主不必如此,玉青姑娘要带路就带吧,叶子是客,客随主便。”      柳叶答应了,原本应该要窃喜的玉青却高兴不起来,刚刚柳叶淡淡的一眼看过来,看得她心里颇不是滋味,而且柳叶的语气从头到尾都是淡然的,不以为意,就好像自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根本上不了她的心。这对于一只骄傲的孔雀来说,可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态度。 作者有话要说:移动公司的网终于是架设好了,今天两更作为补偿。 ☆、簪花夫人   见柳叶自己都答应了玉青,玉簪便不好再做阻拦,但为了防止自己的妹妹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玉簪便依旧跟在两人身边,一路继续为柳叶介绍着簪花苑的景致。      一路上,柳叶用余光打量着玉青,倒还真发现了些有趣的地方。这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子,浑身上下流露出一股优越感,语气、用词虽然也没有什么大过,但不论是她走路或是说话的时候,她的下巴都是微微抬起的,且扬着眉角,眼底里藏着一抹俯视意味。      不过,像柳叶这么怕麻烦的人,不想给自己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也压根没有仔细听她在讲什么,就像是闲庭漫步一样,真的是在欣赏着簪花苑的风景,落得个自在。      这样一路走着,眼看就要走到厢房了,玉青终于是忍不住又问道:“叶姑娘,不知九公子现在可有意中人了?”谁都知道柳叶是当初选亲的时候留在风溪莲身边的,谁都认为柳叶就是风溪莲的女人,而现今玉青这么一问,明显就是想给柳叶难看。      闻言,柳叶却是一笑,收回四处浏览的目光,伸手理了理耳边垂落的发丝,回道:“公子尚未婚配,至于有没有意中人,叶子只是个侍女罢了,并不知晓。玉姑娘既是公子的旧识,亲口问一下岂不是更真切。”      话音落下,玉簪心头一松,暗自感叹着柳叶心胸倒是宽广,原先听见自家的妹妹问出这话来还捏了一把汗,怕触了柳叶的禁忌,殊不知柳叶跟风溪莲之间真的是纯得不能再纯了,也根本不在乎这些。而玉青的脸则是一僵,撇着嘴露出不甘的表情来,只是柳叶不愿再理会她,淡然一笑,便又把目光投向身边的风景,只是当她回转过身时,余光却瞟到一样东西,让她颇为在意,当下便是问道:“那是什么?”      顺着柳叶所指的方向看去,玉簪回道:“那是我簪花苑代代相传的一副古画,叶姑娘若有兴趣,可走近一观。”      闻言,柳叶也不推辞,当下便是迈步走去。那古画乃是挂在一座亭子中央的一块玉璧上,亭子四周还遮着薄纱,看起来就像是被人供着一般。      柳叶掀起薄纱率先走进去,目光落在古画之上。这幅画名叫簪花夫人,画中是个端庄典雅的青衣女子,美目含笑,神色从容,背景是一处庭院,柳叶细细地看着,倒是觉得跟如今的簪花苑有点相似。      “这是……”      玉簪答道:“这是开派先祖留下的一幅画,一直挂在这里,倒也算作是我簪花苑的一处象征。不瞒叶姑娘,历代苑主都认为,我簪花苑的名字多半就跟这副画有关。”      簪花夫人……簪花苑……闻言,柳叶复又细细地打量着这幅画,总觉得这幅画像是缺了什么一般。柳叶的直觉一向很准,而且往往会直达最关键的部分,所以当这幅古画引起柳叶注意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便是走了过来,而现在,她在思索着,这幅画究竟缺少了什么?      不过,柳叶看了很久都没看出什么,便又问道:“苑主,这画……曾经损毁过么?”      玉簪疑惑,不知柳叶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很快回答道:“没有,这幅画自开派以来就一直挂在这里没动过,谈不上有什么损毁。”      “但是虽没什么损毁,我却觉得这画美中不足了点。”这时,玉青也开口了,言语里对这幅象征着簪花苑的画却是没什么恭敬,“这画题为簪花夫人,又挂在我簪花苑内,但画中却无花一朵,簪花夫人也不簪花,实是败笔。”      “青儿,莫要胡说,先祖的画岂是你能判定的。”玉簪瞪了玉青一眼,这没大没小的妹妹今日可真是有点口无遮拦了,回头非得惩戒不可。见姐姐又瞪了自己一眼,玉青撇撇嘴,扬着头看向一边。      但柳叶听到玉青的话,却是眼中一亮,她知道这画缺少什么了,是花!这幅画虽美,但背景却感觉太过空旷,那庭院中原本应该有花的地方却是一片空白,致使簪花夫人周身竟没什么点缀,空白的一片,难怪会让柳叶感到奇怪。      “这画,是簪花苑先祖所画吗?”      玉簪点头,伸手指着画的右下方道:“姑娘请看,那里有我先祖的印章。”      “一叶居士……”柳叶念叨着那印章上刻着的四个字,眉头微锁,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竟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在哪里看到过一样,可是一时间难以想起来。而正当她皱眉思索间,玉簪的一句话却让她顿时茅塞顿开。      “说起来,叶姑娘倒与我簪花苑有些因缘,我家先祖年轻时曾是柳家的门生,颇受当时的柳先生器重,遂得了个才女的名号。后来先祖离开柳家出外游历,晚年时才创立了簪花苑。”      “哦?竟有此事,若不是苑主相告,不然叶子还真不知自己与簪花苑还有这等渊源。”柳叶听着,心中不由感叹,这人世复杂,竟是处处都有牵连,而这也让柳叶对柳家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柳家不愧是第一书香世家,门生遍布四国和上远,先前那个林霄就是,现在蹦出个百年前的人竟也是柳家的门生,天知道哪天又会蹦出个了不得的人物来。而经玉簪这么一提点,柳叶也是找到了自己为什么会对‘一叶居士’感到熟悉的原因。      这一叶居士,本名应该叫柳茗,柳叶早前是在风溪莲嘴里知道的她。当时风溪莲正在看一本诗集,柳叶随口问了一句作者,竟由此牵扯出了柳茗。而且,风溪莲还告诉她,柳茗乃是红馆一位馆主的蓝颜知己,而那位馆主,就是百年前那个第一个遭受诅咒的馆主——风璧山。      只是,这画中的女子究竟是何人?是柳茗自己,还是其他人?如果不是柳茗自己,那么这个簪花夫人又是何许人也?还有,这柳茗出自柳家,又与红馆那位结为好友,当年那场诅咒,她是否也知道些什么隐秘?      “苑主,叶子实是感兴趣得很,不知能否相告这画中女子的身份?”      玉簪却是歉然笑道:“其实不瞒叶姑娘,我也一直很好奇,这画中的女子是谁,与我簪花苑有何渊源,但奈何我翻遍古籍也找不到相关记载,所以恕我无从相告。”      闻言,柳叶不由地黛眉微缩,直觉告诉她,这幅画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但现在连玉簪都不知道,柳叶便也不好再追问下去,毕竟这是人家簪花苑的东西,柳叶却只是个外人而已。      而后,柳叶便没有再做停留,径自在玉簪姐妹的带领下来到了厢房。原本玉青还想留下,但玉簪似是动了真火,二话不说便是把玉青给带走了,容不得她有丝毫反抗。      待玉簪姐妹走远后,柳叶吩咐千秋、万黛两人在外守着,关上门走到桌前,提起笔来便是书信两封,封好后便开门交给千秋,“派人把这两封信送出去,一封交给司空大掌柜,一封交给枫鸾,切勿有误,一切从速。”      千秋接过信,便点头离去,而万黛则依旧抱着剑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就从始至终都目不斜视,站得笔直地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石人。白先生的手下不愧是他调教出来的,就连气质都是如此相似。      “没事的话下去休息吧,在簪花苑里不需要那么防备。”说着,柳叶便转身打算回房,却不料身后的万黛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刚刚那个玉青对你有敌意,白先生吩咐说你不可以有差错。”      柳叶的脚步瞬时顿住,回过身去看了一眼万黛,看见她那万年不变的表情,不知该说是冷漠,还是麻木。      “万黛,敌意也有致命与不致命之分,不是所有的敌意都要回以戒备。白先生将你们送到我这里,是让你们做我的护卫,所以我希望你们记住现在的身份,你们是我的护卫,而不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我不希望增添任何不必要的麻烦,明白了吗?”柳叶看着万黛的眼,一字一句说得很是清楚,她知道这两个护卫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她们对被安排来做自己一个侍女的护卫心存不满,所以适时的敲打还是必要的,柳叶可不希望到时候牵扯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而万黛心里本来就瞧不起柳叶,像她那样靠姿色爬上位的女子根本也没什么可保护的,但这是白先生吩咐的工作,所以虽然不情愿,但她还是来了。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对眼前这个女子另眼相看。柳叶刚刚说话的时候,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淡淡地威势,可不是一个娇弱的书香世家小姐该有的,而且,自己明明刻意没有收敛身上的杀气和冷漠、抗拒,她却能好不闪避地只是自己的眼睛,而且那眸光里,依稀还带着淡淡地笑意。她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经营,但那语音却能给人一股压迫感,那是一种‘势’,到目前为止,万黛也只有在寥寥几人身上见过而已,可那些人,都是人上之人。      “我明白。”万黛低声回答着,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跟随着柳叶,企图从她身上在看出些什么,可惜柳叶只是一笑而过,没有再做什么表示,只是临回房之前,突然回头说了一句,      我要是你,就会把剑挂回腰间,而不是草木皆兵一样地把它抱在怀里。 ☆、进退之数   翌日,柳叶告辞离开簪花苑,按照事先说好的,簪花苑要派一个代表与她同行。玉簪自己要留守簪花苑,脱不开身,所以另选了一名器重的女弟子跟随,只是她没有料到的是,柳叶并没有接受,而是主动点了玉青的名让她跟着。      当时玉青看着柳叶挂着笑容的脸,心里一紧,立马便是脱口而出一句‘你想干嘛’,让她姐姐的脸再一次僵了僵,这个屡教不改的丫头。      柳叶看着一脸‘你要把我怎样’表情的玉青,以及脸上流露出担忧之色的玉簪,当下便是不慌不忙地解释了原因,好让两人暂时放下心来。这次柳叶的下一站是无悔谷,之所以要带一个簪花苑的人同行,自然是为了增加说服力,玉簪身为苑主不好前往,那么让身为妹妹的玉青去就再适合不过。况且,柳叶调查过,玉青本就美名在外,与无悔谷的人也有些交情,虽然她不怎么待见柳叶,但柳叶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带她去。      玉簪身为苑主,本就是聪明人,柳叶这么一说她自然便答应了,也相信柳叶不会对她妹妹怎么样,但奈何玉青却是一副你会把我卖掉的表情,用那种让人发毛的眼神看着柳叶。      “此去无悔谷,是受公子之托完成一件大事,我一个侍女都能如此,身为簪花苑主的妹妹,玉姑娘连与我同行的胆气都没有么?”      此时的柳叶站在长长的拜山石阶前方,一如来时的那天一样,于微曦晨雾中寻得佳人倩影,那份淡雅的姿态,嘴里说着激将的话,让玉青恨得直牙痒痒。一如一只骄傲的孔雀一样,她最恨别人用激将法,也最受不得别人用激将法,因为明知是陷阱,她心里那只骄傲的孔雀也会昂着美丽的头颅走进去。      所以,结果是柳叶顺利带走了玉青,直奔离簪花苑最近的无悔谷而去。      一路上柳叶都很赶,马车跑得飞快,颠得玉青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每天都拉长着一张脸。倒不是她身子骨有多弱,而是以前过得太好太舒适,不习惯罢了。上远的这些大势力,跟四国的那些武林门派并不同,在传承武艺的同时,它们还兼任了官家的角色,制定着上远那独特的生存规则,所以,像玉青这样身份尊贵的人,尤其是女子,可谓是享尽了荣华富贵,就算是在混乱的上远,也根本没有几个人敢造次,这也就造成了玉青空有一身武功,却依旧孱弱的缘故。      不过,出于竞争心理,玉青看着柳叶那淡然地姿态就上火,生生地忍住了颠簸的抱怨,每天坐在柳叶对面盯着她,就算再累也保持着她作为簪花苑主的妹妹应有的姿态。      柳叶一直暗中看着,知道觉得她快撑不住的时候才从车厢里拿出暗藏的香炉来,燃上一截司空特质的熏香,有驱散疲劳、安神养命之奇效,她可不希望去无悔谷的时候带着一只病怏怏的孔雀。      约莫七日之后,柳叶一行人到达无悔谷境内。无悔谷不像簪花苑一样就依城而建,而是在城外五里处的一处山谷中,平日里也不见客,几百年如一日地隐世而居,倒也算是上远的一个奇葩。      柳叶没有来过无悔谷,对无悔谷的了解也仅限纸上,所以,玉青小姐很是得意地在前面带路,似是忘却了浑身的酸痛,步履轻盈。不过,她的那点小心思哪比得过柳叶心里的弯弯道道,柳叶含笑跟在玉青身后,一点也不忌讳什么主次、尊卑之分。簪花苑和无悔谷同为红馆之下上远四大势力之一,向来交好,此去由玉青在前面带路,省事不费力。      不一会儿,一行四人便来到了山谷之外,入口处的一座亭中。这一路走来,可把玉青这娇弱的身子骨累坏了,一看见前方的亭子,玉青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亭中,拿起桌上摆放的茶水就‘豪饮’起来,喝得畅快了,才发觉身后还有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这动作实在与身份不符。      讪讪地笑了笑,玉青忙解释道:“这是无悔谷准备给进谷之人的茶水,有专人替换,没有毒的……”      柳叶不以为意地捋了捋耳畔垂落的发丝,回道:“我知道。”      闻言,玉青顿时语塞,不知该接什么才好,心里又不禁愤愤不已,这柳叶,总是这么不经意地就拆她台阶,简直可恶……      想着,玉青看了看亭中悬挂着的一口青铜大钟,顺口就对柳叶身后的万黛和千秋说道:“你们两个,撞一下这钟,无悔谷的人听到钟声就会来迎客了。”      哪知,万黛和千秋两人根本就不理会她,仍旧那副冷冷的、酷酷的表情,就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于是,刚刚坐下的玉青就愕然了,继而愤慨了,她堂堂簪花苑主的妹妹,被柳叶无视也就算了,而今居然被两个护卫无视了?还无视得那么彻底……今年是流年不利还是怎的?      “我叫你们两个呢,没听见吗?”在柳叶面前落了面子,玉青自然是不甘也不愿的,立马就黛眉一挑,散发出一种不愉快的感觉来。      可是,这两个个性极强的侍卫,终究还是选择了无视到底,只是抬眼看了一下怒喝自己的玉青,又平淡地转过头去,就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      柳叶看着这一幕,也没有想到千秋和万黛会无视得那么彻底,虽然对她们的处世态度和性格有一些了解,但没想到她们会贯彻地如此坚决。不过,转念一想,白先生的手下都是一批独行侠,这两人起初连自己都没怎么放在眼里,要是玉青使唤得动她们才怪了。      “万黛,去敲钟吧。”无悔谷的事情还要靠玉青从中周转,柳叶可不想现在就让这位大小姐暴走,所以便出言缓和。      闻言,万黛默然迈步向前,伸出手来连敲钟三下,钟声悠远恢弘,震耳欲聋,三声钟响就像三叠浪潮一样在林中扩散开来,惊起一片飞鸟。      敲钟完毕,万黛又默不作声地站回柳叶身后,瞧都没瞧一旁的玉青一眼,而玉青,大概也知道这两个女护卫根本不知台阶为何物,再闹下去只会显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丢脸的只会是自己,所以便只好忍下气来,挑着眉在亭中坐下,脸色迟迟不见好。      约莫十分钟后,无悔谷的人出现,来人是两个穿着同样灰色衣衫的中年男子,见到坐在亭中的玉青后便是快步走过来,虽见她神色不悦,不知这尊姑奶奶又有什么事不顺心了,但还是神色恭敬地行礼道:“不知玉青姑娘在此,有失远迎。”      见无悔谷的人对自己行礼,玉青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站起身来说道:“不用多礼。”说着,玉青虽然脸色不愿,但还是微微退开身子来,做足了样子介绍到:“这位是红馆来的使者,有事要来拜访谷主,还请两位带我们进谷。”      那两位无悔谷弟子一听那站在玉青身后的紫衣女子竟是红馆的使者,脸色顿时一凝,互相对望一眼,而后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不知是红馆使者大驾光临,恕我等怠慢。诸位还请随我来。”      柳叶点头还礼,微笑而言:“劳烦了。”      “言重。”那两名弟子倒是比当初簪花苑那两个守门弟子镇定得多,目光也没有在柳叶的脸上多做停留。而后,其中一人现行离去禀报谷主,另一人则带着柳叶一行四人往无悔谷中走去。      路上,原先走在最前面的玉青却是主动走在了柳叶后面,她虽然平日高傲了一些,但关键时刻还是能认清现实的。现在是在无悔谷,有无悔谷的人在一旁看着,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簪花苑,而柳叶代表着红馆,她自然不能走在红馆的前面,那可是大不敬。况且,这次前来,她本就是配角而已。      对于玉青自甘落后这一点,柳叶倒是多看了她两眼,心下不禁对她改观几分。      不一会儿,一行五人就来到了无悔谷真正的山门前,但那无悔谷弟子却没有让他们进去,而是告知让他们稍等。      客随主便,柳叶便也不急不躁地等着,没过几分钟便是等来了无悔谷的谷主出来亲自相迎。      无悔谷主乃是一个年近六十的男子,虽已上了年纪,满头华发,但却仍精神矍铄,红光满面。不像外界传言中的那样严肃、不假辞色,倒是看起来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听闻红馆的使者远道而来,原来是位如此年轻的姑娘,真是后生可畏啊。”      柳叶一步踏出,上前行了个晚辈礼,微笑道:“仲翁哪里的话,公子要我代他问好,此次不能亲自前来拜访,实属大憾。”这是风溪莲事先交代过的,此行对谁都可以用红馆的身份压制,但是唯独这个无悔谷的谷主,人称仲翁的仲嗣,这人声望极高,且与风溪莲的师父有交情,所以一定要以礼相待,切不可怠慢。      “九公子年少有成,如今已是人中之龙,真是不妄他师父的一番栽培啊。回想当初,时间过得可真快,老朽第一次见他的光景,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仲翁说着,温和的眸光打量着柳叶,问道:“老朽不问世事多年,想不到红馆又出了姑娘这等俊杰,不知姑娘名讳?”      “晚辈柳叶,公子吩咐过了,仲翁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叫我叶子便好。”柳叶笑着答道。      “德高望重倒是谈不上,”仲翁和蔼的笑着,似是这才想起在门口站了很久,说道:“瞧我这记性,叶姑娘、还有簪花苑的小女娃,都先进谷吧,有什么事入谷再谈。”      “仲翁先请。”柳叶以礼推辞,仲翁也不造作,便先行带路。 ☆、剑道之论   入谷之后,柳叶没有急着表明自己的来意,仲翁也没有问,两人就像是忘年交一样,一路聊着不相关的话题,从花草虫鱼,到诗词歌赋,再到天下武功,什么不切题谈什么,在旁人看来就是在打哈哈。      柳叶不急,仲翁也不急,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要自己跟柳叶谈,在带着柳叶闲扯半天后,他感慨地只说了一句:这天下如今已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姑娘你若有事要谈,不妨找我那不成器的孙儿去谈吧,老朽年迈,可经不起你们年轻人那折腾劲儿了。”      柳叶明白,仲翁是要开始放权了,在这动乱伊始为继承人铺路,可是需要大气魄。不过看周围那些无悔谷人瞬变的脸色就知道了,这无悔谷之行,恐怕要费一番周折了。      果不其然,在柳叶终于坐下来跟无悔谷进行商谈之时,麻烦就来了。      这无悔谷的少谷主,仲翁的孙子,非常有个性的压根就没有现身,柳叶一行人是面面相觑,无悔谷这边则是又气又尴尬,坐在柳叶对面左下手第一位的中年男子更是涨红了脸,额上青筋都快暴起了。      “像什么话,快把他给我叫来。”那男子低声对身旁之人吩咐着,语气里蕴含着说不出的怒意和无奈,“不,等等,就算绑也要把他给我绑来!”      这中年男子正是仲翁的儿子,名叫仲天枢,不过由于资质平平,没有大能,所以这下一任谷主的位置便是跳过了他落在了他那极富天分的儿子身上。可是他儿子仲临书却是个剑痴,对谷主之位就是不屑一顾,如今也不肯来参加会议,让他老子气得跳脚。      见柳叶的目光往他那里瞥去,仲天枢忙笑着表示歉意,道:“让叶姑娘看笑话了,实在是……”      “仲先生哪里的话,”柳叶回道:“先生之忧叶子也略有耳闻,我与少谷主也算有过交情,可以的话让叶子前去见见他,可好?”      “这……”仲天枢的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来,搞不清这叶姑娘怎么会跟自己那剑痴儿子有交情,但派出去的人到现在也没回来,便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当下点头道:“那便麻烦叶姑娘了,我给姑娘带路。”      于是,柳叶跟着仲天枢起身离去,玉青撇了撇嘴,跺跺脚,最后还是快步地跟上去。一行三人没有带随从,很快地便穿过无悔谷前半部分的楼宇,来到了相对安静,屋舍较少的后山谷。      这后山谷是一大片竹林,虽说现在已经入冬,万物萧索,但行走在其间,脚踩着那厚厚的枯黄落叶,呼吸着山谷中清新的空气,似是还能够想象出夏日时这里的一片苍翠。      虽然此去是要解决麻烦,但柳叶此刻还是难得地心情好转,步履似有轻盈了几分。但是,上天总是喜欢作弄人的,在柳叶的好心情还没有保持片刻时,她长期形成的警觉就告诉她,麻烦来了。      果然,一阵剧烈的破空声传来,柳叶黛眉一凝,瞬时间出手,一把抓住玉青,带着她脚下快速横移两步,眼眸却是牢牢地盯着破空而来的一道寒光,直到它以迅雷之势钉入她身侧的一根竹子。      那是一把透着寒光的长剑,剑身透竹而过,剑柄还兀自在轻微地颤抖,发出金属特有的嗡鸣之声。      毫无疑问,柳叶的反应是在场三人中最快的,在她带着玉青闪躲之时,玉青还根本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而仲天枢,他从头到尾都没动,因为那剑就是冲着柳叶去的。剑来之时,他脸色大变,刚想腾身出去阻拦,却不料柳叶先他一步。      嘴角泛起冷笑,柳叶上前将剑拔下,眼眸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来。      “少谷主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么?藏头露尾,真是折煞了这把剑。”      “哼。”一声并不响的冷哼从竹林深处传来,柳叶耳朵一动,端的是一个‘快’字,在余音未消之时便抖手用力将剑掷出,报以一句,“还你。”      掷出去的剑没有再次插入竹中,而是被人接住了。那人单手稳住了飞驰而来的剑,感受到上面的力道,目光诧异地望了柳叶一眼,沉默了几秒,才是还剑入鞘,缓缓从竹林深处走出。      那是一个紫衣的男子,身材修长,剑眉星目,紧抿的薄唇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只是,他不悦,柳叶更不爽。      来人正是无悔谷的少谷主仲临书,也正是柳叶先前在深渊中见过的零五。仲天枢见自己的儿子出来了,黑着脸正要上前教训,他再怎么蛮横、固执,也不该对红馆的人出手。熟料,仲天枢正要上前,仲临书却看都没看他这个老子一眼,径自走到柳叶面前停下,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之色,说道:“我记得你。”      “少谷主真是好记性。”柳叶的语气泛着冷意,还略带了丝讽刺的意味。不过换了谁被人无端地袭击,都是高兴不起来的。      仲临书却是不在乎这个,开口便问道:“你家公子呢?”      闻言,柳叶似笑非笑道:“少谷主,我乃是红馆的代表,你说我家公子会是谁?不过……今儿个你怕是见不到他了,公子他日理万机,有要事缠身,不便前来。”      柳叶这么一说,仲临书立马便是知晓了零九的真实身份,心下震撼的同时却也很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不笨,也知晓零九的出众,所以若他便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九公子,也无可厚非。但无疑……自己想要与他一战的愿望会变得更加渺茫。      见仲临书微微失神,柳叶心思一转,便又说道:“上次见到少谷主,公子还说少谷主可堪一敌。可今日重见少谷主,叶子却是失望得很,一个不堪重用,终日只会埋头弄剑、还会对弱女子出手的莽夫,连公子的一根手指也比不上。”      闻言,仲临书的脸顿时僵硬了,玉青也愕然了,都没想到柳叶会这么直接,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而仲天枢,儿子受了批评却也不生气,他这儿子太傲,有人敢批评是好事,只是他又倒是担心仲临书对柳叶发难,没有那个信心能将其拦下,所以,他上前一步,率先开口道:“叶姑娘受惊了。临书,你方才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出手伤人?”      出乎意料地,平日里最讨厌别人说教的仲临书却是没有生气,虽然眉头紧锁,但是面色还相对平和,似是真的在认真考虑柳叶的话,真真出乎了仲临书和玉青的预料。而后,更令人意外地事情发生了,仲临书退后一步,珍重地对柳叶抱拳道:“刚刚是我失礼了。”      “我练剑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先前父亲已经派人打搅多次,迁怒于你并不是我本意。另外,我爱剑成痴,不想让权势污了我的剑,也并非莽夫。”      “我可以接受你的解释,但是我问你,你终日舞剑,心无旁骛,这么多年过去,对于你来说剑到底是什么,你究竟为何挥剑?你的剑,又有什么意义?”      “……那他的剑,又有什么意义?”      “公子的剑,剑之所指,即为吾等意愿。以剑止杀,以剑止战。”      “我无意为苍生,只寻剑道极致,我与他的道不同。”      “错。人有终时,剑道却无极致。你只身求剑,却抛弃了你原本应该担负的责任,逃避是可耻的,你的剑,没有分量。”      “我不是自己要这少谷主的虚名。”      “大错。若没有这少谷主的虚名,这世上便根本没有你,也没有你现在养成的剑道,无论是身为少谷主的你,还是剑痴的你,都是本真,你不该把它们割裂。”      …………      仲临书沉默了,沉凝着看着柳叶,左手紧紧地握着剑柄,发白的关节显示出他的心此刻并不平静。而仲天枢和玉青则完全愣住了,这两人的交流方式还真是直接得彻底啊……你一句,我一句,根本没有别人插话的余地。      仲天枢感叹的是他儿子,从小到大没见他道过几次歉,也没见他如此认真地听别人批评过,今天真是出奇地……‘听话’……      而玉青感叹的却是柳叶,这么多天相处下来,让她对柳叶产生出一种错觉来。这个人好像都不会生气,任自己再怎么挤兑她,她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丝毫不以为意,可彪悍起来,还是很彪悍的。今天这么冷脸的柳叶,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对了,刚刚她还顺手拉了自己一把……      正当仲天枢和玉青思索之际,仲临书又开口了,“你说这些话,所求为何?”      “很简单,你代表无悔谷与我红馆合作,我替公子许你一战,双赢。”      “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擅自作决定,无悔谷不是我一个人的地方。”      柳叶扬眉一笑,回道:“还没有听过合作的具体内容,你怎知它是一己之私?”      闻言,仲临书沉吟片刻,下了决心,果决道:“好,我随你去。”      这就样完了?玉青和仲天枢面面相觑,感觉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不过,看柳叶和仲临书两人已一前一后离开,便也只好紧随其后。      一炷香时间后,会议重开。仲临书二话不说,很是干脆地坐上主位,仲天枢居右,柳叶居左,玉青其次。 ☆、书生将军   “叶姑娘,我无悔谷一向不问世事,与世无争,几百年的传统不可违啊!”      “对啊,叶姑娘,我无悔谷不喜权势,若是仍保持以往的中立姿态,似乎也不与红馆有所冲突,合作一事,叶姑娘是不是再请公子考虑考虑?”      “况且我无悔谷人单力薄,不像其他三家势力庞大,恐怕也帮不了红馆多少,我们只是想清修而已,叶姑娘何不就成人之美呢?”      每一个势力里面,总会有派系的存在,无悔谷也不例外。这些出言跟柳叶唱反调的老者,就是无悔谷里俗称的顽固守旧派,抱着传统不肯放,拒绝改变,以为只要这样就能永存。      但是红馆的权威不可挑衅,其实风溪莲原本有很多种方法可以使这四大势力臣服,用绝对的实力镇压明显是最快捷方便的,但最后他还是挑了这最麻烦也是最平和的一种——派柳叶来一一谈判。而现在,和谈的弊端就暴露出来了。无悔谷的人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反驳柳叶的提议,其最重要的一点原因却是柳叶是个女子,而且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女,虽然看起来颇得九公子喜爱,但她还是欠缺分量,充其量只是个得宠的侍妾,若是换了别人,诸如司空这样的人前来,无悔谷的人说话就得思量再思量了。      柳叶也深知这一点,所以适当的强硬和敲打也是需要的。      “诸位,公子的意思我想我已经传达的很清楚了,这其中的利弊我不相信你们看不出来。可是,到现在为止你们还抱着固守传统、一切和平的美梦,对现实缺乏正确的认知,叶子实在是无法认同。我可以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就在昨日静水军已经陈兵桑木王都晏乐城城下。”      “什么?”惊呼声响起,谁都没有想到战局会发展得那么快,那可是四国之一啊,怎会如此轻易地就被人打到了老巢呢?      “天下的统一大势已不可逆转,一个堂堂大国都这么轻易地就踏上了消亡之路,更何况一个无悔谷。不论四国之战的赢家是谁,你们以为他们会放过上远吗?你们以为上远被吞并之后,还会有无悔谷的容身之地吗?到时候,你们就是一根刺,不除之不快,就算你们再与世无争,最终也只会化成一堆白骨。”      “这……”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诸位可要想清楚了,现在你们的选择可就决定了无悔谷的未来。公子的意志是不可改变的,我今日来,就没打算带第二个结果回去。”柳叶不紧不慢地说着,按着一贯以来的习惯,做足了样子,先分析清楚利弊,然后再一棒子敲下去。没必要□裸地威胁,点到即可。她也没有现在就把日后无悔谷能得到的利益一并抛出,因为没必要,而且等他们点头答应了之后再提出来,效果会更好。      见对面的一干无悔谷老人都阴沉着脸没有再像先前那样急于表态,柳叶笑了笑,转头看向仲临书道:“少谷主,不知你对我红馆的提议作何看法。”      柳叶这么一问,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身为少谷主的仲临书身上,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等着他的回话。      “无悔谷是时候做出改变了。与红馆合作,不是违背传统,而是为了传统的延续而做出的努力。而且与我们一向交好的簪花苑也已经答应,所以我赞成叶姑娘的提议。”      仲临书的话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还在徘徊犹豫中的一干人也只得点头。柳叶的话说得不可说不直白了,既然连原本不理事物的少谷主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就再没有反对的理由了。况且,柳叶嘴里的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他们冒不了那个险,这个叶姑娘,看起来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好相与。      “如此甚好,接下来我们就来谈谈细节问题吧。”柳叶平淡地说着,脸上完全没有露出谈判成功地喜悦,清清冷冷地,让人琢磨不透。      玉青神色复杂地看着柳叶,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大的距离感,这个女子,真真切切地站在了自己企及不了的高度,自己前面那些小动作,就像是过家家一样无知。      接下来的细节问题大约谈了将近一个时辰,因为柳叶提出的合作并不仅仅局限于前期的收纳难民的事情,还包括了其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合作。      谈完之后,柳叶没有在无悔谷多作停留,而是准备即时离去。按着柳叶的要求,无悔谷也将有一个人跟随柳叶一起出使天悯宫,而仲临书当仁不让地表示自己亲自去。于是,前行的队伍扩大到五人,马不停蹄地往着天悯宫的地界赶。      之所以那么抓紧时间,跟现在战局的情况有很大关系。就如柳叶告诉无悔谷人的一样,静水的军队已经打到了桑木的王都,现在整个桑木都乱了,敌人的进军路线由西向东横贯了整个国域,幸免的地方不多。凭着柳叶犀利地眼光,自然是可以看出这其中有猫腻,萤火和桑木的联盟连连出差错,静水的进攻除了在明烟古城遭到了有力的抵制,其他时间都顺利地诡异。明玉组织的手,伸得果然够长的。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背后黑手的时候,随着难民数量的激增,近日来上远的边界滋生了不少事端,伤亡已经开始出现,影响可以说很不好。上远的人本就与四国不和,又民风彪悍、尚武,难民经过长时间的流离,心里难免不平,可是说,现在的天下,可是滋生事端的摇篮啊……      马车上,柳叶揉了揉太阳穴,放下手中的风溪莲写来的信件,上面写着:速战速决。      时间不等人啊……柳叶这样想着,压抑住自己心里对这战事、利益纠葛那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向玉青和仲临书打探起天悯宫的事情来。      “天悯宫的人野心很大。”仲临书板着脸酷酷地发表了自己的想法,不过听他的语气对这天悯宫不怎么感冒就是了。      玉青也点点头,道:“听姐姐说,这两年天悯宫动作很大,一直在对外扩张,吞并了很多中小势力,表现得很强势,很霸道,还很张扬,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就好像……是要跟红馆争锋的感觉。”      “叶姑娘要是想和谈,恐怕难度不小。”仲临书又说道。      柳叶听之一笑,背靠在车厢上,似是自言自语道:“和谈?谁说我要与他们和谈了……”      闻言,玉青和仲临书脸色变了变,看着柳叶此刻脸上挂着的笑容,突然有种脊背发寒的感觉。这姑奶奶,不和谈,她想做什么?      柳叶自然是不会知道对面这两人在想什么,她的注意力又被手上枫鸾发来的一则消息引去了。      叶一尘,静水最近崛起的年轻将领之一,年方二十四,于桑木一役中有突出表现,有望代替名将欧阳懿的人选之一,颇得静水国主华遥青睐,人称书生将军。      消息的背面附着一副画像,画中之人就是这叶一尘,长着一张清秀的脸,不论是那薄唇,柔顺的黑色长发还是细长的丹凤眼,都透露着一股子书卷气。      柳叶看着,双眼却不禁眯了起来。这张脸……说特殊却也普通,说普通却又似有些独特的韵味,关键是,他给柳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柳叶其实最讨厌这要死不死的熟悉感,尤其是她坚定地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的时候,她的心情就会变得很糟糕。      而就在柳叶眯着眼不悦地绞尽脑汁时,这画像中的正主也正遇见了件麻烦事。      穿着盔甲,披着白色战袍的叶一尘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瞭望台上,看着不远处在残阳背景下徐徐升起的狼烟,凝视着。晚风吹乱了他的发丝,却带不来一丝清凉,他的秀眉中依旧掩藏着深深的哀郁,这位功夫一般却用兵如神的书生将军,好像自领兵第一天起就没有真正笑过。      身边的传令兵顶着满头大汗做着汇报,心里焦急地就想被万千蚂蚁爬过,眼眸的闪烁和无处摆放的手暴露了他的紧张和不安。不是因为害怕这将军,而是目前战事吃紧,自己这只部队被派来清剿桑木国内的反抗余孽,用调虎离山之际削弱敌方的守备力量,不多片刻就占领敌方大本营,到这里为止,传令兵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跟了一个好将领,不仅一路打胜仗,脸上有光,而且这将领还是难得的好脾气。可是就在刚才,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点燃了狼烟,被骗出去的敌军主力肯定会在最短时间内返回,己方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兵力与之抗争。可也就在这节骨眼上,一直令传令兵引以为豪的将军竟然在欣赏那道‘夺命狼烟’?      这是打仗啊!传令兵真想冲上去把这书生将军摇醒,但挣扎了一下,还是选择放弃了这个胆大包天的举动,选择继续持之以恒地‘呼唤’。      “将军……”      出乎意料地,这一次居然起效了。叶一尘回过了神,看了一眼如蒙大赦的传令兵,扯了扯披风,似是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传令,所有人立即撤出营地,撤退之后记得放把火,吸引敌军主力的目光。另外,让陈参将带人埋伏到林子四周,等敌军主力赶到这里时,准备好火把,我要用火攻。”      闻言,传令兵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这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书生将军,他是要焚林啊!      被惊得打了个冷颤的传令兵急匆匆地跑下瞭望台发布命令去了,叶一尘却是没有急着下去,又转头看了一眼远方地平线上如血的残阳,那落日的温暖余辉洒在他脸上,却显得他更加寂寥了。      手里不自觉地加大了力气,感觉到那块冰凉的东西戳痛了自己的手,叶一尘的嘴角慢慢泛起一抹自嘲与恨意来。      若是万里之外的柳叶在这里的话,她一定认得出那只掩藏在披风地下的手里握着的东西。那是一枚小巧精致的令牌,雕刻着一片火红色的枫叶,镂空的花纹,精妙的点缀,美丽,却又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一直掉收,今天是最欢乐的愚人节,有木有姑娘顺手写句评啊~~ ☆、雾隐之约   云破,月升。      一轮皎洁的弯月如钩一般倒挂在夜空之上,今夜的星辰隐去了光华隐藏在夜幕中,夜空的漆黑掩盖了一切,却也因此衬得那月光愈发的皎洁,或,苍白。      一袭白衣的白先生抬头看了看天,月光洒落在他的眸子里,与以往不同地,荡漾起了一丝涟漪。眨了眨眼,当眸子重又恢复平静时,白先生望向前方的那片浓雾,沉寂如夜。      那雾似烟,却不飘散,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出白色的,淡淡的光华。换句话来说,这雾很诡异。就像是雨幕一样,它有着明显的分界线,且刚刚好止步于白先生的身前。      踏前一步,雾里看花。退后一步,月朗星稀。      而就在刚才,白先生亲眼恭送着风溪莲,那个九公子,步入了那看似没有尽头,没有光明的迷雾中。      风溪莲的脚步还是像以往一样随意,不急不缓,不骄不躁。他穿着那袭红袍,腰间束了一条白玉腰带,头发被玉冠高高地绾起,那张白皙俊朗的脸上挂着的是风轻云淡。      这种风轻云淡也许不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而是他需要这样的表情来赴这趟约。      这里是十里坡,今日是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半。      十里坡,月半弓。这一句类似童谣的句子,被风溪莲誉为一切之开始的句子,承载了红馆最大的宿命。但时至今日,这个宿命仍旧像秘密一样埋藏在风溪莲的心底,就像红馆的先祖所希望的那样,不到可以斩断它的那一天,就不要让它暴露在阳光之下。      风溪莲缓步行走在雾中,听觉和视觉都被放大到了极致,然后,在百步之后,来到了雾区的中央,见到了那个邀他前来的敌手。      他背对着月光站着,穿着一袭深蓝的雪狐袍,披散着头发,月光照耀着他脸上戴着的银白面具,面具的左上角镂空雕刻着一朵不知名的花。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风溪莲看到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在那一静一动之间,缭绕在他周身的雾气似是以一种特定的频率动了动。      沉寂,无言。一种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淌着,两个宿命的敌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似乎谁都不想先打破平静,来个石破天惊的开场白。      良久,雪狐袍的男子终于开口道:“好久不见。”      “我们从未相见,冰玉。”风溪莲漠然答道。      冰玉却是歪头一笑,“你怎知我们从未相见,或许在某个不经意的刹那,我们早已擦肩而过。”      “就算如此,那时候的你不是明玉的首领,我也不是九公子,只是相逢的路人而已,并无任何意义。”      “是吗,”冰玉笑着,“九公子真是个无趣的人,你难道不相信宿命吗?”      “宿命?那只是凡人虚妄的揣测而已,我只相信我自己。”      “啪——啪——”冰玉伸手轻拍两下,“不愧是九公子,人中之龙啊。不过……你今日这么爽快地一人前来,就不怕葬身于此么?”      “你知道的,红馆的先祖当初走的时候带走了那样东西,很不巧,它现在传承到了我手里,所以你杀不死我的,除非你愿意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所以,我们合作,如何?”      闻言,一直漠然的风溪莲却是轻笑一声,“你是在说笑吗?”      “不好笑吗?”冰玉又歪头疑问道,那语气,活像是个吃不到糖的孩童。      难得的是,风溪莲还很一本正经地回道了,“不好笑。”这两个举手间就能决定世事的人物,对话果然不是一般的……有水准。      “算了,我不跟你玩了,你真无趣。”冰玉撇撇嘴摇了摇头,继而说道:“我邀你来,一是想见见传说中的九公子,二是来跟你打个招呼而已。”      “让我不要干涉你们明玉组织的事情么?”      “你也知道,四国的局我们布置了很久,希望红馆不要横加阻拦。作为回报,对于你们红馆的作为,我们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四国的大局定下,才是我们的决战局。”      “可以。”风溪莲回答得很干脆,因为心中早有定案,冰玉提出的这条件也很符合他的想法。“在四国落幕之前,红馆会遵守这个协定。不过,还望你约束好你的手下,若是不小心犯到了红馆头上,不要怪我误杀。”      “那是自然。不过我家小妹你也该还回来了吧,去了红馆那么久,你连一面都没见,她可气着呢。”冰玉笑着,眼眸闪动,却是又说道:“不过也不可否认,我家小妹确实比不上文武双全的叶姑娘。”      “我警告你,让你的人离她远一点,要是你敢动她,我绝对会让明玉付出代价。”一听冰玉似有所指地提起柳叶,风溪莲目光森冷地看着冰玉,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敌意。      “你放心,君子不夺人所爱。但是——那只到协定结束之前哦。”冰玉笑着,露出的半张脸上闪动着无邪的笑容,“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期待下次见面吧,九公子。”      说着,冰玉缓步后退,身影在那重重的白雾中渐渐隐去,只几步,便再也看不见轮廓。风溪莲没有走,站在了原地,皱着眉,似是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风溪莲抬眼看了看冰玉消失的地方,而后袖口一挥,转身往来时的路回去。而在他身后,以刚刚他站定的地方为中心,白雾渐渐散去,露出了月亮的真容。      那一弯月亮仍旧尽情地散发着光辉,在无垠的夜空里照耀着下方的人们。      柳叶一直很喜欢月亮,因为它给人们带来光辉的同时,却不如太阳那么刺眼、灼热。所以今夜,当她走下马车,又一次地习惯性抬头望月,却又不禁想起了万里之外的风溪莲。      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风溪莲的影像甩掉,柳叶换上一副冷酷地面容,走近了红馆的分馆。      说是分馆,其实也就是红馆在其他各个地方所设立的联络处,相当于前世的大使馆之类的。由于现在是在天悯宫的大本营天池城内,所以这里的分馆建设的也颇为大气。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刚一坐下,柳叶便是向一旁前来接待的分馆馆主询问道。      “回叶姑娘,按照姑娘的吩咐,一切都准备好了。”分馆馆主一边恭敬地回答着,一边亲自给柳叶斟茶。      “准备好了就好,其他的事明天一早再说。先把簪花苑和无悔谷的客人安排下去休息吧。”      “是。”分馆馆主领命,吩咐人来将玉青和仲临书带下去休息了。      翌日一大早,趁着玉青和仲临书还没有起来,柳叶便是召集了分馆里所有的掌权人开了个间断的会议。      “一切要快,在今晚落日之前,我希望你们能够按照我说的做好,我不希望有任何漏网之鱼。公子的计划,绝对不可以被打乱,出差错,知道吗?”      “知道!”      “既然这样,都下去做事吧。等我进入天悯宫之后所有人就立刻动手,在动手之前,务必不能让天悯宫的人有任何察觉,按照事先计划好的,消息可以在两个时辰后散布。”      “是!”      听着这一声响亮而整齐的回答,柳叶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去。算算时间,玉青和仲临书也该起来了。      一个时辰之后,柳叶一行人在红馆护卫的护送下高调地来到了位于天池山顶的天悯宫门前,扣开了天悯宫的大门。天池山一半在城中,一半在城外,整个天池城就依山而建。      天悯宫的人很快便出现在门口,将柳叶等人迎了进去,但不像簪花苑和无悔谷那样表现出最大的诚意与敬意,来迎接的人只是个普通的弟子,将柳叶等人迎进去之后也只是让他们在偏殿等候,迟迟没有大人物前来招待。      对于这一点,柳叶在心里报以冷笑,但表面上还是很平淡地喝着茶,没有任何表示。      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后,天悯宫的主人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柳叶等人的面前。他是个看起来正值中年的男子,一张威严的脸上摆着与之不称的温和笑容。      “真是抱歉,手上的事实在太多了,因此怠慢了诸位,实在是失职啊。”      见状,仲临书仍旧酷酷地没有反应,而玉青则站在了柳叶身后,眼露不悦地没有搭话。      “没事,叶子正好趁机浏览了一下天悯宫的美景,品了一杯茶,很是舒心。”柳叶回答着,摆出了招牌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继而说道:“既然宫主那么忙,那柳叶也不多叨扰了。我们长话短说,公子希望天悯宫能够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听从红馆的同意调遣,不知宫主同意与否。”      柳叶的话不可谓不直接,直接得让玉青和仲临书都是一阵愕然。柳叶这个姿态,跟直接上门让人家臣服于你有什么区别?就算你脸上带笑又怎么样?瞧你那高姿态的架势啊……      天悯宫的宫主也被柳叶的话震得眼角直抽抽,但他可是一宫之主,很快便镇定下来,笑道:“叶姑娘是跟在下开玩笑的吧。”他还是不敢相信,就算是红馆的人也没有这等‘大魄力’。      闻言,柳叶却是一笑,捋了捋耳畔的发丝,道:“宫主才是说笑了,我们红馆的人从来不开玩笑。” ☆、釜底抽薪   柳叶的话,就如同平静的湖面上飘落下的一片叶子,虽然看起来轻飘飘的,以一种随意的语气摆上了台面,但这其中的分量,却会把那台面直接压垮。      天悯宫宫主的脸已经瞬间变色,说是青了也不为过。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威严的气势,身体微微前倾,刀刻般的目光直视着柳叶,冷声道:“叶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啊。”      “宫主放心,我还没有头脑发热到胡乱说话的地步。”柳叶正了正色,嘴角却有一抹挥之不去的轻笑。当然,这是刻意而为之。柳叶就是要激怒眼前的这个男人,给他制造一个发难的机会,或者说,给自己一个快速解决的机会。“只是……宫主竟然认为公子的提议是玩笑话?公子乃是上远的领袖,宫主说这话,是不是有些过了?”      “你什么意思?!”天悯宫宫主还没有回话,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年轻弟子倒是忍不住跟柳叶呛起声来了。      “红馆是红馆,天悯宫是天悯宫,什么时候九公子成了整个上远的领袖了?”      “就算你是红馆的人,但你凭什么在天悯宫的地盘上大放厥词?!”      面对诘问,柳叶报以漠然。这天悯宫果然是越来越强横,越来越不把红馆放在眼里了,区区几个弟子就敢当面诘责红馆的来使,要是在无悔谷和簪花苑,让他们做他们也不敢。这倒不是红馆有多么强势,而是红馆超然的态度摆在上面,从不征战,维护了上远几百年,最起码的尊重是必须的。      “宫主就是这么教导弟子的么?还是宫主觉得,你们天悯宫如今已经可以不把红馆放在眼里了?”柳叶冷冽地看着天悯宫主,语气渐渐转冷,而她身后的两位脸面侍女更是用手直接抵在剑柄上。      “还不快退下。”天悯宫主冷着一张脸将身后的弟子喝退,可脸上却看不出半丝责备的意思,“叶姑娘,门下弟子多有得罪了。但是,我想叶姑娘是不是也要为你之前所说的话解释一下?”      “没什么可解释的。如今四国战乱,上远决不可独存,把所有势力整合在一起接受公子的指挥才是上策。”      “叶姑娘,我天悯宫百年传承,岂是姑娘一句话就可以抹杀的,姑娘未免也太咄咄逼人了一点。”      “是么?到底是我红馆咄咄逼人,还是你天悯宫不把我红馆放在眼里?宫主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啊。”柳叶笑着,转身在身后的座椅上坐下,而后黛眉微挑,淡漠地看着天悯宫主。      天悯宫主沉默地看着一脸泰然的柳叶,压制着心里蹭蹭上窜的怒火,一个小辈也敢跟我这么放肆!      “叶姑娘,你难道非要把话说死了,与我天悯宫翻脸么?我天悯宫一向对红馆够尊重,与其他势力也相安无事,我本不欲挑起事端,但叶姑娘你也不要逼我。”      柳叶嗤笑,余光瞟见天悯宫主背在身后的双手隐蔽地做了个手势,不禁摇头叹道:“宫主啊,我要是你,就不会选择现在动手。”      见被戳破,天悯宫主也不再掩藏,露出愤恨的表情道:“我怎么会对叶姑娘和诸位动手呢?我只是想让各位尊贵的客人在这里多住几天而已。”      “是么?”柳叶说着,缓缓伸出手来,含着笑轻轻击掌一下,顿时便有十数把明晃晃的长剑从殿外、梁上被扔到了众人面前,发出一片金石相击之声。“宫主,这就是你说的多住几天么?”      刹那间,天悯宫主的脸色骤变,倒退几步,额上冷汗涔涔,他下意识地往自己原先安排了人手的地方望去,却又突然想起他们已经被解决了,地上那些明晃晃的刻着天悯宫标志的长剑就是证据。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是怎么做到的?这里可是天悯宫啊?!红馆的人什么时候进来的?一连串的疑问在天悯宫主心头浮现,但无论是哪一种答案,都让人心惊。      玉青和仲临书也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长剑,仲临书是凛然,而玉青却在心里生出一种感慨来,这帮天悯宫的家伙真是倒霉加自作孽,平日里嚣张换来了这个下场啊,幸亏簪花苑够低调,不然……玉青又看了一眼柳叶,突然发觉这个还在微笑的女子越发地让人看不透了,因为你永远也不明白,这个女子笑容背后的真正含义。      “这……叶姑娘你什么意思?”天悯宫主一时语塞,反应过来后竟是先责问起柳叶来,让得柳叶也不禁佩服他来了。      “宫主,我还没问你什么意思,你倒先问起我来了。”柳叶坐着,凌厉地目光直射进天悯宫主的眼眸里,“我问你,你派那么多人带着剑埋伏在这偏殿四周是想做什么?想取我等性命么!”      “哪里的话,我只是派人保护诸位而已。倒是叶姑娘,你为何要对我天悯宫的人出手?”天悯宫主就是死鸭子嘴硬,抵死不认,因为要是他现在承认的话,就真的是跟红馆翻脸了。虽然他认为天悯宫总有一天会成功地踏平红馆,取而代之,但他不认为是现在,天悯宫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柳叶蓦然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突然便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子,说道:“宫主站了那么久,何不坐一会儿呢,我跟宫主打个赌怎么样?”      “打赌?”天悯宫主暗自揣测,不知柳叶又要做什么。      “我跟你打赌,不用半个时辰,你就会代表天悯宫答应我的提议。”柳叶说着,言语里含带着说不出的自信。      天悯宫主沉声看着柳叶,不知她这自信从何而来。想了一会,才说道:“叶姑娘就这么有自信,赌注是什么?”      “若是我赢,你自此卸去天悯宫主的职务;若是我输,那我就此退去,我保证红馆在十年之内不找天悯宫的麻烦。”      闻言,天悯宫主看了看四周,自己安排的人手估计已经一个都不在了,虽然不知道柳叶究竟用了什么方法,但现在估计这偏殿已经落入了对方的掌控,如今之计,只有搏一搏了。就不相信,堂堂一个天悯宫主,还会输给一个女流之辈?   “好,我赌。”      这时,一边像是看热闹一般的仲临书却开口了,“可以加赌注么?”      “加什么?尽管说。”柳叶回道。      “若是天悯宫主赢了,我可以代表无悔谷割让北部的一条商路给天悯宫;若是叶姑娘赢了……我要天悯宫靠近无悔谷的那座雨花城。”仲临书酷酷地说了自己的赌注,却把天悯宫主震得瞪大了眼睛。乖乖,那可是一座城啊,天悯宫一共才掌控了几座城?你一条商路换一个城池?这不是乘火打劫是什么?!不过,还没等天悯宫主答话,一旁的玉青却也开口了。      “既然大家都参与了,也算我一个好了。我也要天悯宫一座城池,不过是靠近我簪花苑的那座荻原城。”玉青毫不在意的说着,那表情,活像自己吃了天大的亏一般,直教天悯宫主气得吐血啊……      “我不同意!”天悯宫主现在颇有些厉声厉色的感觉了,指着两人就一口回绝。      这时,柳叶便开口了,“宫主莫急,若是你赢了,我保证在今后十年内,只要天悯宫不侵犯到我们头上,红馆、簪花苑、无悔谷以及银夜会都不来干扰天悯宫的发展,如何?”      还没等天悯宫主回话,刚刚被他喝退的弟子们又抢着发言了,一个个气呼呼地、怒不可遏地看着柳叶等人,那眼神,看起来就像把他们活生生吞掉,“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当我天悯宫这么好欺负么?”      “宫主,跟他们赌了,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天悯宫的厉害!”      “宫主……”      “这……”天悯宫主思维急转,脑子里转过千千万万条思路,可无奈现在他是骑虎难下,思虑片刻后,便点头答应。      “希望到时你们会愿赌服输。”      闻言,柳叶等人也不答话,是输是赢,半个时辰后自见分晓。不过,柳叶倒是对仲临书和玉青再一次刮目相看了,这两个人,关键时刻也是个落井下石,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时间过得很快,差不多再有一炷香的时间便是要满半个时辰。天悯宫主不禁暗自得意,只要再过一会儿,他就能成功,以后的十年里,天悯宫的发展将再无阻碍。十年,不,只要给他五年的时间,他一定能把天悯宫带上顶峰,把红馆踩在脚底下!什么九公子,什么叶姑娘,归根究底只是几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家伙而已,怎么斗得过自己?      不过,眼看半个时辰快要过去了,天悯宫主不时地瞟着柳叶等人,心里又不禁疑惑和不安起来。他们为什么还那么镇定?为什么还那么自信?他们难道就不慌吗?还是他们有什么后招?为什么他们到现在还不来游说自己,让自己臣服?为什么?      其实,他倒是想错了。在场真正镇定的就只有柳叶一个而已。她自己做了什么安排自己清楚,所以她一点也不急。可玉青和仲临书不知道啊,他们敢赌这一把,赌得就是柳叶的那份胸有成竹。可是现在时间快到了,纵使是他们,心里也不禁急了起来,只是表面上装得镇定万分罢了。      而就在众人各怀鬼胎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偏殿外响起,众人纷纷转头望去,见一个天悯宫的弟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宫……宫主,大事不好啦!”      闻言,天悯宫主腾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大步上前抓住了那个弟子,问道:“快说,出什么事了?”      “天……天悯宫境内,我们所有的据点都被攻破了!”      “你说什么?!”天悯宫主怒瞪着双眼,抓着弟子的手不由收紧,可怜那弟子奔波劳碌不说,还被自家宫主这么一下,登时很‘幸福’地晕了过去。      将晕掉的弟子随手放在地上,天悯宫主回过头去盯着柳叶,眼里怒火滔天,却又不得发作。      “是你做的?”      “你放心,我做得很隐秘。那些据点只不过暂时被控制了而已,并没引发什么不必要的骚乱,在外人看来,那还是你们天悯宫的地盘。”柳叶回答着,脸上依旧恢复了原先那清冷的表情,“现在,那你认输了?”      天悯宫主没有答话,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柳叶,盯久了,在柳叶那一尘不变的表情下迎来的却是瞬间的奔溃。      “我……认输。”这一句,似是用尽了天悯宫主全身的力气,一瞬间,似是苍老了许多。      “你放心,红馆要的不是吞并,从今以后天悯宫还是天悯宫,你们只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听从红馆的调遣,红馆就不会抹杀你们的存在。但是相对的……”柳叶沉声说着,“作为保存天悯宫的条件,我要从你这里带走五十个年轻弟子。”      这一招,叫做釜底抽薪。把天悯宫被寄予了希望的年轻一代带走,那就是变相的人质。没有了这些人的天悯宫也就没有了后继之力,而且,更可怕的事情是——同化,那是天悯宫主最不愿见到的。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选择了,眼前这个女子也根本不会给他第二次的机会。      “你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吗?”      “我能。而且我保证,如果你们天悯宫够配合,等此间事了,他们将毫发无损地被送回天悯宫。”      “好,就这样吧……”天悯宫主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他强自收敛了自己脸上颓丧的表情,拍了拍袍子上那其实并不存在的灰尘,说道:“按照赌约,我现在已经不是天悯宫的宫主了,但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等做完了,我便让位。”      闻言,柳叶点点头。接下来的善后事宜却是还需要他去处理,包括那五十个人选的选派,还有权力的交接,以及赌注的兑现,由他去做再合适不过。思及此,柳叶拍了拍手,等候在殿外的红馆手下便在天池城分馆馆主的带领下进入了偏殿。      “叶姑娘。”这些人恭恭敬敬地给柳叶行礼,不为别的,这天悯宫的事情便足以让他们对柳叶表示出足够的尊敬。眼前的这个叶姑娘,拿着公子的最高令牌调动了包括红馆暗部在内的大批人马,让他们在三日前便潜伏在了天悯宫各个据点四周,然后,由红馆各分管协同,于今日秘密潜入,以雷霆之势,凭借暗部的精英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措手不及的天悯宫来了次大换血。可以说,要是她高兴,现在这世上早没有天悯宫这个地方了。      她虽然看起来是个娇弱的女子,却做了绝大多数大老爷们都不敢做的事。高调地拜访天悯宫,把红馆的人装扮成护卫,在天悯宫主进入偏殿的时候,开始清扫偏殿四周的天悯宫护卫,导致当时偏殿四周方圆几百步之内呈现真空状态,而天悯宫的其余人等竟没有一个察觉。不过,这些红馆的手下不知道的是,在天悯宫的大本营清扫出一个真空地带是何等的困难,就算柳叶这么大胆的人都谨慎又谨慎,所以,她从白先生那里又要了些人手过来,这一来,足足带了六十个绝顶杀手。 ☆、再遇徐风   “叶姑娘,不知还有什么吩咐吗?”分馆馆主垂首而立,站定在柳叶身前三米远处问道。      闻言,柳叶想了想,眼神向天悯宫主身上示意了一下道:“派几个人看着他,先不要杀了,日后定夺。还有,天悯宫境内的雨花城和荻原城要分别割给无悔谷和簪花苑,你看着点。除了这两个地方,其他是天悯宫的,就还是天悯宫的,回去约束好自己的手下,不要让他们对天悯宫的地盘擅自出手,败坏了红馆的名声。至于我们先前派出去的人马都给我收回来,留几个监视就行。四大势力拱卫红馆的大势不可变,上远也不可乱,注意好风声走向,不要让谣言四起。”柳叶蹙着眉吩咐着,仔细想着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还有,把那挑出来的五十名天悯宫弟子送回风绯城,交给司空大掌柜,他知道应该怎么做。我还有事要离去,这里的大局就交由你来掌控,按照我之前安排好的那样做就行了。”      “这……”对于柳叶随随便便就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分馆馆主迟疑着没有马上应答。红馆与世无争了那么久,突然来点事情做,还真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见状,柳叶说道:“怎么,你堂堂一个分馆馆主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吗?”      被柳叶冷冷的眸光一瞧,分馆馆主凛了凛神,忙回道:“属下,属下知道了,定不负叶姑娘所托。”      “这样就好。”柳叶说着,回过身去对仲临书和玉青说道:“两位,叶子还有事,就不再招待两位了。你们可以在这里收了赌注再走,我红馆的人定会招待两位的。”      闻言,玉青神色复杂地点点头,至今仍对平白无故真的就得了一座城感到不可思议。而仲临书则干脆地多,依旧酷酷地说道:“别忘了你做出的承诺。”      “你放心。”柳叶笑了笑,回首却望见那几个天悯宫弟子怨毒的眼神,他们虽然现在被人押着,但无碍于释放自己的怨恨与不满。      柳叶只淡淡地瞧了他们一眼,并未理会。其实这次自己也有点胜之不武的意味,若是天悯宫的人再警觉一点,光靠今天自己带的这些人手,要想跟庞大的天悯宫作对那简直就是开玩笑。自己不过就钻了一个空子而已,在天悯宫大部分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强行落了幕。      果不其然地,当柳叶带着她那两个冷脸护卫走出偏殿的时候,偏殿外面已经聚满了天悯宫的人手。但由于天悯宫主在对方手里,外面的据点又悉数被破,他们在深深感到红馆不可反抗的同时,也不敢对眼前这个绝色的侍女刀剑相向,纵使他们现在的人数是对方的十数倍倍之多。      柳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过去了,无视着四周投射过来的包含各种复杂感情的目光,目不斜视地款步走着,所到之处,人群就自动给她让出了一条路来。      不管是前世还是穿越之后,认识柳叶的人恐怕都会一致地认为,这个时候的柳叶时最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瞧她那表情,她那不急不缓的步子,直让人想一把将她拦下,看看她究竟戴了几层面具。      不过,没有人有那个胆子就是了。      不过片刻,柳叶一行三人就在无数人的注目礼下顺利出了天悯宫。这也导致她身后那两位冷面护卫都不禁对柳叶再一次侧目,因为就连她们,也禁不住那个气场用手指微微地将剑抵出了剑鞘,以防万一,可前面那个人,根本就看不出来有任何变化。      千秋和万黛对望一眼,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和自己相同的情绪,但工作养成的习惯让她们没有多问,继续保持了沉默。      出了天悯宫之后,柳叶谢绝了增加护卫的提议,带着千秋和万黛两人踏上马车就直奔银夜会而去,她跟风溪莲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不过,路上的时候却是让柳叶碰见了一个故人——徐风,那个密语森林外的胖子镇长。      柳叶碰见他的时候是在大道上,他正死皮赖脸地拦在一只商队前面,磨破了嘴皮子就想让他们行行好带他走上一段路。好巧不巧的是,这只商队乃是红馆所属的,柳叶走过去晃了晃令牌就得到了热情的款待。然后,那徐风认出了柳叶,没有上前来套近乎,却是拔腿就跑,其后果是,被万黛像拎小鸡一样给拎了回来。然后,柳叶二话不说就把他塞上了马车一起带到了银夜会。      “哎哟喂,我的神医姑奶奶哟,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啊?”一路上,徐风不停歇地嚷嚷,颇有一股不把柳叶闹翻就不罢休的气势,就算是现在到了棺脂山,他还依旧繁复念叨着这一句。      柳叶知道他是死鸭子嘴硬,棺脂山地势那么显著,上远谁人不识?      “马上就到了,你要是再喊,我保证你待会会死得很惨。”柳叶微笑地说着,为了增加威胁悉数,一旁早就不耐烦了的千秋和万黛投以冰冷的目光为这句话造势。      被千秋和万黛这么一瞪,徐风立马安静了许多,只是还不死心地问道:“这个……你不会真要……上去吧?”他们现在是在山脚,而徐风认为,他这一身肥肉要是进了土匪窝,还不知能剩下几斤哦……      看着徐风一手中指指着山顶的害怕摸样,柳叶难得地吃吃笑了笑,脚下却是加快了步伐。      见状,徐风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身体却被两个冷脸护卫用剑顶着,只好像死了儿子一样哭丧着一张脸,‘颤微微’地往前走。可怜的徐风,到现在也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自己只是去四国观光啊,却碰上人家打仗;自己只是想回家啊,却被该死的难民抢了盘缠;好不容易碰上个商队呀,半路杀出个如花似玉的女神医……现在是闹怎样?又要进土匪窝啊……      徐风越想越觉得自己一声坎坷,正寻思着要不要编首打油诗来唱唱,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土匪窝门口,双脚就止不住地抖啊抖,有生以来唯一的一点诗兴就被扼杀了。      站在银夜会门口的是两个戴着面具的家伙,一个银白,一个金色。徐风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人的身份,一张脸垮得不能再垮了,却还在想方设法地挤出笑容,暗自想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人家。可是天地良心啊,他徐风就是平常手贱赌几个小钱,仗着一身肥肉欺负欺负小姑娘……      “公子。”见风溪莲亲自出来迎接,柳叶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上前笑着点头喊了一声。      不过,还没等风溪莲回话,一旁的金却是抢先一步指着徐风说道:“叶子,这家伙你打哪儿弄来的?肥成这样?”      被人说胖,徐风顿时不干了,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就梗着脖子说道:“我是丰满……”      金可是无法无天的主,回到了银夜会之后更是撒了欢地无法无天,顿时叉着腰道:“说你胖就是胖,再敢说话小心寇爷把你切片儿炖汤喝!”      一听要切片儿,徐风的脑袋顿时缩了缩,很是认真地闭上了嘴。      对于金这样的脾气,风溪莲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先进去吧。”      就这样,四人进入了银夜会。徐风被金给顺手扯走了,带着一副发现了新玩具的表情。而柳叶则跟着风溪莲进了一座独立的小楼,还没寒暄几句,就又开始商讨了起来。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三天后就能出通告。”柳叶回答着,“不过,光靠一个上远的话,恐怕粮食不够。”      “这个没关系,我手里还有很多秘密商队,可以从四国运粮食过来,虽然有些风险,但不是不可行。”风溪莲沉吟道:“粮食先不说,住所的问题解决好了吗?难民那么多,光靠几个城池根本容纳不下。”      “我前去商谈的时候就考虑过了,红馆以及四大势力境内都有大范围的荒地和闲置区域,如果把这些分给难民,居住的地方就不成问题,也可以避免难民个上远原住民发生不必要的摩擦。”      风溪莲点头,算是认同了柳叶的做法。“通告出来之后贴在上远即可,不要送到四国去了,但是上远境内一定要做到普及,尽量让所有人都注意起来。等通告出来之后,接纳难民的工作就可以开始了。维持秩序的工作由五家合力分担,各自管好各自所属区域便可。若是有意外,可以到各地红馆分馆寻求支援。”      柳叶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是公子,为了利益最大化,我建议你还是亲自去巡视一番比较好,民众也可以对你有一个直观的印象。不需要多,只需露个一两次面就好。”      闻言,风溪莲却是皱起了眉,对于在人前露面招摇这种事,他还是没来由地反感。      “他们需要一个人来作为信仰支撑,公子。纵使有了吃的,有了住所,但上远毕竟不是他们的故乡,他们的心是空的。你的出现,会在一定程度上鼓舞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并不是完全被抛弃,还有人愿意庇护。”      沉吟了一会,风溪莲终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不过,你想好人选没有,接下来的事要派给谁去做。”      闻言,柳叶笑笑,说道:“公子刚刚不是见过了么?”      “徐风?”      “嗯。”柳叶解释道:“有红馆压在上面,四大势力都不好派人出来主持大局。红馆里的人我大都不认识,所以也不好委派,而且红馆的人养尊处优惯了,对于难民的事远不如徐风这样的小人物知晓得清楚,徐风这人本就不属于任何势力,本身嘴皮子厉害,也有点小聪明,派几个人看着,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那好,就依你说的办。”风溪莲说着,伸手给柳叶倒了杯茶,道:“一路上辛苦了,今晚现在这里休息吧,明天我们就去四国。”      “四国?不回红馆么?”柳叶接过茶,丝毫也没有意识到一个公子给侍女斟茶有多‘大逆不道’……      “临时出了一些事情。”风溪莲正色回答着,眉宇里却开始带上点担忧之色来,“柳家出事了,叶子。” ☆、南羽柳家   坐在马车上,柳叶从车窗向外望着,打量着这个应该称之为‘故乡’的地方——南羽城。也许是因为第一书香世家柳家就在这里的缘故,这座城池看起来充满了浓浓的书香气息,街上走的,店里坐着的,多是一个个面目清秀的读书人。不管是一家店的名字,或一座桥的名字,细细揣摩,都有道不清的韵味。      南羽城坐落在四国境内的白瞿国,隶属于桑木。而就在柳叶收到的最新战报上表明,桑木已经亡国了,王都在两天前被那个书生将军叶一尘率兵攻破。      那一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历史在这里划下了重重的一笔,一个雄霸一方的大国就这样长埋于战乱。      这一战,静水大胜,书生将军叶一尘的名字也由此传遍四国,乃至上远,成为新一代的名将。而作为战败方的桑木,在面临被静水侵占的同时,其下属的各个小国也迎来了自己的命运。      可是,现在在这座南羽城里安然行走的人们,也许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从桑木出发的四路静水军,正以日行千里的速度往桑木各个下属小国出发,其用意可想而知。      要么臣服,要么死。      所以,早早预料到了这一点的风溪莲,在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就派了暗部在南羽城,暗中保护柳家的安全。只是没想到,最终还是出了事。      当柳叶和风溪莲出现在柳家门口是,忧心忡忡的柳家人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离家已经快两年的大小姐。他们激动且热切地把柳叶迎进了屋里,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家小姐身边那个年轻男子会是那个九公子的可能,直到柳叶亲自介绍了风溪莲的身份。      “见……见过九公子。”柳家的人一瞬间就变得战战兢兢的,垂着头给风溪莲行礼。      “你们是叶子的家人,不必多礼。”风溪莲温和地说着,尽量不再刺激到他们此刻脆弱的神经。      在来之前,柳叶已经大概了解了些情况。她的父亲柳老先生,以及她的母亲,一干柳家核心人等在七日前离奇失踪。说是失踪,其实换言之就是被绑走了,而且奇怪的是,风溪莲安排的暗部都没有将之拦下。那么,究竟是何方神圣,在红馆暗部的阻拦下都能带走那么一大批人呢?   柳叶又细细地询问了一遍当天的状况,柳家的老管家含泪又给柳叶详细复述了一遍,说是那天很平常,只是有两个陌生人前来拜访柳老先生,但日落之前就走了,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可是到了晚间,老管家照例在院子里走动的时候,听见内院传来什么声响,过去一看,柳老先生一家就都不见了。      “那两位客人是什么样子的,管家你还记得吗?”柳叶问道。      老管家皱着眉,满是皱纹的脸上路出苦色来,“我只记得那两个人很是面生,被老爷请进书房后就没有出来过了,我老了,记性也不是很好,具体的面容真说不上来。”      “小姐啊,你一定要把老爷夫人都找回来啊……”老管家不住地说着,浑浊的双眼牢牢地看着柳叶,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担忧。才两年未见,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姐怎的变化如此之大,听到自己父母被人掳去的消息还如此冷静……还是,因为九公子在场的缘故?      其实,不光是老管家这样怀疑,就连风溪莲也在疑惑着,柳叶的冷静,完全在意料之外。就算当初柳叶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柳叶也只是蹙起了眉,沉着一张脸,并没有多大的惊慌失措。风溪莲知道柳叶性格本就偏冷静,但碰上这种事,冷静过头了便不寻常了。      可怜的柳叶,完全也不知道自己的反应会遭来这么大的疑惑。说到底,她就是个穿越人士,对于柳家完全是陌生的,自然也就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种感情。      “笃,笃”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风溪莲此时坐在首位,便越俎代庖地说了声‘进来’。      来人是暗部的成员,走到风溪莲和柳叶面前跪下行礼道:“公子,叶姑娘。”      “什么事?”风溪莲问道。      “禀公子,事情有新进展了。据第三小队回报,当晚掳走柳家人的歹徒手中持有红馆的最高令牌。”      “确定属实?”风溪莲眉宇里带着惊讶与一丝愕然,沉声问道。      “一切属实,当是红叶令无疑。”暗部成员答道。      闻言,风溪莲蹙眉,目光却是下意识地往柳叶身上飘去。红馆的最高令牌一共有三枚,一枚在司空那里,一枚柳叶拿着,还有一枚在自己身上。从深渊回来的时候,柳叶说自己的令牌掉了,为了方便行事,所以风溪莲便把自己身上的那枚又给了柳叶。可现在又出现了一枚货真价实的红叶令,按照推算,那就应该是柳叶原先掉的那枚。      可是,那枚令牌真的是掉的吗?为何又会如此之巧地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柳叶心里也是一顿,在听到红叶令出现的时候,心里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深渊里的那个白袍青年。红叶令只有三枚,排除司空和自己作案的可能,剩下的便是第三枚的持有者。      那么,那个白袍男子究竟是谁?他到底有什么企图?还是……他已遭遇不测。      柳叶寻思着,感到风溪莲投过来的眼神,一瞬间便是明白他心里的疑问,想了想,便主动开口道:“那枚令牌,应该是当初公子最早给我的那一枚。后来在深渊的时候,我把它送给了那个白袍男子让他逃命。”      “为何骗我”风溪莲直视着柳叶清澈的眸子,他注重的不是柳叶将红叶令外送,而是柳叶骗他的事实。他痛恨欺骗。      为何要骗?柳叶其实自己也很想知道答案。只是当时自己是想说实情的,可话到了嘴边,却换了另外一种说法。      “我一时冲动就把令牌送了出去,我想,说是掉了也许比较好。”柳叶回道着,脸上坦荡荡的神色不禁让风溪莲愣了愣,随即自动跳过了这个话题。      对于她的事,自己似乎越来越不能保持平静……也许这对自己来说,不是一个好兆头……      思及此,风溪莲对还在待命的暗部成员吩咐道:“给枫鸾去信,让她调查一下深渊近几年的赌斗记录,注意一个穿白衫的青年,二十五岁左右。要是查到什么,立马向我汇报。”      “是。”暗部成员领命而去,大厅里的柳家一干人等却一直保持着沉默,大气不出一声。      眼前这个叶姑娘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善良的待人温和的大小姐了,他们的那个世界,跟柳家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当初要送大小姐去红馆选亲的时候,柳家的人不知为此伤心了多少天,哭了多久,那时候的柳家就像是被一片无边愁云笼罩。他们愧对一心为他们着想的大小姐,也无颜面对那个他们已经在心里当做姑爷对待的玉家少爷。      而现在,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在这个叶姑娘了。她明明是如此的熟悉,却又那样的陌生。尤其是老管家,他那双浑浊的双眼不时地想要在柳叶身上追寻着原先的那个影子,却注定是徒劳无功。那个会甜甜地加他柳伯的小姐已经不在了,现在在他眼前的,已经是一具换了灵魂的躯壳。      见柳家那边从始至终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初见柳叶回家的激动与兴奋现在也都荡然无存,风溪莲皱了皱眉,看了眼兀自陷入沉思中的柳叶,便出言算是安慰道:“诸位放心,这件事情我红馆一定会追查到底,柳老先生他们也一定会平安归来。”      闻言,为表尊重和谢意,老管家站起身来回道:“老朽在这里代表柳家多谢公子相助,不管结果如何,我们柳家一定不会忘记公子的大恩大德。”      这时,陷入沉思中的柳叶终于回过神来,见老管家站起身来以柳家的身份说话,再看看对面柳家人那悲戚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虽然不是真正的柳叶,但这一世终究也是柳家人,先前的表现多有不妥,便也站起身来走到老管家面前将他掺起,说道:“老管家不必如此,叶子是柳家的人,柳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况且出事的是我的家人,叶子一定不会放过那些歹徒的。”      “小姐……”得到柳叶的安慰,老管家一下子便是老泪纵横,紧紧抓着柳叶搀着他的手,一时间失了言语。      见状,风溪莲也坐起身来,对柳叶说道:“叶子,你们久别重逢便多聚一会儿吧,我先去休息一下。”      “是,公子。”柳叶回答,目送着风溪莲离去。一干柳家人也恭敬地站起身来,俯身向风溪莲致礼。 ☆、童言无忌   “那个大哥哥就是柳姐姐的新姑爷吗?”      “嘘——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可是,可是那个大哥哥长得好好看,囡囡想过去让他抱抱……”      “……囡囡不能过去,大哥哥会生气的,大哥哥生气了就会把囡囡带走,囡囡就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可是,可是那个新姑爷大哥哥真的长得很好看……”      …………      风溪莲走出房间,还没有走出多远,便听到前方拐角处的柱子后面传出两个声音来,一个奶声奶气,一个古灵精怪,从风溪莲这个角度望过去,还可以见到一只露在外面的羊角辫和一角少女的淡蓝色裙摆。如果不出意外,风溪莲可以断定,他们嘴里那个柳姐姐的新姑爷,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就是自己了。      挥手制止了想要上前的柳家侍从,风溪莲没有做声,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那两个声音的主人还兀自在进行着无营养的对话,丝毫没有注意到风溪莲的动静,一抬头,才发现话中人已经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面前。      “呀,新姑爷。”奶声奶气的小家伙一见到风溪莲就裂嘴笑了,歪着脑袋晃荡着两只羊角辫,好不乐呵。      “囡囡,告诉大哥哥,是谁跟你说我是新姑爷的?”风溪莲蹲□来温和地冲囡囡笑着,囡囡便开心地呵呵直笑,很没有义气得便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来一指身边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      “阮姐姐说的。”      被毫不犹豫就出卖了的少女讪讪地笑笑,连忙摆手说:“小孩子胡说的,公子、公子不要相信啊……”      风溪莲倒不是真有意追究,只是觉得新姑爷这个称号很有趣罢了,所以才有此一问,谁知,囡囡却回过头来,很认真地盯着少女,用稚嫩的童声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教育道:“爷爷说不可以说谎。”      恶狠狠地瞪了囡囡一眼,少女拍着囡囡的头圆场道:“哈……哈哈,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囡囡则嘟着嘴很不满少女的‘不服管教’,不住地摇头晃脑想把少女的手给摇走。      风溪莲看着这一对活宝,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无奈,这柳家的人都怕自己怕得要死,这两个却实在是‘勇气可嘉’。      “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囡囡,这个是阮姐姐。”囡囡乐呵呵地抢先回答道。      “我叫阮小诗。”少女连忙补充道:“囡囡是老管家的孙女,我是柳老先生收的义女。”      这时,一边的小囡囡却看着风溪莲眼里冒星星,插嘴道:“大哥哥你真好看,比旧姑爷都好看!”      听到旧姑爷这个称呼,风溪莲微微一愣,随即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旧姑爷?是玉铭珏么?”      囡囡用力地点点头,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里却闪现出一抹伤心之色来,“他们说玉哥哥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可是囡囡很想他,玉哥哥笑起来很好看,还会买糖葫芦给囡囡吃。”      真真是童言无忌啊……换了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敢在风溪莲面前这么明目张胆地提起玉铭珏这三个字,原因无他,没有人认为堂堂九公子能容得下自己女人的旧情人。可是也同样没有人知道,当初风溪莲其实想要成全他们来着,只是世事弄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也许是习惯了与柳叶如此平静的相处,日子久了,竟然忘了两人之间还有这样一层渊源在。她恨我吗?一个长埋于心底的疑问终于又被翻上心头,风溪莲回望了一眼柳叶所在的方向,想起他们之间那平淡至极的相处模式:她从不表露恨意,而自己也从未奢求过原谅。在一起的时候通常都沉默无言,却又有一股难言的默契。      恨与不恨还是两说,自己二人从不去揣摩对方的心思,也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有的时候明明站得很近,却又感觉相隔很远……      此时,囡囡抓着风溪莲垂下的一缕发丝摇晃着,想要把失了神的风溪莲摇醒,“大哥哥……”      殊不知,站在风溪莲身后的柳家侍从又是被这个举动惊出了一身冷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又不敢上前打扰。踌躇了半许,终于一咬牙就往来时的方向跑。      啊……看不下去了,我要去禀报……      一推门进去,老管家正拉着柳叶絮絮叨叨地谈着什么,见侍从急急忙忙地进来可就问怎么回事,侍从一五一十地说了之后,老管家是变了脸色,柳叶却摇摇手说:“放心吧,公子私下里待人温和,不会有事的。你不要多话,好好跟着就行。”      稍稍定心的侍从又匆匆跑走了,老管家却依旧愁眉不展,良久才又说道:“小姐啊,当初的事实在是委屈你了,玉公子的事我们也……”      “玉公子,他怎么了?”柳叶不是原来的柳叶了,对那玉铭珏实在是没什么印象,虽然抱歉占了他喜欢之人的身体,但柳叶其实一直避免着与他再有瓜葛。      “我们柳家对不起玉公子啊,现在也只希望玉公子九泉之下能得到安息……”      九泉?!柳叶愣了愣,确信自己听力没有出问题之后,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又……      而就在柳叶惊愕之际,房门又一次被人推开,来人似乎很急,推门的时候发出一声‘砰——’的声音。      柳叶和柳家的人都回头望去,却见来人是九公子风溪莲。风溪莲微微喘了口气,在众人有些愕然地目光中挥了挥袖,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事要跟叶子说。”      众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叶子’是自家大小姐,面面相觑之下在老管家的眼神示意中退走,给风溪莲和柳叶留下单独的空间。      待众人走了之后,两人面对面站着,风溪莲斟酌着词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刚刚囡囡那么一说,自己突然间记起——柳叶还不知道玉铭珏的死讯。自己当初下了封口令,可如今在柳家,难免不会有人提到这件事,于是风溪莲便匆匆地赶回到柳叶身边进行确认。      “公子……要跟我说什么?”短暂的惊愕过后,聪明的柳叶一下子便明白了一切,见风溪莲踌躇的样子,便继续说道:“是有关于他的死讯么?”   柳叶出乎意料的坦白令风溪莲语塞,但随即,便又恢复过来,回道:“你都知道了?”      “确切的说,我刚刚才知道他的死讯,其余的事一概不知。”      “当初选亲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玉家得罪了红馆,所以玉家的仇人就趁机找上玉家报仇。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够帮他报了仇。”      “公子是在自责吗?”柳叶轻声问道。      风溪莲一怔,回道:“不应该吗?这件事的源头在我。”      “但那并不是你本意。因果循环,本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之分。”      “他死了……难道那你不伤心么?”风溪莲不懂,柳叶对于过往的反应都过于冷静或……冷漠。      “柳叶自然会伤心,她会哭泣,会肝肠寸断,也许还会殉情。但现在我是叶子,叶子是不会哭的,因为哭泣无用,责备自己或责备他人,并不能扭转生死。”柳叶轻笑,带着一丝自嘲的成分,“公子,你无需为我担心。也许是那次投湖的关系,让我的性情变了许多吧,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得了。”      看着这样的柳叶,风溪莲的心里突然感觉一阵刺痛。这种感觉,自五年前开始就不曾那么真切地感受过了。      “公子,我选择要重新开始,留恋过往对我来说是一种残忍。”见风溪莲沉默,柳叶便又说道:“我现在待在公子身边挺好的。”      “既然如此,稍后我便带你离开柳家。”风溪莲说着转过身去推开了门,顿了顿,又回过头说道:“先休息一会吧,要离开的事由我去跟管家说。”      关上门,风溪莲长长出了一口气,刺目的阳光直射而来,不禁下意识地伸手挡了挡,垂眼的同时,却看见小囡囡正站在自己面前扑扇这大眼睛。      “好看的大哥哥,你要走了吗?”囡囡仰着头问着,笑脸红扑扑的带着些不舍。      “嗯,哥哥有事,要先走了。”      “那你还会回来看囡囡吗?玉哥哥就好久都没有来了,你要是见到玉哥哥,跟他说囡囡很想他好不好?”      闻言,风溪莲伸手摸了摸囡囡的头,微微笑道:“一定。”      听风溪莲答应了,囡囡立刻很开心地晃了晃羊角辫,带着甜甜的笑容上前给了风溪莲一个大大的拥抱,虽然她的个子还不够风溪莲的腰。      “大哥哥再见!”抱完之后,心满意足的囡囡便撒腿跑了,肥嘟嘟的脸上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儿。      被小囡囡这么一掺和,风溪莲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看那阳光也没有先前那么刺眼了,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来,迈步去找老总管告知一下自己和柳叶即将离去的消息。 ☆、人心涌动   “九公子阁下,请一定要好好待我们家小姐,老朽代表柳家在这里先谢过公子。”      临行之前,老管家郑重地当着柳家所有人的面给风溪莲行了一个大礼,没有开口要求风溪莲一定要找回柳老先生一家人,而是优先于柳叶。也许在这个长久以来熏陶在油墨书香里的世家来说,对于柳叶的愧疚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      “放心吧,叶子是红馆所有人的叶姑娘,只要我在一天,她就不会受委屈。”风溪莲上前将老管家掺起,放缓了语速说道:“柳老先生的事我也一定会尽快给你们消息,请诸位尽管放心。”      柳叶一直站在风溪莲身后没有插话,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感情戏,一向是她最不擅长的。      离开南羽城之后,风溪莲和柳叶没有急着回上远,在派暗部的人一路追查柳老先生等人的线索之时,两人也是放缓了速度一路察看着,以便验收前段时间柳叶辛苦的成果。      随着桑木的国破,虽然静水为了稳定民心,颁布了一系列利民政策,但是静水的征战步伐还在继续,对百姓的伤害就一直会持续。没有战争是不流血的,没有战争是不伤财的,而且到了最后,还有更加令人绝望的征兵令。      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一片净土了么?难道战争已经蒙蔽了所有当权者的良心了么?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解救他们于刀锋之下,颠沛流离之间?      每一个徘徊在生死边缘的难民都在心里问过这样的问题,他们或看着天,或麻木地向着大雪山的方向叩拜,嘴里念念有词地奢求着些什么,也许是下一顿可以让孩子吃得饱一点,也许是今晚可以找到一个不漏风的地方睡觉。      他们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想去上远,也就是妄想可以躲过一时灾祸,可事实上他们并不适应那里的生活。而诸如流光城散发救济粮的事情发生得并不多,在这个大动乱的年代,粮食是紧俏货,供给军队才是头等大事。      可是现在,庞大的难民潮在不知不觉中就像被牵引着一样开始往上远汇聚,颇有一种万川归海的气势。      如果你现在抓住一个难民问话,他毫不犹豫地会告诉你:在上远,还有一个九公子。      红馆九公子,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他们大多都只知道在那个没有官府、毫无秩序的混乱之地上远,有一个庞然大物叫作红馆。红馆的人很厉害,厉害到可以跟四国的大人们平起平坐。至于九公子这样的人物,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活在传说中的一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可是现在,在这样的一个时刻,他出现了。一张简简单单的通告贴遍了整个上远,没有用那些生涩的字眼,没有官腔,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告诉全天下的人,他代表整个上远,接受流离失所的难民在这里找到新的家园。      于是,民心瞬间沸腾了。      在难民们前赴后继地赶往上远之时,关于九公子的种种言论也喧嚣尘上。红馆的姿态一向超然,其直接后果是历代公子都被披上了一层神秘色彩。有人说,九公子是天上的星宿转世,他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面闪烁的神光可以洞察世事;也有人说,九公子是大雪山上下来的神明,长着一张悲悯世人的脸孔,是天下的福星;还有人说,九公子才是真正的领袖,他将带领上远,结束这场荒谬的战争。      总而言之,在九公子被神化的同时,各种称号也被冠在了风溪莲的头上,诸如‘无所不能的九公子’,‘普救世人的九公子’等等。坐在马车上一路巡查的风溪莲无奈的同时,就连一向清冷的柳叶都不禁拿来打趣。      数日后,风溪莲和柳叶通过上远的边境来到了厘清城——此次上远联合的大本营所在。      考虑到九公子一旦出现造成的影响,风溪莲便带上了银夜会的面具陪同在柳叶身侧,而柳叶自然还是以红馆叶姑娘的身份示人。在马车上挂上红馆的枫叶标记,风溪莲和柳叶进城的时候没有遭到任何的阻拦,反而还有很多车辆主动给他们让行。      城主府被临时征用作为了办事处,早一步得知了柳叶到来这个消息的一干主事人纷纷跑到了城主府门口迎接,玉青、仲临书、徐风等等都在,直把路过的人看了个目瞪口呆。      平日里忙得连个人影也见不到的这些人,今天是抽了什么风怎么集体跑出来了?难道是来了什么大人物了?      众人纷纷猜测着,远远望去,只见一辆带有红馆标记的马车正不疾不徐地往城主府而来。见着这一幕,众人的心瞬间活络了,这么大的迎接阵仗,在这个节骨眼上,难不成是九公子亲自来了?      可令人失望的事,在数百数十双眼睛的注目下,第一个踏下马车的却是个绝色的紫衣女子,清清冷冷的样子,嘴角略微有点笑意。而就在众人惊愕于她的美貌时,马车上又走下来一个白衣的男子,修长的身材,黑色的即腰发丝随意披散着,脸上带着一个银白色的精致面具,只看得见下半张脸异常地白皙。      银夜会的那个大当家——银?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叶姑娘。银先生。”徐风等人快步走上前来见礼,而感觉到周围视线的柳叶则微微皱了皱眉,回礼的同时一行人便直接进了城主府,围观的众人便只得渐渐散去,四下里开始讨论起那绝色美女的来历来。      在城主府安顿下来之后,柳叶便找来了徐风。确切地说,柳叶还没来得及派人叫他,他就屁颠屁颠地自己跑过来了。一边晃动着脸上的肥肉,一边用拉长了语调的夸张语气叫着柳叶。      “神医大人啊——”      “停!”被徐风这么叫着,柳叶顿时就感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叫停,“徐风,几日不见,你胆子倒肥了不少。”      “嘿嘿……”徐风嘿嘿地笑着,一副腼腆的样子挠了挠头,“都是神医大人教导有方。”      “我可不记得我有教你这个,还有,把你那‘大人’二字去掉,我可不是你拍马屁的好对象。”      “神医说得那里话,要不是神医提拔,现在哪有我什么事啊。”徐风继续腆着肚子说着好话,一副深怕柳叶不信的样子,小眼睛四处乱瞟的同时才发现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      “呵呵,原来银先生也在啊……”徐风讪讪地笑着。      “我和银先生正有事商量。”柳叶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心里感叹徐风顺杆上爬的能力的同时,伸手制止了徐风进一步地插科打诨,说道:“后天公子要来视察,你知道怎么做吗?”      “公……公子要来?”徐风瞪大了眼睛,也不知是兴奋还是胆怯。      柳叶点点头,说道:“公子是主事人,自然要来看看情况。你把最近的各项情况都整理一下,到时候一并交给公子。还有,你去选几个难民比较集中的地方出来,公子要亲自去验收一下你们的成果。”      “是、是、是。”徐风连连点头,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额上就渗出了汗来。      “怎么?公子要来,你紧张了吗?”      “禀神医,小人我从小就汗多,不碍事,不碍事……”徐风一边擦着汗,一边回道:“小人就是激动了点,没想到真可以见到九公子了。”      “你为红馆办事,办得好自然就可以见到公子。”柳叶笑着,给徐风递过一杯茶道:“看起来你前段时间做的都不错,但是——按照红馆的标准,还不够。”      徐风接过茶杯,连连点头,拍拍胸脯保证说:“小的知道,小的知道。我一定会更加努力,不负神医所托。”      “是不负公子所托,你要记住,我们都为公子办事。”      “是,是,小的知道了。”徐风睁着一双小眼睛,此刻的心里要说忐忑就有多忐忑,你说人家大人物怎么就那么喜欢敲打呢?这不是要人老命吗?      “没有事的话你就先退下吧。”见徐风涨红着脸的样子,柳叶见好就收,最后说道:“记住,你现在代表着红馆站在最前面,在外人面前可不要像现在这样落了红馆的面子,该摆的架子还得摆出来,出了什么事红馆会为你负责,知不知道。”      “知道。”徐风郑重地回道,一口气喝光了手里的茶就行礼告退。他等的就是柳叶这句话呢,想他以前那么个小人物,面对簪花苑、无悔谷等大势力的传人多少有点底气不足,有了柳叶这句话就不一样了,看谁以后敢跟他横,胖爷也是有后台的人! ☆、杀手之灾   入夜之后,因为是作为银来到厘清城,所以风溪莲便下榻在城主府东苑——专门拨给银夜会驻扎的地方。此次银夜会派来的是三位大当家之下的最大掌势者,金因为有事,并没有亲自前来。      风溪莲走后,住在城主府中苑一座小楼里的柳叶并没有马上休息,虽然一路奔波下来有些疲乏,但这是厘清城,上远联合势力的所在,先前红馆就派出了一个徐风主持大局,没有一个真正的核心人物站出来,所以,当柳叶出现之后,暗潮已然开始掀起,柳叶已不可能再拥有真正的休息时间。      红馆叶姑娘,也许在几个月之前,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她在红馆有何地位。但是今天,随着徐风、仲临书、玉青等人的集体迎接,‘叶姑娘’这个人,已然跃入了众人的视线。      在层层叠叠的情报网覆盖下,人们不难知道,叶姑娘就是原先的柳叶。在进一步猜测下,也不难推断:虽然九公子风溪莲没有娶她,但这个叶姑娘,怎么可能只是一个贴身侍女。      而事实是,有人还在求证,有人处于观望,有人却已经迫不及待了。当时柳叶正坐在二楼喝茶,所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反侦察对于柳叶这个出身军旅的人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对于窗户外面那些穿黑衣、喜欢在月色下听墙角的人,柳叶并没有出手,因为在她出手前,已经有人帮她料理完了。      推开窗户,小楼前那个小小的庭院里,月色笼罩下,有几个黑衣人整齐地倒在了地上——看来,他们太过专注于柳叶,在发现危险之前,就被敲了闷棍。场中还站着两个孤傲的人影,正做着还剑入鞘的动作,听见开窗的吱呀声便抬起头来,一边对着柳叶行抱拳之礼,一边向暗处使了个颜色,立马便有几个人影出现,利索地将躺在地上的黑衣人拖走。      “上来吧。”柳叶向下轻喊了一声,那两人便腾腾地跃上了二楼,快速地从二楼的窗户跃进。其实,柳叶原本是想让她们走楼梯好好上来的,但她们速度太快,走惯了不寻常之路,柳叶让她们上来,便不作二想。      柳叶重又回到桌前坐下,问道:“白先生也来了么?”      “嗯,先生先去公子那里了。”来人乃是先前白先生配给柳叶的两个护卫,千秋和万黛。她们又出现在这里,想来白先生也到了。      说着,千秋又从背上解下一个黑色的包裹递给柳叶,“叶姑娘,这是司空大掌柜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司空?”柳叶低喃着,打开包裹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双眼不禁折射出亮光来。那一摞书籍,正是有关簪花夫人的记载。      按捺住想一探究竟的心思,柳叶先安排好了千秋和万黛,就让她们住在自己隔壁的屋子里。白先生这次,又把她们调到了自己身边充当护卫。      安排好一切之后,柳叶便就着烛光,仔细地翻看司空送来的书籍来,可是越看,柳叶的眉头就皱得越厉害。      这记载缺失地实在是太厉害了,而且照柳叶看来,关于簪花夫人的部分像是人为地被消除了,就算是提到,也是语焉不详一笔带过。而关于当时的红馆馆主风璧山与一叶居士柳茗之间的事情,也是不多。唯一的能作为线索来看的只有两点:一,簪花夫人是当时风璧山后娶的一个平妻。二,风璧山、柳茗、簪花夫人,在当时乃是好友。      呼……柳叶长出了一口气,司空送来的已是红馆中的绝密档案,可是线索到这里就已经断了,枫鸾那边要再有进展也很难。而就在柳叶心烦意乱的同时,从书里却掉出一张小纸条来,捡起一看,上书:      个中详情,公子可知。      难不成,那被删去的一部分内容,由红馆历代馆主代代传了下来?要真是如此的话,倒也印证了柳叶的猜测:这段关于簪花夫人的秘辛,也许真掩藏了什么重要的真相。      思及此,柳叶拿着那张小小的纸条,坐在灯旁久久无语。      翌日清晨。白先生等在楼下,待得柳叶下楼之后便是给了她一份名单,淡色道:“最近要杀你们的人不少,有几个人甚至发了绝杀令,你当心点。”      柳叶挑眉,接过名单一看,呵,正是好长的一串名字,看到后面,柳叶不禁哑然失笑,“怎么,杀我的人要比公子的还要多?”      “公子是红馆之主,敢买凶杀人的毕竟占少数。而你,是女子,下手比较容易。”白先生一脸平淡地解释着,平淡地就像在解释白菜的价格为什么比较便宜。      柳叶不禁莞尔,看起来好欺负也是个罪过…… 不过,虽然先前已经料想到了,肯定有很多人不愿上远这么个特殊的地方联合起来,会有人来暗中破坏,但这等数量,完全是超出了柳叶的预估……看来,厘清城比她想象中的要危险得多。      “公子呢?”柳叶虽然心里想得很多,但脸色如常。若是换了其他人来,看到那么一长串的人想要杀自己,再淡定也得头皮发麻。      “公子说这两天让你单独行动,他作为银不好出面。”      “好吧。”柳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脑子急速转动着,思忖着关于明天让风溪莲去视察的事情。厘清城来了这么多杀手,若是九公子出现在人前,必定引来一个不小的杀手潮。她倒不是担心九公子有什么闪失,有白先生在这里,还有暗部暗中保护,风溪莲自身武功也深不可测,当是没什么大碍。但是……一旦刺杀在外发生,难免会给民众带来恐慌和不必要的伤亡,那样的话,视察的效果就适得其反了。      白先生离去后,由千秋和万黛陪同着,柳叶一路细细地想着对策,来到了城主府的前厅,一抬眼,便是看见了忙得风风火火的徐风。      “呀,神医,你来啦!”见到柳叶前来,徐风脸上顿时挂上了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迎上前来,看得不远处同样走来的玉青不屑地撇了撇嘴。      看着大厅里陆陆续续来往的难民,柳叶问着:“这是第几波了?”      “第十波了,我让难民们选了几个代表过来登记,光光这一个上午,就大约登记了千把人。”徐风抹了抹头上的汗珠,面露忧色,“再这样下去,人数就要超出预计了,而且……”      看徐风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柳叶就知道他故意做戏给自己看呢,便皱眉道:“说。”      “是,是。而且神医你虽然使红馆以及四大势力暂时形成了联盟,但实际上具体操作时各方还是有所保留,并不能真的宛如一个整体协调运转,效率就差了很多。”      “这个问题,凭你的手段,你解决不了吗?”      闻言,徐风吞吞吐吐道:“回神医,不是解决不了,实在是我的地位……”      柳叶轻笑,“好了,我再让司空大掌柜调一批人手给你,直接受你命令,红馆各部,我也会帮你敲打好。但是,那四大势力的事情,你自己去解决,知道吗?”      “知道,知道。”徐风连忙应承,脸上表现得战战兢兢,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手里有了权,一切就好办了。      “还有,公子前来巡视的事暂时缓一缓。”柳叶叮嘱着,“没什么事的话你去忙吧。”      见徐风走了,站在不远处的玉青才走过来跟柳叶打招呼。      “叶姑娘。”      柳叶微笑着点头,美目打量过玉青,多日不见,玉青看起来比前些日子要稳重多了,身上少了些傲气,看见柳叶,也友好得多。两人寒暄了一会儿,柳叶看前厅里人越来越多,便提议道:“玉姑娘,有没有兴趣一起出去走走?”      闻言,天生好动的玉青自然是乐意之至。于是,为了不引人注目,两人便戴上面纱,带着千秋和万黛一起从城主府后门出去了。所幸,因为收容难民的关系,厘清城最近流动人口激增,鱼龙混杂,这四个女子的组合便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      因为大部分的难民在厘清城登记之后都去了指定的地方重建家园,所以,留在厘清城居住的大都是四国原先的世家子弟以及商贾人家,不愿意与落魄的难民为伍自然就留在了城内,购置房产或暂居客栈。      柳叶和玉青等人一路走着,倒是遇见了颇多这样的人,操着四国口音,就算是流亡而来,也是打扮地光鲜亮丽,仆役成群,彰显出自己与他人的不同来。      对于这部分大都没有领取上远救济的人,柳叶没什么兴趣多加关注,看了几眼便略过。但不得不说,因为这部分人的存在,厘清城倒是繁荣了不少。就好比柳叶现在身处的这家绸缎庄,生意就难得得好。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低调出行的柳叶没有招来想要杀她的刺客,倒是招了些无妄之灾。      起因倒不在柳叶,是玉青看中了一匹缎子,正想要买下,谁知平白蹦出个大少来,无事献殷勤,要替玉青出钱,说什么锦缎赠佳人。      一看那是个浑身脂粉气的白面公子,玉青哪会领情,当场便是一口回绝,“我不需要,请你让开。”      白面公子却是轻佻地一笑,轻摇折扇,故作潇洒道:“姑娘不要这么快回绝嘛,你可知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玉青冷着脸,很是讨厌这样的纠缠,在上远这个地界,还没有几个人敢在她面前这样问。      柳叶不想惹事,便使了个眼神让千秋和万黛上去付了钱拿过缎子,示意玉青就此打住离开。玉青也知道现在不是惹事的时候,便恨恨地瞪了那白面公子一眼,欲转身离去。      可谁知那白面公子以为人家认出了自己,所以才不愿招惹他转身离开,便得意地抢身挡住了去路,轻摇着折扇,好不潇洒。      “姑娘不要急着走嘛,今日有缘相会,可否让在下一睹芳颜?”      玉青顿时气结,这种人,真是给脸不要脸。正想发作,周围的人却是愈发关注起这边来,开始指指点点。      想起姐姐临行前叮嘱的话,玉青压下心头火,转头询问起柳叶的意见来,却见柳叶依旧脸色如常,没做思量,便开口道:“这位公子,巡逻队就在外面,还请自重。”      巡逻队是厘清城为维持治安特意安排的卫兵,十人一组,就游走在街巷之中。至于绸缎庄附近有没有巡逻队,柳叶自是不知,说这话也只是想吓住这白面公子罢了。可谁知,这白面公子却丝毫不怕,竟踏前一步兀地伸手摘向柳叶的面纱。      这动作实在太突然了,以至于柳叶反应过来急忙后退,但还是让他的手碰到了面纱,虽没摘下,但还是撩起了那么几秒。可就是那么几秒的时间,却坏事了。      面容暴露的刹那,柳叶可以听见白面公子以及周围的人整齐的抽泣声,以及他眼里那抹令人不悦的垂涎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两更哦。 ☆、簪花之殇   “你!”白面公子如此唐突无礼,玉青登时就怒了。可现在他脑子里、心里就全是柳叶刚刚露出的那张脸,心中荡漾的同时那还顾得上玉青的怒喝。      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白面公子清了清嗓子,拱手道:“这位姑娘,顾某刚才唐突了,只是没想到姑娘如此天香国色啊。”他这样说着,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样子,一双眼睛却贼溜溜地直往柳叶身上瞟,可谓是身心极度不协调……      柳叶也有点怒了,自己再三退让,不与他计较,他却得寸进尺,做出登徒子的举动来,现在又故作有礼,实是令柳叶厌恶。      “让开。”柳叶这么说着,千秋和万黛便跨步上前,右手抵在了剑柄之上。      可这姓顾的白面公子却浑然不知灾祸即将来临,仍是自觉风流倜傥,自顾自说得眉飞色舞,“姑娘,顾某乃是荧火国人士,单名一个晋字,荧火最大的盐商就是我父亲。今日有幸见姑娘一面,不知能否与我同行?”      柳叶双眼微眯,听得周围的人对‘最大的盐商’这几个字表示惊叹和羡慕的同时,却是没什么反应,垂下的右手微微抬起,隐晦地坐了个手势。      手势一出,千秋和万黛立马便是要拔剑上前,制止白面公子再继续他的吹嘘之言,可没想到……      那白面公子正说着,忽然感觉自己背后一阵阴风吹过,脊背僵硬发寒的同时,陡然失声,声音像卡在了喉咙里,全身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白面公子冷汗涔涔,油头粉面的脸上顿露惊恐之色。      周围的人也惊讶于他的反常,待得细看,却发现一个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白面公子的身后,正缓步走向柳叶。      “好久不见。”那人开口了,对着柳叶点了点头,清秀而冷酷的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一丝喜色。      见到来人,柳叶显示一怔,继而嘴角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鸢。”      听见柳叶叫自己的名字,鸢的脸上虽然没什么反应,眼眸里却是掠过一丝暗藏的笑意。      这是唱得哪一出?不单单是周围的人,连千秋、万黛以及玉青都傻眼了。整件事情急转而下,刚刚还是白面公子调戏良家少女,下一刻怎么就变成故友相逢了?那个白面公子顾晋呢?你们让他像木桩子小丑一样站在那里,然后无视他……      关键是,这被唤作鸢的白衣男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周围的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看见他是何时进的绸缎庄。      挥手示意还处于戒备状态的千秋万黛收剑,柳叶美目扫过众人,再落在白面公子顾晋身上,眉梢微挑,又是彻底无视般地掠过。      “此地人多眼杂,我们换个地方走走吧。”      鸢点点头,转过身与柳叶同行,玉青三人反应过来,也是急忙跟上。一行人默契地打顾晋身边走过,没有一个人斜眼看他一眼,就像是旁边真的站的是根木桩一样。顾晋被点穴禁了声,又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行人远去,心里又惊,又怕,又怒,狠使眼色让自个儿的侍从过来把自己解开。两个侍从原本被鸢一手一个不着痕迹地推到了人群里,现在急忙跑过来试图让自家公子恢复,可只懂些武功皮毛的他们怎么解得开鸢所点的穴,自然是白费力气,到得最后,只好连拖带扛,好歹把他带离了这个丢人现眼的地方。      顾晋是有苦说不出啊,听着周围的人掩饰不住的笑声,一张脸红得连那厚厚的脂肪都盖不住了。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爹爹是荧火最大的盐商啊……下次,下次见了,一定要他们好看!      与此同时,柳叶一行人走着,渐渐远离了闹市区。鸢的话本就不多,所以柳叶便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知道为什么,跟鸢走在一起的时候,柳叶都感觉很放松。也许是不需要计算,不需要考虑很多的缘故吧……柳叶这样想着,想起上次见到鸢时的光景,故意靠近了他一点,一边观赏者鸢眼里一闪而过的局促,一边笑着问道:“你还在追那个盗墓贼吗?”      “嗯,这是我的职责。”鸢轻声回答着,下意识地往旁边靠了靠。      这个人,看起来冷酷疏离,实际上还是一如既往地……腼腆。柳叶笑着,没有再使坏靠近,问道:“要去见见公子么?”      闻言,鸢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门中有规定,还是不见为好。”      想起山中老人门下那似乎有些不近人情的规定,柳叶也不再多说,看了看天色,便停下脚步来,从千秋手中的包裹里拿出刚才买的一根冰糖葫芦来递给鸢,“天色不早,我得回去了,这个就当做刚才的谢礼,有什么事的话可来城主府找我。”      看着被塞在手里的冰糖葫芦,鸢有些错愕。这个东西,实在是有些败坏形象……而且,柳叶这么清冷的人,实在难以想象她会喜欢这个东西。其实,关于这个的问题,刚刚玉青她们已经愕然过了,但事实如此,当事人也很淡定坦然,也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事实上,柳叶本不好吃,这个大概算是她唯一的爱好了。不过,在老爷子怒其不争的目光下,前世的叶子还是很克制的,反正不克制的话买回去也会被扔进鱼缸喂鱼。      而现在,解放了的柳叶也丝毫没有要在乎别人眼光的想法,把冰糖葫芦兀自塞给鸢后便带着忍俊不禁的玉青等人转身离开,留下鸢一个大男人对着个糖葫芦……相顾无言。      在外面逛了半天,回到城主府的时候已是晚饭时分,徐风本意是要给柳叶办个洗尘宴,但被柳叶拒绝了,理由是公子即将到来,新年也快到了,到时候自然会举办一个相对隆重的晚宴。      入夜,柳叶在房里踌躇了一会,透过窗户望着那皎洁的明月,感受到那晚风裹挟着冷冷清辉吹拂过耳畔,闭上眼又睁开,白天所考虑的事种种再一次在脑海中过滤,片刻之后,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下楼,穿过重重的庭院,叩响了风溪莲的房门。      对于柳叶的到访,风溪莲并不感到奇怪,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风溪莲是红馆的主人,柳叶调查簪花夫人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甚至于,柳叶能调出档案来,估计也是风溪莲授意的结果。现在柳叶前来询问,也是认定了风溪莲会告诉自己,否则他何必默认自己调查下去。      果然,这一次风溪莲没有回避,而是直接说出了重点,“叶子,你也许已经猜到了,簪花夫人,就是诅咒的源头啊。”      饶是心里有所准备,柳叶眸光也是一凛,心里蓦然闪现过一个猜测,忙问道:“她是羿族人?”      风溪莲点点头,叶子不愧是叶子,总能那么快就抓住问题的关键,“她是当时羿族族长的女儿,少时救了在密语森林里受伤的柳茗,两人一见如故,结为了闺中密友。后来,柳茗带她入世游玩,才遇见了先祖风璧山。几年后,她不顾族人的反对嫁入红馆,风璧山对她极为喜爱,但因为当时已有一正妻,便以平妻之礼迎娶。据说,迎娶的车队从红馆大门一直蜿蜒到了城门口,宝马雕车,金玉为饰,风璧山大手一挥,又摆宴三日。人们都惊讶于这排场以及簪花夫人的美貌,这桩亲事,遂成一时美谈。”      听着风溪莲的描述,柳叶的脑海里不禁描绘出当时的盛况来,“然后呢?诅咒又从何而来?”      “然后,风璧山与簪花夫人恩爱有加,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问题就出在风璧山的发妻冯氏身上。她平日便对簪花夫人苛责,但风璧山心中有愧,便也那她无法,直到……成婚第五年,冯氏毒杀了簪花夫人尚在腹中的胎儿。而且,那毒甚是霸道,不光致人死地,还毁了簪花夫人绝色的容貌。”      这可是杀子毁容之仇啊,柳叶甚至可以想象,当时簪花夫人那无尽的绝望和歇斯底里。凉意,就这么攀上心头,究竟人要有多大的怨恨,才能做出这等事来。      “这其中还有一些隐情,但时间太久远了,我也是知之不详。只知到了后来,失去了孩子和容貌的簪花夫人发了疯,不仅恨冯氏,还恨上了风璧山。在不久后她自杀的那一天,写下了一份血书,诅咒流淌着红馆纯正血脉的子孙,都活不过三十岁。那个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这竟然会动摇红馆的根基。”风溪莲说着,抿了一口茶,语调也变得低沉,“簪花夫人死后,冯氏被处死,其背后的势力也在一夜家被一股神秘势力清除。三年后,风璧山暴毙身亡,他与冯氏的幼子即位。至此,如噩梦一般缠绕红馆的诅咒就此开始,红馆也由此将部分势力潜入地下,开始韬光养晦。”      风溪莲戴着那银白的面具半坐在阴影里,宽大的白色大氅包裹着他修长的身躯,在烛火与阴影间缔造出一抹无言的沉寂。柳叶不知道他此刻表情如何,但是那低沉的语气里,却透着一股苍凉与厚重。那些曾经惨痛的历史和回忆,虽然如今用这样平淡地语气加以叙述,但各中的痛苦,只有风溪莲这个直接受害人能体会。      一月一次的诅咒爆发,对于阳光的恐惧,被规定好了的寿命,无论是哪一项,都能让一个正常人发疯,可是眼前这个男子,却无声无息地独自忍受着,在体味那份难以言喻的悲哀的同时,与命运做着抗争。      见柳叶锁眉沉默,风溪莲却是嘴角微扬,手里把玩着茶杯,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想到什么疑点了么?”      闻言,柳叶整了整心绪,回道:“羿族的毒独步天下,簪花夫人又是族长的女儿,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让人毒害,而且,就算下毒成功,她难道没有能力化解。还有,冯氏背后的势力,怎么会在一夜之间毁灭的如此之快,那幕后黑手,想来与诅咒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所以,你想到了什么?”风溪莲望着柳叶,嘴角含笑,等待着她说出那个答案。      “是明玉组织在幕后操盘,对吗?”柳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顿时明白了很多事情。这红馆和明玉组织的仇怨,果然已经深到了无法化解的那一步。      “他们自诩为暗地里的君王,狂妄地想要操纵一切。多年前的红馆如此,现在的四国亦如此。时过境迁,世事在改变,可他们的野心却从来没有变过。总有一天,他们会站到明面上,企图改变整个世界。”风溪莲不咸不淡地说着,语气里也没有什么波动,但是,柳叶却可以发现,他手中的那只酒杯,已然出现了几丝裂缝。看着这样的风溪莲,柳叶知道,表面上越平静,其实内心却截然相反。      “还有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会被叫做簪花夫人?”      “簪花夫人,顾名思义,她时常戴着一朵三瓣花作为头饰。”      三瓣花?柳叶暗自思忖,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簪花苑的那幅簪花夫人图来。在那张图上,簪花夫人不簪花,背后的庭院也是有一片让人在意的空白,这……究竟又代表了什么?      见柳叶又皱眉思索,风溪莲便出言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簪花苑的那副画了,感觉有点奇怪。”      “你若要查便查下去吧,不过线索不多,也许会很困难。”对于风溪莲来说,诅咒的事情已成定局,过去的事也多说无益,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的事。      柳叶点点头,见风溪莲微微咳嗽了一下,不及多想,便是起身拿过窗边桌子上摆着的香炉,香炉里还有着那些用药泡过的檀香,柳叶取出一截来,留够一个时辰的量点燃,回首对着风溪莲淡淡一笑,说道:“入冬了,点着香睡吧。” ☆、细雨荷灯   回到中苑小楼,柳叶点灯拿出一份最新战报来。这是刚刚临走之前,风溪莲交给她的,枫鸾才刚送来没多久。      静水攻陷了桑木之后,又接着要联合雅风攻打荧火了,领兵挂帅的还是那个拿下桑木王都的书生将军。这个叶一尘最近频频出现在战报里,如彗星般的崛起之势已不可阻挡,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死士对他进行了暗杀,可是死士死了一波又一波,他还是安然无恙继续大破敌军,要说叶一尘背后没什么人撑着,柳叶打死都不信。而且,一直盘踞在静水国都的华瑶,终于带着十万亲兵启程前往桑木,一方面是为了收编桑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鼓舞军心。      蛇终于要出洞了。      这次静水可是下了血本,那十万亲兵,估计才是静水真正的精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荧火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只是徒增伤亡罢了。可是……为什么柳叶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柳叶一边踱步一边想着,脑子里突然蹦出了四个字——合纵连横。这场战争的主角无疑是为了一统天下而准备了数十载的静水,光看她远超出他国的雄厚兵力就知道。可是,在华瑶这个天生的政治家的操控下,接下去的战争矛头,究竟是指向荧火,还是……身为盟友的雅风?      不过,因为没有确切详细的地图,柳叶也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想,于是便舒展了身躯躺倒在床上,右手遮盖在额头上,长出一口气。      呼……战争果然是个陷进去就让人产生绝望的泥潭啊……虽然里面遍布黄金。      与此同时,那个已经深陷在泥潭里,却出乎意料地对黄金无动于衷的人,正坐在自己的行军大帐里,皱着眉跟柳叶思考着同样的问题。不过,虽然心底深处怀疑着战争的正确性、正义性,他的手里还是毫不犹豫地签署下一份份调令,让这场祸乱天下的战争得以延续。      昏黄的烛光照耀在他的脸上,原本那张温和的读书人的脸已然染上了战场的肃杀之气,棱角变得分明了许多,眉眼也变得刚毅,抿紧的薄唇也不再时常勾勒出笑意。在战火的洗礼下,他的笔,也不再能优雅从容地书写那一笔一划,‘叶一尘’这三个字间,隐隐地折射出金戈铁马。      大帐里的布置很简单,一个卧铺,一张书桌,一把座椅。统帅盔甲就放在衣架上,陛下钦赐的长剑在墙上挂着。要说这帐子里还有唯一的一点装饰,大概就是到处放着的那一摞摞兵书。      从最基础的入门到最高深的行军布阵,如果你熟悉他看书的顺序,你也许会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这个奇迹般的常胜将军,在几个月前,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军事菜鸟,战场上随便抓一个小兵都能比他做得好。究其原因,不过是这个人曾经口诛笔伐,认为战争是泯灭人性的东西,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走上这一条不归路。      放下手中的笔,将一份份调令发布下去,他用手揉了揉眉心,忽然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便站起身来披上外袍,撩开了帐子。      “备马,我要进城一趟。”      很快有士兵牵来了一匹棕色的马,他接过缰绳,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手中一扬,策马而去。沿途的士兵有条不紊地坐着手中的事情,对主帅深夜孤身离营,也没有表示出多大的疑惑。      很快,便装出行的将军就来到了这座位于桑木与荧火边境的小城,策马来到一处宅院的后门口。有提着灯笼的仆役早早地等在了这里,一个引路,一个安置马匹。      这是一处私家宅院,虽然不大,但内里的构造很是精巧,亭台水榭,九曲回廊,各式各样的花木掩映在重重的假山之间。纵然今晚月色撩人,也丝毫掩盖不了此地的景致。      今夜无风,空气略微有点沉闷,但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刚刚够打湿地上的尘土。      庭院里的荷花池里,荷花早已枯萎多时,池中此刻却是飘荡着点点的光亮,走近看了,才发现是一盏盏小巧精致的荷灯。倒影的月光,白色的花瓣,红色的烛光,薄薄的雨幕,湖边放着荷灯的曼妙少女,勾勒出一幅美轮美奂的夜景图来。      他迈着放缓了的脚步走过去,从侍女手里接过油纸伞,代替她举在少女的头顶。少女回过头来,手里还捧着一盏荷灯,白净的脸上蓦然绽放出一抹醉人的笑容来。      “你来啦,哝,这个给你。”      单手接过荷灯,他面露不解,却听少女说道:“我的大将军哟,打仗打了那么久,染血无数,没想过要再送你的刀下亡魂一程吗?”说着,少女又伸手指了指池中飘荡的荷灯,笑道:“你看,我为你放了那么多盏,他们走得多安详。”      安详……吗?他转眼往池中看去,细雨迷蒙了他的视线,烛光也似乎变得模糊不真切。      “你啊,忘记你自己第一次打仗时的情景了吗?明明手在颤抖,只能浑身僵硬地骑在马上。”少女眨着眼仰头看着他,“你现在,已经麻木了吗?”      麻木了吗?自己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呢,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心里的世界开始颠倒?      他依旧沉默无语,出神地看着满池的荷灯,脸上闪现过的那一丝转瞬即逝的迷茫,让少女依稀想起了初见时的光景。      “说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个下雨天。”      他的眼神微微晃动,但还是沉默,少女便似赌气地说道:“你这么闷,早知道当初就不捡你回来了。”      闻言,他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低下头来看了少女一眼,目光扫过她身下的那把木质轮椅,似是思虑了几秒,一边抖手轻飘飘地将手中的荷灯放进池中,说道:“我送你进去吧。”      少女没有反对,而是说道:“你又不陪我说话,又闷,还给我惹麻烦。你掳来的那批人,怎么还没解决掉。”      “你知道我的身份,猜不出来我想要干什么吗?”      “那你又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微微一愣,推着轮椅的动作稍微停滞了一下,但又马上恢复,“我不知道。”      少女气结,撑着下巴不再搭理。      三日之后,上远厘清城。      因为新年即将到来,整个厘清城的忙碌程度比较平时又上了一个台阶。在家家户户笑语盈盈、张灯结彩的时候,徐风整个忙了个上蹿下跳,所幸他是个孤家寡人,还没有必要担心家室。      最令他着急地,莫过于前几天柳叶提到的巡视一事,本来徐风心里已经有了定案,可柳叶一句话又往后拖,眼看着新年要来了,新一批的物资要赶快发放下去,难民们虽然还在重建家园,但重新有了希望的他们也丝毫不减对新年的热情。在这个时候,要是九公子亲自去发放,效果肯定很不错,他徐风也算立功一件啊。      柳叶也在考虑这件事情,原本计划让风溪莲去的,但杀手来袭的事情又让她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在新年的时候要是发生什么流血事件,事后得花多少时间安抚民心?      那么,究竟让谁代替九公子风溪莲去完成这个任务呢?而就在柳叶反复思索间,一则消息的传来让她彻底舒展了眉头。      从四国运粮的秘密商队回来了,是白胡子带的队,柳叶记得任晓尨就在这个商队里。      思及此,柳叶当即便是带着千秋、万黛来到了城主府门口迎接,把同样等在门口准备接受物资的一干人等给吓着了。      “神医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徐风舔着脸走上前来,心里直打鼓。这姑奶奶平时都是撒手掌柜,任务交代下来就不管了,究竟在做些大事别人也不知道,今儿个怎么会有心情跑来看商队?这商队来来往往也有好几拨了,怎么就挑今天出来了?      “没什么,你们忙自己的,我等人。”柳叶一摆手,语气清清冷冷的,丝毫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徐风只好作罢,回到自己刚刚站的地方安分地站好。      可是,叶姑娘可是一杆大旗啊,现在厘清城内最大的掌势人,平日里又行事神秘,她往那儿一战,立马就吸引了无数的目光。到得后来商队到来的时候,玉青、仲临书等人都是出现在她周围。      柳叶也不阻拦,这样的发展正合她意。      商队来了,众人开始快速地卸货,场面好不热闹。柳叶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在商队众人身上搜寻着,待任晓尨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嘴角才算勾起一抹笑意。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都看见了人群中的任晓尨。比之当初,任晓尨长高了,肤色变黑了,举手投足之间也成熟了很多,一双黑亮的眸子里透着坚毅。      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任晓尨回转过身来,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赫然独立的柳叶,一瞬间,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自己这一年闯南走北,见识了那么多人情世故,可是眼前的那个人,还是如自己印象里的一样,清冷,从容。      身边的同伴推了推任晓尨,示意他赶紧工作,任晓尨却是自顾自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仔细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个深呼吸,在同伴奇怪地眼神中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柳叶面前。      “按照约定,我回来了。”柳叶当初约定的是两年,可任晓尨自己把它缩短到了一年。      柳叶微微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说话,身后便有人问道:“叶姑娘,这是……”      闻言,柳叶顺势走前一步站到任晓尨身边,说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义弟,任晓尨。” ☆、谣言四起   义弟?!      一语既出,四下皆惊。这个神神秘秘的叶姑娘,什么时候又多出个义弟来了?任晓尨也同样惊讶,被柳叶这一句话给弄得摸不着头脑,正狐疑地向柳叶投递出询问的眼神,却见柳叶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你不是想要报仇吗,这就是我答应给你的机会。”      听到报仇这两个字,任晓尨马上正色,脑子一转便是明白了柳叶的意思。‘义弟’这个称谓,只是上位的一个台阶罢了。这意味着,任晓尨可以借此走进人们的视线,借此触摸到权势核心,离报仇也就更近了一步。      思及此,任晓尨的眉心微微纠结了一下,短暂的挣扎过后,便是低着头叫了声‘姐姐’。      他在想,如果是眼前这个人的话,叫她一声姐姐也无不可。当初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可能现在冷静地站在这里,或许自己的心,早该在那时候崩盘了。      其实,柳叶倒不是全处于帮他报仇的打算才认他做义弟,办法其实有的是,只是任晓尨现在无亲无故,若是有了这层关系,以后也好有个照应。是柳叶亲手把他推上这条路的,所以她不希望他以后会误入歧途。      认亲完毕,柳叶带着任晓尨扬长而去,剩下一群人各有各的心思,尤其是根任晓尨一个商队里的,都在狐疑,平日里那个做事格外认真积极、没什么脾气的小伙子,怎么一下就变成人上人了?刚刚那女人是九公子的人来着吧,那他岂不是变成……小叔子了?这么个身份尊贵的人,没事跑来商队卖命干什么……      柳叶一路思忖着要如何跟风溪莲说任晓尨的事情,可说曹操曹操就到,回到中苑小楼的时候,恰好就看见白先生倚在门口,这就意味着,风溪莲过来了。      柳叶跟白先生点点头,回过头去对任晓尨交代了一句,“待会儿进去不要随便说话,一切听我安排,知道吗?”      任晓尨顺从地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柳叶一直都很信任。      推门而入,柳叶却惊讶地发现房里不止风溪莲一个人,多日不见的金也在。      “哟。”金正对着大门坐着,见柳叶进来,笑嘻嘻地伸手打了个招呼,待得看见柳叶身后的任晓尨,却是摆出了一副好奇宝宝的摸样,指着他问道:“这小家伙谁啊?”      说着,金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脸古怪地看看柳叶,又看看风溪莲,然后支支吾吾,如见鬼魅,“私……私生子?”      闻言,任晓尨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看着金的眼就想要吃人一样,但想起刚刚柳叶关照的话,便克制着做不屑状瞥向别处。      柳叶先关上门,回身看了看风溪莲,却见他脸上还带着银的面具,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表情,随即便摆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一边坐下,一边冲着金说道:“哪里的话,我新收了个义弟而已。所以——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份贺礼?”      一看柳叶的表情,金就知道坏了。自己一高兴,一得瑟,就忘了眼前这主是个抢钱不眨眼的恶魔,自己先前还欠了她两个人情呢……      “这个……算不算在那两个人情里?”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金讪讪地问着。      柳叶好整以暇地摇摇头,表情要多纯洁就有多纯洁。      “可是……可是我好穷……”我不就开了个玩笑嘛……      “你这是在告诉我,越有钱的人越穷吗?你堂堂一个大寇爷,抢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普通货色拿出来都是掉价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柳叶又生生把要求提高了一层,金连忙把目光转向任晓尨道:“小兄弟,你放心,寇爷我可是银夜会的当家,一定包你满意!”   闻言,站在柳叶身后的任晓尨却是不怎么领情,斜斜看了一眼金,又很淡然地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看得金那个心碎,暗地里恨恨地想,寇爷我送你个压寨夫人如花好了……   这时,坐在一旁的风溪莲开口了,淡然的目光从容地瞟过任晓尨,“叶子。”      风溪莲的意思柳叶自然明白,看了看金,想来他出现在这里,对于风溪莲的身份已经知晓得差不多,便开口解释道:“我仔细想了一下,因为杀手的事情,公子去巡视的事情势必受到影响,所以,我想让任晓尨代替公子你去完成巡视一事。”      闻言,风溪莲的目光再一次扫过任晓尨,任晓尨心中凛然,根据柳叶的称呼,他已经猜出这个戴着银白面具的男子就是那个九公子,在他那样从容的打两下,心里不禁紧张了起来。      “有把握吗?”      柳叶毫不犹豫地点头,却见风溪莲又转向任晓尨,再次问道:“你呢?”      风溪莲的目光虽然平和,但任晓尨还是在其中感受到了更甚以往的压迫力,就着掌心的汗,任晓尨暗自咬牙,珍重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柳叶他们究竟说的是什么事,但还是渴求着抓住这次的机会。      “请公子给我一次机会!”      短暂地无言,风溪莲似乎是在考虑,大约过了几秒,当任晓尨心里即将感到失望之时,却随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万事要听你姐姐吩咐,知道吗?”      “知道。”任晓尨心里重重松了口气。      此桩事了,柳叶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对了,你们一起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柳叶这么一问,刚刚正垂头丧气的金却是立马又恢复了活力,嘿嘿笑道:“这个嘛,怎么说呢,是你家公子啊,说着说着就快被人说死了……”      说着说着被人说死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对于金这活宝无可奈何,风溪莲便干脆自己做了解释:“是外面有关于我的流言。当初四国战乱初起,我没有出面,就有流言说我遭遇了不测。本以为上远联合接收难民的事能让他们暂时闭嘴,可最近这流言越来越喧嚣尘上,可信度也越来越高了。”      闻言,柳叶也微微皱起了眉,要说现下有那几件事是在预期之外的,无疑就是杀手的数量以及这诡异的流言。      “要派人疏导吗?”      “不用。”风溪莲啜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我继续隐匿,让造谣的人继续造谣,造得越凶,暴露的机会也就越大。我已经跟枫鸾交代好了,虽然我一旦出现,谣言就不攻自破,但谣言造得那么凶,不要让人人都以为我九公子好欺负,新年之前,务必要把它彻底根除。”      “是要在短时间内让他们噤声,以此来达到震慑的目的?”      “嗯。”风溪莲放下茶杯,嘴角微微勾起,眼眸中透出犀利的目光来。      “那……”柳叶思忖着,计划慢慢在脑袋中成形,“新年快到了,这件事如果能在新年之前解决,那么,解决之后就可以让徐风发布公告。公子,新年除夕那一天晚上,作为巡视的代替,就在城楼上的望星阁见见民众,如何?”      “除夕?”      “统治者经常用的一个手法,与民同乐,不是吗?新年的时候,群情激动,若是公子拿捏得好,造成的轰动就是连战场都得震一震。”柳叶一边想一边说,眼睛微眯,嘴角带笑,看得一旁的金直脊背发凉,暗自嘀咕:      “阴暗的人啊……神呐……原谅他们吧……”      对于金的话充耳不闻,风溪莲思忖了一下,便立马赞同了柳叶的提议,“我最近一段时间都待在银夜会,这件事情你交给徐风去办便可,那人还算有点小聪明,这样的事应该很拿手。若是有什么不妥,你再出手帮忙。”      “嗯,那我现在就交代下去。”说着,柳叶就告辞往徐风那里而去,顺道把任晓尨一起带上,也好混个眼熟。      徐风一听有大事要做,立刻就兴奋地搓手,还哪有以前怕事的那副样子,嘴里话说得溜得,看见了任晓尨都不禁要奉承两句。      “好了,除夕的事情可以缓一缓,巡视的事要先办好,物资已经到了,难民都在盼着呢,时间就定在明天好了。记着,把任晓尨的身份打出去,但不要过分声张,做得自然一点。”      “是,是,是,小的知道,神医放心,徐风一定做得天衣无缝!”徐风拍着胸脯保证,胖乎乎的脸因为最近的忙碌倒是瘦了几斤,看上去精干了不少。      “既然这样,也没别的事了,你先带着小尨去熟悉一下情况。”柳叶说着,又转头对任晓尨说道:“现在你是我的义弟,待会完事后就来中苑,我命人打扫一间给你。”      “嗯。”任晓尨点点头,便跟着迫不及待的徐风去了。柳叶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几秒之后,才是伸手揉了揉眉心,喃喃道:接下去,又有得忙了……      真是……麻烦啊…… ☆、碎月之溪   翌日,厘清城外五里处,碎月溪。      这是一片难得的大范围湿地,大大小小呈新月或满月形的湖泊星罗棋布。这里原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清晨的白雾还在悠悠地飘散,在那清新得能令人精神一振的空气中,干枯的芦苇还在风中瑟瑟发抖。      冬至已过去很久,而碎月溪却迎来了一个与往年绝然不同的冬天。      炊烟代替了晨雾,在这片平原上冉冉升起。那一个个湖泊附近,新建起了一幢幢屋舍,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伴着晨光忙碌地在这里奔走,厚厚的冰面被打破,杂草被清除,新修筑的大道上来来往往的是装满物资的马车。      那群刚刚承受了失去亲人、离乡背井之痛的人们,在这里找到了新的归属,重新找回了笑容。      当太阳终于爬上头顶,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车队。激动地神色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人们脸上,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或跑,或走的,来到道路两侧,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嘴里发出兴奋的叫喊声。      远远地,人们就能看见车队前方飘扬的那面绯色大旗,上面绘着的那枚红枫叶,代表了这混乱时代唯一的福音。      那是希望的旗帜!      待得近了,红叶旗下并马齐驱的两个人影便愈发清晰。其中一个,是大家都熟悉的胖子老爷,另外一个却是眼生得很,皮肤偏黑,但也是个朝气十足的年轻小伙子。不过很快,便有人喊破了他的身份。      骑马走在徐风旁边的小伙子,是红馆那个叶姑娘的义弟,是个比徐风地位还高的大人物。看,他亲自来看我们了!      马上,徐风摆着一张正经面孔,挥动着手热情又不失体面地跟道路两旁的人打着招呼。任晓尨则要拘谨得多,一手紧紧地握着缰绳,导致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徐风那么官方且自然,心里反复地想着柳叶交代的话。      亲民,威严。亲民,威严……很奇怪,这看起来有些相反。      很快,车队驶进了临时搭建的广场,徐风和任晓尨翻身下马,开始指挥手下装卸货物。这此准备得很充分,货物里有一半是粮食,一半是棉被、棉衣之类的过冬用品,甚至还装了几马车的爆竹、灯笼之类的新年用品。      暂时放下关于亲民与威严的纠结,任晓尨凭借着前面一年在商队中的经验,再加上徐风的帮衬,很快地便是投入到工作中去。不过,由于柳叶禁止了他亲自动手,像个车夫一样搬卸货物,所以他只好站在车队前方发布命令,然后再安排人手开始按需分配。      等待领取物资的人们早已排起了长龙,场面虽然有点混乱,但好在这次带的护卫足够多,徐风也早有安排,命人在车队前面摆出了一排桌椅,让难民们待在另一侧,与物资隔开。      “娘,人好多好多啊,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厚厚的衣服,小蝶很冷。”      “小蝶乖,很快就轮到我们了,再忍一下,好不好?”一个中年妇女伸手抱起自己才五六岁的女儿,不断往自己手上哈着热气,再贴到女孩脸上给她取暖。      女孩的脸被揉地红扑扑的,虽然面目干净,但脸颊还是冻得有些青紫,皮肤有些干裂,嘴唇也不够有血色,只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透着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娘,爹爹是不是不回来了?”      “怎,怎么会呢,只要小蝶乖乖的,爹爹一定会再回来看你的。”妇人的眼神有些闪烁,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女儿,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安慰。      “那我们待会也帮爹爹拿一件好不好?”女孩开心的笑了,天真的话语让妇人别过了脸去,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女儿冰凉的双手塞进自己的衣服里取暖。      “小蝶放心,那些大老爷都是好人,爹爹若是回来也不会冻着的。”      “那个大哥哥也是大老爷吗?”女孩指着人前的任晓尨,好奇地眨眨眼睛。      妇人点着头,望着任晓尨一行人,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轻拍着女儿的头谆谆说道:“小蝶乖,他们是我们的恩人,小蝶长大以后要知恩图报。以后啊,也要像那大哥哥一样帮助别人,知道吗?”      “嗯!”女孩认真地点点头,看着任晓尨的眼里愉快地冒着星星。      妇人欣慰地再一次抱紧了女儿,长长的队伍向前动了一下,正想要跟着挪动,却不料被人横插一脚,几个男人一手便推搡着将她推到后面,占了她原先的位置。      事实证明,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就有争斗,这种恶性循环,是永不停歇的。      妇人小心地护着女儿,连着后退几步才堪堪站稳,刚刚搞清楚状况,却见那几个占了她位置的男人正对她怒目而视,瞪得像铜铃般的眼睛里透着恫吓。      少妇本能地抱着女儿一缩,眼里闪过惧意来。      “你,你们……”      “我,我们怎么了?!”其中一个强壮的男子凶悍地踏前一步,见少妇又不禁往后缩了缩,便乐得哈哈笑起来。他这一笑,跟他一起的几个人便也笑起来,只是那笑里明显不怀好意,还有些阴测测的感觉。      “娘……小蝶怕……”女孩害怕地搂着妇人的脖子,紧咬着嘴唇,看也不敢看那几个人。      妇人心疼地轻拍着女儿,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也不敢再说话,就要退回队伍后面去重新排起。可谁知,那个壮汉又跨前几步拦住了她,龇着牙说道:“别急着走啊,你刚刚占了我的位置,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哪里……”      “还敢狡辩。”壮汉一挥手,余下的几人便阴笑着过来围住了少妇。而周围的人,虽然对于这贼喊捉贼的行径咬牙切齿,但男人们都去帮忙卸货或干别的事去了,在这里排队的都是妇人、孩子,那壮汉几个人凶名在外,所以根本就没人敢上前来阻止。      而这里的这个小小的骚动,在壮汉等人的刻意控制下,引起的注意并不大,但是,今天他们注定要倒了血霉了,因为就在不远处,有两双眼睛正好慢悠悠地扫了过来。      那是站在任晓尨身后的两个人,看装扮像是护卫之类的,从刚才开始就站在那里没动过,也就眼神不时地往四周看看。而就在那副场景落入他们眼中时,其中的一个却是果断地上前一步,对任晓尨说了一句话。      “看那边。”      任晓尨正忙着控场,眼眸顺着那方向望去,不过几秒便大致猜出是怎么回事,脸一瞬间就黑了下来,正想迈步过去,却又想起什么,往身后看来。见那两个护卫不动声色,没有什么表示,才是赶忙跑过去。      待得任晓尨走了,一直站着没动的那个护卫才皱着眉开口道:“这难民之中还是鱼龙混杂了点。”      “每一条鱼身上都有多余的鱼刺,尽早拔掉就好了。”      闻言,那人的目光落在任晓尨身上,“对他这么放心?”      “是人都会成长的,公子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如何?”      听这对话,这两个护卫竟就是风溪莲和柳叶两个人,易了容,就混在车队里跟了过来。说着,两人相视一眼,便迈步往任晓尨的方向行去。      等他们到的时候,任晓尨就护在了妇人身前,徐风也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派人拿下了那几个人。      “你们这是成何体统?!”任晓尨的语气听起来很是生气,“同为难民,不互帮互助也就算了,欺压弱小,再加上污蔑,亏你们还是男人!”      任晓尨说到底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但骂起人来却是丝毫不含糊,倒是令风溪莲有点刮目相看了。      “还有你们,不敢阻止还不会上报吗?”      任晓尨一通喊完,顿时觉得心里的紧张感也少了许多。刚刚心里那根弦一直绷着,又遇见这种情况,顿时怒从中来,少有地发了顿脾气。      那几个壮汉被红馆的人押着,倒是老实了不少,可任晓尨余光瞥见柳叶和风溪莲走了过来,心里那根弦不禁又绷了起来,不知道他们会作何看法。但是那两人走过来便是站着没有言语,任晓尨便咬咬牙,想着那‘威严’二字做出了裁决。      “吩咐下去,让卫队的人都看紧一点,再发生此类事情直接拿下。还有,按照实际情况,让老弱妇孺先行领取,任何人不得违逆。”      任晓尨说这些话的时候,皱着眉头板着脸,身上总算是有了些威势。周围的人心里欢呼起来的同时,心里也不可控制地生出一股骇然——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小少爷,也是个不好惹的主。不过,就在他一边思考着要怎么处置那几人,一边挥手命人将他们先行带下之时,为首的那个壮汉眼里却是闪过一抹狠戾之色,手里一挣,就要挣开束缚往任晓尨冲去。      众人大惊,正要阻止,却见一直站在任晓尨身后的一个护卫倏地拔剑,一个闪身便是来到了壮汉身前,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壮汉就凌空被踢出老远,在地上滚了一遭后,便被另一个护卫拿剑抵住了喉咙。      这一前一后,配合默契,动若雷霆,直把周围的人看得眼睛发直。倒是徐风最先反应过来,忙让护卫上前将壮汉等人带走。      料理完毕,风溪莲和柳叶像没事人一样站回任晓尨身后,任晓尨心中稍定,看向柳叶,却见对方对自己使了个颜色,柳叶眼神所到之处,正是刚刚那妇人以及她的女儿。      细细想了想,任晓尨明白了柳叶的意思,威严过后,接下去的就是亲民,传统的萝卜加大棒模式。      风溪莲和柳叶站在后面,看着那女孩先是怯生生,后又乐呵呵地投入任晓尨的怀抱,心知今天的目的大约也就完成了,便不着痕迹地跟任晓尨打了个手势,先行离去了。      他们慢慢地穿过人群,看似闲庭信步,但恐怕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心里思考的事情,却能在瞬间决定这里所有人的命运。      柳叶收回流散的目光,瞥眼看了看风溪莲,虽然易了容,但风溪莲脸上的那股病色还是逐渐地开始显露出来。心里仔细地推算了下时间,下次诅咒爆发的日子,却正好是除夕。      思及此,柳叶的眉头不禁皱得跟打了个结一样,步履也在不经意间缓了下来。风溪莲见柳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正要开口询问,迎面正好走来一群扛着包裹的人,柳叶完全没有要躲避的意思,风溪莲便伸手拉着她走到了一旁,让出路来。      掌心突然感受到那显得略微冰冷的体温,柳叶一下子回过神来,继续走着的同时,挣脱也不是,假装没发现也不是,因为她的目光刚巧落在了两人的手上。      风溪莲微笑着看着柳叶,欣赏着她脸上露出的难得的表情,该说是无邪呢,还是意外的……单纯?      “呀。”柳叶突然想到一个由头来:因为乔装打扮的缘故,现在她可是个‘男’的……若是被人看见两个男的牵着手……就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背背山……      “好了,我们回去吧,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呢。”风溪莲笑着,松开了手来,也不管柳叶的表情如何,径自便走在了前面。      柳叶看着风溪莲的背影,回想刚才风溪莲眼里闪过的那丝司空才会有的神色,对自己刚才的表现,也不禁感到好笑起来。      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女人了? ☆、君临之夜   谣言,始于人心祸乱。      厘清城靠近上远与四国的边境,算是上远中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之一,从大的范围来说,厘清城的那一边是战火连天,这一边却是和平万里,甚至,在红馆以及四大势力的有意控制下,治安比平日里都要好得多。只是,在这个讯息只能通过口口相传或书面的方式传达的时代里,时效性和正确性,都是不能得到保证的。      比如说,原本的消息是村里有只黄鼠狼偷了鸡,农户追击的时候摔了一跤受了点小伤,经过有意或无意的渲染,传到后来,就有可能变成——有一只山上来的猛兽袭击了村子,它有尖锐的獠牙,三只眼睛六只脚,立起来有成年男子那么高,为此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      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但是,在人心浮动的现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到最后都可能会变成洪水猛兽。很多时候,只要在人的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不需要任何编造和夸张,人心这个温床,就会让这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      那个风绯城的九公子已经死了,现在的红馆,是个无主的空壳子。      谣言就这样愈演愈烈。人们开始怀疑,开始求证,开始慌乱。无数双眼睛时刻地盯着红馆,盯着徐风,盯着四大势力,可是——就像是约好了一般,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话,他们好像对外面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而那个离九公子最近的叶姑娘,也一直深居简出,寻常人根本连个面都见不到。      厘清城的冬天还没有迎来第一场雪,却迎来了比雪片还要密集的纷乱谣言。而就在那谣言愈演愈烈,快要攀登到顶峰时,一辆等候多时的马车终于缓缓驶进了厘清城内。      马车上下来一个女子,身穿素色的大氅,颈项间一圈红色的毛皮衬得她明艳动人。这是一个风韵十足的女子,腰肢曼妙,一双媚眼似是能勾去人的魂魄。她嘴角噙着魅惑的笑意走进了一间客栈,对于那些落在她身上的垂涎目光,坦然受之。      蹬蹬蹬地跑上楼,那晃动的发丝,扭动的腰肢,看得楼下一干人等心中狂跳。那女子却似有意为之,迈上最后一个台阶时还回过头来嫣然一笑,然后听到‘砰’的一声,有人掉下了椅子。      转过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那女子的眼里却是闪过一丝不满来,撇着嘴喃喃了一句,      “真无趣。”      走到天字房门口,女子的脸上重又浮现出笑意来,只是那笑意带着一丝冷酷,方才的媚态也有所收敛。      推开门,屋子里坐了一桌的人,看到她的到来,纷纷止住了交谈起身行礼:“枫鸾大人。”      “哟,人都到齐了嘛——快点快点,我们要开工了哦!”      屋子里的人纷纷相视一下,对于这个凡事都讲求效率,一开工便马力全开的上司,早已是见怪不怪。      没有寒暄,没有废话,就像是已经整装待发的士兵,擦亮身上精良的盔甲,跨上马,俯身,冲刺!      入夜,依旧是那间天字房,房里却只剩下了枫鸾一个人。她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举头望着明月,沐浴着月光,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      下一秒,当火辣的酒顺着喉咙流向心田,她把酒杯随手从窗户里一扔而出,取过旁边放着的鸟笼,将一只洁白的信鸽放飞于厘清城的夜空。那动作,一气呵成。      振翅,飞翔。当信鸽绕着厘清城一周滑翔而过,一场针对谣言的清扫运动就此拉开。隐藏在黑暗中影子开始活动,夜晚就是他们的舞台。      中苑的小楼里,柳叶挥挥手对徐风下了逐客令,“我要你准备好的都准备好了吗?”      “是,都准备好了,可是公子……”      “徐风啊徐风,闹得最凶的人往往死得最快,你知不知道?你的手,最近伸得太长了,不该你担心的事情就不要担心,明天日出之前,我要看到布告贴满整个厘清城,以及向外十里,知道吗?”      …………      东苑,风溪莲和金两个人坐在庭院里喝着酒,不胜酒力的金睁着迷糊的大眼睛,伸手要摘风溪莲的面具玩,十足一个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子。      “你和夜两个都是大坏蛋!就会欺负我,就会骗我!”      风溪莲看着这个不依不挠的朋友,自从知道他们两个的真正身份起,就嚷嚷着要清空他们的酒库。      所幸,他们的友谊还是一如既往,金相较于九公子和司空,他还是愿意叫银和夜。      眼眸的余光瞥见那在天空中盘旋而过的信鸽,风溪莲放下酒杯,看着金无奈地摇摇头,站起身来将他扶回屋内。      翌日。      就像上次一样,当人们漫不经心地走过城内设立的通告板,一张普普通通的毫不起眼的通告便又跳进了人们的视线。      人们这才发现,昨日还在沸腾的厘清城,此刻已是一派安静与祥和。那些流言就像是夏日阳光下的泡沫一般,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虚幻地让人开始怀疑它们是否真的存在过。      一切,只因为那个名字——九公子,出现了。      而就从今天开始,前一日还平静如常的城主府,此刻却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一般开始了高速运转。那些平日里见不到人影的大人物们开始频频出现,所有的人都开始行色匆匆,脚不沾地地穿梭于厘清城各个角落。      然后,时间的洪流终于滚滚流动到了除夕。      除夕之夜,整个厘清城就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到处都是欢腾的人群,笑语的海洋。红色,在这一天成为了这里的主色调。暂时忘记了伤痛的人们换上新装走上了街头,各个店铺、屋舍前都挂起了高高的红灯笼,燃起了爆竹。      孩童在忘情的嬉戏,小贩们游走在人群中,叫卖的声音比往日更洪亮。在战火熊熊燃起的现在,这一刻的幸福,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太阳即将西斜,城主府的前厅里,掌握着上远命脉的一群人聚集在这里,将目光投向站在中央的,那个神色淡然的白衣女子。      除夕之夜就在眼前,可是——九公子为何迟迟没有现身?!通告已经发出,准备都已完毕,众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可是,当那人的目光缓缓地、从容地扫过,他们的心却奇迹般地似是平静了下来。      “诸位放心,公子已经来了。”      已经来了?在哪里?在哪里?      众人忙四下看看,却最终面面相觑。而就在众人又把目光狐疑地投向柳叶时,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地从人群之中走出。      众人诧异地望过去,心中疑惑。那不是银么?银夜会那个神神秘秘的大当家,号称史上最优雅最正直的匪寇?他现在走出来是……      银无声地、缓步走出,每一步,都似踩在了人们的心跳上,扼住了他们的呼吸。然后,当人们惊讶地发现自己僵硬地说不出话来时,他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们,伸手摘下了那个银白的面具。      当那两根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带着面具落下,露出风溪莲那张嘴角噙着笑意的俊秀脸庞,众人的心猛然跳了跳,那是——九公子!      银夜会的大当家——居然就是红馆九公子?!这时何等惊天的消息!      将面具放到柳叶摊开的双手上,风溪莲的目光平淡地望向仍在惊愕中的众人,优雅地点头道:“抱歉,让诸位久等了。”      将好像已经跳出了胸腔的心脏重新安放,众人纷纷点头回礼,态度恭敬,虽然嘴角的笑意还带着些微的震惊,眼皮也还在兀自跳着。      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柳叶收好面具,移步站到风溪莲身侧,而这时,白先生也自人群中走出,站在了风溪莲的另一边。      “公子,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远方的地平线上,夕阳终于回归了大地的怀抱,黑夜,又一次君临大地。      厘清城正北城楼上,望星阁。      欢腾的人流自城内、城外,不约而同地往这里汇聚着,身穿统一黑色软甲的红馆暗部成员终于第一次公开出现在世人面前。他们一手抵在腰间的长剑上,分立在望星阁四周以及城楼上下,虽静止无言,但人们仍能感受到那股精悍,内敛的杀气。      灯笼代替火把照亮了城墙,而城墙下的人们则齐齐仰头望着那望星阁门口的位置,那被火光照耀的脸上,眼眸里闪着莫名的神光。一股无言的骚动,在人群中四散开来。      这一刻,月朗星稀。      望星阁里,柳叶站在门口,将那席正式的红袍披在风溪莲身上,手指触摸到那微凉的体温时,还是不禁出言询问:“身体真的没事吗?”      风溪莲此刻的脸上,苍白之色渐浓,但幸好,现在是晚上,黑漆漆地看得并不真切。嘴角含着笑意,他的目光似是透过了大门看到了外面的景象,“放心吧,叶子,我不会那么轻易出事的。”      说着,风溪莲回眸,对着柳叶一笑,那双宛如深潭的眸子,一如往常散发着熠熠神光。      “吱呀——”      门开了,所有人躁动、声音都戛然而止。人们屏息仰望着城楼,看到那抹红色的身影自阴影中走出,欢呼声骤然爆发。这由静至动的骤然转变,惊起一片飞鸟。      “九公子!” ☆、因为活着   城楼之上,摇曳的烛火照映下的那个人,有着修长挺拔的身形,穿着一袭绯色的外袍,飞扬的黑色发丝及腰,拂过腰间的黑玉束带。      夜色之下,他的面庞显得并不真切,而在那朦胧的神秘之中,唯有那双宛如深潭一般的黑眸,堪比皎月星辰。      他就这样站定,静静地看着下面狂热的人群,一种无言的力量渐渐散发开来。欢呼声平息了,骚动停止了,人们停止了一切动作,唯有脸上那愈发兴奋激动的表情暴露着他们内心真正的想法。      无言的沉寂降临大地,风溪莲的视线扫过一重又一重的人群,终于,嘴角噙出了一抹微笑。      “在下,风绯城红馆九公子——风溪莲。”风溪莲的语气甚是平淡,没有丝毫的鼓动,但是,当那平静的声音由内里催发,清清楚楚地回响在每个人的耳畔时,那刚刚压下去的欢呼声,又一次轰然爆发。      “九公子!九公子!”      “九公子!”      …………      风溪莲伸出右手往下一压,那欢呼声便随之缓缓平息。      “今天,在这里,我想先跟大家公布一个消息。”      公布一个消息?到底是什么?九公子又有什么新动作了吗?      “就在昨天上午,静水与雅风两面夹击,攻入了荧火国境内。不过短短一天时间,荧火连丢三城,不下数万的百姓受到牵连,步入难民的行列。”      这是……最新的战报?九公子这是唱得哪一出?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不是泼人冷水么?民众们纷纷面面相觑,小声的议论就像传染病一样快速地蔓延开来。      蓦地,风溪莲伸手,白皙的手指指向四国的方向,目光,陡然变得深邃有加,“就在那里,就在此刻,还有人在瓦砾废墟中挣扎,还有人在刀剑之下亡命,还有人,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在眼前死去,到死——都不能瞑目!”      “哪怕只是一瞬间,都有人在哀嚎,在死去。有人失去了父母,有人失去了妻儿,有人失去了丈夫,万里之外的那场战争,是用鲜血在浇灌,是用人命在填埋!”      哀嚎,废墟,死亡,这几个字眼生生地刻在人们的脑子里,在这一刻被无情地翻出。有人张大了嘴巴愕然,有人的脸陡然变得苍白,有人哽住了喉……恍若惊梦。      “你们,都忘记了吗?曾经的苦难真的结束了吗?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和平——能维持多久?”负着手,风溪莲的语气还以一如先前那样平静,可是此刻,听在众人眼里,却是那样的冷冰,“面对那些死去的亲人,那些现在还在饱受战火摧残的人们,你们,能够安然的享受这一刻的幸福吗?!”      这一刹那,宛如惊雷炸响。      死寂,蔓延开来。在那红色的烛光映衬下,人们的脸色显得异样的苍白。所谓前一刻的幸福,下一刻的撕心裂肺,也就大抵如此了。      那晚风,仿佛不再和煦,而是带着刺骨的凉意;那烛火,不再象征安详平和,而是血色的鲜红。整个厘清城,城里城外,顿时陷入一片沉寂而伤痛的海洋。      无数双眼睛盯着城楼之上的那个人,民意,人心,都似在狂风骤雨中飘摇。      可是那个人,他如此平静地面对着一切,嘴角的笑意却愈发浓厚了。      “你们,动摇了吗?觉得自己做错了,还是埋怨自己仍旧苟活于人世?”      “可是你们看看这满城的烛火,说出那些话的我,为何要再次与你们庆祝?”      众人的心开始动摇,眼前的光景似乎和脑海中那残酷的记忆相重叠,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而就在这时,城楼之上的那个人,眸子里却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光来,他俯视着城楼之下这芸芸众生,语气陡然加强。      “因为你们还活着!”      因为……还活着!很多人死了,但他们此刻还活着。他们有什么理由去抱怨,有什么理由去沉浸在伤痛之中?      “我相信在场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悲痛的过往。但是,无论过去怎样,未来怎样,你们的家园在重建,孩童还在长大,希望还没有灭绝。我们无法令逝者重生,但是还活着的人,就应该好好的活着,哪怕是一刻的幸福,也该牢牢抓在自己的手心。”      “这里是上远,从今天起,你们可以对遇见的每个人说,这里就是你们的第二故乡。”      “我以红馆九公子的名义起誓,只要我还在一天,就绝不容许有人用鲜血玷污这片土地。”      九公子那如梦似幻的声音回荡在耳畔,人们刚刚还在摇摆的心却在那一声声话语中慢慢坚定了下来。那一双双渴盼的眼睛仰望着城楼上的那个人,热血,似乎又沸腾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破冰而出了。      风溪莲静静地望着人群,目光缓缓往上,迎着晚风微微张开了自己的双手,对着这夜空,对着这厘清城,对着这满城的人,运转内力,那声音似是能穿透人心。      “愿——天佑上远!”      “天佑上远!”      “天佑上远!”      “天佑上远!”      人们自发地开始呼喊,还是欢腾,人心的大起大浮之后,厘清城这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古城,绽放出了璀璨的光华。      在这一刻,红馆九公子,被彻底推上神坛。这也意味着,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而就在此刻,从始至终都像影子一般,站在风溪莲身侧后方的阴影里的柳叶,松开一直握着剑柄的手,蓦然跨前一步站到风溪莲身旁,双手看似随意地挽住了他的臂膀。      只有她一个人能感受到,这个宛如王者一般的男子,在刚刚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几乎是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他的脸,已然苍白一片,额头上密布着豆大的汗珠。他的手还在兀自颤抖着,身体的大半重量都不可控制地压在了柳叶身上。      可是,他的背依旧挺拔,他的眼眸,依旧神采奕奕,深不见底。      众人看着似是突然出现在风溪莲身边的那个倩影,欢呼声愈发强烈。      公子,佳人!那是人中龙凤!      在这一刻,没有人的心情是平静的。就算是各国的探子们,杀手们,也不由自主地,那么一刹那,忘却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初衷。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把复杂的目光投向城楼上的那一对璧人,心思流转。      人群之中,鸢静静地随着人潮而动,就像是混入黄土里的一粒白沙,渺小而又独立;白先生带队在隐秘处冷酷地将不轨之人一一点杀,从容而又高速;枫鸾依旧待在她的天字房,一条条真假消息自她手中流出,将这个风起云涌的世界再度搅乱。      城楼之上,柳叶隐蔽地搀着风溪莲缓缓走回望星阁,步履尽量放缓,从容,优雅。而就在那‘吱呀——’一声传来,望星阁的大门终于再度关闭时,前一刻还安然无恙的九公子,下一刻却踉跄一步,喷出一口鲜血,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公子!”      柳叶急忙抱住风溪莲,让他顺势倒在自己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药瓶来,将药丸快速地给他服下。      混乱的呼吸渐渐平稳,可风溪莲的体温还是冰冷异常,全身无力地瘫倒在柳叶怀中,紧闭着双眸,承受着诅咒带来的钻心之苦。      柳叶掏出手帕来轻轻擦拭着风溪莲嘴角残余的鲜血,心里莫名感到一阵锥心的疼痛。      “我送你回……”      “不要。”风溪莲蓦然睁开眼,伸手抓住柳叶握着手帕的手,一边不可抑制地咳嗽着,一边气若游丝般地说道:“就这样让我待一会吧……”      看到风溪莲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脆弱,柳叶不由地紧了紧抱着风溪莲的手,点了点头,“嗯。”      “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风溪莲的嘴角牵强出一个笑意来,握着柳叶的手,感受到那异于自己的温热体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幸好,她还在。 ☆、望星之阁   厘清城里,狂欢还在继续,人们奔走欢呼,新的一年就要来临了,而在这个原本被称作‘混乱之地’的上远,只要那个人还在,这里就永远是最后一片净土!      可是,有些人注定会看得更远,想得更多。在这喜庆的背景下,他们的眼里却闪过一丝忧色。天悯宫的人自是不必说,那些号称精英的年轻人都被当做人质掌握在红馆手里,九公子的威望越高,红馆就越强大,他们也就越危险。而作为盟友的簪花苑和无悔谷,此刻的心里却也不平静。      银夜会的大当家银,摇身一变变成了红馆的九公子,任谁都知道,这会对上远的原有格局造成多大的冲击。九公子……他会不会借势把其他三个势力一起吞并?要知道,现下的时机可是百年难得一遇,凭他现在的威望,简直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体。      所以,他们现在很担心,于是都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老神在在,却又好像对什么都很感兴趣的金。      金还是戴着他的金色面具,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先生……我们有一事想要请教……”率先开口的是玉青,她举步走到金身旁,似是随口聊天一样的挑起了话题。      眼珠一转,金便明白她要说什么了,便兴趣缺缺地回道:“你要问白天的事吗?”      见他那么直接,玉青便也不再拐弯抹角,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不知金先生能否告知,现在的银夜会和红馆,到底是何种关系?”      闻言,金耸耸肩,一摆手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道:“你不知道啊?”      要是知道还来问你啊?!玉青心里腹诽,但表面上还是尽量保持着恭敬与微笑,“还望先生指点。”      金看着玉青,又瞥了一眼仲临书、徐风等人,蓦然间,头一歪,嘴角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来,“我说呐,银可是个甩手掌柜,什么事都要丢给我一个人做。而且呐,红馆是红馆,银夜会是银夜会,字面意思就不一样嘛……”      众人看着这个上远所有大势力首脑中公认的最为无厘头,最率性而为,最……脱线的银夜会三当家,听着他那怪异的语调,顿时满脑门的黑线。不过,那话中的意思,却是令他们暗自松了一口气。总而言之,现在先保持这个格局不变,日后有什么事都好商量。      而就在众人松了口气时,上一秒还在坏笑的金,下一秒却是跟老鼠见了猫一样,露出夸张的惊恐表情来。一边暗骂一声‘见鬼’,一边急匆匆地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我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语毕,金的身影已如鱼游入海,一个眨眼便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而在众人还摸不着头脑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又快速地从眼前闪过,只一闪,便踩着金离去的路线急追而去。      与此同时,一个红馆暗部人员快速地拨开人群打他们眼前走过,使着敏捷的身法,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城楼,直奔望星阁而去。      真是见鬼,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真跟见鬼了一样?      望星阁内。      风溪莲躺在柳叶的怀中,闭着眼,似是沉沉地睡去了。柳叶小心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百无聊赖之下,第一次细细打量起风溪莲的面容来。也许是风溪莲的那双眸子令柳叶总是不经意地转移了注意力的缘故,柳叶对于风溪莲的相貌,总是有着模棱两可的印象。      长长的黑发半遮着面庞,柳叶第一次发现,风溪莲的睫毛其实是长而卷曲的,其浓密程度令柳叶这个美貌的女子都不禁汗颜。因为诅咒的关系,那病色的苍白令风溪莲的脸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但却不是那多么渗人,反而是像温润的白玉一般。风溪莲的脸,不属阳刚,那眉眼也有点弯弯的弧度,虽然显得中性,但却不露女气,生得恰到好处……      看着看着,柳叶蓦然觉得好笑起来,自己在这个时刻还有心情对别人的样貌评头论足,倒是件以前从来不会发生的事情。      嘴角微微一笑,待得再看向风溪莲时,柳叶却发现他的呼吸从渐渐地变得急促起来,突然间便是猛烈地又一阵咳嗽,眉头深深地锁起。      “公子!”柳叶急切地摇着风溪莲的肩膀,企图将他唤醒。      约莫几个呼吸的时间,风溪莲的眼陡然睁开,一直握着柳叶的手兀地一紧,眼眸里包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我这是……咳,咳……在哪里……”      柳叶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色,立马回道:“是望星阁,我们在城楼上。”      闻言,风溪莲的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思绪渐渐回归本心,这才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来。伸手揉了揉眉心,风溪莲眼神渐渐聚焦,却仍旧是有些呆呆地望着头顶的梁柱。      被汗水沾湿了的发丝提醒他,刚刚他又恍惚间见到了那个场景。      那是五年前,不,现在已经是六年前了。风溪莲清楚地记得,那时的他刚满十六岁,还在跟金和司空带着银夜会闯荡江湖。      虽然父亲下令自己每年只能在除夕回一次红馆,其余时间都得在外历练,但风溪莲仍旧过得很快乐,他尊敬他的父亲,对一年只得见一次的母亲也很是孝顺。那一次,他搜罗了整整一箱的礼物回去,打算弥补自己又将近一年未尽的孝道。      可是,就在他走到半路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让他整个人几近疯狂。他的父亲死了,那个平日里总是慈祥、温和的父亲死了,报信的人说,焚心小筑起了一场大火,谁都没能救出来。      那真是一场可笑的事故,不是吗?风溪莲虽然悲痛欲绝,但至少还没有昏了头脑。在焚心小筑那样绝密的防护之下,要说红馆的馆主竟会葬身火海,谁信?      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回去……哪怕是几个时辰也好,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回去……      就带着这样无尽的自责、震怒与悲痛,风溪莲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红馆。他至今都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他诅咒刚过,撑着那副虚弱的身躯纵马飞驰的场景。      那一天的太阳,出奇的火辣。      当他终于站在焚心小筑那一堆废墟之前,看见自己的母亲像失了魂一样跪坐在地上,风溪莲觉得一下子像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一样,只能惊愕地、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切,那似是灌了铅的双腿,被钳制住的喉咙,都不受他的控制。      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回来……      尽管如此,风溪莲还是迈步向自己的母亲走了过去,那个瘦弱单薄的身影,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她唯一的支柱。      可是,预想的情景并没有发生。当记忆中那个温婉的女子看到他时,眼眸里浮现的情感却是愤怒、厌恶,以及歇斯底里。      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在他错愕的神情中,伸出手发狠似的掐住了他的喉咙。      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为什么他都死了——你却还活着!      为什么?!      为什么……风溪莲的心里也只剩下了这三个字。这一切,来得太快了,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当她的指甲掐进他的血肉里,划出一道血痕时,风溪莲才稍微认清了点状况。      后来的事……风溪莲已经不太记得了。也许是震惊过度,或者差点窒息而亡的缘故,那几分钟的事,是一段及其模糊的记忆。不,也许,是他自己想忘也忘不掉,又不愿记得太过详细的缘故。      总之,当神色大变的众人急忙把他的母亲拉开,事急从权地给关了起来后,风溪莲一个人站在那废墟之上呆立了良久。      那一天,后来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冰冷的雨点打在他身上,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拉回现实,面对那残酷的记忆——可是风溪莲还是迈不开步伐,定定地站在那里,思绪杂乱无章,开始怀疑一切——直到,急急赶来的司空,气急败坏地将他拉走。      啊……原来自己真的又陷入到那个梦魇里面去了吗……风溪莲长长地出了口气,缓缓地平复自己紊乱的心跳,抬眼见到柳叶流露出担忧的眸子,于一瞬间,得到了平静。      “放心,我刚刚只是做了个噩梦。”      听见风溪莲的解释,柳叶却是将信将疑。实际上,像她和风溪莲这样性子的人,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话多半是信不得的。而就在她踌躇着要不要追问的同时,望星阁的门口却传来一声敲门声。      “公子,叶姑娘。”      两人微微皱起了眉,这个时候还来打扰,难道又出什么事了吗?      扶着风溪莲靠坐在望星阁的柱子旁,柳叶走到门边问道:“什么事?”      “峰峦大人传来的紧急消息,关于柳家的事有消息了。”门外的人低声说着。      闻言,柳叶心里一怔,忙把门拉开了一条缝,门外的人便递进来一根拇指长的金属管子。接过东西,柳叶复又把门关上,这个时候的风溪莲,还不能让别人看见。      见柳叶脸色凝重,风溪莲便出言问道:“柳家的消息?”      柳叶点点头,坐到风溪莲身边,从金属管中取出了写有信息的纸片。上书:      桑木晋阴城,叶一尘。      事情,似乎比想象地要来得复杂…… ☆、前往晋阴   翌日,破晓。      微曦的晨光铺洒大地,似是给厘清城拢上了一层朦胧的袈裟。当‘吱呀’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厘清城的宁静,三匹健壮的棕色马匹从城门里疾驰而出,踏着哒哒的马蹄声,在飞扬的尘土中绝尘而去。      城楼之上,换回了一袭白衣的风溪莲迎风而立,手指无意识地击打着剑柄,眼神微眯,目光顺着那抹清丽的声音,一直蜿蜒到远处的地平线。      那条隐没在地平线之下的路,通往四国。      远去的人是柳叶,以及她那两个专属护卫,千秋和万黛。按照枫鸾给出的消息,她们此去晋阴城,寻找被掳走的柳老爷子一行人。风溪莲本欲亲自去的,但奈何柳叶一口回绝了,理由是这件事情若是针对的柳家,那么柳家的事由柳家人亲自去解决;若是针对的红馆,那风溪莲去,不就是中了圈套。      若论起固执程度来,柳叶绝对跟风溪莲有得一拼,甚至,犹有过之。一旦决定的事,再难更改。所以,风溪莲只得先暂时同意了柳叶的做法,先坐镇厘清城,私下里再派枫鸾和白先生去提前打点好一切。至少,柳叶的安全要绝对保证。      不过,出于谨慎,风溪莲还做了另外一手准备,相信柳叶很快就会发现了。      三日之后,柳叶顺利地穿过流光城等地,来到了桑木境内最大的渡口。从这里走水路,可以以最短的时间到达晋阴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不过,现在桑木全境沦陷,各地都管制得很厉害,柳叶等人一路走来都不知道见到了多少关卡。原本繁荣的商路几近被毁,几里路上也不见一辆马车,这水路,自然也不如以前了。      在马头打听了半天,柳叶等人才算找到了个肯在兵荒马乱里出船的船家。      那船家大约四十有五,坐在渡口边,戴着个破破的斗笠,皮肤黄里带黑,鬓角满是风霜的颜色,满是老茧的大手利索地往他的大烟斗里装填着烟草,待得舒畅地抽了一口,才是用他那看似浑浊的双眼斜着打量了一下柳叶等人。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咋地还有人要死不活要往前线钻,真是瞎了我老刘头的狗眼……”      船家啐了一声,又连续猛抽了几口烟,说道:“瞧你们这几个女娃,真要往那鬼地方赶?若是到那儿被兵爷抓了去,我可不管你的。”      浓重的烟味袭来,柳叶也不恼,笑道:“就是有我们这几个不怕死的,船家你才有生意做不是?”      瞧了一眼柳叶,船家恶狠狠地又抽了口烟,露出那两排整整齐齐地大黄板牙,把烟斗往腰里一别,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半骂半笑道:“瞎了我的狗眼。我老刘头走完这一次,也去上远那地儿沾沾光,再不干这要命的活计!”      说着,船家伸手拿过千秋手里拎着的钱袋,掂了掂分量,往怀里一揣,小声道:“现在查得紧,我们晚上走,酉时四刻,城郊五里铺,那儿有个秘密渡头。”      柳叶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又问道:“船上还有其他人吗?”      “有,还有个年轻的小哥,是顺路。”船家看柳叶露出思忖的神色来,不由问道:“女娃子你不是想要反悔吧?”      柳叶笑言:“船家放心,我钱都给了,这船是一定要坐的。只是出门在外,多个心眼罢了。”      闻言,船家又叮嘱了几句,说了一下那秘密渡口的具体方位,便匆匆离去准备了。柳叶等人便暂时回了客栈,等待夜晚的到来。      酉时四刻。柳叶三人弃马徒步来到了五里铺,穿过一大片枯黄的芦苇,踩着湿软的泥土,找到了那个秘密的渡口。      月光之下,那简陋的渡口边站着一个白衣的男子,听到声响转头,那张脸,却让柳叶不由地一愣。      这人,不是鸢么?他怎么会在这里?刚才船家说还有个年轻的小哥,柳叶回去想了很久,还以为是风溪莲和白先生来了,没想到却是鸢。这可真是……凑巧了。      “鸢,你怎么在这里?”一边走过去,柳叶一边问道。      “我要搭船,去一趟荧火,有点事办。”      “去荧火?”柳叶走近了,站到鸢身边,问道。      鸢点点头,目光却是回避着没有落在柳叶身上。      眼眸一转,柳叶直觉到,有猫腻!去荧火什么路不好走,非要钻前线?前几天还在厘清城见到他,今儿个又在这里看见他,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这个鸢,虽然武艺高强,又是风溪莲的师弟,可是道行还是浅了点,撒个谎也是漏洞百出,遇上柳叶,那是一抓一个准。不过,柳叶也不准备戳破,反正有的是时间。      没聊几句,船家就来了,撑着艘小小的乌篷船,刚够坐这几个人的。不过,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毕竟,目标越小,就越安全。      上了船,在这活像芦苇迷宫的地方行了大约有十分钟后,船终于上了大道,在月色中向晋阴城出发。      接下去的几天,风平浪静。得益于船家多年的经验,在遇到关卡时就抄小路走,实在不行就让鸢来硬的,算是有惊无险得穿过了重重关卡,再有一天,便能够望见晋阴城的影子。      这一天,船家在船头撑篙,千秋和万黛坐在船尾,柳叶便和鸢坐在船舱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其实,就是柳叶变相地在套鸢的话而已。      “到了晋阴城之后,你要往那个方向去?说不定我们顺路,还可以一起走。”      “……我……往东。”      “那不是往静水的方向去了么?”      “……再往北。”      “那我们还真是不顺路了,我在晋阴城办完事就走了。”柳叶笑着,就着月光看见鸢微红的耳垂,心情不由大好,只是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只是不知道我这一走,公子身体怎么样了……”      闻言,鸢目光一软,便是说道:“放心,他很好。”      “你见过他了?”      “没有……除夕那天他不是在城楼上说话吗。”      那么暗,你看得见才怪。为了不让风溪莲苍白的脸色被人看见,柳叶还特意测算了一下烛光与风溪莲的距离,就算鸢目力再好,柳叶都不相信他能看得那么真切。况且,若是他看真切了,那答案就是另外一种了。      所以说,当初柳叶问鸢要不要去见风溪莲,鸢回绝了,在除夕前,他们是不可能相见的。换而言之,他们见面,只能在柳叶走了之后。那么,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跟柳叶同行,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不过,柳叶其实还是很有腹黑潜质的,知道了一切,可就是什么都不说,让鸢自己费尽心思去编好了。      一日之后,一行人顺利到了晋阴城。船家老刘头是摆摆手连岸都没有上,似乎对军队很是反感,直接返航了。      到了晋阴城,原本柳叶还想着要花费一番心思才能进去,毕竟这里可是前线中的前线。可是,出乎意料的,在那里三层外三层的防护之下,柳叶等人居然畅通无阻!      确切的说,是柳叶等人在城外等了约有三分钟,一个急匆匆的士兵跑来说了句什么,那些原本对柳叶刀剑相向的士兵就收起了武器,主动让出一条道来供人通过。然后……就目不斜视地,就当做没有看见柳叶一行人。      柳叶嘴角噙着笑,就像是看了一出独幕剧一样,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人家都夹道欢迎了,没理由退缩不是?      于是,柳叶坦然地带头穿过了重重的士兵,几步,踏入了晋阴城内。而千秋和万黛两人,则是收回了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至于鸢,那是一言不合直接拔刀的主,没什么紧不紧张的,那都是废话。      进了城,一切就顺利得多了,早早等候在城门附近的红馆人员跑上来接引。虽然他们没见过柳叶,柳叶他们又是乔装过来的,但是,除了有事前来的他们,还有谁能以如此骚包的姿态进城?还好死不死站在正当中。      那些几乎武装到牙齿的士兵,看着都让人胆寒。      红馆在晋阴城的据点是一家小客栈,倒也方便柳叶入住。在听取了晋阴城现状汇报之后,柳叶却是没有立即采取什么行动,而是淡然地喝着茶,继续跟鸢聊天。      理由很简单,现在的晋阴城完全就是叶一尘的天下,他既然已经把她请进来了,自然会有下一步的动作。而对于柳叶来说,按兵不动就是最好的动作,毕竟,人家手上有人质。      果然,在傍晚的时候,柳叶就等来了邀请。虽然在现在的时局下,在这样的一个地点,显得有点不相称,还有点诡异。      今晚,文渊阁诗文大会,敬请光临。      拿着那请柬,柳叶笑了笑,却是蓦然回过头来问道:“鸢,你会诗文么?”      鸢愣了愣,不知道柳叶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回答道:“会一点,师父教导过。”      “哦,这样啊……”柳叶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耳鬓的发丝,忽而笑道:“公子说要劳逸结合,你暂时就别走了,待会儿我带你去作诗,怎么样?”      作诗?鸢狐疑着,但直觉告诉他,柳叶不会害他,而且……是师兄托他保护柳叶的安全,作诗就作诗吧,虽然比起师兄来,自己是愚钝了一点……      思及此,鸢点点头,酷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你若嫁我   晋阴是个边陲小城,虽然称之为城,但其实人口也就抵得上一个镇子,再加上此刻变成了地图上标着前线的一个点,城里就更没什么人了。所有的物资都被统筹管理,供给军队。也唯有一些酒馆或青楼还能顶风开门,毕竟,那些兵爷也需要消遣。      所以说,这个时候办什么诗文大会,要么是居心叵测,要么是脑子被驴踢了。这种文绉绉冒着书生气的活动,简直跟战场相冲。      柳叶喜欢诗文,但是也不喜欢这样的活动,因为有卖弄之嫌。不过,今日也由不得她嫌弃了,对方有人质,一个不高兴还可以撕票,所以柳叶只能乖乖地拿着请柬赴约。      文渊阁是这个小城里唯一一个还算有点品味的地方,临水而建,是一家雅致的小茶楼。柳叶等人到的时候已是月上树梢,茶楼四角上挂着金色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在晚风中摇曳,奏着不成调的乐曲。茶楼前的小径两侧,挂着七七四十九盏红灯笼,映得湖面都有些微微地发红,倒影在水里的月亮也变成了血月。      真是个吉兆呢……柳叶自嘲地想想,举步踏进了茶楼里。      说是诗文大会,但显然这里的参赛方只有柳叶和对方,也没有什么观众,迎接柳叶他们的是个有些驼背,老态龙钟的老翁,听不出来是什么口音,面容倒是颇为和善。      “诸位可算到了,公子在楼上等候多时了。”说着,老翁笑呵呵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柳叶同样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礼,继而顺着老翁手伸出的方向往楼梯的方向走,可谁知,等到鸢和千秋、万黛等人走进是,那老翁却是伸手挡住了去路,脸上却仍是笑呵呵地说道:“我家小姐说,诗文大会是雅事,刀刀剑剑的伤和气,还请诸位解了武器再进去。”      我家小姐?柳叶顿时蹙起眉头来,这背后,除了一个叶一尘,竟还有别人吗?      听说要解剑,对于千秋、万黛这样睡觉都抱着剑睡的杀手来说那几乎是要命的事,当场就语气不善地回道:“这是我的随身物品,人若不伤我,我怎会拔剑?”      那老翁仍是笑呵呵的,满是皱纹的脸上丝毫没有忧色,“这是小姐的吩咐,若是不解剑的话,诸位可以在外面等候。”      “你!”万黛冷哼一声,欺身上前,拔剑就架在了老翁的脖子上,正要威逼,却听见柳叶发话道:“万黛,不得无礼。”      闻言,万黛的脸色极具变化了一下,终究还是回剑入鞘,板着一张脸站到了一旁。      柳叶深深地看了老翁一眼,在看到他那不变的笑脸后,却是笑道:“听他的话,我们客随主便。”      闻言,一直酷酷地没有说话的鸢却是第一个动了,接下腰间的佩剑就交到了老翁手中,然后踏入楼内,沉默地站到了柳叶身边。见状,千秋和万黛对望一眼,终于也不情不愿地交出了自己的剑。      收齐了剑后,老翁冲柳叶笑着点点头,便抱着剑退出了茶楼,顺势将门带上。至此,这寂静的茶楼里,就只剩下了柳叶四人。      “我们上楼吧。”柳叶抬眼看了眼楼上,见一道巨大的屏风遮住了视线,便索性不去瞎猜,带着众人不急不缓地往二楼行去。      二楼之上,摆设出乎意料地简朴,只有一个屏风,一张书桌,一方红木八仙桌。而柳叶,终于见到了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书生将军——叶一尘。      叶一尘背对她们坐着,仿佛在自斟自饮,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也没有什么反应,直到柳叶走到他身后站定时,他才缓缓站起身来,放下手中的酒杯,转身,迎接他远道而来的客人。      今天对于叶一尘来说,是特别且重要的一天,也是决定命运的一天。所以他推掉了军务,早早地等候在这里,品着无味的酒,眼神忽明忽暗。      今天是重逢的一天,可惜,没有像初见时的那样下雨。      可惜,他们都不再叫当初的那个名字。      如果柳叶站在他的正对面的话,也许能发现,在他站起身来时,这个现在在战场上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的将军,握着酒杯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是紧张,兴奋,还是害怕,谁又知道呢?或许连叶一尘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诸位远道而来,曼君有失远迎,失礼了。”曼君是他的表字,鲜少有人知道,他也很少用到。今次提起,叶一尘心怀忐忑地留意着柳叶的反应,却见她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的波动。      心跳突然间像是漏了一拍,心神似乎恍惚了那么一下,以至于柳叶回了什么话,叶一尘也没有听清楚。      “诸位先坐下吧,我命人上茶。”说着,叶一尘拍了拍手,立马就有两个容貌姣好的侍女从屏风后走出,撤去桌上原有的酒壶,再换上一副茶具来,动作娴熟地给柳叶等人斟好茶,再躬身退下。      “将军,多日不见,可好?”柳叶好整以暇地看着叶一尘,脑中不禁浮现出当时深渊中的场景来。叶一尘,果然就是那个拿了红叶令的白衫青年,只是不知为何,他还保持着当初那副易容过了的容貌。      “托姑娘的福,一切安好。当日的救命之恩,曼君没齿难忘。”      救命之恩?敢情这两人以前是旧时么?鸢怪异地看了柳叶和叶一尘一眼,但是那两人的眼神流转中,却是他看不懂的情愫。      “随手之劳罢了,将军请勿挂怀。只是——那枚红叶令,将军是不是该还我了,前些日子公子还问我讨要。”      闻言,叶一尘似是早有准备,伸手从怀中拿出红叶令来就放到桌上,推到柳叶面前,“不管如何,姑娘救了在下的命,这是事实。”      收起红叶令,柳叶一边看似随意地把玩着,一边却是说道:“既然如此,将军为何还无故扣押我的家人,这,似乎不是什么感恩图报之法。”      “可是,如果我不这么做,姑娘现在还会坐在这里跟我说话么?”叶一尘反问。      “那将军请我来又有何事,不会是真要与我对酌吟诗吧。”柳叶继续追问,语气平淡,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紧追不舍的意味。      叶一尘一怔,那是目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屏风之后,回道:“那是她的意思,与我无关。”      她?又是那个老翁口中,神秘的小姐么?柳叶眼角的余光瞟着屏风,手里捋了捋鬓角垂落的发丝,心里寻思着这小姐的真面目。可是,脑海中一张张脸孔划过,就是找不到一个符合条件的。      而这时,叶一尘却忽而说道:“日前,华瑶陛下来到军中,与我笑言,日后回师之日,陛下便亲自为我指婚。她说这天下间,配得上这将军名号的,不过寥寥。”      那语气,似乎在讲一个笑话,又好像在自嘲,柳叶猜不透他的真实用意,便笑着回道:“陛下亲自赐婚,这不是很好么?”      熟料,叶一尘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饮了一口茶,目光望着窗外,似是有些涣散。      窗外,此刻竟是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小雨了。这冬日的雨,平添了几分寒气。      果然,还是下起雨了吗……叶一尘涣散的目光似是有了焦点,回过头来,脸上却带着罕见的温和的笑意,“叶姑娘,不如,你便嫁了我如何?”      那一抹笑意,是温暖的,渗入人心的,与这冬日的天气截然相反。但是,这一句不知是笑言还是慎言的话,却让在场的人齐齐变幻了脸色。      这个叶一尘,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叶姑娘,是红馆的叶姑娘,是九公子的叶姑娘啊!虽然真实情况有所偏差,但世上谁人不知,她柳叶,早就被贴上了九公子风溪莲的标签,这叶一尘怎么敢,提出这等要求来?!      身处漩涡的中心,柳叶的反应却是平静得多,语气仍是不咸不淡的,没有笑容,也不冷面,“叶将军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不,我从不开玩笑。”叶一尘直直地望向柳叶,“若是叶姑娘嫁与我,叶姑娘的家人自然就变成了我的家人了。”      这是要挟吗?还是不平等交易?      柳叶嘴角含着莫名的笑意,说道:“我原想将军跟其他人不一样,原来是我想错了,将军的手段,真是令我意想不到。”事实上,柳叶考虑到了种种后果,可唯独没有想到,叶一尘会对她抱有这种想法。“可是将军,你手中的赌注,你真的确定能保住吗?”      “你放心,我既然如此做了,就会保证万无一失,除非你答应了我,姑娘的家人,就永远会在我手上。就算我不幸身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叶一尘的话非常笃定,这也让柳叶坚定了那个想法:叶一尘的背后肯定有人,那个该死的什么小姐,估计就是其中之一。只是,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样明目张胆地跟红馆作对,在现阶段,有任何好处么?      “你就不怕承受红馆的怒火吗?”柳叶笑意更甚,右手指腹下意识地摩擦着手中的红叶令,左手却是在桌下按住了鸢蓄势待发的手,示意他不要妄动。      “再怎么样,也就是一死而已。”叶一尘似是完全没有把自己的身死放在心上,语气轻松至极,“更何况到时候,还有叶姑娘陪我一起,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有人猜出这个叶一尘究竟是何许人也了吗? ☆、拿命来换   柳叶的脸色渐渐变冷,那渐变的过程,就像是一朵冷艳的水墨花,在池水中静静的化开。但无论是眉眼含笑,还是清冷无言,不可否认,这个女子,都是美到灵魂里的。      柳叶是真的生气了,她讨厌这样被人威胁的感觉,所以没有再阻止鸢和千秋、万黛等人的动作,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叶一尘接下去的反应。      尽管被收去了刀剑,但这三人可都不是寻常货色,往身上一摸,匕首、软剑、短刀什么的就拿在手里了。鸢平时就酷酷的,此刻阴沉着脸,脸色还算尚可。可千秋和万黛就不一样了,这两人身上的杀意已是止不住地往外冒,差点就要直接暴走,如果有可能的话,恐怕是要直接将叶一尘诛杀于此。      敢侮辱,或试图侮辱公子者,斩!      敢觊觎公子的女人,以此等卑劣行径强取豪夺者,斩!      这是她们,在那重重的生与死的考验后,终于爬进摘星阁前十,所立下的血誓——公子的意志,即剑之所指;以我等之躯,染血之道路。      她们是比暗部更精锐的精英;她们是比所有人都忠诚的死士;她们不听从除公子和白先生之外的任何调遣;她们从不做杀人以外的任何工作,除了这次——这两个排名前十里面唯二的女子,被直接抽调过来做了柳叶的护卫,这在摘星阁百年的历史中,还是头一遭。      所以,在这双重使命感的催动下,千秋和万黛两个人几乎是瞬间就持着黑色的匕首腾地站了起来,一个翻身,直接越过了八仙桌,将匕首架在了叶一尘的脖子上面。      这动作,端的是一个快字,快到就算敌人有所防备,也能在他后手使出来之前将其制服,就连鸢也比她们慢了一拍。可是,这一切都未免太过顺利了!而那个叶一尘,从始至终就没有做过任何反抗,他还是定定地看着柳叶,眼波流转间,那眼眸里的情感让柳叶心头一颤。      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柳叶强压下自己陡然变快的心跳,蹙眉。这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感觉那个人的眼神出了奇的真诚?为什么我感觉……他说那句‘你若嫁我’,会是出于真心?      为什么……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扰我的思维?深渊的时候也是,现在也是?谁能告诉我答案?      柳叶第一次,感觉到了无法捉摸,无法控制。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跳,没有办法冷静下来理清头绪,甚至在对上那双饱含真诚的眸子时,她竟出现了闪避之意。      就算是面对风溪莲,柳叶也能控制得很好,即使偶尔有情感流露,但也在可控范围之内。可是这一次,柳叶……却无法控制了。这颗心,仿佛不是她自己的,这个躯体,仿佛不再受自己控制。      腾地站起身来,柳叶突然喝道:“千秋,万黛,放开他。”      闻言,千秋和万黛却是没有立即放手。对于她们来说,柳叶可不是真正的主人,而且,没有立即把叶一尘杀了,她们已经很克制了。可就在她们把目光转向柳叶,欲要争辩时,却发现柳叶的眼眸里透着寒光,眼神落在她们身上,迸发出一股彻骨的寒意,让人的心瞬间冰冻,甚至让人觉得握着匕首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就是所谓的势,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她们杀再多的人,练出再多的杀气,也是不可比拟的。      千秋和万黛微微愣神,下意识地就遵从了柳叶指示去做,可是,这两人中定力稍差的万黛,手不小心一抖,便是在叶一尘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这一道血痕只有一截手指长,很浅,也没有多少血流出,对于叶一尘这个将领来说,乃是小菜一碟,甚至根本称不上是受伤。可是——叶一尘却分明看到,对面的柳叶脸色骤变。      “你淬了毒?!”柳叶不由分说便是绕过桌子来到了叶一尘的面前,从她刚刚的角度,可以很明显得看到那道小小的伤口上面,有奇异的颜色在翻滚。      柳叶这么一问,叶一尘也察觉到了异样。伤口那边渐渐传来一阵酥麻之感,竟似有蚂蚁爬过,一口一口地在咬噬他的血肉。不消片刻,叶一尘已是冷汗满面。      见状,柳叶第一反应便是向万黛伸出手,冷声道:“解药。”      万黛也是被这状况搞得有点懵了,这事情的发展,她怎么有点看不懂了?但饶是如此,能伤到叶一尘,她还是成功的,就算不能杀他,也是略施了小戒。她可以服从柳叶,那是因为公子的命令,而且柳叶却是展现出了不俗的实力。      可是,公子高于一切!      “我没有解药。我只杀人,但不救人。”万黛冷冷地说了一句,就把头往旁边一转,不去看叶一尘此刻中毒的样子。      闻言,柳叶沉着脸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千秋,“你呢?”      “叶姑娘,此人死不足惜。”一向稳重的千秋,此刻竟也是杀意尽露,丝毫没有掩盖,“冒犯了公子,就等于死,他敢说出那样的话,行如此卑劣之事,就要有死的觉悟。叶姑娘,请允许我杀了他,至于叶姑娘的家人,纵使我千秋粉身碎骨,也一定为你营救。如若不然,千秋但凭姑娘发落。”      “你!”柳叶顿时气结,她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摘星阁出来的人,会对风溪莲抱有何等惊人的忠心,这一批人,说是死士,还算贬低他们了。      这时,一旁中了毒的叶一尘却开口了,他一手死死地按着伤口,一手撑在桌上站起身来,说道:“叶姑娘,劳烦你操心了,我还没什么大碍。”      说着,他的目光又转向千秋和万黛两人,嘴角露出一抹讥笑,“你们是摘星阁的人,对不对?呵,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我叶一尘,可真是久闻大名了。”      闻言,千秋和万黛冷冷看着他,却没有回话。      “哼,你们说我做事卑劣,那你们的公子,背地里究竟做了什么事,你们难道不清楚?!就算你们这叶姑娘,不也是强取豪夺而来?!况且,她只是风溪莲的侍女而已,我有何娶不得的。就兴你们公子抢人,我就抢不得?”叶一尘冷笑地看着面前的人,说话已是极为吃力,脸上也因为中毒已经惨白一片,伤口旁更是出现了斑斓之色,但他仍是把背挺得笔直,不容许自己在他们面前有一丝的示弱。      “你!”千秋怒喝,叶一尘的话简直就是在撩拨她的心理底线。而万黛则是更直接了,张口就反驳道:“就算是侍女,那也是公子的,你等凡夫俗子,也想染指?!”      矛盾,在这一刻激化了。而万黛的这句话,却着实是不该说的。当她说完这句话后,蓦然发现鸢正用看死人的眼光看着她,那张酷酷的脸上,已是极度不悦。而柳叶,脸色陡然一沉。      “万黛,注意你的用词。我不是谁的禁脔,我只是我,柳叶也好,叶姑娘也好,我不是物品,可以容你们这样分配。”柳叶的语气,说不出的平静,那就代表——她真的动怒了。      她可以留在风溪莲身边,留在红馆,是因为风溪莲从来都是平等地带她,明面上是主仆,但实际上是对等。风溪莲是不同的,对于柳叶来说,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唯一的特别,所以,外界如何看待他们,柳叶都可以不在意。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那样想,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她面前说出来,甚至,付诸行动,使其成为现实。      大概是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拂了逆鳞,万黛终于是识相地闭了嘴,毕竟,叶姑娘还是叶姑娘,是她们现在的主。      “叶姑娘息怒,万黛她是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了。”见万黛如此,心知她脾气倔,肯定不会低头,所以千秋便代她向柳叶道了歉。可柳叶现在却是根本不理会她们,而至转向了叶一尘,从怀中拿出司空给的药丸来递过去。      “这是解毒丸,你先行服着,应该能暂时压制一段时间。”      闻言,叶一尘看了柳叶一眼,没有推辞,就着桌上的茶水就吞下了药丸。      而这时,柳叶又开口道:“将军,这中毒的事是我方的失误,但若是你归还我的家人,我一定给你解毒。”      这柳叶,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做交易?殊不知,她现在其实是想找点事情来让自己分神,这个叶一尘,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对她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不用。”叶一尘却是一口回绝,语气笃定而决绝,“这毒我自己会想办法解。要想赎回你的家人,只有我刚才提的那一种办法。”      “这并不划算。”柳叶平静说道。      “我不在乎输或赢,但我可以拿命来换你!”      这句话,似是沉重的一击击打在柳叶的心上,让她心里翻江倒海的同时,也不由地开始疑问,究竟是为什么,他对自己竟是如此的执着,甚至……不惜以命相抵?      每个人,心里都在震颤。对于叶一尘,第一次,有了刮目相看之意,可是究竟是哪一种感情,会让他为了一个女子舍生如斯?鸢不懂这种感情,他常年居住深山,几乎不与人打交道,所以他很困惑。而千秋和万黛,却是第一次觉得这个冒犯了公子的人,不是那么卑劣。但是结局是不变的——他还是一样该死。      而就在那薄薄的一扇屏风之后,却有人愤怒地掰断了手里的折扇,死死地盯着说出这句话的男子,嘴里恨恨地喃喃说着什么。      他的命明明是我的……      他凭什么就要把它交给另外一个女人……      该死的女人……      而就在这说话间,一双白皙的手掌却轻轻按在这说话之人肩头,手掌的主人俯□来,瀑布般的黑色长发顺势而下,遮住了他的大半容颜。      “丫头你可要乖哦,外面那个女人,没有我的允许,你可不准对她出手。”      听到这个有些空灵的好听的男声,说话之人脸上的怒意却是如春日融雪般快速地退散开来,露出一张天真的无邪的面庞,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人。      “阿清知道了。”说话之人是个少女,此刻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那人,声音轻柔。一前一后,判若两人。      而那双白皙手掌的主人,此刻站直了身子,显露出脸上戴着的银白色面具。他的目光,似是能穿透屏风停留在柳叶身上,缓缓地,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来。      可是关键却还不在于此,这两人躲在屏风后面聊天,外面的柳叶等人,竟没有一人察觉! ☆、心魔诞生   不过,无论这屏风之后的两人动得是什么心思,柳叶等人的对话还在继续。叶一尘的底线已经标得很清楚了,他什么都可以退让,但唯独关于柳叶的那个条件,却是死咬不放。      “你既然想迫我答应,那也应该给我看一下你的筹码,不然,交易永远也达不成。”柳叶牢牢地盯着叶一尘,眼神变幻莫测。      叶一尘撑着身子站着,笑道:“叶姑娘要见你的家人,曼君自然不会阻拦。只是——叶姑娘该明白,这不是一场交易。这是选择,不得不做的一个选择。”深吸一口气,叶一尘又说道:“不过,今日恐怕是不行了,明天晚上,曼君再带姑娘去见面,如何?”      闻言,柳叶思忖了一下,便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那么,今天就先请叶姑娘回去,明天晚上,曼君定会派人来接。”      “告辞。”说着,柳叶冷冷的目光拂过众人的脸,一转身,拂袖而去。鸢无声地率先跟上,千秋和万黛两人眼含警告地看了叶一尘一眼,再转身离去。      待得四人走后,叶一尘一直屏着的一口气一下子松下来,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顿时冷汗涔涔。这摘星阁的毒药果然厉害,就算是柳叶给的药丸都压制不住,稍稍压制便是强烈反弹。现在叶一尘只感觉脖子上又麻又痒,还带着一股锥心的痛感,似乎每呼吸一下,就有刀子割过。      叶一尘在这边痛不欲生,屏风后的少女终于是‘走’了出来——她似乎腿患残疾,刚刚坐着的椅子竟是一把轮椅。      似是没看到叶一尘现在痛苦的样子,少女的眼角弯起,噙着一抹讥笑,问道:“很痛吗?”      叶一尘恍若未闻,余光瞟了她一眼,却没有任何反应。      “你要知道,若是我不出手救你,你可就等不到明天去见那个什么叶姑娘了。”      叶一尘继续沉默,无神地望着头顶。      见状,少女冷哼一声,“我就说过,你只会给我惹麻烦。我救了你的命,你却拿来给一个女人践踏,平白脏了我的手。”      似是料准叶一尘又不会理会她,少女一个人自顾自地往下说着,“想不到堂堂叶大将军也是个痴情种,不过你也够有能耐,那个人我都不敢惹,你竟敢伸手抢他的女人。”      “到时候你说他会怎么报复你?油炸?还是车裂?”少女看着叶一尘缓缓闭上的双眼,他越痛苦,她的语气就越是尖刻,“你要是运气好,说不定那女人能一起下地来陪你。你活着的时候得不到她,死的时候总可以得偿所愿了。”      “曼君啊曼君,这个名字你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可今儿个,那个早该知道的人,看来也根本忘记了嘛。”      “我说啊,就算柳叶是双破鞋,可那个人穿过了,也不是你再能穿的了。”      听到这句话,一直沉默以对的叶一尘却是突然睁眼,才不过片刻就满是血丝的双眼狠狠地等着少女,抓着桌边,费尽了力气坐直了身子,咬着牙说道:“收回去。”      “你要我收我便收了么?叶一尘,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因为谁才有的今天?!”      叶一尘第一次对她恶语相向,少女明显很是震怒,一张秀丽的脸上张扬着愤怒,双手握着拳,若是能走的话,说不定现在就能给叶一尘来上一拳了。      “我没……咳、咳……求你给我这些。”叶一尘剧烈地喘息着,那伤口附近的斑斓之色,很快便要蔓延到脸上去了。      闻言,那少女握着的拳头一紧,指甲深深地欠进肉里。无边的愤怒与不甘,就这样在她的心海掀起狂风暴雨。      你们都一样,都是一样该死的背叛者!      我知道你想求死,我偏不让你死,那女人,你也永远都得不到!      …………      回到客栈,柳叶寒着脸径自进了房间,谁也没有搭理。      从自己作为柳叶醒来到现在,柳叶的心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杂乱过。她一步步走到了现在,做每一件事情都不得不考虑很多,但是——她还从来没有感到过制肘。柳叶知道,一切都是因为风溪莲的存在。      可是现在,他不在。      而那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叶一尘,却成了柳叶最大的心魔。对,就是心魔,挥之不去的心魔。      柳叶推开窗,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暂时平静下来,闭上眼开始回忆起刚才的情景,叶一尘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被无限放大。柳叶在寻找,寻找能证明他身份的证据。      可是,依旧是徒劳无功。      叶一尘的面容是假的,名字恐怕也是假的,身份更是假的。书生将军叶一尘,是明玉推出来的棋子,这一点不会有错。若是明玉派他来演这出戏,挑拨柳叶与风溪莲的关系,打击风溪莲的威望,这也不是不可解释——唯一不合理的,就是叶一尘看柳叶的眼神。      那其中的真诚,就连柳叶都挑不出假来。而且,柳叶的心早已给出了反应,这才是最致命的。      那么……他们以前认识么?在柳叶还没死之前,选亲还没开始之前……可那是不是只有一个玉铭珏么?难道还有另外一个人?      柳叶细细想着,眉头愈皱愈深,直到脑子里突然冒出两个字来,才是惊觉回神。      曼君!那是叶一尘亲口说出来的,他的表字。若是假名的话,他又何必多此一举,而且,寻常对话一般根本不会用到表字。那么,这个曼君一定就是真名!他是有意提起的,为了唤起柳叶的记忆。      面容可以变,名字可以变,但这只有寥寥几人才知道的,天下独一无二的表字,变得可能却微乎其微!      能对柳叶如此深情且执着的,而且表字为曼君的男子……柳叶慢慢踱着步,搜肠刮肚般地想着。在某一刻,脑子里却是想起了一个一直被她排除在外的人——玉铭珏!      如果玉铭珏就是曼君,如果玉铭珏没在那场惨案中身亡……      柳叶惊愕地止住了脚步,待微微回过神来,却是急急地推门而出叫来了掌柜,掌柜也是这个联络点的负责人,情报、通信什么的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拿起纸笔,疾书下一行字,柳叶将纸条交给掌柜,催促道:“用最高权限把这个交给枫鸾,要快,我要立刻知道结果!”      掌柜的被柳叶这急促的样子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接过纸条就跑走了。柳叶却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揉着太阳穴,眉头久久舒展不开来。      那个猜测,柳叶直觉有百分之六十,不,百分之八十的几率是真的。玉铭珏活着是好事,柳叶也算死得不是太冤。但是——如果叶一尘就是玉铭珏,那柳叶该如何应对?看叶一尘那样子,哪有给自己留什么后路?      而如果叶一尘的身份曝光,那会是一场多大的地震?哈哈,原本一起小小的据婚投湖事件,放在现在,就可以被无限放大,更何况原本最不引人注目的玉铭珏,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四国风头最劲的将领!      而且,这件事,就是风溪莲和柳叶之间的一根刺。柳叶似乎隐约能够感觉到,事情,正在往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进行脱轨演出了。      翌日傍晚。叶一尘如约前来接人,不过,叶一尘一来,冲突就发生了。原因无他,他只准柳叶一人前往。千秋和万黛作为柳叶的护卫,当然不肯让柳叶一个人去,这明显就是羊入虎口。鸢也是静静护在柳叶身侧,嘴上虽没说什么,但显然也是持反对意见。      柳叶直直地看着叶一尘,心里不禁又想起那个猜测来。暗自喟叹一声,却是说道:“都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万黛还想阻拦,但柳叶却一个眼神瞟过来,冷冷说道:“公子交代过了,现在这里一切都听我的。”      一听公子的名头,万黛和千秋虽然不甘,但还是闭上了嘴。鸢那张酷酷的脸上却是流露出担忧之色来,转头向叶一尘问道:“我也不可以吗?”      叶一尘沉声考虑了一下,知道要带柳叶一个人走恐怕不易,便点头答应道:“你可以去,但那里是我军营地,你只能待在外面。”      微微考虑一下,鸢便回道:“好。”      于是,一行三人踏着月色纵马来到了城郊,进入小树林前行了一段时间后,叶一尘便挥手停马,示意鸢到此为止了。      鸢点点头,转身对柳叶说道:“小心点,我在外面等你。”      鸢的脸上虽然依旧酷酷的没什么表情,但听到这话,柳叶的心里还是不由一暖,终于露出一个微笑来,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走吧,柳老先生他们就在前面。”      这时,叶一尘的声音传来。柳叶抬眼望了望前方树林深处,心中长长地出了口气。下一刻,脸上重又恢复了平静,成为那个波澜不惊,从容清冷的叶姑娘。      “走吧。”      无论前面是风是雨,是爱是恨,总要面对的,不是吗? ☆、一叶曼君   再往前走,道路渐渐开阔,远处跳动的灯火在视线里被一株株掩映的树木分割,就如同夜晚树林里的精灵,欢快地在枝桠上跳舞,为这冬夜驱赶着寒冷。      走得越近,嘈杂之声越浓,有战马嘶鸣声,有车轱辘声,有叫喊声,还有杯盘碗碟之声,错杂在一起,交织出一首无调的旋律来。在这寂静夜空的映衬下,显得尤为突兀。      这里是前线的军营,营地里插着静水国显眼的蓝色波纹旗帜,旗帜随风而动,那蓝色的波纹似是也在流动。      “把这个戴上。”叶一尘看着身旁战马上正若有所思的柳叶,伸手递过去一块蒙面用的黑色丝巾。      闻言,柳叶没有说话,接过丝巾系上,便又把目光投向了前方,期间,在叶一尘身上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三秒。叶一尘对她的影响太大,她不想让这奇怪的感觉影响自己的判断。      可是,柳叶这逃避的举动,却让叶一尘的眸光一暗。      她不认识叶一尘,但她一定会记得曼君。如果她还是那个柳叶,她一定会记得——那两句曾经玩笑般写在诗笺上的话: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曼君。      可是,她为何……为何要假装不认识我?不记得我了?在他不在的这一年多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叶一尘突然出神,柳叶出言提醒道:“将军?我们到了。”      叶一尘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到了营地门口,门口的士兵都已做好了牵马的准备。叶一尘忙正了正心神,翻身下马,可是下了马,看到旁边的柳叶,却是下意识地把手伸过去想去扶她。      柳叶一怔,看到叶一尘眼里也闪现而过的尴尬和苍白,一下子便是么了。下意识,这是下意识的动作……他和柳叶,以前也曾酷爱骑马么?      黑巾遮着脸,看不出柳叶是何表情,但她却是顺水推舟,伸手搭在叶一尘的手上,轻巧利落地下了马。只是那手,却又很快地拿开了,没有一丝迟疑。      “多谢将军。”      “不用,”叶一尘暗自将心中的猜测和波澜都掩藏起来,伸手道:“我们进去吧,柳老先生他们就在里面。”      柳叶点点头,便跟着叶一尘进了营地。周围的士兵见到叶一尘又不知去了哪里现在才回来了,本没什么惊讶,可看到身后竟是跟了个女子,一个个都是愣住了。这营地里,气氛顿时变得诡异了几分。      不得不说,叶一尘在这些普通士兵的心里,是一个奇怪的将军。虽然跟着他很好,一直打胜仗,死的几率小,也不用做俘虏,但是,叶一尘还是很奇怪。      他似乎从来都不开心。他除了带兵打仗,其余时间都窝在他那间主帅帐篷里,或者就是莫名其妙就失踪几个时辰——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明明是个新人,年纪很轻,没什么背景,但他却偏偏很有权势。他明明有的时候很残忍,焚林围歼,坑杀,他什么都做过,但是——有的时候,他又会展现出异乎寻常的心慈手软。总之,他很矛盾。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这叶大将军晚上带个女人会军营,也就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了。      柳叶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营地里的情形。所有的人好像都很忙碌,来来往往地在一个又一个帐篷里进出,身上也没有穿盔甲。不像是一个前线军营该有的样子。      凝神听了听帐篷里传出的声音,柳叶忽而问向叶一尘,“这里是伤兵营?”柳叶狐疑着,就算是伤兵营,这数量也未免太多了?大大小小百十来个的帐篷里一眼望进去全是人,那些来来去去的大概就是随军大夫和伙夫了。      “嗯,”叶一尘见柳叶皱起了眉,便回道:“你知道,前面还在打。昨夜发起总攻,伤亡了很多,还来不及运走。”顿了顿,叶一尘又低沉地说道:“这些都是老兵,打仗打了很久,都累了。”      总攻?静水和雅风的联军,终于开始全面进攻荧火了么……柳叶的目光在一座座帐篷间流连着,兀地,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从其中一座帐篷中传出,接着便是一阵骚乱声响,似是伤者被重新按回了床铺上。      那声音,似乎比夜鬼凄厉的喊声还要让人心寒,柳叶的心里似乎有什么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忙敛了敛心神。兀地,却又想起叶一尘身为将军,总攻是他发起的,昨晚的事肯定少不了他的份,可他昨天明明中毒很深……就算暂时压制住了,那也是需要休息的……      柳叶一眼望去,果然,叶一尘的眼底弥漫着疲累之色,已不复神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柳叶却又好像忘记该说什么了,脑子里闪现过风溪莲的面容来,忽而沉默。      很快,两人便走到了军营深处。这里的帐篷相对少了很多,来来往往的人也比外面少,但看帐篷的样式,住在这里的人明显要比外面的人金贵。      叶一尘带着柳叶径自走到一座大帐前,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说道:“叶姑娘,你要见的人就在里面。不过,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之后,我再来送你出去。”说着,叶一尘便转身离去,似是很放心柳叶一个人在这里。      柳叶沉默着,却是迟迟没有动作,良久,才缓缓伸出手去掀开了门帘。      她本没有准备,要跟‘柳叶’的家人见面的。只是,世事逼人。      而就在柳叶进去之后,帐外转角处,刚刚不见了身影的叶一尘又出现在这里,望着柳叶刚刚站立的地方,眼神复杂。从他的眼底,似乎可以看见他那纷乱一团的心。往事,不可遏止地涌进脑海,甜蜜,痛苦,现在对他来说都是毒药。他已经理不清了,究竟是柳叶离开他的痛苦更甚,还是玉家被灭门的痛苦更甚,这些回忆,在让他痛不欲生的同时,却也让他得以苟活至今。      长长地出了口气,叶一尘就着帐篷边坐下,不顾来往士兵奇怪的打量眼神,对着夜空闭上了酸涩疲累的双眼。      大帐内,灯火通明,温度很是暖人。这里有毛绒绒的地毯,有大大的精致的床铺,有锦被,还有书桌和书架。如果换了一个环境,这里就跟一般的家里没什么两样。      或坐或站地,大帐内的几个人却没有感到丝毫的舒心。纵然自诩是处事不惊、底蕴十足的书香世家,天天待在这半径不过七米的大帐里,听着外面的打杀声,能安心才怪。      韵儿就很不安,但她又不敢表露出来。除了天天掰着指头算日子,希望老爷他们早早脱困,还要留份心思给远在红馆的小姐祈福。凭她的小脑袋瓜子就是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等人被抓了,为什么老爷却偏偏最担心小姐?   她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可是就是想不通,想着要是小姐在这里就好了,小姐一定知道。可转念一想,要是小姐在这里,那不就也和他们一样被抓了吗?这可万万使不得。想到这里,韵儿轻轻地掐了自己一下,告诫自己可不能再有这种想法,一抬头,却呆呆地愣住了。      小、小姐!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幻觉么      揉揉眼睛,呀,小姐还在!      “小姐!”韵儿一声惊呼,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惊喜。      大帐内的其余人都循声望来,待得看见柳叶站在门口,却是脸色齐变。      “叶儿,你怎么……”率先开口的是柳叶的父亲,也就是柳老先生,他快步地走过来,见到女儿,没有喜悦,脸色却是一片死灰之色。      “叶儿(妹妹)……”被掳来的,一共有四个人,柳叶的父母,哥哥,还有无辜被牵连的韵儿。      “爹爹,娘,大哥,叶儿让你们受委屈了。”柳叶低头,脸上带着愧色,忙上前一步搀扶过柳老先生,努力地不让自己露出破绽。不是她愿意伪装,而是这样做,对谁都好。      “叶儿啊……唉!”柳老先生望着柳叶,似是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了一声浓重的叹息。      “爹爹,你放心吧。叶儿有分寸的,你们放心吧,过不了几日,我就可以带你们走了。”柳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一是怕柳叶也是被抓进来的,但有九公子在,这个可能性不高。而是怕抓他们的人借此胁迫柳叶,或九公子,那样的话柳叶的处境更危险。      “你带我们走?”柳老先生不怕这绑匪,老骨头一把,大不了就葬送在这里了。可他担心那九公子,若是被绑匪威胁,会不会迁怒于柳叶。      “嗯,这次来,是公子允我来的。有红馆出面,事情很快就会结束的。”      “妹妹,那绑匪没提出什么条件吗?我看这事不简单呐。”这是柳叶的哥哥柳剑,据韵儿以前介绍,跟柳叶的关系倒并不亲密。      “没什么,他要红馆一些东西罢了,我正在跟他谈判,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没什么大碍的。”      “这样啊……”柳剑露出思索的神色来,但柳叶这话也没什么只得怀疑的地方,柳剑也压根想不到她会骗自己,便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道:“如此就好,爹爹年事已高,能早一天出去便早一天出去。”      “叶儿啊,真的没事吗?你这样去跟人家谈判,红馆那边没什么问题吧?”柳老先生却仍是不怎么放心,看着自己这如花似玉的女儿,心里却像是在滴血。他这辈子,妄读圣贤书啊,到头来却一连害了女儿两次……      “我何时撒谎骗过爹爹了,娘,你说对不对?”柳叶脸上露出笑容来,倒真像是个对娘亲撒娇的女儿。      “对,对,”柳氏也同样笑着,眼角却是噙着泪,对于女儿的话没有半点怀疑,瞪了丈夫一眼,便是把柳叶拉到近前来,上下端详着,唯恐哪里少了点什么。      “娘,我在红馆好得很,您不用这么担心我。”      “那……那九公子待你好吗?”柳氏的眼里满怀着希冀,又参杂着担心,唯恐女儿说出什么令她伤心的答案来。      “放心,公子人很好,待我也很好,不然,他也不会让我亲自来这里了,还给我配了那么厉害的侍卫,娘说对不对?”柳叶亲昵地搂着柳氏的胳膊,语气尽量放缓,放轻柔,脸上露出浓浓的笑意来。      见她如此,众人心里关于玉铭珏的话题便生生被压下来,唯恐一说出口,便会一瞬间打破这气氛来。      可好景不长,一个时辰后,帐外便是传来了叶一尘的声音。      “叶姑娘,该走了。”      闻言,柳氏心里一紧张,忙拉着柳叶的手臂,也没立刻反应过来这叶姑娘就是自己的女儿。      “爹爹,娘,大哥,我得走了。”柳叶温言安抚好柳氏,让她撒开手来,“你们放心,且在此地等候,我过两天就来把你们接出来。”      柳老先生不放心,又叮嘱道:“叶儿,万事小心。如若不成,就尽快回去,不要管我们,知不知道?”      “爹爹莫要说这样的话,叶儿不会有事的。”柳叶微笑说着,又转向一旁可怜兮兮站着又不敢插话的韵儿,道:“韵儿,这一路多亏你照顾了,这几天你也要多多留心,帮我照顾好爹娘,知道吗?”      “嗯!”韵儿猛点头,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看又快要哭出来了。      再托下去唯恐有变,柳叶便立刻抽身出了大帐,与叶一尘一同按原路返回。 ☆、等我   同样的夜幕笼罩下,相比较于晋阴城的沉闷与紧张,厘清城却是要活跃得多。除夕之夜后,这里,迸发出了崭新的活力,这里,自那一天起,也被称为了上远的希望之城。      在厘清城行走的人们,有意无意地,总会抬头看一眼城中心那座最高的建筑物——那里,城主府,住着他们此刻心中的神明——九公子。      而在这一个夜晚,当厘清城灯火渐熄,城主府中苑的小楼里,有人正推开窗户,抬头望着天空中那个盘旋的黑点,伸出手去。      黑点俯冲而下,只不过几秒的时间, 便是直达小楼。那是一只鹰,有着尖锐的爪子,一身光滑的棕色羽毛,溜圆的眼睛折射出凌厉的光泽。收翅,降落,它稳稳地立于那人的胳膊上,单脚收立。      那人笑着,关上窗户走进屋内,从鹰的脚上取下一个小金属管,拿出里面的信件来,手一抖,鹰便扑棱地飞到一旁。      待得展信一读,那人眉梢一挑,脸上的笑意却是渐渐凝固,然后,又蓦地笑骂一声:“青天白日的,活见鬼了……”      说着,那人走到床畔坐下,一手撑着下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唉声叹气地拿着腔调说道:“兄弟,出事了哟。”      床上那人本闭着眼假寐,对于外界的声音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床畔之人那拉长的语调着实令人不爽,索性连眼都没睁,只回一句,“有话快说。”      那人一撇嘴,懒散地靠坐着,晃了晃手里的信件,表情很是欠扁,但那眼眸里却是没有半丝开玩笑的意味,“兄弟,你情敌又死而复生了哦,你好歹睁一下眼,以表重视嘛。”      闻言,床上那人总算是睁了眼,伸手揉了揉眉心,语气却依旧波澜不惊,“怎么回事?”      “这么说吧,叶子现在被逼婚,叶一尘就是玉铭珏,玉铭珏就是叶一尘,他用你的红叶令掳走了叶子的爹娘,胆子倒也够大的。不过看样子,他的身份还没有挑开了说,叶子正在向枫鸾求证。”这语气,依旧有些怪里怪气,又不着调,普天之下能这么说话的,大概也就司空一人了。以此推算,躺在床上的他的兄弟,自然就是九公子风溪莲了。      只是不知,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又所为何事?      闻言,风溪莲一阵沉默,脸上没甚表情,良久,才是说道:“司空,扶我起来。”      瞥了他一眼,司空张张嘴,终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伸手将风溪莲扶起,再拿起一旁的大氅裹在他身上,待裹了个严严实实,才算停手。      见状,风溪莲无奈苦笑,“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你这未免也太过了。”      “哼,我高兴,我乐意,有本事你反抗试试?”司空挑眉,一脸我是大爷的表情。      风溪莲看他这样子,索性无视,反正也反抗不了。谁能知道呢,堂堂一个九公子,现在身上却连一点力气也没有,就算现在坐着,也得半靠在司空身上,端的是一个‘弱不禁风’。若是仔细听的话,今天风溪莲说话的声音,也比往日低了几分。      “这消息是谁传来的?”      “看字迹,不是叶子的手笔。”      闻言,风溪莲却是眉头一皱,不是叶子的字迹,鸢也不可能,是千秋和万黛?再细细一思考,千秋和万黛身上的情形,风溪莲却猜了个大概。      叶子……她是生气了么?玉铭珏又出现了,她现在……那些伤疤,又被翻起了么?      “司空,我托你一件事。”      “干嘛,我可丑话说在前头,要让我去晋阴城的话,可是要辛苦费的哦。”司空打着趣,心里却是早早有了准备,这件事情若处理不好,就会成为风溪莲的一大心病,所以就算风溪莲不说,司空也一定会把它给解决了。      风溪莲哪不知道司空的心思,顿了顿,说道:“不是你,是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司空一下子想要站起身来好好敲醒这人的脑袋,可风溪莲此刻还靠坐在他身上,便只好作罢,但仍是带着一副没好气的语气,说道:“你是不是疯了?就你现在这幅样子还想去哪里?不要命啦?前几天才吐血差点吐死,我累个半死赶过来给你抢命,你现在又想让我在半路给你收尸啊!”司空越说,脸色越是不好看,到得后来,完全就是整个决绝状态了,“不行,绝对不行,我绑也要把你绑在这里!你休想踏出房门一步!”      可是,任司空再怎么发脾气,风溪莲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变化,那副软硬不吃、一脸平静的样子,看得司空直牙痒痒。这家伙,一顽固起来百头牛都拉不回来,比老学究还要顽固,当初在深渊里面,司空真是恨不得把他这张脸给撕了,看着要多气人就有多气人,要不是他医术无双,这家伙要死几次才够?可是,偏偏他司空能镇得住别人,就是镇不住这风溪莲。      “你说,你是不是一定要去?”      “司空,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我不能死,所以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知道,这大概,是我能抓住的最后一点东西了。”风溪莲的声音很轻,但却沉沉地压在人的心上,让司空觉得喘不过气来。司空第一次,觉得当初把柳叶留下,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若是这件事的结果不是他所期望的那个样子,那身边这个人的心里,还会剩下什么?这个世界剥夺了他太多东西,到最后,就算所有的事情都圆满结束,还有什么东西能支撑他活下去?      “好。”司空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但是路上,一切都得听我的,你不可以擅自行动。”      闻言,风溪莲的嘴角终于勾勒出一抹笑意。他知道,每一次与这些朋友争执,每一次胜的都会是他。他们从来都站在背后支持他,就算明知险境,也毫不犹豫地走在前面。若是没有这些朋友,他风溪莲,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吧……      与此同时,晋阴城。回到了客栈的柳叶目光无神地躺在床铺上,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放着这两天的场景。感情这种事,说真的,柳叶并不会处理。也许,那种太过强烈的感情,她从心底里不愿去接触,感到无法理解。可事实是,叶一尘若真是玉铭珏,那他就明显不会轻易放手了。      这一点,大概也可以解释柳叶为何会读对叶一尘产生奇怪的感觉,为何自己的心神会被他牵动,真正的柳叶的感情,大概还埋藏在心底的深处。      那属于自己的情感呢?      柳叶这样问着自己,脑海里便突然浮现出风溪莲的脸来,脸上,溢出一丝踌躇。她承认对风溪莲那份特别的情感,但是,这份情感,是浓是淡?柳叶现在还分辨不出来,也许,是从来没有想过的缘故。他们以前一直在一起,很自然,很舒心,一切水到渠成,柳叶自然就不会去想那么麻烦的事情了。可是现在……她与风溪莲之间的问题,都将借由这次机会被一一揭开。      “啊……”柳叶轻声长叹,缓缓闭上了眼,这纷杂的思绪,让她的心之中不得安宁。      翌日。      还是清晨,柳叶便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下楼一看,才知道原来又是打仗的事。外面的街道上很忙,晋阴城也难得地活络了起来。来往穿梭的士兵似是连一秒钟的时间也浪费不得,押送粮草的,运送伤员的,张贴布告的,还有临时征用民夫的,就像有一条无形的鞭子在他们身后挥动,每个人,都是那么行色匆匆,几乎是脚不沾地。      还好,战争不是直接发生在晋阴城里,人们还可以有闲心在这里对前线的战报高谈阔论。      “叶将军也真是神了,又是捷报!捷报!总攻以来他妈第二次了!”      “谁说不是呢?这次叶将军可真神勇了,打得敌人那叫一个落花流水,哭爹喊娘,就差没叫祖宗了!哈哈哈哈……”      “说是先锋部队刚刚都过边境百里了,荧火这次估计也得完蛋。”      “是啊,有那常胜将军坐镇中军,有谁能打回来?”      总攻发起,这一次书生将军叶一尘没有像往常一样随阵冲锋,而是选择坐镇中军,这是从一个将领到统帅的转变,从冲锋陷阵到决胜于千里之外的进化,但——还有一点原因只有柳叶明白,他之所以没有去最前线,是因为她还在这里,事情还没有解决。      淡淡地扫了一眼正在高谈阔论的那一帮人,这些人似乎浑然忘了叶将军也曾对桑木做过同样的事。      没有胃口吃饭,柳叶看见千秋和万黛也从楼上走来,便走过去,将她们两人叫到自己房里。      “公子有回复了么?”开门见山,柳叶一下便问出了话,脸色如常。      回复?什么回复?万黛和千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见状,柳叶笑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趁着我不注意偷偷给公子送了信,禀报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么?”      看着柳叶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两人不由脊背一冷,却又完全搞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被她看到了。殊不知,柳叶纯粹就是瞎猜罢了,按照千秋和万黛的忠心程度,她们不给风溪莲通风报信才是怪事。      “公子还未回复。”见被戳穿,千秋也只好承认。      “有了回复就马上通知我。”柳叶的笑容愈发浓厚,“不过我敢打赌,你们这样的行为,不仅在我这里讨不了好,公子也未必会喜欢。”      闻言,两人心中一怔,正不得其解,柳叶却又下了逐客令。回到自己房中,两人思忖着柳叶话里的意思,但终究琢磨不出来,这两个杀手,在人事方面,终究还是弱了不知一筹。      而就在这时,九公子的回信到了。那只鹰是摘星阁秘密培养的,传信的速度快得很。      回信共有两份,都只得寥寥几字。一份,是给千秋和万黛,上书:一切由叶姑娘做主,不得逾矩,不得妄动。看完这句话,千秋和万黛却是齐齐变色,这连续两个‘不得’,说明九公子的语气已经重的不得了了,若有违反,必诛之。      而另一份,是给柳叶的,却只有两个字:等我。 ☆、来日方长   当千秋拿着信来到柳叶房里的时候,大门敞着,柳叶正抓着鸢陪她下棋,看她支着下巴,两指执着棋子的悠闲样子,千秋不禁喟叹:这个叶姑娘,真真让人捉摸不透。      柳叶到现在才明白,当初老爷子为何要时常拉着她下棋。那种对方有点小底子,但最终终究会败在自己手上的感觉,那种大杀四方的快感,真是舒心惬意到了极致。不过,值得唏嘘的是,这棋盘就像人生一样,鸢的落子永远是光明磊落、直截了当。哪像柳叶,走一步纵观全局,退一步后路万千,从下第一子开始推演,心里的那张棋盘比现实中的快了数十步。不过,按照老爷子的说法,这下棋的乐趣在于——循循善诱,就像捕猎一样,将猎物一步一步引进自己的陷阱里,将死不死,让它总觉得自己还能再拼一拼是最好的。      柳叶以前对这个嗤之以鼻,因为那个被玩弄的猎物就是自己。但现在,美眸打量了一眼对面被自己杀得有些蒙的鸢,柳叶这两天的郁闷心情难得地舒畅了些。      千秋拿着信来的时候,柳叶正好一个‘将军’下去,右手优雅的落子,嘴角噙着一丝愉悦的笑意。      “把信放这儿吧。”柳叶不咸不淡地开口,头都没有回转一下,只是对鸢笑了笑,“你又输了。”      鸢无奈地笑笑,酷酷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抹不好意思来,这家伙,有些时候单纯地令人无奈。      这时,千秋走过俩将信放在桌上,踌躇之后,却是开口道:“叶姑娘,前些日子多有冒犯了,还请叶姑娘海涵。”      闻言,柳叶转过头来看了千秋一眼,脸色清冷,看不出悲喜,“没事,以后注意就好。”      柳叶其实并不讨厌千秋和万黛两人。她以前曾听白先生说过,这一届的摘星阁前十,包括白先生在内,有大半都是风溪莲从外面捡回来的弃儿,或是,出于某种原因,从刀口上救下来的。这也导致了,原本应该是最难控制的这个杀手组织,在风溪莲任内,展现出了惊人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对风溪莲的忠诚,日月可鉴。      事实证明,风溪莲的父亲把风溪莲外放这个决定是极其明智的,与其让他在红馆的温床里长大,还不如让他出去历练,这样,才能突破红馆的局限性,未来的可能性也越多。      只是……直觉告诉她,风溪莲在外的那十几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深渊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按着风溪莲的性子,就算要历练,也绝不会去那种地方,这背后到底还有什么隐情?想起当初风溪莲暗欲言又止的表情,柳叶敢肯定,他在隐瞒着什么……      只是,这些东西现在都还不重要。柳叶挥挥手让千秋退下,拿起桌上的信件——说是信件,其实就是一张小纸条而已。当看到那‘等我’两个字,柳叶怔了怔,动作微微迟缓,心里却似有什么东西终于落地了。      鸢坐在柳叶对面,没有看见纸条上写的字,但是,从柳叶那逐渐变幻的表情来看——她很开心,至少,是很安心。照这样子,鸢自己大概也能猜出一点来。果然——      “公子要来了,鸢。”      听到这话,不知为何,鸢的心里有一丝小小的失落,但是也只有一丝而已,对他还造不成什么影响。想了想,鸢说道:“等师兄来了,我便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      “盗墓贼的事情还未解决,我要回去在仔细查探一遍。而且,师门有规定,历代传人不得与俗世有太多纠葛,就算是同门师兄弟也不可以。”      对于山中老人门下的古怪规定,柳叶早已见怪不怪了,但如今又想起一茬来,颇为好奇,便问道:“那若是遭遇灭门之祸呢?也不准以前的门人前来解救么?”      “师父说,日月交替,草木枯荣,都是常理。没有什么东西是不朽的,我们也只需遵循大道规则便好。有盛必有衰,有兴必有亡,世事从来如此。”      山中老人这一派,果真是个特立独行的门派,上一任的山中老人,也真是个豁达洒脱之辈,难怪会对风溪莲影响那么大……      “那我也不拦你,你走的时候也不必和我打招呼,我不喜告别。”柳叶说着,将纸条收进怀里,抬眼望向窗外,余光瞟见楼下街道上走过的一道人影,眼睛微眯,捋了捋耳鬓的发丝,却是又说道:“我们有客人来了。”      “客人?”鸢顺着柳叶的目光望去,却见楼下客栈门口正走进一个老翁,不是那日在文渊阁遇见的守门老者还是谁?思及此,鸢不由问道:“是叶一尘?”      柳叶却是摇摇头,“这老翁可不是叶一尘的人,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那老翁曾说过‘我家小姐’这几个字。”      闻言,鸢蹙眉,“叶一尘后面还有人?”      “还有人是肯定的,但是——我还没有想清楚他和那个小姐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说话间,柳叶起身将棋盘收起,等收拾完毕之后,那老翁也已经走到了柳叶房门口。      照例是一番寒暄,寒暄过后,柳叶却是开门见山,无不直白道:“敢问老先生,是否是你家小姐想要见我?”      那老翁依旧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乐呵呵的表情始终如一,就像是一尊笑面佛,“是,我家小姐请姑娘务必过去一趟。”      “好,我一个人?”柳叶说着,余光瞥见门外,千秋和万黛时刻盯着这边,一有动静,便出现在了老翁的身后。      “我家小姐身份特殊,姑娘只可带一人前去。”      闻言,柳叶也不在意,对千秋和万黛使了个颜色,便回过头对鸢说:“鸢,你与我同去。”      于是,老翁便也不多废话,带着柳叶和鸢便是王客栈外走。千秋和万黛对视一眼,终究是没有反驳,暗自退下。看柳叶那么笃定的样子,还有那个神神秘秘的男子陪着,想来是没什么事的罢。      三人在城里饶了很久,因为街道上都是来往士兵的关系便挑的小路走,就算是遇到了盘查,那老翁手一翻,翻出个令牌来,那些士兵就立正退去了。      从城东走到了城西,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老翁终于带着柳叶和鸢进到了一出宅院内,穿过弯弯曲曲的回廊,来到了一个布置精巧的花园。      花园里,有一方结了冰的荷花池,有两三个侍女正在破冰取水,而荷花池旁,则竖了一个大大的长方形屏风,约莫两米高,三米宽的样子。      屏风之后,隐约有个人影在往屏风上作画,那人坐着,看身段,乃是个妙龄的女子。而屏风的这边,也摆了一张红木椅,位置正好与她对立。      柳叶走过去,大大方方,施施然地在椅子上坐下,鸢则站在他身后,老翁退去。      对面那人没有停下作画的笔,一笔一划似是极为写意,又很是认真。柳叶看着屏风上的话,却意外地发现那人画得竟是一副反画,画纸很透明,从柳叶这里看,才是正图。      这是一副百花图,已经完成了大半。看起来画师的功底很好,这屏风上的花似是有神韵一般,竟没有一朵是相同的。      一笔,又一笔,又是一朵花勾勒完毕,而对面,也终于有声音传来。      “叶姑娘,小妹唐突,这样草率地把你请过来,叶姑娘不介意吧?”那人的声音很轻灵,听起来倒像是个十七八岁的丫头,活泼而又天真。      “不介意,只是——有事吗?我好想与小姐未曾相识。”柳叶可不认为她就像听起来那样人畜无害,也不想在这里多做纠缠,说些无谓场面话,便干脆单刀直入。      “呵呵,叶姑娘真直接呢。你我虽未曾相识,但都因为一个人而连接在了一起,这也是一种缘分不是吗?”说着,对面那人手里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歇,依旧继续在纸上画着,将一朵一朵鲜艳灿烂的花展现在柳叶面前。与柳叶谈话,也似在花园漫步那般随意。      “你是指叶将军?”柳叶知道,她在控场,企图将谈话的步伐纳入掌心。但柳叶不介意,刻意营造永远比无意破坏要难得多。      “是啊,夫君说要娶你为妾,我自然要替他把关了,你说是也不是,叶姑娘?”对面那人呵呵地笑着,语气好像是跟密友打趣一般。      夫君,为妾?柳叶心里冷笑一声。听到这两个字眼,若是换了其他人,说不定早就破功了吧……      “哦?小姐竟是叶将军的妻,将军倒是没有跟我提过。不过,既然将军已有了妻,小姐又是这么聪慧之人,叶子怎么好再横插一脚呢。况且那为妾之事,想来也是无稽之谈,莫要被小人骗了才是啊——叶夫人。”      闻言,对面那人的笔尖微微顿了顿,这一顿,画上便出现了一个墨点。不过,那人笔尖一转,墨点之上便很快出现了一个花骨朵,巧妙地掩盖了过去。      “叶姑娘,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当初可是为了夫君投过湖的,如今怎么又不想与他在一起了呢?难不成,叶姑娘也是俗人一个,贪恋权势富贵,或者——移情别恋了?可我怎么听说,叶姑娘以前与我夫君情比金坚,还是个十足的孝女呢?”      闻言,柳叶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身后的鸢却是大大地震惊了一次。他原本便是什么都不知晓的,柳叶投湖的事情也只知道个大概。可是……饶是他也知道,那玉家的公子不是死了么?怎么又冒出来做了将军了?那柳叶……是遇见旧情人了?      尚在震惊的余波中错愕,鸢看着柳叶,却听她回道:“哦?原来是这样吗?叶子早前投湖,大病了一场,很多事却是都既不真切了。”      对面的人没有回话,柳叶便又接着说道:“谁没有过去,但叶子却不喜欢拘泥于过去。况且,若我与将军之间的事真如夫人所说,那如今将军也已娶妻,有没有我,又有何不同呢?你说是不是啊,叶夫人?”      柳叶的这一声‘叶夫人’,语调可以拉长,语气里带着莫名的笑意,听着对面那人耳里,却是说不出的讽刺。拿着笔的手,也不由收紧了几分。      “叶姑娘,我这可是好心提醒你。你若要与我夫君重修旧好,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那叶子谢谢夫人了。夫人这么一心为我和将军操心,心胸之大,真是令我等汗颜。只是叶子常被人骂不识好歹,这次恐怕也要辜负妇人的一番好意了。”说着,柳叶款款站起身来,捋了捋发丝,笑着说了句:“今日叨扰了,叶子告辞。”      语毕,柳叶便对鸢使了个颜色,径自往院外走去。而就在她踏出三步后,身后有传来了那人的声音。      那人似乎也不恼,笑地愈发天真,“叶姑娘,我们来日方长,日后必有相见之日,到那时,姑娘再考虑一番不迟。”      柳叶只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却又似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回过头惋惜地看了一眼屏风,忽然高声叹道:“夫人,叶子忽然想起来了,你这百花图虽好看,但是,却缺了件重要的东西在里面,你若不嫌弃,可以去问问将军,他定是知道的。”      语毕,柳叶头也不回地迈着莲步走出了花园,那淡雅的神情,我自在云端的姿态,嘴角那抹轻微的弧度,直教人吐血三升。      屏风后面的那人,脸上还兀自地笑着,透过屏风看着柳叶模糊的身影,眼眸里却是露出一抹愤恨的意味。待得柳叶走远,视线重又回到画上,可是柳叶的话却像魔咒一样回荡在耳畔。      这幅画究竟缺了什么?为什么叶一尘会知道?为什么柳叶会一脸淡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      哼,心里冷哼一声,被柳叶这么一搅,已没有心情作画,那人便直接那笔一甩,干净利落地将画整个毁掉了。一旁的侍女见了,手里的动作顿时一僵,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既然你说它缺了,那我便让它无处可缺!      而与此同时,已经走回大街上的鸢却是看着一旁的柳叶,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问,“那幅画……究竟缺了什么东西?”      闻言,柳叶眨了眨眼,一摆手,“我也不知道啊。” ☆、此时此刻   还是那个结了冰的荷花池旁,刚刚那些噤若寒蝉的侍女们却都退去了,只余那被称之为小姐的少女,空对这那张被毁了的屏风,眼神忽而温柔,忽而冰寒,就连整个人的气质仿佛都在不安定地变幻着。就像是夏日的天,永远是那样阴晴不定。      “唉……”      蓦然间,一声轻缓的叹息声响起,可虽然轻,却把那少女从空想沉思中唤回了现实。      声音的源头在荷花池上,那不薄不厚的冰层之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声影。他穿着一袭静蓝的雪狐裘,厚厚的毛皮披在肩上,衬得他的气质雍容至极。他戴着一张银白的假面,黑色的长发披散着,好不随意。盘腿坐在冰面上,他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摇晃着手里的白玉酒壶,白雪为鉴,冰为镜,似乎在邀天地共饮。      他的笑,看起来很是爽朗,带着点阳光的味道,但是——却又带着抹明目张胆的戏谑;他为人谦和,宽容大度,低调且随和,但是——看此刻那小姐的神情,就知道他绝不止如此。      他说过没有他的允许,不要动柳叶。可是我没有动她,我只是,只是找她来说了会话——这是那少女看见他的第一反应,她在害怕。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她的意料。      那人继续摇晃着酒壶,似乎这个小动作能带给他无限的欢乐,然后他问:“怎么没把她留下来?”      那少女愣了,正不知该如何回答,那人又说道:“叶一尘受伤了,她留下来照顾也是常理。”      受伤了?叶一尘不是好好地待在中军指挥大局么?毒也已经压下来了?怎么还会……思及此,少女的表情忽的愕然了,望着那人的美目里满是不可置信。      那人却是恍若未见,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浓浓的笑意,“九公子快来了,你知道我要看什么戏吧?我们这些人里,就你最了解我了。”      少女的心刹那间颤了颤,但只得低头道:“清儿知道该怎么做了。”而待得她抬起头来,那冰面上,早已不见了人影。      “呼……”少女长出了一口气,双手握紧了椅子扶手的同时,却是陡然高喊了一声:“来人!”      很快,刚刚消失了的侍女又回来了,恭敬地站在少女面前一字排开。      “去,把刚刚那位叶姑娘再请回来,就说叶将军病重。还有,去整理间房间出来,要大一点的,叶将军受了伤,要在这里长住。”      “是。”很快,刚来的侍女又领命退下,少女的脸色却是愈变愈坏,神色间竟是出现一抹焦急之色。      叶一尘,那个三番四次拂了自己面子,辜负自己好意的家伙,可她却不希望他真出什么事。可是刚刚那人,他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让原本好好的叶一尘,重伤垂死!      他要看戏,那就谁也阻挡不了。      很快,柳叶还没有来,但叶一尘却已被人送了来。所幸,没有超出少女最坏的打算,叶一尘只是受了点内伤,断了条胳膊,只要调养多日就可恢复。只是那毒,现在却是难办了……      命人将叶一尘送回房间休息,再火速叫来大夫诊治,等到一切都做完,柳叶也来了。      柳叶一进门,一股浓浓的药味混杂着血腥味就扑鼻而来,让她不由地眉头一皱。原先她还以为这又是什么阴谋诡计,没想到这竟是真的,叶一尘真的出事了!      走到床前,侍女们纷纷退散开来,柳叶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上昏迷着的叶一尘,以及坐在床边的那位小姐。      “这是怎么回事?他昨天还是好好的。”      “哟,叶姑娘终于真情流露,关心起旧情人来了吗?”少女呵呵一笑,语带讽意,“你放心,不过就断了一臂,受了点内伤罢了,死不了。叶姑娘要嫁,还是可以嫁的。”      听着这语气,饶是柳叶这样的好修养也要给气到了,人都在床上躺着了,现在有个什么心思与你争这个口舌?所以,柳叶也是话不饶人,语气冷冷的,目不斜视地道:“是吗,我还以为你要守活寡了呢,这可真是万幸。”      “承您吉言。”少女弯弯的眉眼里泛着冰寒,脸上却是笑意笼罩,“我要与我夫君说几句话,叶姑娘麻烦避退一下可好?”      谎一旦撒出去,就收不回来了,少女也只能继续称叶一尘是他的夫君,柳叶给的哑巴亏也只能吞了往肚里咽。      闻言,柳叶干脆利落地转身往外走,在门外没站多久,却又被一个侍女领着到了偏厅喝茶。每走一步,柳叶心里的怀疑就又重一分。直觉告诉她,叶一尘受伤这事,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      房间内,屏退了所有人,少女拿着一个小巧的药瓶凑到叶一尘鼻下,待得那刺鼻的味道将叶一尘从昏迷中唤醒,少女才收回手去。      “你醒了。”      “怎么回事?”叶一尘一醒来,语气、脸色就都不是很好。不过这也是废话,任谁好端端地坐在军帐里指挥,然后莫名其妙被袭击,连个反抗的时间也不留,都会感到愤怒的吧,而且明显,看眼前这姑奶奶,明显就是知情的主。      “上头做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少女冷着脸,不见悲喜。      叶一尘冷哼一声,“就算我的命是你捡回来的,但这样做,好歹也能知会一声吧。”      “这个计划你不便知道。”少女无视叶一尘的反驳,又说道:“反正这样不正好遂了你的愿,柳叶来了,接下去的几天我让她留下来照顾你怎么样?”      闻言,叶一尘却是没有欣喜,反而戒备地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我说过了,你能动我,但不能动她!”      “你急什么,我又不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我给你们制造机会,你该感谢我才是,况且——九公子就快要来了,他一来,你觉得你还有戏唱吗?”      “那也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叶一尘冷冷地拒绝,虽然还不能动弹,但却浑身上下散发着肃杀之气。      “你不不需要也得需要。”      “你敢动她一根汗毛试试!”      “你威胁我?”少女挑眉,眼眸里孕育着怒火,“哼,希望到时候九公子来的时候,你还能这么说话。”      语毕,少女不再搭理,转身唤来一个侍女便让她推着出了房间。这少女,竟身患残疾!      很快,柳叶便又被请回了房间内,待她走进去之后,侍女将门一关,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柳叶和叶一尘两人。      柳叶现在还猜不出那小姐在打什么主意,但叶一尘的伤势不假,柳叶便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咳……咳咳……”病床之上的叶一尘止不住地咳嗽了几声,那被压下去的毒又开始发作了,叶一尘现在脖子里难受地很,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侍女进来了,便出言道:“水……给我倒一杯水。”      迷糊中,叶一尘接过那人递过来的水,待得解了渴,又清醒了些,看清来人的面貌,却是愣了愣。      “叶儿……你怎么……咳咳……”叶一尘情急之下叫出了叶儿两个字,却恰好被水呛到,咳嗽又严重了几分。      见状,柳叶忙拿过茶杯,伸手在叶一尘背上轻拍了几下,出言问道:“你没事吧?”      柳叶这么一说,考虑到叶一尘是病患,声音是极为轻柔的。而叶一尘此时毒药发作,从脖子扩散到了脑部,神智已是有些迷糊,柳叶这一说话,又轻拍着他的背,这温婉的形象便渐渐地跟以前那个‘柳叶’重叠了起来。      “叶儿!”叶一尘沙哑的嗓音带着颤抖,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双手却是用力地将猝不及防的柳叶拥入怀里。      往事被翻起,那些压抑的情感被释放,叶一尘身上的枷锁,仿佛在这一刻,被柳叶的到来去除。他无数次盼望的场景,无数次支撑着他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那张面容,此时!此刻!就在他面前!      如果说,前些日子的柳叶是陌生的,让叶一尘感到徘徊,感到茫然,感到绝望和伤心,那这一刻,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叶一尘,都仿佛回到了他还是曼君的那个时候,能够用他的那双手,如此真切、真实地抱着那个深爱的女子。      没有殉情,没有死亡,没有九公子,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能将他们分开! ☆、回首成空   “啪!”      一声脆响,仿佛是梦破碎的声音,重重地击打在叶一尘心上。那一瞬间失去的理智,在这一刻残忍地将他拉回现实。      柳叶手中的茶杯随着脆响摔了一地,四分五裂般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正如叶一尘此刻的心一般。但,这茶杯的事却是柳叶有意为之。叶一尘的突然‘袭击’让她慌乱了,心里猛然一颤,身体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这不是她自己的情感!柳叶不想要被这样的情感所摆布,她继承了‘柳叶’的身份,但不是她的替代品。所以,她按捺住自己越来越躁动的心跳,手一抖,将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让自己平静,也让叶一尘清醒。      尽管,柳叶知道这对他很残忍。      接着叶一尘那一愣的瞬间,柳叶挣脱开他的怀抱,一边理着被他弄皱了的衣服,一边后退一步别过了脸去,说道:“叶将军,请你自重。”      这电光火石之间,叶一尘一下子跌回床上,几声重重的咳嗽几乎抽去了他全身一般的力气。      “叶儿……叶儿……你为何……”叶一尘转过头来看着柳叶,喃喃地说着,也不知是在问话,还是在自语。那眸子里,一瞬间闪过的震惊与苍白,让柳叶不由地开始怀疑。      我刚才是不是太过残忍了?是不是不该这样摧毁这个人的希望,哪怕只是假装一会也好?可是转念一想,这念头便生生地被柳叶压下,自己对叶一尘来说,是毒药,而叶一尘,已经病入膏肓。若是再给他一点念想,恐怕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      “将军,往事成灰,斯人已逝,你又为何迟迟不愿放手呢?”      她又变回那个叶姑娘了,她的表情,她的语气,怎么会是如此的陌生呢?为什么才一年,才一年的时间,会让世界变得如此颠倒?叶一尘的脸上,似笑还哭,就连柳叶也无法形容那样的表情了。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柳叶,似是要在她的眼里得到某种答案,可是没有答案,没有解释,      “叶儿……你是否,真的……咳咳……与那九公子……”      “叶儿已经死了!”叶一尘这话一问出,柳叶却是不由地加重了语气,“她葬身虞河,这是天下谁都知道的事情。她没有背弃于你,她至死仍是你的叶儿。可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红馆的叶姑娘。叶姑娘的人生是从红馆开始的,她不认识玉铭珏,她只认识叶一尘!”      柳叶说的话,其实一点也没错。按照她的立场,真正的柳叶的确是消亡于虞河之中,而现在的自己,也就是叶姑娘,却是真真实实不认识玉铭珏的。可是这番话听着叶一尘耳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了,而这,也是柳叶希望他能领会的意思。      柳叶与你的情,已经在虞河之畔结束了。就像是数百年来的传统一样,进了红馆的女子,会抛却自己的姓氏,抛却自己的过往,现在的叶姑娘,只是风溪莲的一个侍女而已。不要再心存奢望,不要再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不要辜负那真正的柳叶所为你,还有那柳家做出的一番牺牲。      可是……叶一尘的魔障太深了……深到柳叶就算语气再重,终究也是徒劳无功。因为现在叶一尘的眼里——死灰在逐渐蔓延。      “可是啊,叶儿……你已经……真的,一点点,都不记得我的事了吗……”      “那你呢?你希望我记得还是不记得?”柳叶尽力安抚着自己狂乱的心跳,继续问道:“你要我嫁你,究竟是真的爱我,还是——出于你的恨意?”      一语惊天!叶一尘眼底的死灰逐渐被惊愕代替,就像是两军对垒一般,呈现出一派胶着。他用剩余的力气撑着坐起身来,上身前倾着,似是在争辩,似是想挽回……      “我爱你啊,叶儿,你怎可怀疑……”      “我知道你爱柳叶,比这个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爱她。可是,你若爱她,却为何要在这时来搅乱她的生活,为何以她的家人为胁迫逼她就范,为何要让她进退维谷,受焚心之痛?”      叶一尘一下子被问住了,也许这些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没有考虑过。      “已经晚了啊,叶一尘,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放手吧,就当柳叶已死,这个世上,再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了。”      语毕,柳叶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没有再看叶一尘的表情,而是大踏步走出了房间。她怕自己在里面再多待一会,都会失言。      这件事情,曲曲折折,里面多少爱恨情仇,但她柳叶,终究是一个旁观者罢了。人人都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谁又能知道,这个旁观者却恰恰是最不好当的。因为她看到了一切,所有的辛酸苦楚她都知道,可是很多时候,却谁都救赎不了。      房间内,叶一尘重重地又倒下。柳叶的话就像是一记重锤一样锤在他的心上,心海开了个小小的口子,而那一道口子指向处,那一片干涸之地,却埋藏着他一直以来刻意忽略的疑问。      它在生根、发芽,顷刻之间便已长成了参天大树,也许会撑破青天。那道口子也越来越大,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决堤,被冲垮。      是啊……我究竟在渴望什么?我究竟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我一路走下来……我在恨,恨谁?是红馆,九公子,还是对什么都无能为力的自己?      你后不后悔,曾经做一个吟诗作对的文弱书生?你愧不愧疚,因为你的无能,而导致玉家的灭门,而让柳叶,一个弱女子,你深爱的人,自杀殉情。      后悔吗?愧疚吗?感到绝望,还是失望了吗?      叶一尘的身体里,毒药还在肆虐着,可他却紧咬着唇,直到刺鼻的血腥味让自己能够保持清醒。他双目无神地看着自己的那双手,那双曾经只会提笔写字的手,现在,它还能做什么?      玉铭珏,你为何还活着?!你苟且活下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可是,没有答案,没有答案……在毒药的侵蚀下,叶一尘终究还是在找到答案之前,昏昏睡去。而在他陷入昏迷之后,房梁之上,却是出乎意料地跳下一个人来。      那人穿着一袭静蓝大氅,手里拿着一个白玉酒壶,走到床前,歪着脑袋看着叶一尘,也不知是在叹息,还是在谑笑。      良久,他手一抬,一粒药丸便电射入叶一尘的嘴中,入口即化。不出一秒,那盘踞在叶一尘脖子上的斑斓之色便如春日融雪般快速退去。      见状,他蓦然一笑。      “人之情啊……爱之极,恨之极,可叹一年如梦,转头成空,空悲切啊……”      而与此同时,出了房间的柳叶,正准备与守在宅院外的鸢和千秋、万黛两人会合,可谁知中途路过偏厅时,那小姐,却早早地坐在那里品茶等候。      “叶姑娘,别急着走啊。”      “小姐还有什么事吗?”柳叶冷言,现在的心情真的不是很好。      柳叶这一愣,那少女却不以为意,放下手中的茶杯便笑着说道:“叶姑娘好不容易才与叶将军重逢,可谁知他竟受了伤,不过我最近身体不适,不便照顾,不如叶姑娘留下来待我陪君左右,如何?”      闻言,柳叶心里却是一凛,直觉告诉她,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眼前这位小姐也不是什么大发善心的主。      “叶子手拙,恐怕耽误将军伤势。小姐身边那么多丫鬟,少我一个不少,我又何必添乱。”      “不不不,怎么会添乱呢。若是叶姑娘在,想必将军心喜,伤好得更快。”      见对方如此不依不挠,柳叶现在心情很差,不想再多纠缠,便直言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闻言,少女扑哧一笑,她最看不惯的就是柳叶一副事不关己,清冷又淡然的样子,现在这幅冷面,无疑要顺眼得多,“我刚刚也说了,你留下,照顾叶将军。我无意与你们红馆作对,所以你放心,等到九公子大驾光临,我自然就把你还给他了。”      “若是我不肯呢?”柳叶的语气泛着冰寒,嘴角却是噙出了一抹冷笑。      “你不会不肯的。”少女却甚是笃定,目光直直地盯着柳叶,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极为清楚,“除非——你不顾你家人和我夫君的死活。”      闻言,柳叶一怔,随即恍然。她终于知道,叶一尘这伤受得哪里蹊跷了。而这位小姐这样做的目的,柳叶也大概能猜个七七八八。      “你想挑拨我和公子的关系?”若是柳叶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寸步不离地陪在叶一尘身边,等到风溪莲以来,这三角关系,无论谁来看,都是极为复杂的。      少女笑而不语,眉梢微挑,却是眼含挑衅。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对方,柳叶的心却是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事实证明,柳叶这个人是很奇怪的,情况越坏,心里却越是镇定,当然,面对叶一尘那样的情况除外。      “好,我留下。”      柳叶一语既出,少女的脸色却是慢慢地从刚开始的胜券在握变得沉吟了起来。      这个柳叶,怎么刚刚还一副冰寒的样子,现在却又云淡风轻了?看看她嘴角那抹无所谓的笑意,那副清冷从容的样子,又回来了! ☆、曾几何时   桑木国某处,官道。      “大概还有五日,我们便能到晋阴城了。”司空还是那席青色的袍子,抬眼望了一眼马车外,估摸着说着,手里却是不停歇地在翻弄着他的药箱,捣弄着各式各样的草药。      半躺在马车最里面的风溪莲却是微微皱了皱眉,经过司空的调养,他的脸上已是恢复了血色,但是,这一路颠簸下来,还是虚弱占了上风,“不能再快点吗?”      “再快点?”司空斜眼剐了风溪莲一眼,“兄弟,这已经是最快的了。我们一路从上远过来,已是取了最短捷径。为了一路通畅无阻,牺牲掉了四个秘密据点,一条重要情报网,枫鸾那家伙差点就要跟我发疯了。见鬼,明明下命令的人是你!”      可是,纵然司空这样说了,风溪莲仍是不满意,心头的那抹不安越发浓厚,也不知柳叶那边到底情况如何。心思一转,风溪莲便是当机立断道:“我们丢掉马车,骑马过去。”      “骑马?!”司空顿时真一副见了鬼的摸样,“你就不要吓我了好不好啊,公子大人啊!就你现在这样子你要骑马?等颠到那里你还有什么力气去找你的叶子?”      闻言,风溪莲脸色不变,那双宛如深潭般的眸子极为认真地盯着司空,缓缓地说道:“司空,我知道,你有那种药可以让我撑过去,对不对?”      “我没有。”司空一甩头,气鼓鼓的样子到跟金的包子脸有得一拼。      “你有。”      “我没有。”      “司空,这是最后一次了,算我求你。”风溪莲看着司空,脸上温和的笑意顿时让司空语塞。      时隔多少年,自己才再次从他嘴里听到这几个字。上一次,是在六年前那次吧……      司空顿时偃旗息鼓,却是撇过头去,暗骂一声,“你个混蛋,你知不知道这次意外发病,你连三十岁都可能活不到了……”      司空的话,风溪莲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就他那样完全不把自己生死放在心上的人,司空说了,也等于白说。      “那我们白天骑马,晚上坐马车。”      司空终于在风溪莲那万古不变的笑容中再一次败下阵来,嘟嘟哝哝地开始在药箱里翻找起来,然后,在风溪莲视线看不到的角落,暗叹一声,脸上露出与平日不同的沉重面容。      而就在风溪莲和司空千方百计赶往晋阴时,千秋、万黛两个人这几天可谓是愁云满面。连带着鸢,他们被规定,一天只得见柳叶一次,用来确保她的平安。      柳叶是被威胁,她们也看得出来。但是,看柳叶的表情,绝对看不出来一丝被威胁的样子,镇定得,从容得,就像是行走在自家的庭院。      而那个叶一尘,每次都会出现在柳叶身边,仗着病重,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的照顾——至少,在她们两人眼里,看起来是这个样子的。而且,令人匪夷所思的一点是,叶一尘受伤的消息根本就没有传出去,外面还不断地有捷报传来,那个叶将军,现在还在中军大帐里坐着呢。      这个样子,虽然柳叶安全无疑,但是,等到九公子来的时候,她们要怎么跟他交代?难不成跟他说,您的叶姑娘最近就一直待在旧情人身边,还一起吃,一起住?就算砍了她们的头,她们也决计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所以,每次看到叶一尘,万黛就忍不住要冲上去一剑结果了他,一是试试他到底有没有生病,二是干脆替公子了结了这个祸害。当然啦,有柳叶镇着,千秋拦着,这个计划还没有机会实施罢了。      这一日,柳叶照旧在院子里坐着,身旁坐着一言不发的叶一尘。千秋和万黛看过一会儿就回去了,唯独鸢一人还留在这里陪柳叶下棋。      叶一尘的毒已经解了,内伤好了三分,手臂也已续接,现在只要静养便好,所以柳叶便常常带他在院子里坐着,免得在房间里闷坏了。      可是,自从那日与柳叶说过话后,叶一尘便陷入了持久的沉默。到现在,都没有跟柳叶说过一句话。他通常是谁都不理会,就像是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谁的话都好像传不到他的耳里,但是,他的目光却会时时停留在柳叶身上,也许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也许会是半响。      柳叶不知道他想通了没有,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却没有去打扰他,他不语,她便不言,有的时候,无声胜有声。      一盘棋下完,鸢看了看天色,余光瞥见面无表情沉默着的叶一尘,对柳叶说道:“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好。”柳叶说着,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有消息过来吗?”      这个消息,鸢很明白,指的便是风溪莲的消息。可是这两天都没什么消息传来,鸢便只好摇摇头道:“估计他还在路上,你再等两天,很快就到了。”      听见‘他’这个字眼,鸢发现,那个看起来对什么都没反应的叶一尘动了动,深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      柳叶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把鸢送出去后便是回到了院中,不过出乎意外地,往日都坐着不动的叶一尘,今天却已经自己一个人回到了房间里。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柳叶推门而进,却见叶一尘正站在书桌前,拿着笔,对着书桌上摆着的一张白纸发呆。      “怎么了?”一语问出,柳叶愣了愣,想起叶一尘已经许久没有搭理过人,自己问了也是白问。可谁知,今天叶一尘却好似恢复了过来,抬眼看了一眼柳叶,忽而露出一抹笑意来,那笑意,温和至极,眸光里满是温暖之色。      这是第二次,柳叶看见叶一尘露出这样的表情,而就在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之时,叶一尘却是又低下头去望着那白纸,说道:“帮我磨墨,好吗?”      柳叶愣了愣,但随即又很快恢复过来,走到叶一尘身边,将长长的发丝弄到耳后,一手挽起另一手的袖口,开始磨墨。      叶一尘的目光很快便又被引回柳叶身上,目光愈发的柔和,还掺杂着一丝怀念和悲意。      曾几何时,她也曾像如今这般,站在自己身边,磨着那一方砚台,温暖地笑着。曾几何时……啊……      磨墨好了,叶一尘执笔蘸墨,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似是在找寻以往挥毫的记忆。      睁眼,落笔,一气呵成。      干净的白纸上落下了两行字,柳叶轻声念着,念着念着,念到最后,却是不由失了声。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曼君。      我为你倾心,我为你痴迷。佛说一朵花,看一个世界,而我掌心的这片叶子,对我来说,就是整个世界。      单单这两行字,浅浅淡淡,也许无法描绘出多么惊心动魄的爱情,但是,却在柳叶心里留下了重重的一笔。柳叶不禁的想,是不是有一天,也会有人为自己写下这样一行诗句。如果自己没有作为柳叶来到这里,一切,是不是会简单得多……      若是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自己还会来到这个世界吗?如果选择了不,那还会不会遇见那个人,如果相反,那又是为何而来……      柳叶如是想着,叶一尘看着她发呆的样子,眸光微滞,手往前伸了伸,但最终还是又收了回来。      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啊……      “叶姑娘,这幅字,由你来帮我保管,可好?”      叶一尘淡淡的声音传入耳中,柳叶的思路被打断,回过神来。      “你要烧掉也好,扔掉也好,总之,希望叶姑娘你,能给它一个好的归宿。”叶一尘的指尖摩挲过纸张,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叶一尘,难不成是真的要抛掉过去了么?柳叶猜得出来,这两句话对叶一尘和真正的柳叶来说意味着什么,而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狐疑,但想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以何种立场,便只得作罢。而这时,叶一尘眼里闪过一丝决然之色,转而又深深地看了柳叶一眼,似是要将那倩影融进血脉。      “叶姑娘,拜托了。”      语毕,叶一尘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大踏步,毅然地,没有回头地,走出了房间,待得柳叶回过神来追出去看时,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庭院中。      站在门口,柳叶微微蹙眉,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这个叶一尘,他似是下了什么决定……可是事情到了现在,他还想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      天色,渐渐暗沉。远方有乌云蔽日,昏黄的天空仿佛被黑幕笼罩,压抑地令人揪心。 ☆、以何身份   三日后,正午,晋阴城外一里处。      冬日的阳光有些阴沉沉的,似是总有种乌云抹不开的感觉,但饶是如此,那暗沉的日光仍旧刺得人眼睛生疼,照久了,便觉头昏眼花。      今年不同以往,到现在还没有一片雪花飘落,气温也异常得寒冷。也许是昨夜下了些小雨的关系,地面泥泞,到了现在,却又因为气温的缘故变得坚硬而不平整,给路人徒增了许多烦恼。      此时此刻,寂静无声。      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士兵军阵长达百米,将这条不算宽阔的官道拦腰截断。刺目的阳光照在盔甲上,那暗沉的黑色却激不起一丝反光。      这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黑色,营造出一股沉寂的,难言的凝重气氛。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眨眼,那一张张肃杀的脸,被包裹在这黑色洪流中,宛若石刻。      单骑在前,军阵前方突出的那个蓝色小点是这里唯一的一抹亮色。蓝色的披风,是静水将领能获得的最高荣誉,披风的右下角绣有静水的蓝色波纹标志。      他们似乎是在等待,那迎接的规格,堪称最高。因为这只军队,是晋阴城留下的最后一只军队,也是华瑶陛下前些日子带过来的,堪称静水第一精锐的黑骑军。而那个站在军阵最前方的人,是静水军方年轻一代毋庸置疑的第一人——叶一尘。      一个时刻过去了……两个时刻过去了……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远处的地平线上终于掀起飞扬的尘土,两个纵马飞驰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虽然只有两人两骑,但那沉重的马蹄声却似擂擂战鼓一般回彻在天地间,路旁树林间仅剩的飞鸟在这一刻惊飞而起。      前方有军阵拦路,奔马的速度却没有丝毫地减缓——直到距离叶一尘前方十米,急刹而止!      来人戴着斗笠,黑色的纱巾顺着斗笠的檐边垂下,偶有冷风吹起,方能一窥容颜。为首那人,一袭白衣,腰间别一柄古桐色长剑,双手勒着缰绳,古井无波的目光穿透黑纱看着眼前这个主掌杀伐的大将军,平声说道:“叶一尘?”      说是疑问,但那语气却是肯定。      叶一尘右手托着头盔,眼神不卑不亢地回视,脊背挺直,脸色镇静沉着,端的是一个器宇轩昂,大将之风。      “静水统领叶一尘,在此恭迎九公子。”叶一尘颔首,致礼,而后,左手握拳,高举过头顶,运尽内力高喊一声:“全军——避退!”      令行,禁止。黑色的矩形方阵就像是被一刀斩下,从中心整齐地割裂开来,像两片黑云一般,对称而匀速地,迈着整齐的步伐,退至百米之外。那盔甲加上人的重量狠狠砸在地面上,似是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十息之内,方圆百米已无闲杂人等。      这场景,看得青衣的司空不由咂舌,不禁嘀咕道:“好大的排场……”      风溪莲却是不动声色,仍旧平淡道:“叶将军,拦我何事?”      “私事。”叶一尘一手紧握缰绳,嘴唇抿紧,神色冷峻。      “如此大张旗鼓?”风溪莲轻笑。      叶一尘反讥:“只有这样,我才有与你平等对话的机会,不是吗?”      谁知,风溪莲却是缓缓摇摇头,似是叹道:“你错了。”      叶一尘皱眉,风溪莲继续说道:“就算是华瑶站在这里,也没有与我平等的地位,你若身为叶一尘,更加不配。”      风溪莲淡淡的语气,似在阐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叶一尘的手却是猛然收紧,眼眸里隐隐有怒意和不甘在翻滚。      “不管在你眼里我配不配,今天我还是有话跟你说。”      “以什么身份。”风溪莲语气不变,依旧古井无波。那脸上的淡漠神情,睥睨苍生。      以什么身份,叶一尘的眼里露出一丝挣扎之色,但随即,却还是说道:“我说过了,我是静水统领叶一尘……”      “砰——”      叶一尘话还未说完,电光火石之间,却被风溪莲陡然抽击而出的长剑扫落马背,重重地跌出两米开外。      长剑被风溪莲掷甩而出,狠狠击打在叶一尘前胸后弹开,划了一条弧线后插入路旁泥土,入土三分,而那剑,竟还未出鞘!      “我问你——是以什么身份?”风溪莲的话伴随着他的剑落下,透着一丝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深寒,在这一刻,司空恍惚间觉得,他看到了六年前那个刚刚一统红馆的九公子。      残忍,冷酷,无情,杀伐果断。      叶一尘重重地咳嗽几声,从地上爬起,双眼里却没有丝毫怒意,他反而笑了,这样的九公子,才跟他印象里的那个一样。      “你终于动怒了,呵,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到死都是一副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狗屁摸样。”      “哟,阿莲,你被骂了诶……”唯恐天下不乱的司空那厮在一旁看的是饶有兴致啊……      风溪莲自是不理会司空的插科打诨,目光森冷地盯着叶一尘,说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以何身份,叶一尘,还是玉铭珏。”      “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吗?玉铭珏,他早该因为你死了,跟玉家满门一起!”      “那么,玉铭珏死了,我眼前的这个,是个连自己身份都不敢承认的懦夫吗?”      “随便你怎么说!”叶一尘喘了一口气,双眼灼灼地盯着风溪莲黑纱后的脸,说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来此,可是为了带回柳叶?”      “是又如何。”风溪莲眉梢维扬,不知这叶一尘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闻言,叶一尘直勾勾地盯着风溪莲,说道:“前些日子,我以柳家人为要挟,问她肯不肯嫁与我,你猜,她到现在有没有答应我?你知道她曾为我殉情,若是没有你,她现在定为我妻。”      风溪莲沉默,黑纱后的那双眸子显示出复杂的神色,良久,“无论如何,我尊重她的选择。你让开,我要进去见她。”      “尊重?”叶一尘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竟放声大笑,咬牙说道:“你也知尊重她的选择?当初你一只文书,便让柳家上下一派愁云惨雾,叶儿被逼无路投湖殉情,我玉家满门被灭,只因为你九公子一句话,你可知葬送了多少人?!如今你却说,你尊重她的选择?”      闻言,风溪莲的脸色愈发地冷峻,而司空,脸色却是更加难看,目光看着叶一尘,寒意甚浓。不为别的,就为叶一尘说的这些话,乃是风溪莲一直以来的心结所在。      这个在别人眼里高高在上主宰杀伐的九公子,所做的一切,却都是与初衷截然相反!      “你到底想要如何?”      “我问你,在你心里,究竟如何看待她?”      叶一尘这一问,风溪莲却是微微愣了一愣,不由在心里问自己:你究竟如何看待她?      “这一问,我代玉铭珏问你,你作何回答?!”叶一尘的话,掷地有声,普天之下敢这么诘问红馆馆主的大概也独此一人了,看来,他是真真豁出去了。      良久,风溪莲却是给出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我现在还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为什么?”叶一尘不接受这个答案,紧追不舍道:“若你不爱她,为何当初要将她留在红馆,为何要千里迢迢来这里找她?若你爱她,为何到现在还让她当你的侍女,没名没份,受人指点?”      “这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风溪莲虽语气平淡,但实际上叶一尘的话却是问到了他的心里,让他不由一怔。      “风溪莲,你这是自欺欺人!”叶一尘怒吼,却是把一旁的司空搞得摸不着头脑了,不由暗想,这家伙,到底是来抢人家女人还是来成全人家的?      霎时间,风溪莲神色一凛,目光却是不留痕迹地越过叶一尘落在了他斜后方的一片树林上,双眼微眯。而后,目光稍作停留之后,风溪莲便又转向叶一尘,说道:“叶一尘,你说我自欺欺人,可你自己又认清自己干了什么吗?若叶子还爱你,你所做的这些勾当,你让她情何以堪?!”      说着,风溪莲右手一拍马背腾身而起,落在叶一尘身前,犀利地目光直刮向叶一尘心底,“你可忘了,当初她是为谁投湖?你可忘了,在深渊谁为你保命?”      风溪莲前进一步,叶一尘便后退一步。三步之后,叶一尘站定,眼眸低沉,右手抵在了腰间的佩剑上面,而这时,风溪莲却又说道:“你若真爱她,你若以玉铭珏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来找她,我风溪莲不说半个‘不’字,但你一个叶一尘,没那资格!”      风溪莲一番话,叶一尘神情一震,恍神间,却听风溪莲喝道:“拔剑。像你这样的懦夫,不若我替你了结。”      凝神,叶一尘眼神复杂的看着风溪莲,冷峻的脸色似乎在挣扎,但短短片刻,挣扎之色退去,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缓缓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刀剑直指风溪莲。      风溪莲剑已扔出,此刻徒手,却是率先发动了进攻。叶一尘直觉一道模糊的白影在眼前闪过,风溪莲的拳头就到了自己眼前。      司空看着打起来的两人,哀叹了一口气,别过眼去,心里暗自腹诽:这完全是一边倒嘛……阿莲这家伙也忒狠了,留着慢慢打嘛……      不消片刻,叶一尘已被风溪莲揍得身上多是瘀伤,但风溪莲似乎仍不打算放过他,竟抽身往旁边拔出了自己的剑,飞身向叶一尘行去。      叶一尘此时身体已是摇摇欲坠,但其实风溪莲下手很有分寸,虽然拳拳到肉,但实际损害却不大。可是叶一尘现在还哪有那个心思注意到那些,而风溪莲持剑而来时,他却没有做任何抵抗,而是缓缓地闭上了眼,他竟是想就此死在风溪莲剑下!      可是,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叶一尘只觉得肩膀一沉,风溪莲在他身上一借力,身体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向他斜后方的那片树林。      电光火石间,一抹蓝色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你若离去   劫后余生的喜悦并没有从叶一尘的心头升起,当他顺过气来转身望向身后,却见风溪莲与那蓝衣人一击即分,各自立于树顶,相聚十数米遥遥对峙。      叶一尘不由心中震惊,那蓝衣人是谁?究竟是何时埋伏在那里的?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相比较这些,叶一尘心里更惊讶的是,风溪莲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他!他就是拿叶一尘当了个幌子,然后出其不意逼出了蓝衣人!      难道我在他眼里,就只配当一个幌子么?      想着,叶一尘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深深地喘了几口气,目光却是牢牢地盯着前方对峙的风溪莲和蓝衣人,见他们两人嘴皮在动,但叶一尘怎么聚敛心神,却听不见一丝声响。      这是怎么回事?叶一尘皱眉,回过头见司空,司空却也是摆上了一副罕见的凝重表情,直直地盯着前方。      那个蓝衣人……究竟是何身份?      叶一尘心里的疑惑更甚了,而此刻的风溪莲,心里却是充满了震怒,若是司空和叶一尘能听见他说的话,必定能感受到其中的怒意。      “冰玉,你为何出现在这里?当初说好你不会对叶子出手,你如今是要跟我毁约么?”      蓝衣的冰玉却是耸耸肩,虽看不见表情,但嘴角的笑容依旧灿烂,“我答应你不动她,我确实没动啊,她现在还好端端的一根头发也没少,公子怎么能说我毁约呢?”      “是吗。”风溪莲不怒反笑,手中的剑直指冰玉面门,“她若有事,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与我说话?”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贵为九公子,天下什么样的女人你得不到,为何,为何偏偏对她如此?”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我知道,这是私事,我本不该过问。但是——九公子啊,你觉得任何事情,一旦到了你我这样的人身上,还有公事私事之分吗?任何的事情都会被放大,任何的身边人都会对手惦记,而毫无疑问,现在柳叶已经变成了你的一大弱点了,不是吗?你若真按照你父亲给你指定的路走,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把她给一刀杀了。”      “我应该跟你说过,不要挑战我的底线。”风溪莲的眼里绽出一道精芒,目光牢牢地锁定了冰玉。      “公子不要生气嘛,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况且——公子若不这样做,我更欢喜。像公子你这样的对手,才值得我去花心思对付。只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段子,可对我们不怎么适用……”      语毕,冰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看了看下面的叶一尘,“哎呀我又多话了,公子想必着急着去见她吧,我就不继续叨扰了,后会有期。”      说着,冰玉足尖在树梢上一点,往后跃出,一下子便是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风溪莲并未阻止,他与冰玉旗鼓相当,就算留也是留不下的。脑海中还兀自回想着刚刚冰玉说过的话,风溪莲回头看了一眼叶一尘,而后对司空叮嘱道:“司空,看好他,不要让他带兵离开,我先去找叶子,待会在城中会合。”      见司空点头,风溪莲便也像冰玉一般一掠而出,几个腾跃,便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见状,司空跃下马一步一步向叶一尘走去,一改先前那玩世不恭的形象,阴沉着个脸,面露不善。      直觉到危险,叶一尘右手握紧了长剑,心神一凛,“你想杀我?”      与此同时,晋阴城内,柳叶在庭院中散步,可从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到这头,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慌乱,不安,这些本不该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就像是喷泉一般涌上心头,令她眉头久久不能舒展。      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么……柳叶低头细细想着,蓦地,眼皮一跳,一抬眼,却见一个侍女急匆匆地向自己跑来,一边跑,一边迫不及待地喊着:      “叶姑娘,叶姑娘,小姐让你去一趟!叶将军、叶将军出事了!”      闻言,柳叶的身体猛然一僵,一颗心,陡然下沉了几分。      片刻之后,就像是命运刻意的安排,当风溪莲前脚找到客栈,柳叶后脚就急匆匆地赶回,多日不见的两人相见于客栈二楼的走廊里,不约而同地,望着对方,止住了自己急匆匆的脚步。      见到柳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风溪莲不禁面露喜色,心中的种种疑虑在这一刻被压制在绝对的下风,下意识地就喊出了柳叶的名字,      “叶子……”      可是,就如同下雨却不见彩虹,黑夜却不见星辰,柳叶盼来了风溪莲,却是一个箭步上前,焦急地抓着他的手臂,脱口而出便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叶一尘呢?他怎么样了?”      呵。      风溪莲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应该是,他突然间忘记自己原本想要说什么了……心似乎狠狠地被什么扎了一下,有些摇摇欲坠,那种酸楚,似曾相识。      “你放心,他没事,在司空那里。”      闻言,柳叶顿时松了口气。只是,平时观察细致的她,刚才却没有发现,风溪莲的语气比往日低沉了许多。      “我们先进去吧。”心中的波澜得以抚平,柳叶这才发觉自己二人占了整个过道,便带着风溪莲走到了自己的房间。      进了房间,风溪莲坐下,柳叶走到桌边给他倒茶,一切就好像以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直到——风溪莲望着柳叶正在倒茶的背影,问道:“这段时间,还好吗?”      柳叶点点头,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将茶递给风溪莲,说道:“还算安好。公子若是不来,过些时日我也应该能回去了。”      闻言,风溪莲啜了口茶,目光看着茶水的波纹,良久,直到手中的杯子在他手里被捏出了一道细痕,才是缓缓开口道:“这里的情况我大概都了解……只是叶子,关于叶一尘的那个提议,你考虑得如何?”      “提议?”柳叶微微一愣,大概愣了几秒,才算反应过来风溪莲指的是什么,只是……风溪莲问这话,柳叶心里,却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个问题,我该考虑吗?”也许柳叶还不自知,自己说这话,语气已是冷了几分,笑容也僵在脸上,慢慢消散。      “叶子,你在我身边已一年有余,若论当初达成的交易,你已为我做了很多,而你要找的祭坛,我却迟迟没有办法。这次他回来,你若愿意嫁他,我不阻拦。”风溪莲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那张沉着镇定的脸上也丝毫没有别的神情,整件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说‘叶子,你帮我去倒杯茶’那样简单。      柳叶的心里,蓦然咯噔一下,手中一个不慎,茶壶就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什么清冷淡然的风度,在这一刻仿佛都被打回原形,柳叶看都没看地上的碎片一眼,美目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牢牢地,盯着风溪莲,那里面,似乎还带着那么一丝不确信。      他刚刚,真的是那样说的吗?      “叶子?”风溪莲轻唤一声,把柳叶从恍神间拉回现实。      “公子……希望我出嫁?”      “拆散你们的本就是我,把你留在身边这么久已是不妥,若是……”      “若是什么?”      “若是你还爱他,我已经准备好了两个新的身份,你们随时可以离去。”      “你……千里迢迢到这里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      “我想,由我亲自来跟你说比较好。”      “……难道你从来……”      “好了,叶子。”风溪莲站起身来打断了她即将问出的话,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说道:“我此行还有其他事,不宜久留,你想好了便告诉我答案。”      说着,风溪莲便直接往门口走去,末了,却又想起了什么,没有转身,停下脚步来说道:“叶一尘暂时还在司空那里,你再等片刻,想必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语毕,风溪莲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一开门,却见千秋、万黛和鸢都一脸惊愕地站在门口,想来,刚才的话,他们都在门外听见了。      “千秋、万黛,你们跟我来,我有事吩咐。”说着,风溪莲看了一眼鸢,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带着千秋万黛两人离去。此刻的风溪莲,俨然已是一派高高在上的红馆馆主的作风。      鸢皱着眉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看向屋内站着一动不动的柳叶,一时间,失了言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巨变如斯   柳叶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也是可以这么脆弱的。      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茫然?错愕?伤心?还是愤怒?      她低头望着地面,茶壶碎了,茶水打翻在地上,倒映着自己的脸。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是自己的么?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而人再面临这种情况时,往往是思维还在原地打转,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这是完完全全的最真实,最本能的反应,无法驳斥,无法抗拒。      这人世间的诸多情感,柳叶自认为自己都旁观过一二,可是如今到了自己身上,那些所谓的理性分析,却通通都是扯淡。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让柳叶猝不及防。应该说,柳叶这个人虽然属于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这类人,但她通常都会对即将发生的事有个清楚的预估,而且,柳叶的直觉一向很准。她原本以为,风溪莲来了,他一定是来带自己回去的。等到回到了上远,一切就又会像以前一样。柳叶不是那样异想天开的人,妄想着自己能有多大的能耐,可以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      柳叶不喜欢改变。当初穿越而来,是风溪莲给了她一个安定下来的理由,纵使这一年之内一直在东奔西走,尽管为柳叶的身份所累,平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柳叶的心里却一直是平静的。      而现在……这个理由……不复存在了……吗?      风溪莲为什么要让自己考虑叶一尘的提议?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让自己离开他?为什么……      不,不对,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柳叶的脑子里越来越乱,越是往细了分析,却越是心乱如麻。这不像是面对叶一尘的时候那样,这完完全全就是柳叶自己的心在作祟。柳叶的脸上,那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所流露出来的情感,甚至超乎了她自己的想象。      鸢站在门外,看着柳叶低着的脸上那忽明忽暗的表情,还有眸子里偶尔流露出的一抹茫然,心里突然感觉酸酸的,很不好受,还有一种冲动想上去安慰她。      这种感觉,很奇怪。现在的柳叶,也很奇怪。鸢一直看不懂柳叶和风溪莲长久以来的相处模式。说他们是主仆,可是完全没有一点所谓的等级观念;说他们是恋人,但却似乎太过平淡,两人完全没有关于那方面的情感交流,甚至对话,也并不多。      可是,当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鸢却觉得,仿佛就该如此。用别人的话来讲,就是天生一对。可是师父说,没有两个人是天生就注定要在一起的,也没有一个人天生就注定是属于某个地方的,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都是不确定的,沧海可以变成桑田,人心也可以百转千回。在一个人找到自己的最终归宿之前,必定要经历种种磨难,种种考验,切记,莫要迷失了本心。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磨难与考验么?鸢这样想着,房内一直呆站着的柳叶,却突然剑抬起头来,快速向他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些急切的表情。      “公子呢?”      鸢下意识地往千秋和万黛的房间那里看了一眼,柳叶见状,便急匆匆地走过去,可是到了房门口,推门的动作却戛然而止。      鸢跟着柳叶走过去,正狐疑间,却听房间里清清楚楚地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那是叶一尘,他的声音,鸢还记得一点。      他似乎很生气,声音里还带着些颤音。      “风溪莲,你到底是想怎样?”      “放肆,你怎可当面直呼公子名讳!”这是千秋的声音,却是少见地动了怒。      可是叶一尘似乎不理会他,依旧不依不挠地说道:“风溪莲,你纵是现在杀了我,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初将叶儿抢了去,现在又把她丢回来,你还是不是男人?!”      “放肆!”      “千秋,万黛,不得无礼。”风溪莲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但却是那样的古井无波,却似没有一点感情在里面,“我成全你们,放你们自由,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是,我是想,但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叶儿心里的究竟是谁?”      “我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只需告诉我,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提议,带柳叶走。”      “风溪莲,你……”叶一尘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这时……      ‘吱呀’一声,门开了,刹那间,整个房间内落针可闻。      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柳叶缓缓地走了进来。只是,出乎人意料的,她竟在笑!她的嘴角是弯弯勾起的,就连眉眼似乎都渲染着些笑意。可是这样的笑容,却让这里的每个人,感觉毛骨悚然。如果前世那些熟悉叶子的人见了她这幅样子,定然能有多远就躲多远,这个时候的叶子,就跟危险分子没什么两样。      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风溪莲的身上,那浓浓的笑意里带着摄人心魄的冷光。然后,在看见风溪莲那古井无波的似乎一丝感情都没有的眸光时,那瞳孔似是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猛然收缩。      心里的波涛在翻滚着,汹涌着拍打在堤岸上,一波接着一波。心,仿佛即将要失控,柳叶无法控制,无法遏止,她在笑,也许是笑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失态。      “公子,叶将军,你们在这里讨论我的归属问题,却不叫我来,实在是有失偏颇了啊。”      “我柳叶现在可还没有婚嫁的念头,两位这么做,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不过两位日理万机,还要来操心我的事情,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叶将军,感谢你归还我的家人。不过你今日不是应该带兵去最前线增援么?怎么还不走?”      叶一尘被万黛和千秋一左一右押着,愣愣地看着柳叶,似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而这时,柳叶却又开口了,她笑着看向千秋和万黛,眸子里的寒意却令两人身体一僵。      “你们怎的还不放手,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柳叶从进来到现在,从门口走到房间中心,一共七步,说了四句话,配着脸上那渗人的微笑,变得陌生而又危险,哪还有平日里那清冷淡然的样子?      千秋和万黛愣了愣,却是没有放手。柳叶异常的样子让他们没有反应过来,况且风溪莲没有发话,她们也绝不会放手的。可是,就是这么一愣,却是让她们遭了秧。      四道破空之声几乎同时响起,有什么东西如闪电般被击打在两人手腕的神经上,两人吃痛,下意识后退一步,手上一麻,已是抓不住任何东西,自然也就松开了叶一尘。      骇然地盯着自己的手,清脆的落地声响起,两人分明看到,那袭击自己手腕的乃是四枚铜板,而自己手上,却留下了四块明显的紫色淤青。      柳叶!      她是怎么出手的?千秋和万黛一脸骇然,冷汗涔涔,若是刚才柳叶攻击的是她们的脖子,恐怕两人早已身首异处了。再看看柳叶现在那张人畜无害的美丽笑脸,简直是令人愈发地毛骨悚然。      不过,柳叶却没有再理会他们,而是转身看着从始至终坐在主位上看着这一切的风溪莲,缩在袖口中的手缓缓地收紧,又松开,“公子,叶子在红馆已一年有余,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      “去哪里?”      “我自有去处。”      “何时?”      “现在。”      “那叶一尘呢?”      “叶将军自然是去前线打仗,他与我,已无半点纠葛。”      “我派人送你……”      “不用。我要走,便干干净净地走,从此与红馆再无瓜葛。红馆再无叶姑娘,柳家再无柳叶。公子,这是我的决定,请你尊重。”      柳叶直直地看着风溪莲,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良久,无言。风溪莲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嘴唇动了动,却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保重。      他的脸上,自始至终,没有出现柳叶期盼的那种神情。而柳叶,她还在笑着,眼眸深处,那翻滚的情感,却渐渐平息,死寂如同一汪死水。      她一甩袖,已是转过了身去。从容地,迈着不疾不徐地步伐走过千秋、万黛和叶一尘,施施然地走出了门口。      待她的身影最终消失在视线里,叶一尘才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焦急地起身追去,“叶儿——”      可是,待他一路追到客栈外的大道上,柳叶的身影却已汇入人群,寻踪不得。他的目光一遍一遍地搜寻着,忍着伤口的疼痛跌跌撞撞地在人群中穿行,可是,除了换来别人异样的眼光,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不见了!她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巨变如斯?      突然间想起风溪莲那张无情的面孔,叶一尘的眼里折射出愤怒的火花,他猛地停下,又拼了命地跌跌撞撞跑回了客栈,可是……等他回到那个房间时,却已人去楼空。      风溪莲也不见了!只有刚才押着他的两个女子还站在房里,一脸的错愕和不可置信。 ☆、初雪之别   晋阴城的上空,日光渐渐变得暗沉,那一片白茫茫的天空,此刻,仿佛空无一物。      不知何时起,一片,两片,那漂亮的晶莹的雪花从天而降,落在地上,屋顶上,行人的肩头上,却又很快地融化消失,仿佛虚幻而不真实。      那天地间充斥的凉意,在这一刻愈发的浓重,随着雪片的增多而逐渐叠加。寒风吹起,刮着雪片拂过人的脸颊,人们惊喜地抬起头,眼中倒映着那漫天的雪花,嘴中呼出的热气似乎也沾染上了些欣喜的意味。      这片被战火侵蚀的土地,这个原本不知名的小小的晋阴城,终于迎来了这个冬日的第一场雪。      这是上天的馈赠!这一场无言的洁白的雪,终将会将那皑皑白骨掩埋,洗刷净人世间的罪恶,还这世界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漫无目的的,柳叶独自一人行走在晋阴城外的大道上,任那风吹着,雪飞舞着,却浑然不觉。她的目光,如此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一张绝色的脸上却留不住任何表情。一场冲动之后的出走,汹涌的情感渐渐平息,却只剩下荒凉与苍白。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之后,当眼前的视线终于被一片白雪所覆盖,那空无一物的白色刺痛了柳叶的眼,柳叶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转身,回首,那晋阴城远远的就像是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漫天的雪花模糊了柳叶的视线,渐渐地,柳叶看不清它的轮廓,自然也再看不见那城里的人。      柳叶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远方的晋阴城,就像是雪地里伫立的一尊雕像,久久没有动作。而就在距离她大约十步的地方,同样站立着一个白衣的男子,他一路亦趋亦步地跟着柳叶走到这里,没有上前搭话,却也没有退去。他的目光落在柳叶身上,是复杂而茫然的,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里如此动摇过。      这四方天地,仿佛只剩下前方那个单薄的孤独身影,在牵动着他的心神。      视线所及之处,一切事物都渐渐被白雪覆盖,世界,开始变得干净,变得单调。柳叶的眼眸里,终于开始有了一丝波动。她缓缓地转身,却又兀地顿住,回头再一次望向那个方向,久久地,未曾眨过一次眼。然后,在眼角的温热液体流淌之前,干脆,果决地一转身。      风吹起了她的秀发,带走了最后的一丝犹豫和徘徊,也带走了眼角那唯一的一滴眼泪。      转身过后,迈开步伐,她还是那个清冷的,从容的柳叶,她的真实的情感,随着那表情的沉淀,一同,被掩埋在冰凉的白雪之下。      柳叶走了,跟在她身后的白衣男子也走了。他们留下的脚印,也慢慢地被白雪覆盖,也逐渐泯灭了踪迹。天地之间,仿佛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而在柳叶两人的身影渐渐成为远方的黑点时,这片白雪覆盖的道路上,那雪花纷飞之间,有一个身影,却渐渐地,由虚幻变得真实。      他站定在柳叶刚刚站过的地方,怔怔地望着远方即将消失的倩影,双脚就像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分毫。      远方的拿到倩影,终于消失了行迹。而在消失的那一刹那,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似是想要抓住什么,挽留什么,却注定是徒劳无功。      他的手颓然的落下,目光再找不到焦点。他抬头望着天,那双宛如深潭般的眸子里瞬间喷涌而出的情感,仿佛在与天对峙。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质疑自己,质疑这天下的所有人,他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但上天却迟迟不肯给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嘲弄上天,也嘲弄他自己。      一骑绝尘,狂奔的马蹄溅起一路飞雪,从晋阴城出发,沿着大道一路向北,片刻之后,便是看见了那个萧索孤立于路中的背影。      勒住缰绳,翻身下马,那马背上的青色身影如风一般奔到那人的身边,却在距离他大概三米的地方不由自主地停下。      那青色的身影自然便是司空,他匆匆忙忙地骑马出来找到风溪莲,可是当他看见这幅场景时,心里,却不由地一震。原本因为风溪莲刻意将自己调开,送走柳叶儿激出来的一腔怒火,现在顷刻间便被浇熄。      这样的风溪莲,这样孤立绝伦的背影,跟当初何其相似。      历史,仿佛在这一刻以特定的方式重演了。六年前,风溪莲独自站在那片大火侵袭之后的废墟上,背后是一片火光,几欲焚天;而六年后,风溪莲独自站在这皑皑白雪之中,背后是漫天飘舞的雪花,那白,是苍白的白。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这个人,踩着命运给他铺好的那条绝望的路,世人都将他奉为救世主,对他膜拜、敬仰,可是他能够拯救世人,谁能来拯救他?      “阿莲……”司空轻轻唤着眼前这人的名字,似乎与其稍微重一点,都怕这个人再度受到伤害。      闻言,风溪莲的身体微微动了动,而后转身,看见了一脸担忧的司空,忽而一笑道:“你来啦。”      那声音,有些嘶哑,少了些生气,多了份疲惫。他看了司空一眼,又转过身去,望着远方道路的尽头,低喃了一句‘她走了……’,这句话,像是在宣告一个事实,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司空听在耳里,心里却止不住震颤,从六年前到现在,他从未看风溪莲如此过……老天,你为何要把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为何,独独对他一人如此残忍……      这样想着,司空却是大踏步走过去,一下便抓住了风溪莲的肩膀,他的手很用力,似乎是想将以前的那个风溪莲给唤回来。      “阿莲,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自私一点呢?你想让她留下就让她留下啊……她是叶子啊,你好好跟她说,她一定不会离开你的……”      闻言,风溪莲看着司空,嘴角却是露出一抹凄艳的笑容来,“留下来?留下来干什么?看着我死吗?”      风溪莲收敛了笑意,下一刻双眼却是直直地盯着司空的眸子,问道:“司空,不要骗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还能活多少年?两年,还是三年?你告诉我,我要知道答案。”      “这……”司空顿时语塞,目光下意识地撇过了眼去。      “司空……早在选亲那一次诅咒意外爆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时日无多了,就算诅咒得解,身体也虚弱地撑不了多久,只是当时,没想到会那么快罢了……”风溪莲笑着拂去司空抓着他的手,转身望着那满目的雪白,继续说道:“叶子的事,是我来之前就早早打算好了的,她本就跟叶一尘是一对,我终究只是个中途闯进她生命中的过客。我这次来,也只是来见她最后一面罢了。现在她虽没有同叶一尘走,但有我师弟跟着,倒也安全。”      风溪莲这么说,司空彻底沉默了。因为无法辩驳,无法反对,眼前的这个人,总是比自己站得高看得远,总是比自己考虑得更多,也总是能让自己哑口无言。      这时风溪莲自己的选择,司空打心底里想尊重,但是——却又是那么痛恨,痛恨自己,什么都不能为这个相交多年的挚友做。      司空的脸,此刻阴沉如水,往日里的玩世不恭、游戏人间,仿佛都在寒风中被吹散。挚友的心思,风溪莲大概略知一二,无论如何,心里终究还是感觉到了一点温暖。思及此,他长出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回过头,收回自己流放的目光。      “回去吧。”      这一场雪,一下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绵延不绝,丝毫也没有要停的意思。从晋阴城开始,整个四国地界,甚至上远,都渐渐地被冬雪覆盖,不过几个时辰,整个世界,便是一派银装素裹。      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柳叶徒步在雪地里走着,没有目的,没有方向,身后跟着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的鸢。      入夜,柳叶在路旁一处废弃的驿站停了下来,靠着柱子蹲坐在地上,沉默无语。鸢走过去,站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似是确定她不会就此走开,便又走出了驿站,身影消失在夜幕中。隔了一会再回来,手上却是拎了几只野味。      拾柴,升火,鸢默不作声地做好了一切,动作利落地烤好野味,然后递给柳叶。      闻到那扑鼻的香味传来,柳叶顿觉饥肠辘辘,但是看着色香味俱佳的食物,却始终没有丝毫食欲,一路走下来,已是疲累万分,现在连动都不想动一下。可是,柳叶不接,鸢的手就这么一直伸着,也不说话,执拗地撇过了脸去。      火堆还在烧着,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这寒冷的冬日输送这阵阵暖意。火光照耀在鸢的脸上,那张往日里酷酷的脸此刻却柔和了很多,稍显青涩,像个没离过家门的大男孩。      柳叶愣是不接,鸢也没法。不一会儿,烤熟的野味凉了,便又拿到火堆前加热,再递回去。如此再三,沉默的柳叶终于是有了反应,伸手拿了过去,没好气地来了一句,      “好了,我吃总行了。”      闻言,鸢那火光照耀下的脸,却是腼腆地一笑,那笑容,干净如雪。 ☆、扭转之局   数日后,桑木国流光城外。      柳叶一手执着缰绳,一手掀起斗笠上垂下的面纱,望着前方那宏伟的城郭,目光深远,似是在思考些什么,又似是在单纯地出神。      鸢骑马静静地陪在她身边,不着急也不催促。他跟着柳叶一路从晋阴城来到这里,刚开始步行,后来骑马,足足用去了半月,好在柳叶不是在漫无目的的瞎晃,反而是有目的性的似乎在往上远行去,倒是让鸢省去了不少担心。      这一路下来,相安无事。桑木境内的战事已差不多停息,战火的转移让百姓们有了喘息的机会和时间,再加上华瑶及时颁布的一系列安抚政策,虽然还有很多难民在涌向上远,但数量已不如先前那般多了。在经历了数月的战争洗礼后,桑木也终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安定期。      但是,紧接而来的一件事情却让无数人的心又给揪了起来,柳叶也不例外。她虽然离开了红馆,但她人还在这个世界离开不得,就少不了要关注些事情。      正如她先前跟风溪莲推测的那样,静水与雅风联合攻打荧火国的事情,处处透着猫腻。雅风虽然和静水与荧火直接接壤,但为了配合静水的行动,兵分两路,一路直接从雅风出发直达荧火,另一路则从静水迂回,配合静水大部活动,当然了,这也直接导致了雅风兵力分散,进攻线拉得过长的问题。但雅风与静水素来交好,两国皇室更是多次联姻,关系本是牢靠,这进攻线拉得再长,只要不在荧火的攻击范围里,都不是问题。      可是政治终归是政治,皇家终归是皇家。就在荧火连丢五城,静水和雅风攻势如火如荼之际,局势却是骤变。静水突然反水,原本正在与荧火交战的部队突然回袭,将身后的盟友给打了个落花流水,而原本看起来已经战意全无、奄奄一息的荧火军队,却陡然爆发出了强悍的战力,配合静水的动作一举重创雅风。于是,在整个世界惊愕的目光中,原本稳操胜券的雅风,不光是从本国境内出发的那只队伍受到严重创伤,损失过半,由静水出发的那只队伍更是被全数歼灭,上至将领下至小兵,一个战俘也没有留下。      而完成这堪称扭转乾坤之战的将领,正是前段时间一直没有直接出现在战场上的书生将军——叶一尘!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这位年轻将领的领兵风格,较之前段时间要狠辣了许多,据说到现在还在追击雅风残部,整个雅风的军队建制,没有个十年,恐怕是都恢复不过来了。      柳叶脑子里盘算着如今的战局,静水这所谓的合纵联盟这一出一落幕,今后统一的大局就已奠定了大半了。只要不出意外,桑木已经收归,雅风被灭,荧火虽然投靠静水,之前桑木落败估计也有它的份,但它终究势弱,最后也免不了被静水吞并,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了。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待得天下大一统,明玉组织这条暗地里的毒蛇,也终归要显露与人前,到那时……恐怕这天下的动荡,不会比现在小多少。      思及此,柳叶一扯缰绳调转马头,也没了进城的心思,而是直往上远而去。有些事情,趁着上远还没乱起来,还是趁早做掉的好。      见状,鸢勒马跟上,却是难得地开口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闻言,柳叶没有回头,而是抬眼望着远方那还看不见的上远地界,眼眸中露出一抹深沉之色,张嘴缓缓报出了个地名。      “虞河。”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荧火与雅风边境一带,在熊熊战火弥天的背景下,叶一尘站在军帐前方的一个小土坡之上,迎风而立。      空气里,还弥漫着浓重的烟火味和淡淡的血腥味,身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的盔甲还没有来得及换下,一张俊俏的脸,此刻却已是布满了风霜与沉重。      不多时,一个传令兵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附耳跟他说了什么。叶一尘的眉头便紧紧皱起,押着剑柄的手收放数次,却是快步走回帐前。      粗鲁地将帐帘掀开,叶一尘大踏步走进帐内,皱着眉走到帐中坐着的那人身前,带着低沉的嗓音问道:“又有何事?”      那人吟吟笑着,却是个妙龄的少女,当初那个在晋阴城里的小姐。只见她怀里宝贝似的抱着一把剑,见叶一尘来了,却是献宝似的将剑捧起来给他,“呐,刚刚听说你的剑断了,这柄是我先前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剑,你先拿去用。”      叶一尘低头看了一眼,剑是好剑,但他却没有伸手拿,而是一口冷冷地拒绝了,“不用。”      那少女一撇嘴,却是不依不挠地说道:“有好剑干嘛不用,你先拿着嘛,到了战场上也可多一分保命的机会。”      说着,少女就要动手把叶一尘腰间的断剑给解下来,却熟料叶一尘一侧身便是躲开了少女的手,皱着眉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我不回去。”少女语气坚决。      “这是战场,不是胡闹的地方!”叶一尘终于动怒,却又无可奈何,“尚且不论你是女子,你本身腿脚不便,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谁也没办法护你周全。”      闻言,少女却是开心地笑道:“你这是担心我吗?”      叶一尘冷着脸,没有回答,“反正,你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马上派人送你走。”      “不,我不要。我要在这里陪你,你去哪,我就去哪儿。”少女却是愈发坚决,丝毫不肯让步,“若是我一走开,你便死了怎么办?”      “我是主帅,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      “这又谁能说得准?你这次肯来前线,继续做这叶一尘,而不是去找柳叶,就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我猜不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万一你一心寻死怎么办?你的命是我的,我决不允许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死掉!”      听见柳叶的名字,叶一尘目光一沉,良久,却是说道:“我这条命只不过是你捡回来的,你又何必。”      闻言,那少女却忽的伸手牢牢抓住了叶一尘的衣袖,双眼紧紧地盯着叶一尘的脸,那声音里,潜藏着一抹歇斯底里,“对,你是我捡回来的,你的名字也是我给的,你是我的,你不会离开我的……你不会背叛我的,对不对……你跟她不一样对不对?”      叶一尘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闪耀的期盼,却让他退却,害怕。这个女子,也许平日阴晴不定,性格与常人迥异,做事偏激,时而疯狂,却又时而天真。可是,偏偏就是她,当初将自己从那个阴冷的巷子里带回来,跟阎王爷抢命,又不眠不休照顾他三日,他才有幸活到现在,活着见到柳叶最后一面。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活着,或者死;爱谁,或者被谁爱,都要遵循因果定律。      少女还死死地抓着叶一尘的袖口,脸上的那一抹笑容却愈发苍白和悲凉,直到叶一尘沉默地拿过她怀中的剑,她才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来,吃吃地笑着,一如夏日绽放的牡丹。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在救赎别人的同时,也同样希望着被救赎。      看见少女脸上灿烂的笑意,叶一尘伸手拂开她的手,别过脸去,说道:“好了,你且在这里休息,我还有仗要打,不陪你了。”      “嗯。”少女点点头,终于没有再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闻言,叶一尘怔了怔,脑海中似是想起了柳叶的音容相貌,深吸了一口气将它遏止,却是没有再回头,握着剑柄的手一紧,大踏步走出了帐子。      外面,依旧是烽火连天。那个战场上,只有叶一尘,而没有那个早已应该死去了的人。      那个人说的对,柳叶的心中没有叶一尘,而叶一尘的心中也不该有柳叶。只要九公子在一天,柳叶就不会有事,她的心里,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虽然这对于玉铭珏来说,是比死亡更残忍痛苦的事情。 ☆、虞河之畔   “阿莲。”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在小楼中响起,伴着腾腾的脚步声,古桐的大门一下便被人粗鲁的推开。      房间里的司空正百无聊赖地仰躺在椅子上,一张上好的红木椅子只留一只桌脚着地,不安地来回晃动。一看来人,司空那厮的脸上就荡漾起了那邪邪的堪称意味深长的笑容,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地来人忍不住眉梢微扬。      “哟,是袭云呐,你这次可来得真——晚。”      又是那拉长的语调,诡异的说话节拍,袭云瞥了司空一眼,打定了主意继续无视他。司空这个人,哪怕前一刻认真到极点,愤怒到极点,下一刻还是能让你忍不住往他那张俊脸上来上一拳。      风袭云三步并作两步就走过了司空,目光有些紧张地盯着窗边那个似乎正在假寐的身影。具体的事情司空已经提前知会过他了,只是没有想到,他当初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袭云,你来啦。”窗边的风溪莲听见声响睁开眼来,看见风袭云,脸上露出一个温和平淡的笑意。他的样子,表情,语气,似乎都与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作为风溪莲相识最久的青梅竹马,风袭云却能清楚的感知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或者说,风溪莲的心里,变得更空了。      “阿莲……”风袭云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良久,才终于开门见山地道:“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么……”      闻言,风溪莲笑笑,转过脸去望着窗外,冬日难得的暖暖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让他的眼睛不由地微微眯起,“袭云,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可是这件事怎是强求,她若是知道了真相,定也不会同意你这样的做法。”风袭云的语气难得的激动,但说话时还是小心的没有带到柳叶的名字,而是用了‘她’作为代替。      大约是知道今日这青梅竹马不会轻易罢休,风溪莲便又说道:“袭云,你也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叶子不在,我会放心得多。我如今身处的位置,儿女情长才是最大的阻碍。”      “可是那个位置不是你自己想要的啊,他们把你推上去,什么东西都要你来抗,你到头来牺牲了一切,又能换回什么?阿莲,那些什么狗屁的责任,你大可不去管他,就这么一次,你为自己想想,难道也不行么……”      “袭云……”风溪莲闭上眼,伸手挡住眼前的阳光。他也想放弃啊,可是他已经被逼上了这个位置,放弃、解脱,又谈何容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退路已经塌陷成悬崖,而我的后面,还有上远以及四国的千千万万人,我若后退一步,就会有人坠崖而死。我不能退,退不得,所以只能一步步向前走。袭云,这一点,你一直都明白的,不是吗?”      何止是明白,就是明白地太彻底,所以才会如此痛苦和愤怒。眼前这个自己曾发誓要保护的人,把自己从那无边的孤独深渊里解救出来,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拼了命的努力,却还是什么也保护不了。只能默默地陪在他身边,看着一切,却无力阻止它的发生。      可是……自己不能,不代表别人不能!风袭云曾一度将希望放在柳叶身上,而现在,这个希望仍未断绝。只要风溪莲还把柳叶放在心里一天,只要柳叶能够回到他的身边,他也许终有一天,会回到从前的那个样子。      垂下的拳头悄然握紧,又松开。风袭云没有再反驳,却是深深看了风溪莲一眼,长出了一口气,走上前去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来放到风溪莲面前的小桌上。那东西由布包着,风溪莲伸手摊开,里面整齐地摆着两本暗蓝色封面的诗文集,正与平日风溪莲看的那种一般无二。      司空坐在后面伸长了脖子望过来,待看清是什么,却露出一抹心领神会的笑意来。      “辛苦了。”风溪莲抚摸着书本的封面,问道那最喜欢的油墨书香,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意。      见状,风袭云脸上的表情终于也缓和了许多,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磨出了茧子的手指,却是心满意足地笑了。      又是数日之后,虞河之畔。      这是一条宽约十米的内陆河,从密语森林出发,一直流至红馆所在的风绯城。虞河之畔,一向流传着诸多传说,也许与虞河本身有关,也许与虞河畔的人有关,总之,那一个个传说,或凄美,或温馨,在这上远已是流传了也不知是千载万载。      但是,这条美丽的长河最近常常被人提到的一点,却是新近才有的故事。也许并不真切,还有失偏颇,但这无碍于人们那丰富的好奇心。更何况,那故事中的主人公,本身就是一个传奇。      红馆历代以来最神秘的馆主九公子,天下第一书香世家的美人,说是人中龙凤也并不为过。所以,虽然么讨论这件事情也许犯忌,但它还是就这么流传了下来。      相传,一年多前,在这秀丽的虞河之畔,那个叶姑娘,曾为了那个私定终生的旧情人,拒婚于九公子,投身虞河。至今还有人能清楚的记得,那抹凄艳美丽的身影,不比任何一个爱情传说逊色。      只是,那个籍籍无名的旧情人终究被人遗忘在时间的波涛中,而那个生还了的叶姑娘,也终究顺了众人的期盼,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时间是最为无情的东西,它带给人们很多东西,也剥夺了很多东西。柳叶迎风站在虞河之畔,那个据说她当初投湖的地方,回忆起方才河畔船家讲起的有关于她的传说,脑子里莫名地就开始想着:      若干年之后,随着记忆的冲刷,那个人的音容相貌是不是也会渐渐变得模糊,变得暗淡。现在心里这份被刻意埋藏的感情,是不是最后也会丢失不见。自己若是这么走下去,是不是会遇见新的人,发生新的故事,也酿就新的伤痛?   想着想着,柳叶的目光就渐渐有些迷离了,那厚厚的大氅似是也当不足寒风中的冷意,不由地紧了紧衣袍。      一个深呼吸,将脑子里那些莫须有的伤感去除,柳叶从包裹里拿出那张小心保存着的纸,怔怔地看了一眼,转身又拿出火折子来,一边用背挡着风,一边点燃了那纸张的一角。手一抛,那纸张被风吹起,带着燃烧的火光,在虞河上空偏偏飞舞着。      一旁的鸢抬头看着那空中燃烧着的纸张,借着日光,看清了上面写着的几个秀丽的字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曼君。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那纸张就化为了漫天的纸灰飘洒在虞河之上,顺着水流,逐渐飘远。柳叶的目光一直随着那纸灰远去,直到河面上再也看不见一丝踪影,才是缓缓地收回。      柳叶啊柳叶,你的过去,便让它过去吧……自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柳叶这个人了,有的,独独叶子一人而已。      在心里默默地做了个祷告,也许是心理原因,柳叶蓦地觉得这一来,心里轻松了不少,嘴角也终于露出了一个久违的淡淡的笑意。见状,一直担心着的鸢也终于稍稍放下心来,柳叶开心了,他便也觉得这天明朗了很多,这风,也舒缓了很多。      又是良久,柳叶紧了紧身上的衣袍,看了一眼一旁始终寸步不离的鸢,蓦然笑道:“我们走吧。”      鸢点点头,脸上带着青涩的纯净笑意。柳叶怔了怔,想起方才想问鸢的问题,现在却又说不出口了,便只好作罢,待得日后再解。      其实她是想问,你为何要一路跟着我,为何要如此担忧我?只是柳叶感觉问了,便又会失去什么似的。便也不问,转身走在了前头。      鸢后来居上,把马牵过来,趁着柳叶心情好转,又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柳叶接过缰绳,想了想,却忽然记起自己原本走得漫无目的,心里空空的,想着去一趟虞河了却一桩心事,便上路开始寻找祭坛,搜寻那茫茫未知的归途。可是,她本身是一个穿越者,对这个世界的地理、   历史等都知之不详,便问道:“鸢,你知道潋真这个人么?”      “潋真?”鸢想了想,似是想起了什么,疑惑地回道:“师父跟我提过,蓝玉王朝的末任大司命,号称第一智者,只是,他已逝世近千年,你问他做什么?”      “我要找一样东西,与这潋真有关。”柳叶直觉,要找到归途,还得从这个潋真身上下手,“你可知他的故乡在哪里?”      闻言,鸢皱眉想了一下,当初上一任山中老人跟他说的时候,他记得并不是很真切,故乡这种细枝末节如今想起来便吃力不少。柳叶也不着急,先骑马上路,让他慢慢想。所幸,那段蓝玉王朝的历史,外界虽然多已消弭或被扭曲,但山中老人讲得却甚是详细,鸢回忆了一会,便想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那是在上远偏南部,靠近密语森林的一个地方。是一个小镇,但当时盛产玉石,还颇为有名。如今虽玉矿枯竭,但偶尔还有出产,在各地都颇有名气。我记得,那个地方,好像叫……采桑。”    ☆、太极阴阳   “采桑之南,密语之北。有智者,诞于日出之东。聪慧通达,上知天命,下知轮回,有神鬼莫测之能,世间莫有比肩,是为潋真上人也。”      鸢回忆着师父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再转述给柳叶听,虽不知柳叶寻这潋真故地想做什么,但她既然提了,自然有她的理由,鸢便也没有多问。      潋真这个人,作为蓝玉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智者,一生光辉无数,身为大司命,本身行的又是那神鬼莫测之事,受到整个王朝以及皇室的敬重,其地位,就算是皇帝本人也难以撼动。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会跟自己的离奇穿越有多大的关系吗?还是说……这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牵连,可以跨越千年?      柳叶反复思索着,但饶是她这个彻底的无神论者,也不得不对那所谓的神明、法术、神力感到怀疑起来。事情的发展已超出了她的认知,接下去的事情,已不是用柳叶现有的知识能解决的,所以柳叶也只能祈祷,不要太超出自己的预估才好。      “采桑到了。”      这时,鸢略微带些喜意的声音传来,柳叶抬头,薄薄的晨雾中,一条小路通往的尽头,掩映在青山绿水间的小镇慢慢显现眼前,有晨光透过山峦的缝隙照射在这里,那一笼氤氲的烟雾,便显得格外朦胧。就算是寒冬,这里的景致也丝毫没有冷冽之色,气温仿佛也回暖了不少。      采桑,采桑,若不是此刻有意寻来,柳叶还不知道上远还有这么美丽的世外桃源。      驱马前行,在那微曦的晨光中,柳叶和鸢并行进入了小镇。柳叶一路打量着这里的情形,说是镇,其实这里更像是柳叶印象里的郊区的小村庄,四散的屋舍错落不一,没有喧闹,没有集中的街区,更显得朴实平和。但是,凭借柳叶那过人的眼里,还是可以从那废弃的大道和庞大建筑中,窥见往日的繁荣与鼎盛。      这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洗尽铅华后的内敛与安详。若是把此处当做日后的隐居之处,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虽然玉石矿几近枯竭,但这里还是会时不时有高质量玉石出产,所以偶尔还是会有往来的商人前来,柳叶和鸢的到来便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进了镇子,柳叶和鸢就下了马,寻到镇子上唯一的一家客栈住下,便向店家打听了关于潋真的消息。那店家倒是个老实人,也没多问便给柳叶指了路,但还是好心规劝了几句,潋真这么个名人,虽然故居好歹保存了下来,没有随着蓝玉王朝而一起泯灭,但毕竟已经过了千年,再怎么维护也好不到哪里去了。而且潋真以前一直住在山上,少与人来往,来去的路本就不宽,现在又入了冬,山路难走,要去的话最好速去速回。那座山靠近密语森林,密语森林一向是个邪乎的地方,入了夜,就不好回来了。      柳叶不置可否,谢过店家后便跟鸢往山里走,凭她和鸢的本事,刚刚店家说的那些还不用放在心上。      循着山路一直往上,顺着那条几乎被草木荆棘掩盖了的小路走,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山势愈发陡峭,树木更密,行走愈发困难。鸢抽出剑来在前面开路,柳叶便负责确定方向,虽是初次合作,但也算是极有默契地走了下来。      等到日上三竿,小路终于走到了尽头,一片缓坡便出现在两人面前,在那树木掩映之间,依稀能看见有什么建筑在里面。柳叶面露喜色,迈步便往前行去,待得看见真颜,却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那是一重极为庞大的院落,通体黑白两色,飞扬的檐角上挂着金色的铃铛,屋脊之上,矗立着几个看似是饕餮一般的动物,柳叶记得这类东西一般是用于镇压驱邪,跟古中国的建筑倒有很大程度的类似。      因为是已近千年的房舍,所以柳叶刻意收敛了力道,小心地推开门,鸢提着剑,便在一旁充当护卫。但所幸,这屋舍看起来很是结实,除了门窗有些吱呀声,其他倒没什么危险。      柳叶细细打量了一下,这整座建筑都用围墙给圈了起来,只是那围墙颇为怪异的竟是圆形的。柳叶顿觉古怪,一路往里走,一路愈发的小心,鸢见她如此谨慎,手里握着的剑便也不由地紧了一分。      没有在各个房间里肆意搜索,柳叶径直往里走,到得院中却是停下脚步来。整个庭院里遍布杂草,偶有夹杂的花也早已枯萎,柳叶细细地看着,蓦然有一汪碧水闯进视线,不由眼睛一亮。      是水池!柳叶快步走过去,见那水池呈圆形,大约直径五米的样子,水面上满是飘荡着的水草。柳叶认得这个,乃是一种蕨类,到了冬天也能存活,生命力极为顽强。可是,这原本应该生长在淡水湖里的蕨类怎么跑到了山上,如果不是刻意为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只能是有人出于某种目的放进去的。后来者不应该有那样做的动机,那么,难道是潋真自己?他这样做有什么用意?      一连串的问号涌上心头,柳叶一时难以解答,正思索间,却听鸢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叶子,这里也有一个水池。”      闻言,柳叶赶忙跑过去看,见鸢身前果然有一个跟刚才那个一模一样的水池。同样的大小,同样的形状,同样的长满了水草。      这究竟……代表了什么吗?柳叶不由地蹙起眉头来,望着那满池的水草出神。      潋真……大司命……祭坛……相同的水池……圆形的围墙……柳叶不停想着,只觉真相愈发接近,但却又抓不住重点,思虑的同时,脚下不由地围着水池走了起来,脑子里慢慢勾勒出这院落的大体样式来。      兀地,柳叶似是想通了什么,回头问道:“鸢,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可是这院落的中心?”      鸢被她这一惊一乍弄得愣了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我大致看了一下,这院落都是对称的格局,我们走了一半,想必另外半边也是一样的。”      对了,对称……阴阳!这是一个放大版的太极阴阳图!外面的围墙为外圈,位于中轴线上的两个水池为阴阳鱼上的两点,正好符合。可是,这个格局的问题解决了,潋真身为大司命,摆个太极图倒也说得过去,毕竟那一套柳叶也不太懂。但是……这水草究竟要怎么解释?莫非……这水池里有什么?      思及此,柳叶蹲□来,挽起袖口拨开一部分水草往水池中看去,池水很浅,一眼便能望到底,但池底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些颜色不一的石子看起来散乱的放着。      难不成是自己想错了?柳叶复又站起身来,思虑良久,没有迟迟舒展不开。      鸢不知道她到底在找什么,看着她干着急,但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在一旁默默守着。良久无果,柳叶抒了一口气,便也不再纠结于此,先把整个屋舍探查一遍再说。只是,经过千年的时间,这屋子里的东西要么早已化成了飞灰,要么早已被人取走,真正留下来的东西并不多,柳叶和鸢仔仔细细翻找了一遍,也没有什么收获。这时又天色已暗,两人便只好先返回镇上,明日再想办法。      而与此同时,距离采桑约莫三日路程的风绯城里,时隔一年,又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焚心小筑之下,当初柳叶曾经走过的那个地下迷宫里面,一间古色古香的大厅之中,归来不过三日的风溪莲正给坐在对面的一位端庄女子倒着茶。      那女子仪态雍容大方,举止高贵,眸光流转间却又流露出一抹只有久掌权势之人才会有的威势,可以说,这个女子身上刚柔并存,是个看起来带人谦和、宽容,实际上却傲气凛然的女子。      “多谢公子。”只见她笑吟吟的接过茶杯,却笑不露齿,举止有礼,不傲然,也不自降身份。      风溪莲一笑带过,却是玩转着手里的白玉酒杯,语气不咸不淡地问道:“陛下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想必不会单单是为了我风溪莲泡的一杯茶吧。”      “公子明察。”能被称作陛下的女子,普天之下,也只有华瑶一人而已了,“我来的用意,公子想必已猜到了七分,但公子既然问了,那我便在这里再斗胆细说一遍。”      华瑶说着,放下手中的酒杯,身上缓缓地,露出一种君临天下的气质来,“公子,你观我华瑶如何?是否可为这天下之主?”      “天下之主?陛下,你这口气可不小。”风溪莲淡笑,似是根本没将她这话放在心上,“在我的面前说这话,陛下可谓是太过轻率了点。”      “虽然轻率,但还是说得的,不是吗?公子是公子,自不会与我计较。”华瑶平视着风溪莲,语气平缓,却是丝毫不露下风,“我自问,有足够的野心,也有足够的手段,也有达成这一宏远的前提,这普天之下,若要算谁能一统天下,我华瑶必定名列其中,公子你说,对与不对?”      “对,若是你有足够的时间,这天下说不得会落入你手。但是——恰恰你却没有那么多时间,不是么,所以你才会在这里,跟我说这样一番话。”      风溪莲依旧镇定自若,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眸子望着华瑶,看着她脸上微变的表情,恍若置身度外。 ☆、共同之敌   “但是公子,只要你与我联手,这缺点将不再是缺点。我相信,这普天之下没有再能抵挡之辈。”华瑶含笑看着风溪莲,言语中流露出一股绝对的自信。      风溪莲却是摇摇头,说道:“陛下,你我利益冲突,我为何帮你?”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吗?”华瑶继续说着,从始至终那自信的笑容就没有退却,“我们明人不说暗话,那明玉组织的事情大家都明白得很。千年来,他们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企图把四国与上远玩弄于鼓掌之间。更可悲的是,我们的先辈却一次又一次地踏入他们的陷阱,到得如今,局面已是一发不可收拾。明玉组织在各地都是根深蒂固,甚至能控制战争的走向、皇位的更迭,在他们眼中,我们更像是蝼蚁,可随意碾杀。”      说道后来,华瑶的语气渐渐变冷,嘴角的笑容也慢慢地偏向冷笑,“自我幼时知道它的存在,到如今整整十五年。十五年,我费尽了心思爬上皇位,费劲了心思消除明玉组织对我静水的影响。可是——我登基至今,偌大的一个朝堂,竟仍有将近一半的人跟明玉有扯不清的关联!”      风溪莲的指腹摩挲着白玉酒杯,轻笑道:“所以,你便不顾一切发动了战争,企图将所有势力都拖入泥潭,在消灭敌人的同时,成就你的千秋霸业?”      “没错。就算战争依旧会不可避免地受到明玉的左右,但我已无他法。若是一味的隐忍,总有一天,明玉也会挑起战乱,我只是把这一步提前了而已。但是……”      “但是你还是太轻率了!”风溪莲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目光冷冽的看着华瑶,那里面流露出来的淡淡的威势,竟让华瑶这个四国将来的主人感到心悸,“明玉千年的底蕴,岂是你这一点小心思就可以撼动的?你主动挑起战争,他们正乐见其成,到时候你统一了四国,再与上远斗个你死我活,他们便有千百种方法让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话听到这里,华瑶的脸上已是布上了一层寒霜,风溪莲所说的,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那时她还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以为凭借自己的手段定可以逢凶化吉,可是如今……随着战争走向的逐渐明朗,她心里的忧虑却愈发严重了,严重到她不得不赶到这里,与眼前这位她丝毫也摸不透的九公子谈合作。      说实话,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红馆与明玉之间有没有冤仇她不知道,要真没有的话,也只能算是个潜在的敌人,所以华瑶手中根本没有足够的筹码。况且眼前这个人,从战争开始就表露出一副置身度外的样子,从头到尾就玩了个手收买人心的手段,也不知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对于风溪莲近乎训斥的话语,华瑶也展示出了异乎常人的气度,“公子,我承认我从一开始就做错了,所以我斗胆恳请公子,就算是看在四国与上远万千百姓的面子上,也请公子与我一同联手,彻底清除那明玉组织。”      华瑶已如此放低了身段,但谁知,风溪莲竟是想也没想,便直接一口回绝了,“我拒绝。”      华瑶顿时色变,愕然的同时带着狐疑,而就在这时,风溪莲又说道:“与我合作可以。但是,不要试图拿天下百姓来诳我,也不要想着把我拉上你的船。我风溪莲不是什么圣人,你华瑶如何,天下如何,都不是我风溪莲的问题。换而言之,我若是与你合作,也并不代表红馆和上远就跟四国绑在了一起。不要心存侥幸,不要这个时候还想着要来利用谁,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该做的。”      闻言,华瑶心里一凛,她本就是个野心十足的女人,起先确实是想要把红馆和上远拉上船,存着点歪心思,但熟料风溪莲却丝毫不买账。可是……令她疑惑的是,风溪莲看破了她的意图,却丝毫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在指点?      “你这次来,可是从叶一尘那里感到了危机?”风溪莲话锋一转,却是又转到了叶一尘身上去。      华瑶点点头,“叶一尘是明玉的人,这一点我清楚,所以我一直没动他。但是功高震主,世人只闻将军名,何人识得帝王颜。在明玉有意的操控下,我华瑶在四国、军队的影响力逐渐被削弱,叶一尘的名声却是喧嚣尘上,甚至,从头到尾攻下桑木和荧火的功劳全算在了他一人身上。他现在正红,我不能动他,一动他就得背上千古骂名。但若是放任不管,等到战争结束,我对军队的掌控也将降至最低,到那时,失去了军队,我也就无力回天了。”      “这个我知道,虽然情势危急,但叶一尘不能动,先放着不要管他。”      “为何?”      “我有我的理由,你无须知道。”风溪莲冷冷看了华瑶一眼,说道:“你也不必担心,明玉组织的最终目标是我,只要我不死,他们就绝对不会现于人前,你也就不会有事。只有等我死了,后患一除,他们才会对你下手,一举复国。”      闻言,华瑶心中思量再三,踌躇片刻,终是开口问道:“公子此话……为何?”      “陛下,红馆与明玉组织的恩怨,乃是不共戴天的私怨,两者也可以说是互相牵制的关系。不过此间种种,涉及先辈,乃是忌讳,陛下还是不知道的好。”风溪莲淡然说着,伸手又给华瑶倒了一杯茶,微微笑道:“我们还是聊聊关于合作的具体事项吧。”      与此同时,采桑。      柳叶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客栈的床上,脑子里反复想着关于潋真那故居的事情,久久不能入眠。潋真是她如今唯一的线索了,若是线索在这里中断,那柳叶就真的没有继续下去的方向了。      可是,事到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辗转无眠,柳叶披着外衣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望着满天的繁星,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的寒意被吸入肺腑,柳叶不由地紧了紧身上的衣袍,杂乱的脑子也终于清醒了一点。      怔怔地望着夜空发呆,柳叶微微地蹙着眉,思绪渐渐放空。可是,这样子无意识地放空,却往往会让人想起不愿想起的人来。柳叶只是微微一恍神,风溪莲那张温和笑着的脸,便蓦然浮现在眼前。      如果……如果他现在在身边的话……      揉了揉眉心,柳叶急忙将这刚刚冒出来的,不切实际的想法打散,长出了一口气,‘啪——’地一声将窗户重重地关上。      住在隔壁同样无眠的鸢听见声响,从窗户里探出身来看了看,但柳叶已经关上了窗户,便也什么都没有看见。她是心情不好么……鸢愣愣地想着,在感情上一向木讷的他也没甚安慰之法,在屋内来回走着,踌躇了良久,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去隔壁打扰。      明天吧,明天再想办法让她开心一点……可是,师父没有教过这个……要怎么做才好呢?      翌日。柳叶和鸢还是像昨天一样去往潋真故居探寻,但令人失望的是,还是和昨天一样一无所获,整座屋舍里出了那个巨大的太极阵,根本连一点祭坛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柳叶一路蹙着眉,脸上清冷之色更甚,一语不发地在屋子里来回找着。而鸢则跟在她身后,亦趋亦步,但很显然,他今天有点心不在焉,想说什么,却总是话到嘴边就不说了。      回去的路上,柳叶终于忍不住问道:“鸢,你有什么话想说吗?还是……你有事要走了?”      “没,没有,我没有要走。”鸢急忙回答着,眼神闪烁,似是挣扎了良久才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大小的布袋来递给柳叶,“给你。”      柳叶狐疑地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朵,接过袋子一看,却发现里面装着一袋子通透的玉石。      “这是……”      “说是采桑的名产,叫空明石,据说到了晚上会跟萤火虫一样发光。我刚刚早上走过看到就买了一点。”鸢的声音明显不如往日那般酷酷的,柔和了很多,自拿出空明石来就没睁眼瞧过柳叶一眼。      “送我?”柳叶接过袋子,拨弄了几下里面的空明石,笑道。      鸢点点头,那认真的样子,看得柳叶忍俊不禁。      “好了,我收下了,谢谢你,鸢。”柳叶大方地将袋子别在腰间,看着变得更加别扭的鸢,先前那郁闷的心情不由好了大半。      见柳叶收下了空明石,鸢也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生平第一次送人东西,还是个女子,这个可比以前师父逼着自己练剑要来得费力得多。难怪呢,从来没看见师父跟任何一个女子打过交道……      不过,看柳叶终于笑了,鸢的心情不由地也舒展许多,脸上便重又露出了那青涩的温和的笑容来。      入夜,柳叶依旧在房中辗转难眠,心中暗叹一声,一个翻身却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硌得背生疼。拿起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白日里鸢送给自己的空明石。      隔着布袋,柳叶还依稀能看见空明石所散发出来的莹莹光亮,那光亮白中带绿,倒真的跟萤火虫一般,颇为好看。取出一个来放在手心端详着,柳叶的脑海中便浮现出鸢那张纯真的笑脸来,一如手上这颗空明石一般美好。      空明石甚是小巧,一颗只有龙眼般大小,起不了什么照明的作用,虽比不上夜明珠,但用作饰物倒是极为不错的。      对了,夜明珠!夜明珠……只会在夜里发光的东西!思及此,柳叶蓦地坐起身来,脸上露出难掩的喜色。 ☆、空明之石   “噗通——”      鸢搬完最后一捧水草,猝不及防间,却见柳叶二话不说便跳入了水池内,溅起一圈水花。      “叶子!”鸢疾呼,却见水中的柳叶朝他摆了摆手,做了个‘一切无恙’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跟去。鸢虽然担心,但还是止步留在了岸边。      所幸,这水很浅,也很清澈,凭鸢的眼里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水里的柳叶。柳叶屏着气,只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来到了池底,看见了那些令她奋不顾身在这寒冷的冬日跳下水的莹莹亮光。      是它!果然是它!这水池底部散落的数百颗空明石正好摆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在黑夜的映衬下,散发着美丽的光芒。那独特的回路、花纹,跟柳叶记忆中的完全一样!      狂涌的欣喜浮上心头,柳叶围着祭坛饶了几圈,似乎要把它的摸样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直到氧气即将殆尽,柳叶才又浮出水面。      抓住鸢急忙伸过来的双手,柳叶用力爬上岸边,急促地喘着气,间或还夹杂着几声咳嗽,这时寒风一吹,顿时一个哆嗦。见状,鸢连忙把旁边柳叶脱下的外衣给她披上,想把她扶进屋子里休息。可谁知柳叶却是摆手,挣脱了他的搀扶快步走到另一个水池边,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的脸上,虽然有些苍白,但却流露着难掩的喜意。      对,柳叶现在很高兴,也可以说是很激动。按照她的推测,这太极图讲究对称,阴阳可以相吸,但也可以相斥。她来时用的是那一边的祭坛,那么,回去的路就可能隐藏在另一个水池里!      思及此,柳叶二话不说便是开始取出水面上覆盖着的水草。而当她掀开一角时,果然,淡淡的光芒掩映在湖底,跟刚刚一样。柳叶一喜,手里的动作不由加快了几分。      鸢见状,虽不明缘由,但看也看得出来此刻的柳叶极为固执,从她突然叩响自己的房门,到大晚上的来到这里,探寻那个神神秘秘的发光的湖底,劝是肯定劝不下的,便只好上前帮忙。      很快,水草被去除,柳叶脱下外袍,眼看便是又要跳入水中,手臂却被一旁的鸢牢牢抓住。      “叶子,我替你去吧。”      因为是冬夜,又是在山上,气温异常的寒冷,就这一会儿的时间,柳叶的嘴唇已是一片青紫,双手冰凉。可是柳叶的眼神却是极为坚定,似是完全也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只是淡然地笑笑,看着鸢的眼睛说道:“鸢,这件事情只有我能去做,别人代替不了的,你放手,好吗?”      鸢蹙眉,脸上担忧的表情有增无减,手里仍是牢牢抓着不肯放手,“不行,天这么冷,你不能再下水了。”说着,鸢四处打量了一眼,指着身后的一间房间说道:“我先带你去那边生个火休息一下,你要看湖底的东西,那就把池水排干就好了。”      把池水排干?柳叶看了看那不算大,但也并不小的池子,正想摇头,兀地看见鸢眼底那份执着与担忧,话到嘴边但又说不出来了。      踌躇良久,柳叶终于点了点头。罢了,这事也不急在一时。      见柳叶答应,鸢终于如释重负般的露出笑容来,手里却是忙牵着柳叶走到那间屋子里,稍微打扫了一下让她坐下,便快速地拾来一堆木柴升起火来。      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柳叶身上,鸢随手拿起屋子角落里的一只大木桶,回头说道:“我出去给池子排水,你在这儿休息一下,很快就好。”      说着,没等柳叶回话,鸢便带上了门,匆匆地提着木桶出去了。柳叶怔怔地看着房门,那抹白色的身影,温和的笑容,像极了某个人。      发呆良久,柳叶收回目光,感受着火焰中传来的温暖,长长的,暗自叹了一口气。      柳叶啊柳叶,你为何越来越如此不堪……难道在那个人身边久了,你已经学会了依赖?以前那个冷漠独行的叶子去哪里了?你现在,什么都要别人来照顾了么?      沉思良久,柳叶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眸里却是一片混沌。不得不承认,在不知不觉中,柳叶改变了很多。她变得容易妥协,心软,也变得更害怕孤单。      站起身来,身上兀自还在滴水,柳叶将鸢的外套放在一旁,走到门边,透过窗户的破损处看向外边的鸢,看着他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舀水的动作,汗珠顺着秀气的面庞流淌而下。      他的神情很认真,这个在柳叶眼里情商与年龄大大不符的男子,似乎在这一刻,流露出了成熟的韵味,看得柳叶不由一怔,忽的,又急忙转身,瞥过眼去。      前一刻突然开始躁动的心脏还在兀自不规律地跳动着,柳叶捂着胸口,顺着房门缓缓坐下。在那一刻,柳叶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怎么办。      为何又在鸢的身上看见他的影子?为何自己如此慌乱,为何到现在还不能平静?为何还放不下……      对,回去,离开这个世界……只要自己离开这里,永远也不再回来……      而就在柳叶在这边暗自神伤,打定了主意的时候,那个时不时在她心里冒出来的人,正在万里之外的厘清城,隔着远远的距离,望着同一轮明月。      风溪莲一晃酒杯,倒影在酒杯里的月亮便荡漾开来,变幻着形状顺着水纹起伏。抬头看着那一轮真实的月亮,风溪莲缓缓闭上眼,似是疲累地朝身侧的暗影里一挥。      “退下吧。”      那暗影里似乎又人影动了动,不过片刻,就又恢复平静。风溪莲独自闭目感受着清冷的月光,脑子里消化着刚刚得到的消息,嘴角,缓缓流露出一抹苦笑。      柳叶和鸢,这两个名字反反复复地在心里划过,让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翌日,厘清城城主府书房内。整整齐齐的两排人影分坐两侧,在等待中小声地与身旁的人交换着各自的意见。      这两排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言辞交流间,却透露出令人心悸的话语。这一场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毫不正式的会面,却几乎聚集了上远所有大势力的首脑。      簪花苑的玉簪、玉青,无悔谷的仲翁、仲临书,银夜会的金,天悯宫的宫主,红馆的枫鸾,以及这次厘清城的主事人徐风。一共只有八人,但随便一人,跺一跺脚,都是一场不小的地震。      但是,主位还空着,他们还在等待——那个一向身居幕后的真正决策者。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姗姗来迟的某人在两侧侍从的恭迎中跨入房中,引得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来人一袭白色的大氅,头发由一根蓝色发带束着,垂落一侧肩上,俊秀的脸上戴着一张银白色假面。这是银夜会当家银的打扮,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在那个假面之下的真面目究竟是谁。      不急不缓地在主位上坐下,风溪莲示意众人落座,会议开始。不过这一次,与以往不同,风溪莲不是作为发起的一方,而是受邀来参加此次的会议。      “我们开没见山。这次请我来,有什么话,大家不妨直说。”风溪莲的目光扫视过在场的众人,缓缓的,似是有一种无形的威势压在每个人的心上,让人的呼吸都不由凝重了许多。      作为在场的最年长者,仲翁环视一周,当仁不让地做了发言人,“公子,这次我们几家共同邀公子前来商谈,所谓的无非就是针对四国的事情。老朽斗胆分析了一二,如今四国战事已逐渐明朗,静水一统四国之日已抬首可见,到那时,挥军上远必然是静水的头等大事。但上远自古散乱,人心不齐,大家各自为政,若真面对四国大军,上远危矣。所以,我们这次想请教公子可有良策。若已有对策,可否告知一二,也好让我们安下心来。”      仲翁的话,合情合理,没有任何偏颇的地方,对九公子的态度也拿捏的极为精准。风溪莲笑笑,心中已有对策,没有直接回答仲翁的话,却是转向了没什么后台的徐风,问道:“你们这次来找我,必定已经探讨出什么对策来了吧。徐风,你来说。”      见自己被点名,徐风激动的同时又有些惴惴不安,也不敢抬眼正视风溪莲,环视一眼见没有反对,便尽量精简着话语,微微低着头恭敬道:“禀公子,商议的结果是,上远应该尽快建立个临时军部,颁布征兵令,早日做好对敌准备。”      “征兵令?”风溪莲轻笑,右手食指无规律地敲打着椅子的扶手,语气却是渐渐转冷,“这是谁的主意?”      感受到风溪莲语气里那慑人的寒意,徐风顿时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往天悯宫主的方向望去。风溪莲见状,嘴角勾笑,看着天悯宫主那瞬间有些不好看的脸色,说道:“宫主,看起来你最近是很活跃了。征兵令的事情,可大可小,你既然提议要征兵,那你天悯宫,又能出多少年轻弟子为上远所用?”      天悯宫主顿时面露菜色,没想到一开始就在九公子手里吃了瘪,天悯宫哪有多少年轻人能出战?精英全在红馆手里攥着呢!思及此,天悯宫主心里不由觉得徐风那张胖脸,越看越不顺眼。而其他人,看着天悯宫主的表情就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了,但是,如果天悯宫主当了炮灰,这征兵令的事情毕竟是得到一致认可的,谁都脱不了关系。可是……令他们感到疑惑的是,这个提议,他们原是认为九公子就算不同意,也会考虑一下的,可如今,看他那脸色,听他那语气,似乎……很是不满? ☆、征兵之令   “公子,这征兵令的事情只是在下一个无心的提议,绝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还望公子明鉴!”天悯宫主面朝风溪莲,起身抱拳,态度极为谦恭。没办法,自上次柳叶来了个釜底抽薪之后,天悯宫虽势力比簪花苑、无悔谷要雄厚得多,但奈何没有了后继之力。虽然九公子没有说一句话表态,但天悯宫还是遭到了其他三家的联合打压,往日的嚣张气焰一下子就被盖了下去,现在是不小心也不行啊。      “宫主何必如此,我只是对着征兵令的事情感到好奇罢了。”风溪莲淡然道:“只是这等心思,诸位还是绝了的好。”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风溪莲究竟是何意思。最后,还是德高望重的仲翁率先开口道:“不知公子此言……为何?”      谁知风溪莲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诸位都不是普通人,竟连这等事都想不通么?”      “还望公子指点。”玉簪脸上挂着魅惑的笑容,顺水推舟道。      可风溪莲却似不愿再多说什么,身体往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半闭着眼,看了一眼从头到尾都在装花瓶装淑女的枫鸾,说道:“枫鸾,你来说。”      闻言,枫鸾笑着点头,媚目环视一周,朱唇轻启,道:“既然公子点名,那枫鸾就献丑了。”      众人看着这个美艳的情报头子,纷纷报以微笑,示意其接着往下说。      “刚才仲翁也说了,我们上远自古散乱,人心不齐,虽然民风尚武,个人力量强大,但终归是各自为政,不能统一。而我们即将要面对的敌人是四国,他们有数量庞大的军队,精良的装备,统一的指挥,即使我们的人能够以一抵十,但个人的力量终究不能跟团队相比,只要对方指挥得当,通过配合,完全可以分而歼之,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我方的伤亡。况且,就算对方使用最笨的人海战术,我们也拿对方毫无办法。上远人口少,反攻也是不现实的,我们只能被动防御,而随着防御线的退后,上远必定会遭到大规模的破坏,更多的人会失去家园,失去亲人,无论谁胜谁输,上远最后都将会回到千年前那片废墟状态。”      “可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应该要早作准备,将上远彻底联合起来,以军队的方式严加管理,不是吗?”开口反驳的是玉青,她毕竟年少,沉不住气。不过她问的也正是所有人心里想的,玉簪也难得的没有制止她。      “小妹妹,你觉得照目前的情势看来,四国会留多少时间给我们准备?如果有五年甚至三年的时间,你们说的那个方法绝对是上上之策,但是不幸的是,我们估计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们能做什么?而上远又有多少人能够看得清形势,响应我们的号召?公子也不是万能的,上远不是一个国家,要在短时间内将一批个个以自我为中心、谁也不服谁的武夫训练成令行禁止的成建制的军队,当中的困难你想过没有?”      玉青顿时语塞,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便说道:“难不成我们就这样束手待毙吗?”      “束手待毙?当然不。公子自然有公子的对策,只是在告诉你们之前,我想先问一句,除了四国之外,你们可有任何一人,感觉到了另外的敌人?”      “另外的敌人?姑娘是指……”这次开口的却是仲翁了,他似是犹豫了一下,余光看了眼风溪莲,继而道:“大雪山上的那些人?”      “不错!”枫鸾点头,眼眸中的媚色也逐渐转变为凝重,“大雪山位居与我上远境内,实为大患,跟它比起来,四国就是一个傀儡罢了,根本不足为惧。”      “傀儡?这话从何而来?还请姑娘明说。”      枫鸾眸光一转,掩嘴问道:“诸位,不知你们对这大雪山,有何印象?”      闻言,众人交换下眼神,又看了看主座上一直不动声色的风溪莲,才是一一开口道:“就由我先来说吧,这大雪山上的势力名字叫做明玉,按我无悔谷估计,大约是千年前蓝玉王朝的遗民。我无悔谷发现他们的行踪大约是在四百多年前,自发现之后,我辈先人一直小心地收集着关于他们的消息,但他们行踪隐秘,一直没有什么大的收获。”      先开口的依旧是仲翁,而后便是玉簪,“我簪花苑情况与无悔谷差不多,但发现的时间要早了大概五十年。不过明玉的势力太过庞大,不是我一家能够挑衅得了的,光光是想要除尽明玉在我簪花苑内的奸细就费了历代不少的心血。到得现在,也不敢说已消除殆尽。”      玉簪说完,按道理轮到天悯宫主了,但他的眼眸里却没明显地流露出犹豫之色来,似是踌躇挣扎良久,才似是认命地开口道:“我天悯宫跟其他两家有些不一样,在大约二十年前,与明玉组织有过直接的交易。”      一语既出,无悔谷和簪花苑四人都愕然地皱着眉看向天悯宫主,只稍微想想,便明白了为何这些年来,天悯宫能够发展如此迅速了。      “但是作为天悯宫崛起的代价,明玉组织在你们的帮助下得以向上远大量地输送人员,安全且稳固地扎根下来,是也不是?”      闻言,天悯宫主心中一凛,枫鸾眼里的那丝危险意味已经越来越盛,听她的话,天悯宫与明玉的交易可是机密,她怎么会知道交易内容的?!      思及此,天悯宫主当机立断,倏地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惶恐不安,朝着风溪莲的方向就跪了下去。      “公子开恩,这只是我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天悯宫主这一出,着实把在场众人都怔住了,这变脸变得也忒快了一点……而一直未有反应的风溪莲,这时也终于坐直了身子,双手搭在扶手上,睁开眼来冷冷地看着跪在身前的天悯宫主。      薄唇轻启,风溪莲的语气里依旧不带任何的情感因素,“宫主,你是真的知错了么?这演戏的筹码就不要在我面前献丑了罢。”      闻言,全场鸦雀无声,只有天悯宫那急切的声音在回响,“公子明鉴,在下该死。可我天悯宫上上下下已经受到应有的教训了,还请公子开恩!”      见状,风溪莲古井无波的眸子淡淡地瞥向了别处,似是不愿再看到他这幅样子,“何必,我有说过要对你天悯宫做什么吗?我让枫鸾把话挑明,只是给你一个警告而已。”      风溪莲的眸光扫过在场的众人,继而又说道:“做事要有分寸,害人害己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明玉组织只会是敌人,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朋友,你们只需牢记这一点就够了。”语毕,风溪莲看了枫鸾一眼,示意她继续,枫鸾便清了清嗓子,好笑地看着天悯宫主说道:“宫主,还请回坐吧,公子交代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闻言,天悯宫主只得腆着张老脸讪讪地回到座位上坐着,风溪莲这不咸不淡的反应着实让他无处下手。认罪不是,表忠心也不是吧……不过,也就是天悯宫主,气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坐到座位上不过片刻,就又面色如常了,看得玉青啧啧称奇。      “好了,我们再回到征兵令的话题上来。我红馆之所以反对征兵令的事情,就是因为明玉组织的存在。也许大家还不来了解,我在这里可以透露一点的就是,明玉组织的最终目的就是为蓝玉复国,所以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他们千年来不遗余力地在各个地方安插奸细,培植自己的势力,以图有一天能一战定乾坤。而如今,就是机会。”      “想必大家也看出来了,四国的这一场仗打得玄妙至极,明玉组织的暗盘操作必定是少不了的。它利用了华瑶的野心,顺利推动了四国的统一。而当四国真正统一之后,矛头对准的就必定是一直游离于四国之外的上远。上远乃是当初蓝玉的王都,所以大家可以不必抱什么侥幸心理了,收复这里,一定是他们的重中之重。”   “明玉组织打的注意,自然就是让四国和上远鹬蚌相争,他到时只需捡个便宜,趁双方势弱,一举反攻,除掉我家公子,再除掉华瑶,这一切就完美了。所以,我们万不可遂了他们的愿,如此,征兵令的事情便不得实施了。”说到这里,枫鸾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媚笑来,“当然啦,我们也不可能就这么束手就擒,公子早已有对策,大家不必担心。” ☆、绝对主宰   “啪——啪!”枫鸾媚目含笑,双手击掌两下,清脆的击掌声刚落下,便有一名身穿黑衣的侍从从书房的侧门而入,手里抱着一摞书册。      “公子,枫鸾大人。”那侍从恭敬地跟风溪莲和枫鸾行过礼,而后将书册分发在众人身旁的茶几上,一共三本,每本都是厚厚的足有砖块那么厚。      “这是……”众人疑惑,不知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大家翻开来看看就知道是什么啦。”枫鸾做了个请的姿势,众人闻言,虽心下疑惑,但都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拿过书册翻开来一看。      玉青和仲临书作为小辈,能列席已是对他们的格外照顾了,自然也就没有能够拿到书册。但当他们用余光向身旁瞥过去,一窥究竟时,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除了金,手里拿着书册的人脸色皆是大变,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到得最后,没等寥寥看几眼,便是果断地合上了书册,仿佛那里面有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见状,枫鸾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掩嘴笑道:“怎么样?诸位有何感想?”      听得此话,仲翁整了整变色的表情,暗自做了个深呼吸,目光灼灼地盯着枫鸾,平日号称处事不惊的他,语气里竟也夹杂了一分颤抖,“枫鸾姑娘,这……你可有绝对的把握?”      “仲翁,你可是在怀疑我红馆的办事能力么?”      “当然不是!”仲翁当即否决,说道:“只是兹事体大,我不得不慎重。”      “那仲翁大可放心,你们看到的这份名册,是我红馆自立馆以来,花费了整整三百余年的时间追踪调查,牺牲了我无数先辈的性命才换来的。上面的每一个名字,就算不是明玉的直属人员,也必定是应诛之敌!”枫鸾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自信,打消了仲翁等人的最后一丝疑虑。枫鸾本身便是做情报的,对于这看家的本事,她绝对不会咋了自己的招牌。只是,她拿出来的东西,太过震撼,震撼到仲翁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三本厚厚的名册上,从第一页至最后一页,密密麻麻的人名以及背景注解,囊括了整个上远大大小小不下百个势力以及家族,直看得人头皮发麻,脊背生寒。而让他们更感到后怕的是,那上面赫然重点标注着的关于簪花苑、无悔谷以及天悯宫一栏!那些一个又一个熟悉得仿佛就在嘴边的名字,让他们不禁直冒冷汗。      你何曾想过,你的枕边人手里会时时刻刻握着致命的匕首?你何曾想过,相伴数十载的挚友竟与你殊途两归?你何曾想过,忠心耿耿的手下会是天下第一号白眼狼?      不,你不曾想过。如果有人在此之前告诉你,你也会以为那只是一个玩笑,可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你可以怀疑一切,但你不能怀疑那个坐在主位上的男子。      他是九公子,一手握着上远命脉的男子,他完全没有必要来骗你。明玉组织,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神秘和陌生的敌手,可他却能洞察若此,这天下,还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在场的众人不由得都陷入了无言的沉默,脸上的表情变换不定,捧着那厚厚的名册,只觉重若万钧。尤其是那天悯宫主,心里的寒气蹭蹭地往上冒,对于自己至今还能活着坐在这里,感到无尽的后怕。他不由地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风溪莲,却见他正好也望过来,那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似乎有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能将人的心神全部吸扯进去,永无复劫之地。      匆忙之间低下头去,闪避开那目光,天悯宫主额上已是冷汗涔涔。先前自己妄图与红馆争锋的念头是何其可笑!那样的势力那样的人,岂是自己能颠覆得了的?比起那挑起一切的万恶的明玉组织来说,这样无处不在的,能洞察一切的红馆,才是最可怕的存在!因为你所有的举动,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自己那所谓的老底,在人家眼里根本连个屁都不是。逃,你能逃到哪里去?      无言的压抑逐渐笼罩了每个人的心头,枫鸾也不说话,刻意地任由那千钧大石狠狠地压在众人的心头,含笑不语。      而就在那气氛即将紧绷至临界点的时候,沉寂良久的风溪莲终于发话了。依旧是那古井无波的眼神,平淡的语气,这时却能给人以灵魂的震慑。      “好了,名册大家也看到了,其余的我不多说,这乃是我红馆历代奋斗的结果,还请诸位小心保管。”风溪莲顿了顿,继而又说道:“名册上的人,先看着,暂时不要动。我已与华瑶暂时达成了协议,不到四国战乱停歇,切不可轻举妄动。”      众人点头称是,经历了名册的震惊后,风溪莲与华瑶达成协议的事情反而不那么令人吃惊了,那位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给你们的这部分名册是上远范围内的,等四国大局定下,名册上除红馆势力范围内的地方都由你们控制,我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名册上的人肃清,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什么?!肃清?!众人不禁低头望了望那厚厚的名册,这还只是上远部分的……前段时间是哪些人在传这九公子宅心仁厚的?!虽然自己等人也不敢自称什么善人,但不是英雄好歹也是个枭雄,可是跟眼前这位比起来……      在场定力最差的玉青甚至不由地咽了口唾沫,眼神愈发不敢看向风溪莲了,再不经意间看到枫鸾那笑意横生的脸,脑海中想起柳叶,顿觉自己真的可以算是涉世未深的黄毛丫头了……而从头至尾一言未发的仲临书和金,金带着面具,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反应,而仲临书,心里想的却是,自己与那人之间的差距,真的是自己努力练剑就能弥补的吗?他那原本坚如磐石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动摇了。      “敌在暗,我在明。明玉一直妄图把一切都控制在掌心,我们就要把他的步骤打乱。不能拖延,就加快。华瑶那里会加快吞并的步伐,在有意操纵下,仍会有大批流民涌向上远,他们将会是上远制胜的一大倚仗,还请诸位协助徐风,早早做好收容准备。等到收容结束,便是肃清之时!”风溪莲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语气中渐露峥嵘,“至于再接下来的事情,本公子日后自有定夺。”      “诸位都明白了吗?”      众人纷纷点头,玉簪收敛起心中的震惊,恢复了些笑意,更是直接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躬身朝风溪莲揖礼道:“公子放心,我簪花苑定以公子马首是瞻!”      玉簪一语既出,余下等人皆是明白过来,除了已经跟风溪莲绑在一块,从头至尾都老神在在的金,纷纷站起身来跟着说道:      “我无悔谷(天悯宫)也一定不辱使命!”      这上远,从这一刻起就只有一个主宰者——红馆,九公子。不,事实是,它本就如此。      上远,采桑。      在山上待了一夜的柳叶和鸢终于下得山来,但是一路上,柳叶的脸色却凝重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在鸢花了大半夜的时间排干水池里的水后,柳叶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可就在她下到池底一看,实际的情况却与她心里的预期不符。      那祭坛,竟是个残缺品!虽然大体的轮廓在,但对比前面那个,这个祭坛明显少了很多线条和纹路,简化得过了头。      一想到这里,柳叶伸手摸到腰间别着的袋子里那张薄薄的纸,眉头不由再一次蹙起。那纸张上的字,是她从那残缺祭坛下的一块青石板上拓印下来的,但是那字颇为玄妙,柳叶根本就看不懂,仔细想想,倒跟以前山中老人被盗的那本古书上的字有些类似。      若真的是同一种文字,那风溪莲肯定认识,但现在这情形,难不成还能回去找他帮忙不成?      摇摇头将脑海中这不切实际的想法除去,柳叶看向一旁的鸢,暗叹一口气。虽师出同门,且鸢才是下一任继承人,但很显然,出于对他的保护,山中老人并不像让鸢背负太多,而是把包袱放在了风溪莲的身上,以至于鸢根本就没学过那种文字,也从来没翻开过那本古书。      那么,除了风溪莲,还有谁能看懂这些字,替柳叶翻译出来呢?本能的,柳叶也不想找千面婆婆那类的人,毕竟他们对祭坛太过精通,要是看出了柳叶的真正来头,那可就大发了。      而正当柳叶低头思虑间,身旁的鸢却是突然停下了脚步,让柳叶也跟着脚步一顿。      “怎么了?”柳叶疑惑地抬头,却见鸢目视着前方,没有回答她的话。      循着鸢的目光看去,柳叶微微眯起眼来。接近晌午的日光中,有人牵着马徒步走来。      黑衣黑马,不是红馆暗部的风袭云是谁? ☆、若是遇见   客栈的房间里,柳叶推开窗让冷风倒灌进屋内,吹醒自己有些思维混乱的脑子。双手随意地放在窗檐上,没有转身,柳叶清冷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屋内之人的耳畔。      “说吧,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如此平淡的语气,让风袭云的脸色愈发得难看,他盯着柳叶身上披着的属于某人的外袍,沉声说道:“聪明如你,也不知道原因么?”      闻言,柳叶沉默地顿了几秒,而后那清冷的声音又是传来,“既然这样,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为什么?”风袭云蓦地上前一步,显得有些急切而又生气。      能够让这位天性凉薄的暗部领袖表现出如此人性化的情绪,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以说,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个人能够办到。柳叶终于回过身来,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一种淡淡的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下风袭云。      他的外袍和发丝上皆有点濡湿的迹象,鞋子上沾着新泥,平日里整洁的黑袍此刻却沾着些尘土,他的脸,也不如往日那般面无表情,而是带着长途赶路的风霜。很显然,他为了他青梅竹马的阿莲,为了来找柳叶,把自己逼得很赶。      “公子既然让我走,那么我尊重他的选择。但是,他有他的选择,我也有我要做的事。不管是谁来找我,我都断没有回去的理由。”      “他有他的苦衷……”风袭云说着,却不知到底该不该说,该如何说起。      “我知道。”柳叶干脆地打断了风袭云将尽未尽的话语,“我不是什么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会被自己的感情冲昏了头脑,虽然事情来得突然,但冷静下来之后,就能看懂很多事情。说实话,这个世界上能让我误会的事情并不多。公子的苦衷,我大约能知道一二,虽然不知道在我与他分开的那短短时日里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司空会陪同他一起出现在晋阴,就已经说明了很多。”      柳叶平静地说着,风袭云也静静的听着,不知为何,听着她的话,因为她的冷淡以及与鸢的关系而产生的愤怒不知不觉渐渐平息了下来。      “我不想去猜测更多,因为我已经离开,也不想背负什么。其实……我会出现在公子身边,本身就是场不该发生的意外。但是很奇怪,我却并不讨厌这样的意外,我本以为,它会就这样一直一直持续下去,也未曾想过它会在哪里终结。”      柳叶的嘴角,渐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但是风袭云却在她的脸上,看见了自己一直期望看见而没有看见的悲伤,虽然它看起来是如此的暗淡,且隐藏极深。      “袭云,你我虽相识不久,但我的性子你也略知一二。我不喜欢改变,所以一旦做出的决定就很难更改。或者,我有更改的理由,但那理由还不够强大到让我违背我的原则,又或者,有更重要的事情阻止了我去更改我的初衷。而我现在,还是坚持我的想法,我不会跟你回去,也许这一离开就便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你可以说我无情,冷酷,很多人都曾这样说我,因为我对自己的感情都能冷静地旁观。但是,我就是我,一旦下了决定,便没有什么能轻易撼动。只是……很显然,他还是不够相信我,还是选择以他的立场来看待我,他还不够了解,对我来说,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如果他当初哪怕跟我坦白一句,我要留下,也绝没有人能反对。”      “可惜他没有,断了我留下的念头。我转过身离开,便也绝了再回去的路。”      这就是柳叶,就算是面对自己的感情,都痛恨拖泥带水,一如既往的果决。即使某些时刻会自欺欺人,但至少她掩饰得很好。      其实,她本没有想要在风袭云面前坦白这么多,但是积压在心里的话一经开口,就有些无法止住的感觉。更何况,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风袭云。      风袭云的表情渐渐地又回复到从前那样,淡漠而面无表情。他想过要强行把柳叶带回去,想过要责问她为何刚一离开就与别的男子同行,想过要……可是在听着柳叶的话,他却蓦然发觉,眼前的这个女子,乃是如何的与众不同。      她不是自己能强迫的人,如此的特殊,如此的坦荡,让他不由地想要退却。是啊,她是阿莲喜欢的女子,阿莲的眼光,从来都不会出半点差错。      那么,阿莲遇上她,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这样的女子,就像是一道光,带来了光亮,却也投下了阴影。      没有再追究回不回去的问题,风溪莲忽而问道:“如果,我说如果,若你跟阿莲再度相逢,你会怎么做?”      闻言,柳叶愣了愣,显然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再次遇见他,会怎么样?会平淡地问候?或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还是情感的爆发?      半晌,柳叶的嘴角够了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所以我不能给你答案。”      风袭云却似是很满意这个答案,因为至少,柳叶很诚实,至少,风溪莲在她心里,仍是占着极重要的位置。      “既然如此,如果你日后见到阿莲,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若你见到他,不论他是什么反应,不论将来是何种情形,答应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一次真正了解你,也让你了解他的机会。如果你愿意答应,到时候你就会发现,不是他不够了解你。阿莲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能看透人心的人,他之所以不顾一切地让你离开,是因为,他经历了太多苦难,也正因为了解其中的悲痛,所以才不想让自己所爱的人经历跟自己相同的事。他是害怕重蹈覆辙。”      “如果是过去的阿莲,也许他永远也不会像这样做,而你,也许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放下一切重新找回过去的人。”风溪莲的目光,渐渐变得辽远,在那辽远的目光里,柳叶似乎看见了他记忆里的,那个过去的,她没有见过的风溪莲。是年少轻狂的,笑靥如风的。      “所以叶子,我请求你,答应我的请求。”      风袭云第一次叫‘叶子’这个名字,第一次让柳叶没有感觉到以前的那种生疏。但是柳叶也很清楚的明白,他并不是全然接受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人。      “好,我答应你,如果……我还能再见到他的话。”      闻言,风袭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和缓的表情,也许那在他心里已经算作是笑容的存在了。但是,在那笑容的深处,潜藏着一抹也许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悲戚。      鸢一直等在门外,没有进去打扰两人的谈话。那个特地来找柳叶的黑衣男子,鸢虽然不知道他具体的名字,却也知道他是师兄的人。而他之所以一直等在门外没有离去,却是突然发觉,自己心里竟不知何时萌生出了另外一种情感。      他在焦躁,不安,仿佛没有源头,没有理由。就像是行走在茫茫的雪原上,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沉寂,冰冷,分不清东南西北。而当他追寻着那焦躁不安的源头,努力地在雪原上奔跑,终于发现绿洲时,却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影。      是柳叶。时而清冷,时而固执,时而会捉弄于他的柳叶。      那种焦躁不安的源头,来自于柳叶会不会就此离开的疑问。而当鸢对自己萌生的这份感情感到迷茫,无法定性时,风袭云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      鸢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他还惊讶的发现,原先风袭云见到他时那股浓烈的敌意,现在竟已微乎其微。他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又很快瞥过眼去,转身离开,很快便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从没有闭合的门缝里,鸢看见柳叶仍旧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独自一人站在窗前,吹着凉风怔怔出神。她也许是单纯地在出神,也许是在想一件事情,或者一个人。柳叶的心思,他无从知晓,但是鸢却蓦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想了那么多有关于柳叶的事情。      记得以前师父常常叹息说自己的心性成长太过缓慢,跟自己日益增长的年龄和高深的剑术不成配比,等他驾鹤西去,就一定要下山入世练心,若无所成,就不要归山。如今这样,算是有什么成果了么?      目光缓缓地往下落,落在柳叶还披在身上的那件袍子上,鸢的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丝笑意来,温和的,不染一丝尘埃的笑意。 ☆、因必有果   也许鸢永远也不会懂得柳叶与他师兄之间的那种感情羁绊,而柳叶也永远也不会了解这个令山中老人百般呵护的弟子,看起来冷酷老成的行事方法之下,究竟藏着怎样一颗没有被俗世污染的心。他就像是一张无暇的白纸,当山中老人准备将一切负担结束在这一世,让风溪莲背负一切,这张白纸,就得以一直是一张白纸。如果柳叶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按她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那个在其上涂写的人的。      而风溪莲,无论他心里怎么想,无形的担子总会落在他的肩上。这也许是出于能者多劳的角度,但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人为的也好,命中注定的也好,他最亲近的人,他的敌人,都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他走上那条不归路的幕后推手。而在他与他师父定下的那个十年约定里,在这乱世中保全他那个涉世未深的师弟,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件小事了。只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到约定的第十年,再去见见那个当做父亲一样来敬重的师父。      相比较于其他人的忙碌,风溪莲这几天一直过得很清闲。成天戴着银的面具坐在东苑与金对饮,交杯换盏之间,回忆起往昔那段无忧的岁月。他的双重身份被当做秘密给禁了口,他不以九公子的身份现世,这也意味着他不想被打扰。      “呐,银,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正在被人追杀,你和夜那家伙有感于我逃命的英姿,遂将我救下,从此相伴左右,纵横天涯!”趴在桌上的金已有了醉意,但手里还拿着酒壶‘耀武扬威’,一张包子脸此刻竟有些憨傻与稚意。      “我可不记得你有什么逃命的英姿,只不过是搬空了人家的金库,跑到集市上来了个漫天花雨洒金钱,然后被人万里追杀弄了个蓬头垢面罢了。”虽然嘴里无情地揭露了事实,但想起当时金虽然被人追杀,但仍旧满目的笑意,那洋溢着青春与张扬的眉眼,至今仍被完好地保存在风溪莲的记忆里。      “哼,我那叫肆意人生!天上地下,没有我金去不了的地方,做不了的事,嘿嘿嘿……”嘿嘿的笑着,金摇晃着酒壶醉意朦胧,不出三秒就倒桌不起。      风溪莲颇为无语地看着醉倒的某人,对于某人的酒量之差而且多年毫无长进表示喟叹。      与东苑的寂静想必,城主府的前厅里,依旧是一派忙碌景象。就连平日里只是做做样子不管事的玉青,也不得不放下脸面来跟着徐风学管理。而令她姐姐玉簪欣喜的一点是,经过那次会议后,玉青明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在这一场涉及整个世界的大动荡里,各大势力都在有意地培养下一代的接班人,他们需要成长,生存向来不易,他们需要血与火的洗礼。      但其实对于玉青来说,她的想法很简单,远没有上升到生存的角度,仅仅是简单的不愿落后太多,再由配角沦为配角的配角罢了。      今天,她像往常一样穿梭在前厅里,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人员名单以及地契。上远靠近边境的一带闲置空地已经挤满了难民,可最近一段时间,难民潮又呈现汹涌之势,他们不得不考虑把人员内迁了。她现在手上握着的,就是上远腹地簪花苑境内可以拿出来的土地,以及关于一些人员的安排。      可是等到玉青走过前厅,正要进到内堂找徐风之时,眼角的余光忽然间瞟见一个身影,原本就因为繁重的事务变得冷峻的脸庞更加的沉凝了。      见她脸色突然一黑,周围的人忽然条件反射般地离她远了一步。要知道,这位蛮横的簪花苑姑奶奶,心情不好的时候比无悔谷那位剑痴恐怖得多。      “那边那个,给我过来。”果不其然,又有人要遭殃了。      被点到的那个男子茫然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明所以。左看看,右看看,见那娇俏少女的望过来的眼神愈发冰寒,才是讪讪地走过去。      “姑娘,不知你叫在下有何贵干?”那人故作潇洒的笑着,但那张油头粉面的脸却让人无论如何也联想不起‘潇洒’二字。      “名字,年龄,籍贯。”为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玉青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厌恶来,嘴里公事化地问着。      那人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却是为自己引起了这位姑奶奶的注意而沾沾自喜,说话不由也有了底气,当下便说出了他最近说得越来越溜的一句话,“在下姓顾,二十五,荧火国人士,单名一个晋字,荧火最大的盐商就是我父亲。”      “来此所谓何事?”      “置办房产,我爹想要在风绯城买一套宅子,所以命我来这里找徐总管打点一番。姑娘也知道,顾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对地段、大小等等要求就高了点。”顾晋极力地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想要遵循父亲的耳提面命,在这姑奶奶面前留下一个极佳的初印象来。不过由于在荧火一直做惯了人上人,他的语气难免给人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事实上,要不是因为战乱,顾家还真看不太起上远的这些‘莽夫’,就如同上远的大势力看不惯顾家这样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一样。      很可惜,玉青原本就是个女版的二世祖,所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看到顾晋这幅样子,已经渐渐走上正轨的玉青就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厌恶来。再加上之前的那件事,就更看他不惯了。但所幸,玉青已经不是原来的玉青,不然顾晋就真的要倒血霉。      “这里是办公事的地方,别想用你那些破银子来这里添乱,徐总管没空见你。”语毕,玉青撇过眼去,再不想看见他,转身欲走。      可顾晋却不干了,自己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还蹬鼻子上眼了?虽然这是你的地盘,但你不看看少爷我什么身份?!事没办成我就这样回去,我老爹不一巴掌拍死我?!话说我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哪里招你惹你了?      “玉姑娘,还请留步!”顾晋一下便挡住了玉青的去路,“话别说得那么绝嘛,我顾家有的是银子……”      “放肆!”玉青一声低沉的断喝喝止了顾晋的话,脸上乌云密布,正想说什么,余光却瞥见远处走来的一个白色身影,却顿时话锋一转,说道:“你可知罪?”      “啊?”顾晋的脑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了,怎么突然间便成问罪了?不过,饶是他想破脑子,大概也不会想起,眼前这位姑奶奶一个多月前被自己当众调戏过。      “啊什么啊,我看你记性有些不太好了。”玉青冷哼一声,“一个月前在绸缎庄,你可知你调戏的是谁?”      一个月前?绸缎庄?调戏?顾晋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一拍脑袋,马上便是想起了柳叶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来。而眼前这位姑奶奶,想必是另一个蒙了面的女子。      思及此,顾晋顿时一阵干笑,冷汗涔涔,我滴亲爹哦,大水冲了神王殿啊!      “那是误会,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哼,叶姑娘岂是你能调戏的?”玉青的声音并不大,但她相信,不远处那个淡淡瞥了这边一眼,正要走过去的那个人,肯定能听得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那个人立马便有了反应。前行的缓慢脚步骤然停下,转过身,那银白色面具下淡然的眼神朝这边望过来,无悲无喜。      玉青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不由强烈地开始怀疑自己的小聪明是不是触了龙须。而顾晋,虽背对着风溪莲,但突然感觉颈后一凉,不由咽了口唾沫,脖子像僵硬了一般神使鬼差地转过去,正好看到那人缓步走过来。      白色大氅,银白色面具,那人的身份呼之欲出。但饶是顾晋再笨,都感觉得出来,自己今天真的是倒了血霉。      “银先生。”      待得风溪莲走近,玉青虽然心里在打鼓,但表面上还是恭敬地向他行礼。而顾晋,则整个呆在了那里,脑袋显然有些短路。      “怎么回事?”风溪莲的目光淡淡瞥了一眼顾晋,又落在玉青身上,平静地问道。      玉青忙将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醋,因为在风溪莲那平静的目光下,她甚至不敢把自己的主观情感加进去哪怕一点。      玉青每说一句,顾晋的心就下沉一分,终于明白自己到底调戏了何许人也时,就连他自己,都恨不得把自己给剐了。他虽然是个纨绔的二世祖,但也知道有些人是惹不得的。所以,玉青话音一落,顾晋就急急忙忙地为自己辩解,但奈何被风溪莲摄得舌头打结,说话根本不利索。可当他结结巴巴地说完,感受着四周众人投来的怜悯的、憎恶的眼神,心跳如擂鼓时,对面那个神秘的银先生,嘴角却是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缓缓道:      “她很美,是不是。”      这句话,像是在问话,又像是在追忆,顾晋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出柳叶的脸,竟神使鬼差的点了点头。而当他反应过来时,又追悔莫及,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一个眼神,顾晋的话戛然而止。风溪莲嘴角笑意不再,只留下一句话,便飘然远去。      “把他逐出上远,永世不得踏入半步。”      轻飘飘的一句话,惹得全场噤声。乖乖,这是何等的大魄力……      众人不禁向那个逐渐走远的身影望去,对银夜会的当家又有了一层新的解释。而后目光回转,落在顾晋身上,却只剩下了怜悯。      虽然不知道那位银先生哪来的那么大的权势,但姓顾的这厮实在是太有种、太奇葩了,居然敢去调戏那位的女人,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顾晋一人而已。      而此时,目瞪口呆的顾晋显然还未接受从云端一下子跌入地狱的事实,直到对面的玉青回过神来,抑制住她有些紊乱的心跳,冷着脸急急喊了一声,才从那空白的恶梦中惊醒,发现全身一片虚汗。      “徐风在哪?快把徐总管叫来!” ☆、明光之惑   “怎么,你们对朕的决定有什么异议吗?”议事殿上,身居高位的华瑶冷眼望着下面站着的一干大臣,言语里充满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臣惶恐!”一众大臣们整齐地噗通一声跪在殿上,向着华瑶低下他们自命不凡的头颅。      华瑶却挥挥衣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好了,征兵收税的事情就这么定了,谁再敢多说一句话,以叛国罪论处!”      ‘叛国罪’三字一出,登时让那些嘴张到一半的大臣噤若寒蝉,急忙惴惴不安地低下头去。乖乖,陛下这次真的发怒了,所谓枪打出头鸟,这时候谁敢再说话,那位看起来很年轻的女陛下,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没看见那华清公主的下场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望着下方两排黑压压低伏的人头,华瑶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那漆黑的双眸里,闪过一抹鄙夷和痛心之色。这些跪伏在自己脚下的,看似忠心的人当中,能有多少人,现在心里想的不是保命,而是真正的为这个国家考虑。哪怕有一个,有一个能站出来反驳自己的话,华瑶都会舒心很多。可事实是,就如红馆那位说的一样,这个绵延了千年的国家,已经从根部腐坏了。      如果想要兴盛,就要推倒了重建!   微微地闭上眼,华瑶的双手搭在龙椅两侧,复又睁眼时,脸上已经带了丝宽厚仁爱的笑容。      “众卿不必如此担忧嘛,我们还有叶将军,以他在百姓间的声望,由他出面,征兵收税的事想来不会遭到多大的反弹,你我只需多等叶将军凯旋便好。”      陛下毕竟还是年轻气盛啊,容易被胜利冲昏头脑,这么急功近利地扩军,意图一举拿下四国和上远,可这哪是什么一蹴而就的事情?况且,那位叶将军,陛下你就真以为他对你忠心耿耿吗?功高震主啊陛下!唉,说到底,她还只是一个野心够大,心机却不够深,眼光不够远的小丫头罢了……只是,虽然在场的大臣们心里明亮的很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站起身来提醒一下他们的陛下,而是整齐地,似乎是发自肺腑地高声说道:      “陛下英明!叶将军实乃我静水栋梁也!”      华瑶笑着接受众人的赞美,嘴里喊着‘众卿平身’,抓着龙椅扶手的手,却缓缓地收紧、用力,显示出她与表面不符的内心。      此后的两个月,正是风起云涌的两月。      三月一日,雅风在叶一尘的铁蹄下宣告败亡,正式并入静水版图,跟桑木一样,成为静水下属的一个大郡。      三月十五日,作为静水幕后的盟友,所谓飞鸟尽良弓藏,在既定的现实逼迫下,平分天下的美梦在华瑶的冷笑中破碎,荧火终于走上了自主投降之路。开始就皇室日后的安置问题,以及由此衍生出的一系列问题,与静水官方开始进行了长时间的谈判。      三月二十五日,静水在四国范围内同步颁布了征兵令与征税令,两令一出,顿时引起各地反弹,但因静水兵卒悍然镇压,皆是有苦不能言。但显而易见,刚显平定之色的四国,又不可避免地走上了动荡之路。      四月一日,静水国现任华瑶陛下正式发表檄文,宣布四国废除,各国皇室贬为平民,即日起迁至静水国都,由华瑶陛下统一安排。从此以后天下归静水一国所有,但凡再提四国者,当斩无赦。再,即日起施行新的纪年历,华瑶陛下高压通过决议,改国号为静武,自檄文发布第一天起,即为静武一年,定四月一日为国庆日。      而在四国,现在应该称为静武国,国内大变样的时候,上远依旧忙碌,丝毫也没有受到外界的一丝影响。一切在九公子无上的威望下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普通民众心里更是自除夕那夜开始,诞生出了一种对九公子的盲目信任。      只要有九公子在,上远不亡!      而那个再度被推上神坛的九公子,一如既往地披着神秘莫测的外衣,极少现于人前。至于那位曾引起诸多话题的红馆叶姑娘,也随着九公子一起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不过,若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他们,那他们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也就不会那么高大了。很多时候,看不见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只是众人绝对不会想到的是,就在原荧火顾家那位少爷因为调戏叶姑娘被逐出上远,引得一时争议热潮,让民众更加坚信叶姑娘与九公子不愧是天生一对的同时,这事件里的男女主人公,其实已经分道扬镳。而那位叶姑娘,此刻正与另外一个男子,行走在茫茫的密语森林之中。      鸢戒备着四周,小心翼翼地跟在柳叶身后走着,这密语森林堪称绝地,遍布各地的瘴气、猛禽、沼泽都是要人命的东西,要是没有专业的向导带路,很难顺利走进去。至于为什么是柳叶在前面开路,鸢跟着,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其实原本是鸢要在前面开路的,但柳叶一口否决了他的提议。以前跟风溪莲来的时候,一切都有安排,所以柳叶不显山不露水,只要跟着走就好了。但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每年密语森林的死亡率那么高,柳叶就不得不拿出看家本领了。她穿越之前从军,不管是侦察与反侦察,林地行走,野外生存,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鸢虽然武艺高强,但在这方面比起柳叶来说要差得多。      但这是秘密,鸢不知道,柳叶也不会告诉他。所以鸢起初绝对不肯柳叶走在前面冒险,直到柳叶态度强硬地来了次独断专行,鸢就彻底没话说了。      鸢跟在柳叶身后,听不见她的脚步声,她从不按直线前进,看似无心,却总能找到最佳的落脚点隐匿身形。在这堪称绝地的密语森林里,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挡她的脚步,她就像是天生的预知者,总能提前避开那身躯庞大的猛禽,还有那夺命的沼泽。至于瘴气,柳叶在进森林之前就鼓捣了好几天的草药,内服的外用的,瓶瓶罐罐一应俱全。      鸢在旁边看着,一直很好奇柳叶的脑子里究竟装得是什么东西。就像以前他想不通师兄为什么会那么出色一样,柳叶的种种,也堪称神奇。不过鸢很显然没有那种不懂就问虚心求教的良好品德,这也省了柳叶很多解释。      入夜之后,柳叶找到一处地方稍作休整,点上火堆,撒上雄黄,做完一切安全措施之后才是坐下来休息。像前几天一样,拿出怀里珍藏的一张纸来端详着。      木柴在火堆中悲鸣,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扭动的火光欢快地踩着节点跳跃,铺面而来的热浪与夜晚湿寒的气温冲撞,彼此僵持。黑夜的丛林总是恐怖的,因为除了这一堆篝火照亮的空地,其余的地方都是骇人的黑洞,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怎样的大凶险,也许是一只凶恶地露出狰狞獠牙的猛兽,也许是一条娇小但足以致命的毒蛇。但无论是哪一样,心里的恐惧才是最可怕的。      不过很显然,这里的两个人都很泰然自若,似乎不知害怕究竟为何物。鸢正熟练地处理着手中的食材,争取在有限的条件下能够把它们变得美味一点。不过他一边手里做着,眼神却时不时往柳叶那边瞟去。      她又跟前几天一样,手里拿着那张薄薄的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张纸上的内容鸢也知道,柳叶自采桑的石碑上把它们拓印下来,曾跟他一起寻求着破解之法。而就在大约十日前,他们在路上偶遇了一位山羊胡子老道。      那老道看起来跟柳叶是旧识,柳叶称他为‘冯道长’。那是在一个三岔路口,一条通往密语,一条通往红馆,一条通往厘清。这是不是命运的巧合鸢不知道,但那老道当时盘坐在三岔口旁的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似乎是在专门等着他们的到来。      鸢还记得,那天柳叶与他的一段对话。      “道长缘何在此?”      “前几日得知天命,遂来此解惑。”      “何惑?”      “老道原先不知,但叶姑娘出现在老道面前,却给了我答案。”      “道长言下何意?可是专门为我解惑而来?”      “我也不知道我所等之人是谁,天命所说的转折之点在哪里,但叶姑娘可否还记得当初我赠与你的那两个字。”      “变数?”      “不错。姑娘是个变数,一切的因果因为你的到来而开启,是悲是喜,是缘是孽,都系于姑娘一身。就如同姑娘怀里那张纸上所写的一样:   神降下密语,   白雪之巅绽放的三瓣花,   隐匿于少女的发髻,   轮回在千年的废墟。   神说,人呐,   向明光祈祷吧,   卑微的蝼蚁终将灭亡,   在那冰与火的葬歌。”      密语,白雪之巅,三瓣花,千年的废墟,明光,冰与火……这一连串的词语,也许在鸢的眼里并不能有效地串联成线索,但是柳叶不一样。这里的每一个单独的词语,都在触动着她那条紧绷的神经,而当它们串联起来时,柳叶的心陡然沉寂。      这里面,若是按照柳叶的推测,密语指的是密语森林,白雪之巅是大雪山,千年的废墟是红馆,这三个地方是一切恩怨的起点。三瓣花指的自然就是当初簪花夫人引起的诅咒事件,冰与火的葬歌,大概是指大雪山与红馆的碰撞。还剩下一个明光,明光是太阳的别称,神说要向太阳祈祷,又是指的什么?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梦魇一般盘绕在柳叶的脑海,挥之不去。柳叶日复一日地想着,想尽了所有的可能,但还是找不到关键的切入点,所以才干脆跑到了密语森林里来,也许在这里能找到什么线索。而在她的直觉里,密语森林是把红馆与明玉连接在一起的一个重要点,一切的疑惑,都将在这里得到答案。 ☆、水潭邀约   “你说什么?”森冷的目光直刺而来,单膝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陡觉心里一阵虚寒,嗓子干涩了几分。      “回公子,暗部在三天前失去了叶姑娘的行踪,目前仍在搜索中。”黑衣人不敢抬头看风溪莲的眼睛,但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到来,他的主子显然没有那么容易就失态。      “当初我是怎么吩咐你们的?”      “不惜一切代价护叶姑娘周全。”黑衣人赶紧回答,但很显然,语气里并没有多少底气。      “现在呢?人都不见了你们拿什么去护?!”主子终于动怒了,一掌拍在桌子上站起身来,“都给我去找,找不到一个也不要回来!我风溪莲不需要废物!”      在主子慑人的目光下,黑衣人立马躬身告退,眼角的余光瞥见桌脚那醒目的裂缝,带着一身冷汗不敢有丝毫停顿。      胸腔在明显得起伏着,风溪莲蓦然咳嗽了几声,待得手刚离开桌子,那桌子就瞬间化为齑粉,无声无息飘落一地。那一掌之怒,竟恐怖如斯。      就在这时,椅后的那片阴影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需要我一起去吗?”      风溪莲摇摇头,复又坐下,身子疲累地靠在椅背上,“你先不要过去,这件事情最大的可能就是叶子自己甩开了影卫,你去了也没什么用。大清洗快要开始了,你是绝对的主力,现在不宜离开。”      按照惯例,阴影里应该归于平寂,不该再有声音传来。因为那位站在阴影里的白先生,从来只会接受命令,而不过问其他。只是也许此事牵扯的人太过敏感,他也难得一次打破常规,回道:“可是……”      “放心吧,叶子……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有事的。”风溪莲闭上眼,将心里那抹如水晕般扩散开来的不安强行压下,缓了缓,又说道:“若是司空和袭云问起,暂时先瞒着。”      这一次,白先生没有再回话,屋子里便又恢复成那黑衣人来之前的那副沉寂摸样。只有从窗缝里吹进来的冷风,还兀自在尽情地飘摇。      而引起这一切的主人公,此时还在继续向密语森林深处进发。至于为什么暗部会跟丢,当然是柳叶自己的杰作,不管怎么说,接下来即将要发生或可能要发生的事情,柳叶不怎么希望其他人看到。那些暗部虽然号称精英,但还躲不过柳叶的眼睛。      可是,进来很多天了,却一点收获都没有,这一点让柳叶的心情不是很好。而随着柳叶越过当初到过的羿族村寨,越来越深入森林内部,柳叶的脚步却愈发缓慢。越到里面,瘴气便愈发浓厚,时不时能听见令人毛骨悚然的兽吼,也不知道到底来自那种野兽。柳叶不得不再三小心,但还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最大的一次麻烦,当属前两天差点被兽群围攻的一次,要不是柳叶机警,再加上鸢的身手着实了得,胜负之数还是未知。      而这一天,在再度前进了约莫两个时辰之后,柳叶却兀地停下了脚步,一手拦在鸢身前,示意他不要前进。鸢不假思索地停下脚步,顺着柳叶凝重的目光望去,却见树木掩映中,在这昏暗之色弥漫的森林里,竟出现了一汪碧绿的水潭。      柔和的日光从水潭上方那片没有被高大树冠遮住的天空垂泄而下,照耀在潭水之上,闪亮如银色的鱼鳞。水潭大体呈椭圆形,四周约莫有十米宽的草地,碧绿青葱的小草摇曳舒展,与周围那高大的虬枝形成强烈的反差。      事出反常必为妖。      柳叶一直坚信这一点,所以草草瞥见这幅情景,便是停下了脚步不再前进半分。柳叶站在水潭的这一边,极目往另一边看去,视线中出现一条幽暗的石径,一直指向远方。      这里是哪里?为何密语森林深处会有这样一个地方?为何从来没有听外间提起?      “怎么办?”鸢在身后轻声的问着,而柳叶却皱眉思索,没有个定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柳叶细细地思考着利弊,片刻之后,终于说到:“我们先上前几步看看,警惕些,一有变故就后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柳叶定了定心,谨慎地往前走了几步,待得迈进那阳光普照的范围之内,没有什么异变发生,才算微微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柳叶骤然回头,却发现鸢还站在原地,像一根木桩一样没有任何动作,焦急地望着自己,甚至口不能言。      不对,有脚步声!在背后!      柳叶倏地回头,却见水潭对面那幽暗的石径里,缓缓出现一个身影,似是闲庭信步一般,从黑暗走进光明。他穿着一袭静蓝色的雪狐大氅,黑色的发丝如墨,倾泻在双肩。脸上戴着一个银白面具,露出白皙的下巴和薄唇。      他的笑容绝对不是温和的,带着些玩世的意味。面对这未知的危险,柳叶的心却刹那间平静下来,双眼微眯,看着那男子一步一步走到潭边,脚下似是踩着一种特定的节奏。      “叶姑娘。”那人隔潭冲着柳叶点头致礼,那笑容在柳叶看来,竟是那样的开心?      “冰玉?”      “叶姑娘果然聪明。”冰玉鼓掌庆贺,“不枉我们一直等你到现在。”      “等我?”      “对,等你。”      “多久?”      闻言,冰玉的嘴角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歪着头问道:“如果我说等了一千年,你相信吗?”      柳叶丝毫不显惊讶,平淡的眸子始终平淡,“我相信。”      “若我是九公子,肯定不会让你离开。”冰玉骤然叹息,摇头道:“如此如花美眷,聪慧佳人,肯放手的都是白痴。”      “所以呢?”柳叶可不认为他在这里摆着架子等自己,就为了说这些废话。      “所以……跟我回大雪山怎样?”冰玉开心地笑着,继续抛出了一个柳叶无法拒绝的条件,“作为回报,我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闻言,柳叶的眸子一暗。她最讨厌做选择题,而这,绝对是她人生中最难的一个,因为柳叶无法预知选择之后的后果。      “顺便说一下,我这只是友情提问哦。”      既然是友情提问,那就代表别无选择。柳叶眸光闪烁了几下,回头看了一眼仍被定在那里不得动弹的鸢,冷声道:“既然别无选择,你又何必再问。”      冰玉一耸肩,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白牙。柳叶看着他,忽然觉得他的身影跟自己记忆力的某个人有一瞬间地重叠,但那感觉一闪而过,只是模模糊糊的,一时间,柳叶也反应不过来那个人是谁。      “我可以跟你走,但他你必须放走。”柳叶冷静地看着冰玉,泰然自若。      冰玉见柳叶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伸手对着天空打了个响指,当那声音落下,原先定住的鸢便立马回复了动作。      “别过来!”柳叶断喝一声,制止了鸢前行的步伐。      柳叶没有转过身去,而是静静地看着湖面,湖面之上似乎倒映出这些日子来的种种,让她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流露出一丝笑意。“谢谢你这段时间来一直陪着我,但到此为止了。鸢,你现在立马回头走出森林,拿着这块令牌,找到密语森林外最近的那个镇子,交给客栈的老板,告诉公子,我在这里。”      说着,柳叶从怀中掏出一物往后扔到鸢手里,正是当初走时没有来得及归还的红叶令。      接过红叶令,鸢却没有离开,焦急的脸上满是担忧焦急的神色,“可是……”      “没有可是,也不要问我为什么,你只需要走出去。记住,普天之下能把我接下雪山的就只有公子一人而已,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叶子……”鸢的眼珠变得微红,声音变得有些嘶哑,他咬着牙紧紧地攥着手里的令牌,起伏的胸腔似乎始终缺乏足够的氧气。      可是他仍然不甘心,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无用,自己明明在这里,却什么也做不了,感觉到那无边的愤怒将他包围,可当他的眼眸抬起,对上水潭对面那人的眸光,那一瞬间的对视仿佛让他的灵魂灼烧。      啊——眼眸里传来一阵刺痛,眼角有一滴微小的血泪滑落。鸢不由后退半步,借着身旁的树干撑住身躯。      世界仿佛变成了一片红色,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鸢的意识仿佛有些模糊,耳畔好像回荡起那个始作俑者的笑语。      去吧,那是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去吧,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去吧,去找你那个无所不能的师兄,让他来赎回他的女人……      而就在这时,又一声断喝袭来,让鸢的如遭重创的脑袋刹那间清醒过来。      “快走!”      那是柳叶,鸢抬眼又看了她一眼,隔着朦胧的血色。下一秒,鸢的手指在树皮上留下深深的五个指印,步伐终于后退,转身投入茫茫林海,转瞬不见。      “等我!”      鸢走后,水潭边一度恢复平静。冰玉不急着带柳叶走,柳叶则在继续静观其变。良久,对面的那人终于有了反应,似乎很好奇地问道:“你为何让他去找九公子?按你的性子,该是不愿牵扯别人进来才是。”      “为何不?你的目的不就是想利用我逼公子前来,由我来说,由你来说,有什么区别?”柳叶的言语里带着一丝讽意,嘴角勾笑。      “你知道我的计划?”      “不。”柳叶摇摇头,“但我很有自知之明,按照目前已知的来推测,我在你们之间,大概就充当了个纽带或钥匙的作用,我身上没有什么值得你获取的,那就必然在公子身上。我想,你留鸢一个活口,不是看在谁的面子上,无非就是想让他传信罢了。”      “果然不愧是叶姑娘,跟外间传闻的一样,才貌双绝!”冰玉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却也不为柳叶看破了自己的意图而恼怒,反而甚是笑吟吟地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请吧,叶姑娘,作为我大雪山千年以来的第一位客人。” ☆、大雪之巅   大雪山上的日子,枯寂无光。四处都是白茫茫的雪,白茫茫的天,那单调的,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看得久了,就晃得人眼睛生疼,兀自想要留下泪来。      柳叶作为人质来到这里,却确确实实受到了客人般的尊贵待遇。      大雪山上的人们,经过千年的努力,早已将这里打造成了只有他们能安然生存的宝地。柳叶永远也无法忘记,当她随着冰玉拾级而上,看到那座被白雪覆盖的庞大宫殿时,心里所浮现的震惊。      要真的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座庞大的一眼望不到边的宫殿,无疑‘天宫’两字最为恰当。在最接近天的地方,修建一座比传说中的天庭更为庞大的宫殿,这大概也是蓝玉遗民用来显示自己血脉高贵的一种象征。      柳叶作为贵客,在这庞大的宫殿深处得到了一个小院作为临时居所,除了平日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侍女和冰玉,她再没有见到其他人。蓝玉的遗民毕竟少,而且他们自视甚高,也不准血脉外流,所以人数一直维持在一千左右。      柳叶就这样每天坐在院中品茶,看茫茫的雪景,发呆,或看书,每日唯一的消遣就是等着冰玉前来陪她下棋。柳叶这个人,其实没有很明显的好恶,敌人或朋友,她都能平静的面对,甚至在很多时候,她想当你是空气,那你毫无疑问就是一团空气。      要论做派,没有人能在柳叶面前装腔,因为那根本无用。冰玉深得其意,所以丝毫也没有身为明玉首领的高人摸样,比起九公子风溪莲来,他要活泼得多。      他喜欢跟柳叶开玩笑,喜欢跟她一起喝茶,说些无聊的废话。不得不说,他的棋艺真的很烂,即使柳叶让他十子,最后还是能大杀四方。但某人还是每天乐此不疲。      “将军。”柳叶薄唇微启,在对面那人不甘的怨愤的目光中,纤手落子。      “你跟九公子都一个德行。”冰玉看着棋盘上被杀得溃败的黑子,摇头道:“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      “我可不觉得陪你下几副烂棋,最后还要费力营造出平分秋色的场面有多大的生活情趣。”      冰玉撇撇嘴,不置可否,心思一下子又转到了别的地方去,“你不着急吗?”      “着急。”柳叶一点也没有否认,相反的,在冰玉面前,她一直表现地跟小孩子一样那么诚实,但恰恰是这种诚实,让得任何花招,任何手段都在她面前黯然失效。“不过着急无用,所以你看不见我着急。”      “所以说你跟九公子一副德行。”      这句话,柳叶已经在冰玉嘴里听了不止一遍两遍了,冰玉怎么反复地强调,总让她感觉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你好像很了解他。”      “当然,比了解我自己更了解他。”冰玉似是得意地笑了笑,那笑容,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久居高位的决策者。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假象。      “是吗,也许公子也很了解你。”      冰玉耸耸肩,“谁知道呢。不过,你要是想知道有关于他的事,我可以告诉你哦。”      “哦?”柳叶一挑眉,但却好像完全没有动容,一副可听可不听的样子,“比如?”      但柳叶的冷淡无碍于冰玉的兴致,就像小贩介绍商品一样,冰玉讲得颇为乐呵,“比如……当初究竟是谁把风溪莲卖进了深渊,又是谁杀死了他的父亲,他的生母又是谁?”      “是谁?”而听到这些,柳叶终于不再保持平静,心中波澜将起。      见柳叶终于上钩,冰玉伸出手来在柳叶面前摇晃过三根手指,“三个答案,三盘棋。”      “成交。”柳叶回答得很是干脆。      “八公子,还是八公子,红馆里关着的那位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冰玉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柳叶的表情,在如愿地看到柳叶脸色骤变的同时,笑着挥手叫来侍女将棋盘端走,却是不急着所要报酬,而是又说道:“算算时间,九公子快到了,你要知道的事所幸今天一并告诉你,随我来吧。”      柳叶的心中还兀自震荡着那所谓真相的东西,记忆一点点被翻出。她忽然记起,当初在深渊时,风溪莲欲言又止的摸样;在望星阁时,他从噩梦中惊醒的那一瞬间的茫然失措;还有在红馆时,他面对墓碑的那股子萧索。他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良久,柳叶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等候的冰玉身旁,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急促让冰玉的笑容更甚。      二人徒步往宫殿深处走着,沿着中轴线,一路往里。沿路上看见两人的人,都恭敬地行九十度大礼,对冰玉如此,也对柳叶如此。柳叶微皱着眉,丝毫也想不通自己有何凭借能受此待遇。但看着冰玉的样子,也不像会给她解惑。      一路无言,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后,两人穿过重重的宫墙,来到了宫殿后面的一块空地上。      这里是一处墓园,虽然墓碑上依旧覆盖着零星的白雪,但很显然有人在定期清理,墓碑被擦拭得很干净。来到了这里,冰玉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很多,他示意柳叶跟上,不要乱走。      柳叶跟在他身后,穿行在一个个墓冢之间,余光瞥见那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心里却是阴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究竟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终于,冰玉在一块墓碑前停下,蹲□来拂去上面的雪花,目光游离着,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这里,是一切的开始。”      柳叶低头看去,墓碑上写着一个大概是女子的名字——风肖雅。      冰玉依旧还带着那张面具,在不知表情的面孔下,缓缓地开始诉说着过往,“按照血脉传承来看,她活着的时候,地位就相当于蓝玉的长公主。那时,大雪山上的积雪还没有像现在那么厚,宫殿没有像现在那么大,明玉组织的势力也远不如现在。当时的明玉领袖,是个比我大上岁许的男子,虽然身出旁系,但能力超卓,与她算是一对金童玉女。只是……某一天,那男子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便断送了所有。”冰玉喃喃地说着,那所谓秘辛一般的事实,在他的嘴里,说得再平淡不过。      “他想下山了,他不想再报仇了,他企图凭一人之力扭转整个明玉,但明玉秉承了数百年的意志岂是他一人能动摇的。他的否定,等于否定了明玉存在的理由。所以,他变成了叛徒,想要逃离这茫茫的雪山。他带着风肖雅一起走,但是途中不幸遇到了雪崩,风肖雅身亡,他一个人继续往北逃遁,一路逃进了上远腹地。”      “你知道,风是蓝玉的国姓,几乎所有的蓝玉遗民都姓风。”      话说完了,冰玉回头看向柳叶,看见她沉凝如水的脸色,复又转过头去站起身来。      “那个人虽然死了,但他的后人还行走在这片大地上,而蓝玉,最痛恨叛徒。”      “所以你们千方百计地想要毁灭红馆,毁掉那个人的后代,不惜对流淌着同样血脉的同胞施以诅咒。”柳叶缓缓地说出了冰玉的话外之意,她终于明白,刚才那股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了——是姓。这里的每一座墓碑的主人,都姓风。跟九公子风溪莲一样。      “可惜明玉还是失策了,原本弱小的红馆成长到现在,已经成了可以与我们对抗的存在。一百年前,明玉以为一个诅咒就可以毫不费力地除掉红馆,但是谁也没想到,诅咒之后,红馆的实力却变得更加可怕。直到九公子即位,更是攀上了顶峰。”      “所以你们变得更迫切,想要在红馆变得更加庞大之前,夺回这个世界。”      “是,也不是。造成现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八公子。如果不是他早就了现在的风溪莲,我们也不至于这么迫切。”冰玉摇摇头,继续说道:“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为了达成目的能牺牲一切,包括他的儿子,还有他自己。他把九公子从小丢在外面,是希望他能够超脱于红馆,不受一馆之缚,拥有更高的眼界;他把九公子丢到深渊,是希望他抛却妇人之仁,练就冷酷无情之心;后来,他还嫌不够,所以便引火自焚,把脏水泼到明玉头上,企图彻底点燃风溪莲心中的复仇之火,燃尽我明玉的最后一滴血。”      柳叶的脸微微有些苍白,也许是脑海中不住地想起风溪莲那张温和的笑着的脸,想起司空和风袭云他们不断提起的六年前、以前的阿莲,柳叶的心开始动摇了。      可很显然冰玉不打算给她过多的时间来消化这些,而是迈步穿过墓地,继续往前走去。寒风中,传来他有些淡淡的声音,“继续走吧,关于你的事情还在前面。”      闻言,柳叶顿了顿,便举步跟上,迎着雪山之巅迎面而来的风雪,紧了紧袍子,因着刚才的事,心里原本的那丝期待却慢慢地冷却了。      顺着山道一直往上,冰玉带着柳叶来到了真正的雪山之巅,大雪山最高的一块平地之上。走在石阶上,柳叶微眯着眼睛望去,只见那块空地没有被积雪掩盖的地方,有一个圆形的东西瞬间吸引了她的目光。      果然,那个完整的祭坛在这里。 ☆、轮回之匙   “我想,你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冰玉笑着让开身子,将整个祭坛呈现在柳叶面前。      柳叶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祭坛边缘,没有迫不及待地去验证,反而刻意地不去触碰它,转过头去凝眸看向冰玉,“为什么?”      为什么后面的内容柳叶没有说出来,但即使不明说,冰玉还是能意会。只见他负着手,缓缓踱到平台边缘极目远眺,沧海桑田倒映在他的眼底,仿佛给他披上了一层与往日不同的厚重感。      “敛真大司命曾做过预言,所有的一切都将在千年之后终结。当这个祭坛重新绽放出光华,开启轮回的钥匙降临于世。黑幕笼罩一切,大地开始哭泣,雪山面临崩塌。黑暗之后,才是光明。”      冰玉对着虚空伸出一只手去,山顶的寒风裹挟着雪花自指尖流淌,远方有冰雾在飘荡。他好像下一刻就会被那忽强忽弱的风吹入悬崖,但又像牢牢地钉在了原地,任天塌地陷不动分毫。      “那一日祭坛终于亮了,而你,恰好出现在万里之外的虞河里,出现在九公子身边。”冰玉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柳叶,嘴角的笑意不变,“这个世界上可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柳叶,就是那把钥匙。      那一瞬间,柳叶忽然明白了一切,为何明玉的人会对她表现出那样的尊敬,为何自己,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牵扯进这诸多的纷乱中。      是那可笑的宿命,柳叶只是很不幸地被点兵点将点中。      可是柳叶不信宿命,她回头,目光瞥向那圆形的祭坛。柳叶怔怔地看得有些出神,脑子里忽然开始不可遏止地在想:若是我踏进去,也许我能就此找到回家的路;如果我踏进去,这一切就会成为虚妄,成为日后偶尔想起的一个梦;如果我踏进去,就不再会为那些恼人的情感忧伤……如果……      柳叶的一只脚神使鬼差地踏上了祭坛,就像是钥匙插入了门洞,祭坛苏醒了。      暗金色的回路里开始有光芒在流淌,沿着那繁杂的纹路曲折地前进,扑鼻而来一股苍凉的远古气息。不出几个呼吸,整个祭坛开始轻微地晃动,那淡金色的光芒愈发浓厚,最后慢慢凝结成水,欢快地开始流动。      那金色的水快要灌满整个祭坛。一股吸力凭空而生,开始拉扯着柳叶,似乎在催促着她快些踏进去。可是柳叶还在犹豫,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抗拒着什么,归途近在眼前,可她却失去了冷静的判断。      “公子来了。”      边崖出的冰玉淡淡的声音传来,他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柳叶与祭坛的异样,那张面具之下的脸孔依旧难以揣测。      只四个字,柳叶终于有了动作。她蓦然回头,顺着冰玉的目光看去,那薄薄的冰雾中,飞扬的雪舞里,黑发白袍,有人在缓步走来。      似是伴着一声低沉的叹息,由着柳叶的心境变化,那祭坛上的光渐渐敛去,化为虚无。柳叶完好无损地站在祭坛外面,美目里倒映出那人的身影,是如此的清晰与明确。      九公子来了,他终于还是来了。      这也意味着,那场旷日持久的,影响后世万载的大清洗开始了。      没有丝毫预兆,死亡的阴影就像一块望不到边的黑幕,于瞬间笼罩了整个世界。恐惧,像瘟疫一样开始滋生,人心的温床让它毫无阻碍地蔓延向五湖四海。心中的黑夜降临了,白昼不再是白昼,黑夜却依旧是黑夜。      那些平日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们,像麦子一样一排排整齐地倒下,静武有,上远也有。可是无论是华瑶还是九公子,都一同保持了缄默。      已经死了的,永不瞑目;即将死了的,惴惴不安,惶恐袭身。一个又一个新的坟冢建起,可鲜血还在不断抛洒;雪下了一遍又一遍,可仍旧掩盖不了泥土里散发的淡淡的血腥气。      没有人有能力阻止,那些黑色的修罗,挥舞着银亮的长刀在月夜里咆哮。      也许唯一一个不同的是那个白色的声影,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无所阻碍。没有人能逃得过他的剑,那把剑快到留不住任何人的血。他总是平静地杀人,重复那千百次千百次挥剑而下的动作,从这里杀到那里,冷静地可怕。      终于有人从他身上找到了杀手的影子——摘星阁,他是那个能止小儿夜啼的摘星阁阁主。可是死的人那么多,摘星阁却历来只有七位行走江湖的杀手,那么,剩下的人是谁?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一场血腥盛宴?      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而知晓答案的那几个人,会把这个答案当成永远的秘密带进棺材。      静武国都的皇宫里,华瑶站在最高的楼阁上凭栏而望,看着那视线所及之处的万里山川,右手张开复又合拢,合拢又张开,深邃的眸子透着无尽的野望。      烽火连天的战场,叶一尘站在一处无人的山包上,手里撑着一把大大的黑色油布伞,替伞下的人遮着风沙。伞下的少女明亮的眸子映衬着笑意,无关死亡。      去又复返的白衣男子又进入到密语森林的深处,他一路披荆斩棘来到大雪山脚,仰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峰,眼眸里还参与着些许的微红。那是什么样的一种颜色?是血的颜色?还是愤怒的颜色?      红馆的屋檐下斜倚着一个青衣的男子,吸一口烟,燃尽肺腑中的寒气,吐出一抹烟云缭绕。可为何心中还是那么冷?身旁的那个少女为何还是如此愁眉不展?      荒原上有黑色骏马在奔驰,那一方黑色的一角在风中猎猎飞舞,与天地的白形成强烈的反差。不止一处的深深院落中,有人抬头、或低头,目光穿透过漫天飞舞的白雪,似要看透古今,但实际上还是在红尘中兜兜转转。      其实天下万道,殊途同归。人死了不过是一抔黄土,恶名昭著和名垂青史一样都是永垂不朽,其区别在于——过程不同。有人看破生死,只求过程,所以过得潇洒自在,本心不变;有人追求过程,更追求结果,所以殚精竭虑,总是在不停地奔跑、前进;有人只求结果,所以不择手段,脸厚心黑,经营一世。      柳叶算是哪种人?其实她哪种也不是。她看起来淡薄无所求,冷静无所惧,但其实人生在世总有自己在乎的东西。也许到现在这一刻柳叶才能真正看清,答案是眼前这个男子。      他缓缓地自冰雾中走来,目光越过冰玉远远地便找寻到目标,落在柳叶身上。那一瞬间的对视,他的脸上忽而露出的如释重负的笑容,嘴里喊出的那一个名字,都让柳叶有一种恍如梦中的不真切感。      “叶子。”      分别了这么久,他们之间却还是没能产生一丝生疏之感。时间没有能在他们心上留下创痕,只要他们愿意,那所谓的误会也根本构不成任何阻碍。      此情此景,柳叶忽然想起小时候看的那部电影来:总有一天,他会踏着七彩祥云来接我。这莫名的回忆让她没来由地觉得好笑和无语,只是不知道若是风溪莲知晓她现在心里的所思所想,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公子。”柳叶伸手捋了捋北风吹乱的发丝,上前一步远离了祭坛,脸上已是带起淡淡的笑意,那清丽的脸庞,明亮的眸子,乌黑的秀发,一如这雪山之巅遗世的白莲。 ☆、神怒之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没有什么激动难以自制的情感因子参杂,依旧平淡如初。但也许正是这种平淡,才能交织出那常人无法揣摩和撕毁的情感来。      而就在这时,一抹静蓝色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视线的交汇点,平静地迎上了风溪莲的目光。柳叶的瞳孔猛然有些收缩,因为在那一瞬间,天地之间仿佛强行插入了什么气息,顿时风云搅动,四周的风雪刹那间便失了原来的轨迹,毫无方向地在空中乱窜、碰撞、冲击。      柳叶的目光从上而下望去,果然,那两个身影,凭空独立于万米高空!聪慧如柳叶,一下子便是联想到了那个词汇——神引之术!      能用一个眼神就引起天地如此变幻,除了神引之术,柳叶再找不到任何解释。难怪,难怪当初在密语森林找寻神引之术时,风溪莲会如此的淡然,好像一点也不放在心上。难怪当初他独自去月半坡赴约,会安然无恙。因为他们是世间仅存的神引之术的拥有者,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们,他们也同样奈何不了对方。      若按照这样来推算,神引之术作为当时蓝玉王朝皇室的专有物,只有继承皇位的人才能拥有这项绝对力量,所以冰玉有,数百年前那个逃出大雪山的明玉领袖,风溪莲的先祖也有。这力量一代代传承下来,纵使早不如当初,但威力想来也不会小到哪里去。所以……所以冰玉欲对红馆处之而后快的真正原因是在这里!      风雪不断地激荡,发出‘呜呜’的悲鸣声。那缭绕在两人周身的冰雾越来越浓密,渐渐的,他们的身影开始模糊,但声音,却毫无阻碍地传了出来。      “九公子,你既然来了,我身为明玉的领袖,总得做些什么,不如我们打上一场如何?”      “你要打便打,多说无益。”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趣。要是我们分不出胜负怎么办?你知道我们都一样,打来打去不过就是个两败俱伤。下面的人太愚笨,总以为自己的主子便是天下无敌,实际上打打杀杀的事情真不适合我,我们就点到为止如何?”      “好,以百招为界,点到为止。”      “那好啊,我们换个地方再打。”      话音刚落,两人周身的冰雾兀地开始回旋,登时狂风大作,柳叶不得不伸手挡在眼前,待得风停,两人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柳叶四处望去,这苍茫的雪山之巅只剩下了她一人,冰雾散去,风雪不再,甚至有隐隐的日光透过云层照耀而来,竟让人生出一种虚幻的假象来,就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就在柳叶对着日光皱眉时,一阵巨大的轰鸣声突然从天空传来,天色陡然间变得昏暗,顿觉黑幕压天。那轰鸣声直击人的耳膜,又震荡着脚下的大雪山。没过几秒,就是一个念头转换的时间,脚下便开始了震动。刚开始是轻微的,后来就愈演愈烈。柳叶极目远望,看见身后那庞大宫殿顶上的积雪忽然开始倏倏下落,无数穿着蓝色毛皮大氅的人从宫殿之中跑出来,集中在殿前的那块广场上,仰望着头顶的天。      如果柳叶的眼里能再好一点,她也许就会发现,在这些人的眼里,没有恐惧,没有担忧,有的只是无尽的狂热和崇拜。他们望着头顶不再光明的天,有的人张开了自己的双手,有的人虔诚地跪拜在地,有的人激动地留下了滚烫的泪水。      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这一幕,在柳叶眼里那一个个蓝色的点,正做着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的事。      震动还在继续,且幅度越来越大,柳叶不得不坐□来避免跌倒,而就在她坐下的那一瞬间,又一道轰鸣从天空中传来,那风云骤然涌动,在气流冲撞之下不断地聚合又溃散,短短的一瞬,却似乎走完了一整个世纪。      轰鸣声并没有重新归于平静,柳叶稳住自己的身子,皱眉走到平台边缘向下看去。      雪崩了。      大雪山上不知积了多少年的雪开始成片成片地往下方的密语森林倾泻,那一道道白色的洪流摧枯拉朽般地直冲而下,从四面八方,携着天雷滚滚之势投入那片深绿的怀抱。      那只能在后世的灾难片里才能见到的场景,活生生地摆在了柳叶的面前,柳叶无法用任何一个词语来描述自己的心情,也无法用任何一种修饰来描绘那副末日画卷。      在这样的绝对力量面前,她只能抬头望着天,望向那漩涡的中心处,久久不语。      这一天,是静武元年四月十五日,新生的静武国和上远还兀自在大清洗的恶梦中挣扎,却又迎来了神的怒吼。      对,是神的怒吼。在人们的心中,大雪山历来是神居住的地方,而今天,以大雪山为中心,世界震动了,天地开始变色,那雪山上被视为圣洁的雪,冲将下来,即将毁灭世间所有的罪孽。      神发怒了,这段时间以来的征战、杀戮、鲜血,终于挑起了他的怒火。无数的人,惴惴不安地跪在地上,念念有词地朝着大雪山的方向叩拜。      他们是幸运的,在战乱和大清洗中活了下来。他们又是不幸的,因为未来就如这忽然变色的天地一般,昏暗无光。      除了寥寥几个的当事人,这被后世称为神怒之日的真相永远也不会被人知晓,没有人会相信,这所谓的神怒,只是两个人的力量外泄而已。与其称之为神迹,还不如说是神给世人开的一个玩笑。      柳叶一直抬头望着天,直到脖子酸疼,眼睛被风霜刮得酸涩。她的心揪着,不敢让自己别开眼去,唯恐错过了某个将会出现的身影。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那风云中心的漩涡出,一道天光从中破出,那天光逐渐扩散开来,黑暗和风雪开始退散,天空重复清明,大地归于平静。可是那两人的踪影却仍不可寻。      慌乱开始攀爬上柳叶的心头,不同于下方狂热盲目的人群,柳叶从不相信绝对。她的目光焦急地四处搜寻着,搜寻过茫茫天空,搜寻过皑皑白雪,直到那远方那朦胧处逐渐现出人影,一颗芳心才渐归心脏,脚下急忙迈步上前。      那两人看起来和先前没有什么两样,只有袖口处和衣服下摆有些损伤,但是当柳叶走上前去,却能发现,这两个人的呼吸紊乱且脆弱。      再顾不得其他,柳叶忙扶过风溪莲,风溪莲身体的重量便一下子压在了她的身上,让她脚下一晃的同时也蓦然心惊。情况似乎比她想象得要严重得多。      再看同样有些狼狈无力的冰玉,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一块大石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抚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没了风度低声咒骂道:      “累死我了!”      这一声咒骂让得柳叶心神一晃,冰玉的声音在心里渐渐跟某个人开始重叠,但那个人的身影依旧模糊,柳叶皱眉之间,依旧无法猜出是谁。      搀着风溪莲在一旁坐下,柳叶看着他又逐渐苍白的脸色,心里算着诅咒爆发的日子,脸色愈发难看,不由问道:“你的药呢?”      闻言,感受到柳叶那熟悉的温热体温,正思绪恍惚间的风溪莲回过神来,吃力地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的玉瓶来。柳叶见状,毫不犹豫地接过玉瓶,倒出一枚药丸来给风溪莲服下。      那是司空特质的药丸,包治百病。当然了,包治百病是他的原话。      “喂喂喂,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在我面前那么郎情妾意……”对面坐着的冰玉看到这一幕,却是不干了,但言语里听起来,却更像是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子。      柳叶转过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双目却是牢牢地盯着他的脸,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来,“按理来说,我们是敌人,郎情妾意也不关你的事。或者,让你觉得痛苦,我们才应该高兴。”      “所以说你跟他一副德行。”冰玉撇撇嘴,吃力地撑着手换了个姿势盘腿坐着,支着下巴看着柳叶和风溪莲想了半天,不过实际上也只不过是一个眨眼的时间,他忽然又乐呵呵笑起来,伸手看似随意地把脸上的面具摘下,说:“那现在怎么样?” ☆、千机之锁   那张藏在银白色面具下的脸,带着一贯的爽朗笑容,熟悉而又陌生。      事实证明,真相揭开的那一刻没有想象中的石破惊天,因为对面的两个都不是要到真相揭晓那一刻才能明白的笨人。而且,这两个人都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吃一惊、惊慌失措等词语实在不适合用在他们身上。而在他们看着那张脸的眼眸里,清楚地写着:      原来是你,果然是你。      见状,对面那人摇了摇手里的面具,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满道:“喂喂,你们这是什么反应,配合一下好不好?吃惊的表情不会么?哝,像这样啊——”      说着,对面正抱怨着的某人就身先士卒做了个极度吃惊的表情,维持了三秒就又败下阵来。      有的时候,沉默可以击败一切。      “好啦好啦,我投降!”对面的那人终于收敛起嬉笑的表情,晃了晃银白的面具表示投降。      柳叶看着他,刻意地保持了沉默。因为这件事情,在这两个人中,她明白自己没有什么说话的余地,一切,都要看风溪莲怎么处理。毕竟,保持沉默是最好的,毕竟,他曾是他交心的、可以把后背托付给对方的朋友。      果然,在沉默过后,风溪莲自始至终没有表露过别的表情的脸上,一双黑眸深沉如水,没有人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他脱离了柳叶的搀扶,坐直身子,双目直直地盯着对面的那人,郑重,且严肃地问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当初我们第一次相遇,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      那人回望着他的眸子,脸上的表情一如他一般严肃而又郑重,“若你还愿意相信我,那真的是一个巧合。”      也许男人间的友情身为女子的柳叶永远也无法真正的体会,但柳叶能感受到,在这一问一答之间,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又重组,结局是好是坏却依旧无从得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我不想去怀疑你,但是每一次你都出现得太过巧合。不管是在西阳镇、深渊,还是流光城,还是鸢认定你是盗墓贼的事情,都令人不得不生疑。”风溪莲看着对面那张熟悉的脸,勾动起自己的回忆,不由喊出那个名字来,“金,我一直在想,银夜会的三个人里,我和司空来自红馆,那最后一个人又该来自哪里。我一直谨守诺言,没有问出口,我也害怕一旦问出口,就会失去这段来之不易的友谊。”      金苦笑,眼眸里似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你就是太会忍,要是早问我,说不定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也就不用费尽心机把你引到这里来。”   “所以,你把我引到这里来究竟所为何事?”      “再怎么说我也是明玉的领袖,引你到这里来,当然是为了要杀你,再不济也要削弱你的实力嘛。”      “说实话。”风溪莲短短三字,立马让金缴械投降,只见他撇撇嘴,看了一眼宫殿那方正在集结的人群,说道:“站在明玉领袖的立场,我自然是该把你处之而后快。但站在我的角度,我却又不希望杀死我得来不易的朋友。况且——明玉已经腐朽了,没有再存在下去的必要了。所以……我选择了和你先祖一样的道路。”      “叛出明玉?”柳叶疑声道,很难相信金会选择跟那人一样的道路,毕竟,那可是条九死一生之路。      “放心,我可不会那么莽撞。那位先祖当初叛逃时,神引之术不过略微学了点皮毛,远不如我精通。况且,我不是明叛,走得乃是暗叛的路子。”说着,金的眸光冷了许多,又瞥了眼下方骚动的人群,转过脸来时,却是伸手拉开了自己的衣袍,在他白皙的胸膛之上,一朵蓝色的花正悄然开放。      柳叶和风溪莲都是神色一凛,待得细细看去,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块纹身。只不过那多花仿真度太高,竟一时看走了眼。可是……柳叶松了口气,风溪莲的脸色却愈发难看,柳叶正狐疑间,却见他脸色又是大变,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朵蓝色之花,脱口而出道:“千机锁!”      “没错。”金点头,见风溪莲认出了此物,便又重新阖上衣袍,嘴角带了些苦笑与讽刺,“自从那位先祖叛逃之后,长老会的人谨慎了很多,到了我这一代,更是从小就给我种上了千机锁。有了这千机锁的牵制,纵使我神引之术修习地再厉害,也不过是他们手中复仇的傀儡罢了。”      “千机锁?那是什么东西?”      闻言,风溪莲和金却同时沉默了几秒,而后风溪莲开口道:“那是蓝玉王朝时期,王室为了惩罚身怀神引之术的叛徒而准备的刑具,类似于蛊术的衍生物。”      闻言,金苦笑着耸了耸肩,“若我无异心,那我自然还是明玉高高在上的王。但若我一旦表现出一点异心,那帮老家伙一定会第一时间把我拘禁起来。所以我不能强举妄动,所作所为也必须符合明玉的标准,直到现在——这事情快要完结了,我不能再隐藏下去,要结束这一切唯一的办法便是与你们合作。”      “合作?你要毁了明玉?”风溪莲凝眸问道。      “对!”金回答得很干脆,而当他再度瞥了一眼下方的明玉众人时,却是忽的站起身来,说道:“谈话到此为止,你们要赶紧走了。”      柳叶也回头看了一眼下方越聚越多的人群,眉头微蹙,问道:“他们想杀我们?”      “诛杀红馆的命令一向是由长老会那里发出的,是明玉共同的意志,我也无法阻止。但凭你们两个,我想走下雪山还不是问题。合作的内容现在不便多说,我与银大战一场,态度已经摆在了那里,想来他们也不会对我起多大疑心,但你们再多做停留就不好了。现在马上下山,我日后自会派人联络你们。”      闻言,柳叶搀着风溪莲站起身来,风溪莲深深地看了一眼金,却是没有再说什么,遥遥看了一眼下方那狂热的人群,随即反手搂过柳叶的腰肢,说道:“我们走。”      没有按常规的方法下山,风溪莲却是带着柳叶直接跳下了万丈悬崖。呼呼地风声在耳畔激荡,柳叶紧紧地抱着风溪莲的身体,却分明听见了金自山顶传来的声音:      活下去!拜托!      眼看风溪莲和柳叶纵身一跃消失在最高处的平台之上,下方的明玉众人顿时一个个红了眼,纷纷冲上前来,却见自己的主子嘴边留着鲜血倒在了那祭坛旁。      为首的几人连忙将冰玉扶起,却见冰玉咳嗽了几声,指着下山的道路急切地说道:“快,那九公子已身受重伤,速速下山捉拿!”      闻言,众人纷纷领命,正欲转身下山捉拿,却听冰玉有吩咐道:“慢着,九公子城府颇深,唯恐有变,留一部分人在山顶护卫宫殿,其余人分四个方向逐步搜查!”      “是!”      与此同时,跳下了山崖的风溪莲和柳叶却正处于急速下降中,那高空的失重感直让人胆战心惊。只见风溪莲双脚在空中虚点几步,下落之势便缓了下来。      呼呼的风声愈发震耳,风溪莲往身后看了一眼,不由大喊了一声:“抓紧我!”      闻言,柳叶手里一用劲,便是牢牢地抱住了风溪莲。下一秒,风溪莲双脚同时用力,整个身体却是在空中直转方向,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借力一般,一个跳跃,便是直往身后的山体冲去。      柳叶紧紧闭着眼,以免罡风刮得自己生疼。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耳畔呼呼的风声不见了,那令人心惊的失重感也不见了,自己只觉背后一软,竟是落了地。      欣喜攀上心头,柳叶急忙睁开眼来,却见自己竟是落在了一片白色的花海之上!      这里是哪里?到底怎么回事?柳叶急忙站起来四处找寻着风溪莲的身影,只一眼,便看见他就躺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被一簇簇白色的花朵包围着。      一时间没有恢复过来,柳叶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到风溪莲身边,看见他的状况,却是陡然变色。风溪莲此时脸色苍白,冷汗涔涔,气若游丝,看上去就像是个大限将至的弥留之人。      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是诅咒爆发,也哪有这么快、这么迅猛的道理?      “公子!公子!”柳叶轻轻拍着风溪莲的脸,企图唤醒他,可是风溪莲此刻正处于重度昏迷中,哪听得进去任何声音。      柳叶无法,只得自己先想办法。把风溪莲的身子放平,站起身来,四处打量了一下,柳叶才发现原来这里是大雪山上的一个天然洞穴,头顶上的一个大洞想必就是风溪莲带着她跳进来的地方。只是……这之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风溪莲刚刚才在山顶服过司空的药丸,又怎么会突然变成现在这幅诅咒发作的样子?      柳叶思忖着,眉头深深地皱紧,却是没有丝毫思路。而就在她的目光又重新回到这片诡异的花海时,她的瞳孔却是猛然一缩。      这里明明是积雪覆盖的大雪山,哪里来这么一片诡异的花海?!      思及此,柳叶连忙蹲下,采下一朵白色的小花来细细看了一下。      天呐!这是三瓣花! ☆、三瓣之花   那一直蒙着神秘面纱的三瓣花就这样出现在柳叶面前,轻轻摇晃着娇小的身躯,三片嫩白的花瓣丝毫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神秘。它看起来是如此普通。      三瓣花,簪花夫人,祭日诅咒,这就像是命运的一个环,牢牢地套住了红馆,套住了风溪莲。柳叶望着这满目白色的花朵,深吸了一口气,再顾不得其它,赶忙跑到风溪莲的身边,也顾不得把他唤醒,果断地从衣袍下摆上撕下一根布条来把他固定在背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拼命地往外跑。      直觉告诉她,风溪莲绝对不能留在这里!哪怕一秒都不可以!那看起来柔弱的白色小花,绝对是风溪莲此刻诅咒汹涌来袭的诱因。如果单是几朵也就算了,风溪莲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昏迷不醒,但这可是一片花海啊,目测过去整整可以填满一整个院子。      毅然决然地,柳叶一口气背着风溪莲跑出了老远,待得停下了回头时,那个山洞已然成为了视线中的一个小点。柳叶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呼吸,小心翼翼地解开布带将风溪莲放下,这才开始打量起四周来。      粗粗一看,这里大约正处于半山腰,四周仍是白茫茫一片,但因为雪崩的缘故,那雪看起来并不平整,偶有的植物也被冲击地东倒西歪。      看着这一幕,柳叶不禁皱起了眉,这雪崩过后,原来下山的道路恐怕都被雪给埋了,现在极目望去,要么是一片狼藉,要么就还是一片白雪,四周静得可怕。柳叶对这大雪山本就不熟悉,现在风溪莲又昏迷不醒,身上没有食物,也无法取暖,要靠自己走出去,恐怕难度很大。      蹲□来又感受了一下风溪莲的体温,柳叶的眉头便蹙得更紧了,风溪莲此刻的体温已经真的只剩一点温热了,脸色更是苍白得可怕,几乎要与冰雪同色,放在别人眼里,就当是个死人无疑。柳叶赶紧摸出装着药丸的玉瓶,倒出几粒来准备给风溪莲服下应急,可是下一秒手里的动作又一愣,现在风溪莲昏迷着,没有水,这不小的药丸要怎服下?      环顾四周,柳叶一咬牙,捧起一捧雪来塞入自己嘴里,那冰凉的雪很快便在口腔中融化,柳叶忍着那刺骨的寒意,眼疾手快地将药丸放入风溪莲嘴里,俯身下去,嘴对嘴用雪水将药丸冲下。      如此反复,玉瓶里还剩下的三枚药丸很快就见底了,柳叶也顾不得快要冻得僵硬的脸颊,复又吃力地把风溪莲背起,换了个挡风的岩石下将他抱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以助药丸顺利滑下。      “公子,公子……”      柳叶紧紧地抱着风溪莲,身体蜷缩着以防体温的流失。可是,任她怎么呼喊,风溪莲就像是沉沉睡去一般没有丝毫反应。      可是柳叶并不慌乱,天生的冷静性格让她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仍能客观地看待一切。但纵使是这样,眼前危在旦夕的是风溪莲,柳叶不可能不受到影响,但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将心中的那种不安强行压下,强迫自己的脑子快速转动起来,寻找那唯一的出路。      远方的天色在渐渐的昏暗了,夜晚即将到来。雪崩之后的山路尽毁,一脚踏下去,完全不知道脚下到底是路还是绝壁,况且入夜之后,雪山之上的气温会骤然降低至零下,这个样子,别说下山,恐怕走出几十步都很困难。金原本打得算盘算是彻底落空了,原本凭借神引之术,就算风溪莲诅咒发作,走下山也不是问题,毕竟神引之术靠的不是武力。可谁会想到风溪莲选择的下落地点,会那么巧合就出现一片三瓣花海。      怎么办?怎么办?柳叶不停地在心里逼问着自己,但奈何人力终有限,柳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度过难关,眼下只有继续呆在这里躲避风雪,或许还抱有一丝风溪莲能马上醒来的希望。      感受到风溪莲逐渐下降的体温,柳叶抱着他的手不由又紧了几分。两个人身体紧贴在一起,脸与脸的距离也绝不会超过十公分。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虽多日不见,可风溪莲的眉眼仍旧如此熟悉,恍如昨日。与风溪莲相遇至今的点点滴滴,想走马灯一样在柳叶的脑海里浮现,如此生动,如此真实。      在这些映像的映衬下,柳叶那清冷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一抹温暖的笑容来,在那冰凉的白雪背景下,显得如此明亮而娇艳。      长长地出了一口吸,柳叶感受了下有些冰冷僵硬的脚,正想挪一下换个姿势,没想到一动,却有个什么东西从风溪莲身上滚了下来,恰好滚在了柳叶的脚边。      柳叶狐疑地拿起一看,只几眼,脸上便顿时流露出欣喜之色。这是当初在流光城时,金所用过的那种信号弹!有了这个,就能告诉别人自己所在的位置,就有了逃生的机会。      可是问题是……信号弹放出之后,闻讯前来的会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凭风溪莲做事的一贯风格,他绝不可能没有后手安排就自己一个人闯大雪山,所以他一定在山脚安排了人手待命,这是必然的,就是不知道这批人现在知不知道情况,有没有开始在搜寻自己二人。而按照金的说法,明玉的人肯定也会漫山遍野地搜查两人的下落,这里毕竟是明玉的主场,他们对路线要熟悉得多,红馆的人在这里占不了什么便宜。也就是说,最先赶到的,极有可能就是明玉的人。      可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照目前风溪莲体温下降的速度来看,能不能撑过今晚都是个问题。发射信号弹,请求援助,是唯一可选的路径。      思及此,柳叶当即拉响了信号弹,一道火红的流光便倏地一声直上云霄,绽放与百米高空。      接下来的,唯有等待。      与此同时,风绯城,红馆。一身青衣的外馆大掌柜照例巡视完外馆一周,像往常一样挂着玩世的笑意穿过外馆大堂,跟坐在里边的人不痛不痒地打着招呼。可是当他的身影隐没在通往内馆的那条小路上时,脚下一转,却是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快速地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那条路的尽头是一道出馆的偏门,早有一位暗部成员牵着马在那里等候。疾步快走,司空一抓缰绳翻身上马,那暗部成员会意打开偏门,司空一夹马腹,便要骑马而出。      可这是,变故陡生,一个红衣的少女斜里冲出来一把抓住了缰绳。骏马嘶鸣,停下了前进的趋势。      “你要去哪里,带我一起去!”      “琦儿,别闹,我有正事要办。”司空无奈地看着少女,又不忍心呵斥,便好言劝道:“你莲哥哥要回来了,我得去接他。”      “不要骗我,莲哥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不要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我要跟你一起走。”少女的语气十分地坚决,自从深渊事件后被带回这里,这个原本开朗的少女早失去了往日的欢颜,变得沉默,却也更加固执,更加害怕孤独。      “琦儿,听话,乖乖留在这里,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司空软语劝着,但林琦却丝毫没有动摇,一双大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坚决地摇摇头,一步也不肯退让。      司空无奈,就想要伸手暂时把她弄晕,可想到当时在深渊里发生的事情,很难想象这个外表坚强的少女能不能接受第二次。      终于,短暂的僵持后,司空又一次败下阵来,带上林琦,绝尘而去。      上远,某处宅院内。白先生持剑站立在院中央,回首看了一眼大雪山的方向,冷峻如寒潭的脸上终于蹙起了眉。      回头,挥手收剑。地上死去的人还睁大着眼睛,用那种渗人的眼神盯着他。他却漠然地转身,绕过那一滩血泊,晚霞拉扯着他的影子,在地上够了出一个长长的模糊轮廓。      而此时此刻,在地平线那一头的密语森林至大雪山地带,往日罕有人烟的地方却时不时有人影攒动,有时是一队人,有时是一个人,都面带急色,步履匆匆。但毫无疑问,这些人的纪律性都很强。      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一张张由人组成的黑色大网渐渐在这里拉开。纵使时而有狭路相逢,也完全不需要老套的开场白,直接提刀而上,谁也不需要矫情。      你亡,或者我死。      这是命中注定的敌人,命中注定的相逢。抽刀见血,是唯一的结局。      可半山腰的那块巨大岩石下面,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天色渐渐昏暗,皑皑的白雪沾染上晚霞,有了一丝别样的风情。这是一种无言的美,所谓大音希声,大美无形。      可岩石下坐着的那个人却根本无暇来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景色,傍晚骤降的温度令她的全身有些僵硬,血液似乎都延缓了流动的速度,生命的迹象逐渐变得沉寂。      全身冰凉而酸痛,逐渐地又有些麻木。可饶是如此,她仍旧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那个人,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流失的温度已无法挽回,只有残存的心跳还显示生命的存在,她渐渐抬起头,清冷的目光望向远方,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腕。      小心翼翼地让怀里的人靠着背后的岩石,柳叶捡起旁边早早准备好的一根约有二指粗的树枝,站起身来,挡在了他前面。远方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在这片寂静的天地里显得尤其刺耳。      是敌?是友?      柳叶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呼出,目光平视向声响传来之处,手指用力,紧紧握住了那根干枯的树枝。 ☆、绝杀之局   来了。      柳叶心里暗道一声,眸光瞥见远处若隐若现的几道蓝色身影,眸光不由一沉。没有浪费时间感叹自己的霉运,柳叶当机立断,借着四周的白雪隐匿着身形,迂回着往那几人的方向冲去,先发制人。      一个,两个,三个……一共有四个蓝衣人。柳叶身形一闪,白色的衣衫在暮色与白雪的掩护下模糊不见,只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出现在最左侧那人的身边,手中树枝用力急射而出,点在那人拿剑的手腕处。   那人猝不及防,一阵吃痛,拿着剑的手顿时一松,眼前只觉一道白色身影一闪,落下的剑就不见了行迹。      怎么回事?!      那人大骇,其余三人听见声响转头看来,皆是神色大惊。      “小心——”      四人并没有并肩而行,为了搜查,各自隔着些距离。此时又因为天寒地冻,奔波劳累,一时间哪来得及救援。那人听得同伴呼喊声,感觉身后一道劲风袭来,心道不好,忙闪身回避。      一道剑光擦肩而过,堪堪削落几缕发丝。可剑的主人并没有打算就此罢手,剑光一闪,便是又一剑刺来。      那人刚刚在地上狼狈地打了个滚,一时躲闪不及,想要撑着站起来,但刚刚被树枝击打偶的手腕还兀自在发麻。      “噗——”      红色的血花在蓝色衣襟上绽放开来,那人愣愣地看着穿过自己胸口的长剑,顺着剑身看到那只握着剑柄的白皙纤手,在顺势而上,看见那幅绝美的容颜。      拔剑,后退。柳叶喘息着,心跳得很快,握着剑的手兀自在轻微地颤抖。她出身行伍,可那是和平年代,没有上过战场,当然也从来没杀过人。而今天,不论是前世接受的训练还是今世在白先生那里学来的剑术,第一次得到了实战检验。      她本身很厌恶这样的事情,可是却还是不得不走上了这条路。      现实不容她多想,生存不容她选择,同伴的死亡顿时激怒了另外三个蓝衣人,提这剑就往柳叶冲来。      踏雪而行,雪白的地上渐渐覆盖上了一层凌乱地足迹。污泥,血迹,一起被刻印在这片无暇的大地上。      天空又下起了雪,伴随着越来越深沉的晚霞落在这片苍茫的大地。‘铮——’地一声,一截断剑划过半空深深地刺进被雪覆盖的泥土里。柳叶持剑站立在那块巨大岩石前,身后是仍然昏迷不醒的风溪莲,身前是躺在地上已经永远也不会再醒来的四个蓝衣人。      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兀地又无力地松开来,明亮的长剑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这一声不大的闷响把正慌神间的柳叶一下惊醒,她忙蹲□来,捡起长剑,余光却瞥见自己裙摆处沾染上的星星点点血渍。      手里的动作一顿,柳叶刚刚打斗过的脸上有些苍白。伸手拂去额上沁出的汗珠,柳叶长长地出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手腕,拾起剑坐回了风溪莲身边。      蜷缩着靠在风溪莲身边,柳叶抱着剑,似是有些疲累地闭上了眼。心里的不安于烦躁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得到了平静。      雪还在继续下着,昏迷中的风溪莲紧紧地皱着眉,久久不曾舒展。柳叶望着他,不知他的梦中又出现了什么揪心而悲伤的场景。他梦见了他的过去,还是他的父亲?母亲?还是从小被诅咒折磨的病痛?      柳叶一手替他舒展着眉头,一手却不敢松开剑来。刚刚只是第一波,很快一定还会有人再来。现在还远不到放松的时候。果不其然,不过片刻之后,寂静的天地里就又传来了声响。      柳叶拿着剑,像上次一样隐匿好自己的身形,等待着来人的靠近。暮色渐暗,来人手里拿着火把,分外扎眼。柳叶远远望去,只见一片一片的火光连天,浮动的火光照应着人影,正从四面八方靠近这里。      见状,柳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规模,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沉寂了千年的大雪山第一次迎来了如此热闹的夜晚,柳叶不由又往黑暗中躲进几分,握着剑暗暗盘算着胜率。照这样的情况来看,下方那些火光中一定有自己人,关键是——究竟人数对比如何?谁会先到达这里?      不断地盘算着,柳叶沉静如水的心态不由也有些着急了起来,回望了暗处的风溪莲一眼,还是没有醒来的征兆。      火光却是越来越近了,柳叶缓慢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凝眸望去,再一次亲眼验证了自己的坏运气。      又是蓝衣!而且人数是方才的两倍!      偷袭已经不管用了,柳叶干脆从暗处走了出来,堂堂正正地护在风溪莲身前,执剑而立。拿着火把靠近的敌人显然也看到了柳叶,微微一迟疑后,便是立马丢弃火把发动了攻势,迅捷,猛烈。      看着他们如此着急的姿态,柳叶却是不禁一喜。他们会这么着急,就说明自己的援军快到了。思及此,柳叶手里的动作也不禁加快了几分,出手更显凌厉。      柳叶的剑术传承自白先生,白先生可是摘星阁阁主,这个世界上最令人胆寒的杀手,所以柳叶的剑术使出来都是招招致命的。况且柳叶以前学得格斗术等等可不是白学的,对于人体的弱点掌握的可谓透彻,白先生的剑术经过她的改良,凌厉之上更显技巧。      所以,虽然柳叶这宿主的身体素质不怎么样,体力不行,柔韧性也不够,但配上这么一手剑术,还是堪堪挡下了人数众多的敌人。兵刃相接之间,不断有人倒下,鲜血飞溅之间,柳叶的身上也是负上了不大不小几处伤口。      “呼……”柳叶一个深呼吸,脚下连点数步,急速转向,避开前方袭来长剑的同时,右手持剑往后一送,利用转身的惯性把剑送入后面那人的胸膛。      抽剑,急退。干涸的喉咙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柳叶粗喘了几口气,左臂上被划拉开的伤口还在流血,却是来不及处理,脚步牢牢地钉在原地,只待敌方一动,她便出手。      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远处的火光渐渐接近,喊杀声响起。还残余的几个敌人相视一眼,正与再次上前与柳叶拼杀,却不料脚下突然传来一阵震动,猝不及防间一个趔趄,却见一道巨大的裂缝出现在他们的脚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几个人便是纷纷掉落了进去,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      见状,本欲上前的柳叶生生地止住了脚步,脸上却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而是惊喜得转过身急奔而回。      “咳……咳……”原本昏迷不醒的风溪莲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白皙的右手正抵在地上,一条细小的裂缝就从他的指尖蔓延而出,直达刚才那几人的落脚点。      “公子!”      见柳叶无恙,风溪莲收回右手,身体却是依旧虚弱,难以动弹,“叶子……抱歉。”      闻言,柳叶摇摇头,一边快速地给自己处理伤口,一边出言询问道:“还好吗?能撑得住吗?”      “应该还行,你扶我起来。”      在柳叶的搀扶下,风溪莲总算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时,远处的火光已近在眼前,喊杀声一片,分不清你我。风溪莲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古井无波的眼眸一如深潭。      翻手在腰间一摸,一颗红色的小药丸就出现在风溪莲的手里,柳叶忽而一惊,正要说些什么,可风溪莲却在她说话之前就把药丸给吞了下去。      吞下药丸之后,风溪莲脸上的血色以极快地速度恢复着,呼吸也渐渐变得沉稳有力,虚弱仿佛被驱逐,风溪莲一下子便是从中恢复过来。      柳叶看得却是一阵皱眉。这种能令人快速恢复的药,要说没有什么副作用,那铁定是骗人的。可以说,效用越大,副作用也就越大,而且这药丸肯定又是司空那家伙鼓捣出来的,柳叶是打心眼里感到担心。不是怀疑司空的医术,而是司空医术太好,这药丸的效果,也好过头了。      似是看出了柳叶的忧虑,风溪莲回头一笑,那平淡的笑意里隐含着的关切,一如平常,“放心吧,我没事的。等回到了红馆,自有司空帮我料理。”      闻言,柳叶也只好点点头,药丸已经吃下,总不见得再让时光倒流。不过不管怎么说,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柳叶也不由松了口气。    ☆、命里修罗   四面八方的火光蔓延过来了,这黑夜里的暖色,逐渐占据了人的视线。柳叶与风溪莲并肩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燎原的火光逼近,晚风吹起两人的衣角与发丝,在这火光与夜色的交相辉映下,竟衍生出一种奇妙的美来。      忽而听到自天空传来的鸣叫声,风溪莲抬眼看了看天,说道:“司空和袭云来了。”      柳叶也同样望天,看见暮色中盘旋的那一个黑点。今天是月半,朦胧的满月,低空盘旋的苍鹰,深沉的暮色,燎原的火光,苍茫的大雪山,组成的这幅绝世画卷,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目睹。      看着这幅画面,柳叶的目光有些迷离了起来。而就在这时,火光已经冲到了两人身前十米远处,彻底恢复过来的风溪莲,也终于开始了反击。      带着那深寒的眸光,他的右手从下至上微微抬起,那朦胧的月光照在风溪莲手上,有月华在氤氲流淌。右手无声地定格在身前,那一瞬间,整齐的破土声响起,一道道黑色的藤蔓飞速地破土而出,像蛇一样紧紧地缠绕在来人的脚上。前冲之势顿阻,在藤蔓的拉扯下,来人纷纷倒地,手上拿着的火把也纷纷掉落在地。      “啊——”      “怎么回事?!”      咒骂、惊呼声此起彼伏,他们拼命地想挣脱藤蔓的束缚,用脚踢,用剑砍,用火烧,可是全都无济于事。平生大敌就在眼前好端端地站着,可偏偏连人家一片衣角也沾不到是怎么回事?!      而这时,后脚一步赶来的红馆暗部人员也冲了上来,看到地方人员一个个全倒在地上,还能有什么反应?杀啊!这个时候不动手,什么时候动手?      看着这一幕,风溪莲收回右手,转身对柳叶说道:“这里大局已定,我们走。”      柳叶点头,这厮杀的事情她也不想再看下去了。于是,风溪莲复又搂过柳叶的腰肢,似是闲庭信步一般地迈开了步伐。      缩地成寸!柳叶任由风溪莲搂着,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随着他一起迈开步伐走着,但没走一步,身边的风景确实大变样,带她回头一看,刚刚的风景老早被抛在了身后很远。      神引之术,果然神奇至斯。如今看风溪莲使出来,根本就不是人世间该有的力量。难怪,难怪风溪莲以前一直瞒着,从来就没有用过。      思量间,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山脚下,进入了茫茫的密语森林。已进入密语森林,周围的景色就大变样。在大雪山上时,根本就看不出时光的迁移,一年四季都是严寒的冬天。可一到了密语森林,就是截然不同的一副光景。      温暖扑面而来,时至五月,离夏天也是不远了,整个森林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碧绿的叶子,高大的树木,茂盛的灌木、植被,使这片森林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活力。      风溪莲和柳叶一路走来,因为是晚上的关系,周围的景物都看得很模糊,但风溪莲认准了一个方向就直奔而去,没有一丝迟疑。那个方向,估计就是风袭云和司空所在的地方。      果不其然,大约三分钟后,下得大雪山的两人就远远看见了风袭云和司空的队伍。至此,风溪莲撤去神引之术,两人的步伐速度就恢复了平常。      远处的风袭云和司空也发现了两人,面露惊喜连忙就往这边跑过来。      “没事吧?”没等喘口气,司空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闻言,风溪莲松开搂着柳叶的手,回道:“暂时还没事,我们得尽快退出去。”      “暂时?”风袭云皱眉,对这两个字敏感到了极点。      司空也听出了别样的意味,眸光一转,便是惊愕道:“你吃那药了?!”      风溪莲点头,默认不讳。而司空则暗骂一声‘该死’,转身便对着身后的队伍大喊了一声:“快,全员退出密语森林!”      虽然不清楚司空所说的‘那药’是指什么药,但风袭云从司空的表情和话语里大概也猜到了事情不妙,脸色顿时暗沉了下去。事关风溪莲,他就没那么镇定了。      看着司空的风袭云的反应,风溪莲早有所料,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便出言道:“先出去再说吧。”      于是,一行人快速地开始了退出密语森林的步伐,但事情永远也没那么顺利,一行人才刚走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前面林子两侧就冲出了两队蓝衣人横档在众人身前。      明玉这次是铁了心要绝了风溪莲的退路,身为首领的冰玉受了伤,长老会的人便直接下令,分出了一半人手堵截在密语森林里。打的是就算风溪莲能下得了山,身上受了伤,体力下降,也必定跑不了多远。      见有人拦路,风溪莲也不意外,随即吩咐道:“药效快过了,不要与他们缠斗,突围。”      风袭云会意,立即拔剑大声喊道:“突围!”      事实上,不是药效快过了,是根本已经要到极限了,风溪莲现在已经要靠柳叶支撑着才能站稳。神引之术不是无穷无尽,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施展的,风溪莲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哪还有半点力气来扭转乾坤。      暗部的人很快就和明玉的人冲杀到了一起,风袭云带头突围,司空和柳叶便护着风溪莲跟在后面。      暗部的人不愧是精英,但明玉的人也不赖,双方冲杀到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时间竟也难分伯仲。看着这一幕,柳叶不禁皱起了眉,这样子还谈什么突围,明玉的人根本是不要命的打法,己方刚打出一个豁口,对方就立马有人来填。真这样下去,非得把对方全部杀掉才能突围出去了。      思及此,柳叶从地上捡起一把剑来,就要上前帮忙,可还没等她踏出一步,眼前一点寒光乍现,就让她蓦然停住了步伐。      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场中,持着一柄寒剑如修罗一般收割着生命。所幸,他不是敌人。      是白先生到了。      柳叶知道自己不用出手了,白先生作为红馆除九公子风溪莲外的第一战力,摘星阁的阁主,跟风袭云联合起来,谁还能挡得住他们。      可是,上天仿佛是铁了心要跟他们开玩笑一般,就在众人都松了口气时,视线里却又冲出数十个蓝衣人来,持着剑不由分说就加入了战局。      “该死!”司空低声咒骂了一句,身为头脑派加御用大夫的他,身手本就不咋地,但这时候也不得不抽出剑来拼杀了。      己方的防御渐渐捉襟见肘,柳叶和司空一人一边护着勉强站立的风溪莲,一时间根本前进不了分毫。而就在这时,一直冷静杀人的白先生却突然红了眼,手里的剑使得愈发地疯狂,不顾一切地往一二方向冲杀而去,根本没人能挡得住他。      怎么回事?不管是己方的,还是对方的人,都惊愕地往白先生的方向望去,却见白先生剑尖所指处,正是蓝衣人的身后,那里正站着一个人,像风溪莲一样被手下拱卫保护着,一看就是首脑。      起初,柳叶还以为白先生是要擒贼先擒王,可几秒之后,这个想法就立马被推翻。白先生那哪是深思熟虑之后的想法,一路不要命一样地杀过去,更像是出于本能,或是处于某种极为深刻的仇恨,欲置那人于死地。      蓦然间,柳叶脑子里想起当初在密语森林外的那个小镇上,离去前夜,白先生曾跟柳叶说的话。当时柳叶问白先生为什么要留在风溪莲身边,白先生回答说:为了报仇。那个时候,柳叶从那短短四个字中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与仇恨,而现在,柳叶终于知道了一点着仇恨究竟来自哪里了。      白先生的仇人,就在明玉,跟着风溪莲,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向明玉复仇。而这一天,就这么突然来了,令人有些措手不及。      柳叶不明白这仇恨究竟是什么,但看着平日里冷得跟块木头一样的白先生,此刻那激烈涌动的情感,柳叶知道这仇恨,唯有以血才能洗刷了。有什么样的仇恨,才能让一个人为了报仇把自己变成一个冰冷的杀人工具?柳叶当初曾经问过风溪莲关于白先生的来历,但风溪莲没有多说,只告诉她,六年前遇见白先生的时候,他正被人追杀,浑身是血地躺在上远的边境线上。可是纵使奄奄一息,连话都说不出半句,那双眸里燃烧的仇恨的火焰,没有丝毫熄灭的迹象。也就是这种眼神,让急着赶回红馆的风溪莲停下了匆匆的脚步,把他捡回了红馆。      而现在,仇人就站在面前,白先生就不再是白先生了。没有人可以阻挡他报仇的脚步,就算是救了他一命的风溪莲也不可以。      被手下护着的那个人眼见白先生向他杀来,顿时变了脸色,连忙招呼着手下拦住他。可是没人有那个能力拦得住,手下一个又一个倒在自己眼前,他拼命地往回逃走,可那个浑身浴血的修罗,那个魔鬼,却越来越近了!      “快!快拦住他!”      “你们这群蠢猪,快上啊!”      他是明玉的七长老,身份尊贵,资历深厚,怎么可以死在这么个小角色手里?!怎么可以?!他不能死……他不要死!      可是那把滴血的刀越来越近了,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刀面反射的银亮月光照映在自己的脸上,他看见那双血红的双眸,死死地盯着他!      不断地后退,后退,再后退……没有退路了。他绝望地倒在地上,而后听到‘噗——’地一声,那把刀就出现在自己的胸膛。      他惊恐地,瞪大着双眼看着这个仿佛来自地狱的索命鬼,感受到那刻骨的恨意,忽然间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曾见过一双一模一样的眸子,只是当时,那双眸子的主人还是一个只会哭泣的文弱少年。       ☆、暂代之职   随着七长老的死亡,明玉的人群龙无首,很快便被暗部的人分而杀之。但是一举建功的白先生,却像一座石雕一般站在原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七长老,眼眸里的血红渐渐散去,但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灵魂一样,呆滞,麻木。      所有人都收剑归队了,白先生却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是他这个情形,没有人敢上前去叫他,众人只得把目光投向了队伍中央的风溪莲。      风溪莲等人此时也在关注着白先生的一举一动,看到他这幅样子,都是不由地深深皱起了眉。虽然白先生平时不苟言语,但无疑,他还是那个核心小圈子里不可或缺的一员。      “我去吧。”柳叶暗叹了一口气,回头说了一句,就要上前去叫他。可原本虚弱无力的风溪莲却一把拉住了她,对她缓缓摇了摇头,“没用的,我来吧。”      阻止了柳叶,风溪莲却没有上前,而是一咬舌尖,强自提起点力气来,朝着白先生那边断喝一声:“燕白,回来!”      燕白,这个陌生到了极致的名字,想必就是白先生那不为人知的本名吧……柳叶这么想着,那边的白先生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有了反应。只见他握着剑的手颤抖了一下,僵硬的身躯慢慢回转过来,看见风溪莲深寒的目光盯着他。      可是那目光里,还包含着一分关切,让白先生一怔。风溪莲的身边,还有柳叶,司空,风袭云,他们都还在,还在等着他……      理智重归大脑,眼眸里的血红终于悉数退却,白先生又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七长老,看着他不甘瞪大的双眼,心里却空空的,根本体会不到任何报了仇的快感。      收剑,归队。白先生走到风溪莲身边,站在他以前一直站立的那个位子上,却是从始至终,沉默不语。      风溪莲看着他,知道现在多说无益,便也暂时放下,回头说道:“我们走。”      闻言,柳叶听出他话语里的那份虚弱气,赶忙收剑,又靠近他站了一步,用自己的身子撑住他。所幸,在柳叶的帮扶下,风溪莲还能走,在队伍牺牲了一点行进速度后,也能勉强跟上。      这一路上,众人没有在遭到明玉的阻截,想来明玉的七长老亲自出马,就是最后一道关卡了。      一路无言,队伍在沉默中行进,大约两个时辰后,终于顺利出了密语森林,而柳叶和风溪莲,就坐上了早早准备在外的一辆马车。这辆马车还是以前风溪莲专用的那一辆,柳叶轻车熟路地放下帘子,扶着风溪莲在最里面的软垫上躺下,取出香炉,焚香倒水。      不一会儿,司空也上了马车来,神色沉凝地给风溪莲把了把脉,那眉头就再没有舒展开过。      “你先看着他,别让他乱动,我手上没药,先走一步去前面镇子上准备。”说完这句话,司空就蹿出了马车,要过一匹马来快马加鞭往前面镇子上赶,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能把司空这御用大夫急成这样,想来风溪莲的情况真的是很糟糕了。柳叶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他,饶是再怎么冷静,再怎么清楚利害关系,这个时候,心里也不由生出强烈的悔意来。      万一他有个什么闪失,该怎么办?自己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吗?如果当初,能够费尽一切不要让他赶往大雪山……      自己总以为,总以为自己看得够理智,够清楚,可是……可是这个人,究竟为了自己牺牲了多少?人的感情,终究不是能理性分析的东西。柳叶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是叶子时,会有那么多的人,觉得她冷静理性得像个怪物。      有的时候,其实根本不需要想那么多,心里想怎么做,那就怎么做好了。坚持自己的原则是好的,因为那可以避免迷失方向,但偶尔,也可以为了某个人,做出一些预料之外的改变。有些情感,本来就是盲目的。      柳叶蜷缩着靠坐在风溪莲身边,握着风溪莲冰冷的手,久久无语。      小半个时辰后,密语森林外小镇唯一的客栈里,柳叶守在床边,帮着风袭云将风溪莲安置在床上。这时,‘啪——’地一声,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红色的身影急急忙忙地冲进来。      “莲哥哥!莲哥哥他怎么了?”      听着这有些熟悉的声音,柳叶回头望去,发现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林琦,脑子微微一转,便知道是司空带她来的了,“公子正在昏迷中,司空呢?”      林琦却来不及理会柳叶,三步并作两步便冲到床前,看到风溪莲苍白的脸色,当下便是慌乱了起来,抓着柳叶不停地问着:“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你说啊……”      “冷静一点,他受伤了,司空正在想办法。”柳叶人林琦抓着她,试图让她稍稍平静一点,可关心则乱,林琦现在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对于她来说,风溪莲和司空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二的亲人了,遭逢巨变的她,再经不起任何大风大浪了。      柳叶无法,便只得把风溪莲搬出来挡着,“林琦,公子他受伤需要静养,需要照顾,我们不能慌,冷静下来。”      听柳叶这样说,林琦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但脸上的关切和慌乱表情,还是没有丝毫转变。她趴在床边,看着风溪莲,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见状,风袭云最不会处理这样的场面,便对柳叶说道:“我去找司空。”      柳叶点头,眼下最关键的还要看司空那里,如果他不能有效地稳住风溪莲的情况,那风溪莲能不能撑到回红馆都是个问题。心思流转间,柳叶回头看了一眼风溪莲,双手微微握紧,脸色冷峻,看见林琦在这里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也不去管她,当即迈步也推门而去找到了在走廊上独自一人的白先生。      “白先生。”柳叶叫了他一声,他却恍若未闻,抱着剑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完全没有一丝反应。他其实听见了,但灵魂就像干涸了一样,变得比以往都要沉默。      柳叶也不在意,知道这种状态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便站到他身边,继续说道:“公子现在重伤,我有些事想拜托你去做。”      “在我与公子被伏击包围的那个地方,附近有一个隐蔽的山洞,里面长着一片白色的花海,我希望你能替我去那里摘一些花回来,越多越好。”      柳叶说完,白先生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转过头来看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柳叶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其实这件事本来可以交给暗部的人去做就好,但白先生这个状态,根本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如果有点事做,也许会暂时好一点。      交代完三瓣花的事情,柳叶转身便又步履匆匆地找到了司空,司空现在也是一派焦头烂额,身前的桌子上堆满了草药和瓶瓶罐罐,柳叶一推门进去,就问道了一股浓烈的药味。      见司空飞快地在配药,柳叶便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等在一旁,偶尔打个下手。但这样不知时限地等下去,不管是柳叶还是风袭云,心里的焦急和不安却是越来越浓,只盼着司空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司空一抹额上的汗珠,也没那个心思招呼一声,拿着手上刚配出来的药水就往风溪莲房里冲。      见状,风袭云和柳叶顿时心里一松,一放松下来,便感觉到手里里竟都沁出了一层汗水。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跟着司空回到风溪莲房里,柳叶顿了顿,又折出去叫来暗部的手下,吩咐下去,随时做好回红馆的准备。      司空不愧是司空,一杯药水下去,风溪莲果然转醒,当下一群人便是不再耽搁,登上准备好的马车便连夜赶回红馆。      昼夜马不停蹄地赶路,两日后,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回了红馆,进入焚心小筑后,就立刻戒严,禁止任何人进出。      焚心小筑里,气氛降至冰点,以往守在暗处的暗部人员都直接站到了明处,目光冰冷,面无表情地守住了各个角落。风溪莲出事,但够资格在焚心小筑里守护的人却不多,除了原来那个核心小圈子里的人,凉姬也勉强算是一个。      而当她匆匆地赶来,看见这数十年不曾见过的森严防卫时,也是不禁吓了一跳。      风溪莲的房间里,药香弥漫,此刻红馆各个顶层的主事人都齐聚在这里,沉默无语。司空坐在风溪莲床前,不停地摆弄着各种各样的药丸、针灸,汗珠顺着脸庞顺淌而下,也根本没时间去擦一下。      凉姬敲门进来时,看见风袭云、司空、柳叶、林琦甚至是风庭秋齐聚一堂,也是被这阵容震了震,但随即目光看到躺在床上的风溪莲,脸色便是立马骤变。      风溪莲的事情现在还暂时瞒着,所以凉姬被叫道这里来,先前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这时,这几天一直是醒时昏迷的风溪莲也终于又一次醒了过来,看见大家都在,想说些什么,但嗓子干涩难忍,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手指都抬不起分毫。      无言的默契就在这时体现,柳叶眼疾手快地坐到床畔,小心翼翼地将风溪莲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拿过司空早早准备好的药水喂风溪莲喝下。      “咳……咳……”喝下药水,风溪莲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柳叶连忙拿过手帕替他挡着,又不着痕迹地将染了血的手帕收起。      稍微缓了缓,风溪莲终于开口沙哑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没事做了吗。”      “阿莲(公子,莲哥哥)……”众人连忙出声,脸上的关切意味再明显不过,这个时候,谁还能放心去做事?      “好了……我说不了太多话,所以,接下去的一切,都仔细挺好了。”风溪莲复又干咳了几声,抬起眼,那深潭般的眸子却一如往常,从来没有被病痛侵蚀过。      “从现在开始到我恢复为止,由叶姑娘暂代馆主之职,任何人不得违抗,知道吗?”      闻言,凉姬一阵骇然和诧异,显然对这个决策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她是知道柳叶不俗,但没有想到她会占据这么重要的位置。不过,这是公子的决定,而且凉姬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对此表示出任何反对意味,便也低头默认了这个决定。      “好了,叶子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司空也下去休息一会。” ☆、人心所向   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里便只剩下风溪莲和柳叶二人。待走在最后的凉姬关了房门,柳叶便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扶风溪莲躺下,神情举止,一如两人分别前一样。      这似乎不该发生在前些日子还决定永不见面的两个人身上,但事实是,它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发生了。      柳叶端着药碗,转身向桌子走去,准备把药碗放掉,而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风溪莲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拉住了柳叶空着的右手。      “公子?”柳叶回头,以为出了什么事,却见风溪莲看着她,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对不起,叶子。”风溪莲看着柳叶,苍白的脸上连扯出一抹微笑来都很困难,但是柳叶还是可以从他那双从一而终的眸子里,读出他的情感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自作主张,擅自决定你的事,上次叶一尘的事,我可以道歉……”      “但你还愿意跟我回来……我很开心。”      “我只是听某人的话,给双方多一个机会罢了。”柳叶清冷的脸上却是终于露出了笑容,很难得的温暖的笑容,“能回来这里,我也很开心。”      这两个被看做人中龙风的人,说着这种你开心我开心的平凡模式,视线相接之间,很多话都不必再说。你了解,我也了解,解释太多反而不美。这兜兜转转,只为心安而已。      看见柳叶的笑容,心里的一块大石落地,风溪莲终于放开手来,却又听柳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袭云……好像真的很重视你。”      听柳叶难得地提起自己的好友,虽不知为什么,但柳叶和风袭云那有些僵硬的关系一直是风溪莲的担忧,现在他主动提起,风溪莲便解释道:“袭云父母早亡,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亲人在世了,所以我这个从小到大的朋友,大概……在他心里占了很大的比重吧。”      顿了顿,感觉药效上来,力气似乎恢复了些,风溪莲便又说道:“他三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病好后便性情大变,不笑,不哭,不闹,没有表情,沉默寡言,孤僻,不合群。又或者……在当时很多人的看法里,病痛剥夺了他的情感,而缺失了这些情感的人,是不完整的。风家的人都开始疏远他,甚至是他的母亲,他就像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不再与别人有任何的联系……”      听到这里,柳叶大概已经已经知道了个大概。风袭云的过去,可以说是暗淡无光的,而风溪莲,大概就是那暗淡日子里的唯一一抹亮光了吧……不离不弃,永远不变的真心的朋友……吗。      见柳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风溪莲便问道:“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没事,突然想起来就问一下。”柳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放好药碗后回过来替风溪莲掖了掖被角,“再休息会吧,我在这里陪你。”      说了那么多话,风溪莲也确实累了,药效发挥了没多久,意识便又开始模糊,额头上不停地冒汗,也不知是虚汗,还是因为药水的关系。      柳叶陪在床边,不停地给他擦汗,触摸到他那仍旧不似常人的冰冷体温,眉头紧蹙的同时却又无能为力。而这时,敲门声响起,柳叶放下手帕去开门,却是凉姬又去而复返了。      “叶姑娘。”凉姬抱着一大堆簿子,恭敬地给柳叶行礼。现在柳叶是代馆长,一向遵守礼数的凉姬自然不能再向从前那样随便。      “什么事?”柳叶怕吵着风溪莲,便没让凉姬进门,两人便在走廊里谈话。      “这段时间馆里积下来很多事要公子处理,既然公子交代了叶姑娘做代馆主,所以我想这些事是不是暂时由叶姑娘来定夺。”      闻言,柳叶看了看凉姬手里抱着的那一大堆簿子,只略微想了想,便说道:“先交给我吧,我来处理。”      接过那一大叠厚厚的簿子,柳叶看了凉姬一眼,正准备让她先下去,又想起自己对红馆的运作并不熟悉,这么处理起来根本没效率,便又说道:“派几个牢靠点的丫鬟过来吧,公子这边需要照料。这几天司空忙着配药,外馆那里你多去打点一下。”      “是。”凉姬应声退去,柳叶便就回了房。一边看着风溪莲,一边处理起手头的事情来。      凉姬身为内管大总管,办事效率也是极高的,没过多久,就有四个侍女前来焚心小筑报道了。焚心小筑以前也不是没有侍女,照例说应该是红馆侍女最多的地方,只是自从风溪莲回来后,就把这些人都通通分配到了其他地方,只准偶尔几个固定的时间段进来打点。      这四个侍女,一个柳叶留下给自己打下手传递消息用,另外一个就留下来照顾生活起居。凉姬派来的人,忠诚度和可信度自然是不必担心的,甚至武功底子都是不差的,关键时刻还可以当护卫用。      不过,照顾风溪莲的事情却是柳叶亲自来,风溪莲喜欢清静,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他,倒是红馆上上下下皆知的事实。      手头的事物被飞快地处理着,再由候在一旁的侍女采儿传递下去,效率倒是极快。期间柳叶有不了解的地方,疑问采儿,她都能对答如流,省了柳叶很多事情。只是,柳叶手里的事情不光光是红馆内部的,风溪莲这一甩手,要等他恢复不知到何年何月,便把里里外外的事情全交到了她手上,静武的事,上远的事,全都包含在内。柳叶一下子接手那么多,便不得不重新整理起思路来。      首先,现在大局已经渐渐明朗。无疑是上远、静武两方对立,这是在明处,暗处还有一个明玉虎视眈眈。基于华瑶和风溪莲达成的协议,为了使矛盾激化,静武这段时间因为增税征兵的事情搞得民怨沸腾,已经压不了多久,战争必然一触即发。      而这时候,一场预谋已久的大清洗上演,天下震慑,冲突的步伐便被放缓。同时,明玉和红馆正式进行了第一次对抗,当然了,谁也没有讨到好处。大雪山一役,风溪莲和冰玉皆受了伤,下面的人也都各有伤亡。不过这一天的最大意义还不在于此。发生在大清洗阴影之下的神怒之日,它最大的影响在于——民众的惶恐心理又一次加剧,这个时候三方势力,哪方做错一点事,都有可能被迁怒,被颠覆。      所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明玉虽然实力强悍,关系网繁杂,到处都有它的人,但它致命的缺点就是没有群众基础。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它是陌生的,而对于陌生的庞然大物,人们都会有一种天生的抗拒和畏惧心理。但这,恰恰就是风溪莲和华瑶想要利用的地方。      华瑶打得是摧毁了重建的想法。静武虽然是个新生的朝代,但内里腐朽,早被明玉渗透了个彻底,华瑶就算再有抱负,她也不过做个表面风光的傀儡。最省力最有效的解决办法,就是摧毁重建。不管是朝堂还是军队,把矛盾激至最高,让明玉的野心暴露,她就完全可以在师出有名的情况下建立起自己的班底。当然了,这是一招险棋,如果没有风溪莲的暗中帮助,没有把握好力度,她就有可能在哗变中落马,被明玉反扑。      而风溪莲,就更简单不过。他本没有什么称霸天下的野心,被扯入这场争夺,完全是明玉自己的失误。最后谁坐上皇位不是他所关心的重点,重点是——只要明玉不坐就行。而风溪莲的优势在于——民心。借着四国战乱,风溪莲无疑是打了一场漂亮的心理战,不费一兵一卒就建立起了无人能比的威望。无论在上远还是静武,谁与他为敌,都会站在民心的对立面。      但现在明玉和红馆已经撕破了脸,决战之日不远矣。现在柳叶需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样才能在民众能够接受的前提下,把华瑶与风溪莲结盟的事情摆上明面,把上远和静武整合,并且把明玉推向全天下的对立面,务必全数歼灭。至于明玉灭亡之后,一心要统一天下的华瑶要怎样收复上远那大大小小的势力,就不是柳叶和风溪莲要操心的了。      毕竟,风溪莲的心思,是要把红馆随着明玉一起终结掉的。红馆可以存在,但只能以普通的江湖势力存在,毕竟在将来的统一王朝,并不需要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到那时候,没有任何一个统治者,能够容忍九公子这样的存在,更不能容忍,有九公子存在的红馆。      后路?这种东西,风溪莲从来没有为自己准备过。 ☆、解谜之初   其实后路这种东西,柳叶也没有仔细想过,活了二十多个年头,基本上都是走一步算一步。因为基本没什么大风险,考虑后路这种东西,实在是有点杞人忧天。只不过现在是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风溪莲不打算,柳叶却不能无动于衷。      如果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那在雪山之巅的时候,不如一脚踏进祭坛来得干脆。      但横亘在柳叶面前的是不能以常理来看待的诅咒,无法用人力破解,无法反抗,只能沉默地接受这个命运。所以——出于积极的考虑,柳叶一直很怀疑,怀疑这诅咒本身。所以,在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确保风溪莲安然无恙在休息后,柳叶便去找到了埋在药草堆里忙得焦头烂额的司空。      如果不是诅咒,柳叶有理由怀疑这根本就是一场人为下毒的惊天大骗局,而在这方面,无疑司空是个权威。可是听到柳叶的猜想,司空却立马摇了摇头,很干脆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你说的其实我也考虑过,红馆每一代遭受诅咒的馆主都考虑过,但是没用,无论怎么查,遍请名医,查来查去都跟中毒没半点关系。要是是中毒的话,凭红馆的能力,早解了。”      “真的没有半点可能?”      闻言,司空又慎重地想了想,但最终还是摇摇头,道:“就我看来,几率极小,可以说微乎其微。”      “但是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一次我跟公子偶然坠入那片花丛,公子就突然诅咒发作,昏迷不醒。要是诅咒的话,就单单是诅咒,是有不可知的力量在背后操纵,人力物力无法扭转。但这显然不像,反而跟毒发的情况类似,那三瓣花就是引子。”柳叶顿了顿,三瓣花的事情她大概都跟司空他们说明过了,此刻又说起来,仍是感觉不可思议,“而且,在诅咒的源头,发出诅咒的那位簪花夫人就发戴三瓣花,三瓣花出自羿族,羿族擅毒。”      “确实……很奇怪……”司空思忖着柳叶的话,这整件事情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这个绕着那个,繁杂万分,知道个头,知道个尾,但就是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按照柳叶掌握的信息来讲,这件事情当真蹊跷。思及此,原本已经接受诅咒这一事实的司空也不由生起一点希望来,“那既然如此,就假定有中毒这个前提,排除了诅咒的可能性,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除了三瓣花,我们还是毫无头绪。”      “如果确定了前提,那接下来的事情只要慢慢往下推就好了。”见司空也有点动摇,柳叶便整理了下思路,继而说道:“你看,最初中毒的那位馆主风璧山,已经死了有一百多年。但如果是中毒,为什么会持续这么长的时间?这里有两种答案,一,这种毒可以靠血脉来传承;二,风璧山在中毒后,这种毒并没有消失。而下一任馆主出生时,又通过某种方式被下了毒。两种答案,我们用排除法来排除,诅咒之后的历任馆主并不只有一个子女,但百年来,唯独只有继任馆主的长子才会遭受诅咒,所以,排除第一种可能性。”      柳叶的分析秉承了她一贯的风格,极具条理性,所以司空只要听就行了,自己不用再去想太多。而柳叶这一轮分析下来,司空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不由催促着她往下说。      柳叶便继续往下分析道:“排除了第一种可能性,那剩下的就只有第二种。这毒并没有什么连贯性,而是历任的馆主分别中的毒。但普天之下,能保持一百年不间断地向刚出生的红馆馆主下毒,这简直就是骇人听闻。所以,我们在这里撇除人为的刻意因素。”      “那不就绕回诅咒上去了?”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我只的是,有没有可能,是红馆的人自己在不知觉的情况下接触到了那种毒,进而中毒。而且,中毒的程度一定要极深,不然不可能会每月爆发一次,直至死亡。也就是说,那种毒,极有可能附着在只有馆主一人才能接触到的东西上,而且,要一出生就能接触到。”      “这……”这个条件,听起来极为苛刻,有些匪夷所思。司空冥思苦想,想了半晌,却也没个什么头绪。正想着要不要去问问风溪莲,却看见柳叶正好喝了口茶,一个想法便突然如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让得司空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见状,柳叶心知有戏,急忙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叶子……你还记不记得你刚进馆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内馆三大禁地?”      司空的语气变得极为沉凝,这让柳叶的心也不由地有些揪起,“你是说梧桐墓园,还有风溪莲母亲那个小院?”      话说出来,柳叶自己也觉察出不对劲了,司空说是三大禁地,那第三个禁地又是哪里?      似乎看出了柳叶的疑问,司空解释道:“那第三个地方,堪称红馆的命脉,隐藏在红馆的最深处,历来守卫森严,平常也根本走不到那里,所以我当初便没跟你提。”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这样问着,柳叶的脑海里却是浮现出藏经阁、藏宝阁之类的地方,至少以前的小说电视剧里面都是这样的。但接下来,司空却是说出了一个迥然不同的答案来。      “那里护着的是一眼泉水,在红馆的记载里,都称之为圣泉。这圣泉除了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之外,本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它对红馆来说却是意义非凡的。据说三百多年前,红馆的先祖被人追杀,一路逃到这里,原本的风绯城还没有这么大,红馆所处的地点应该是在城外不远处。那位先祖本来已经奄奄一息要死了,可没想到就看到了这眼泉水,遂吊住了一口气,泡在泉水里保下了命来。”      顿了顿,司空又说道:“自此之后,那位先祖便在风绯城停留了下来,娶了城主的千金,着手扩建风绯城,以那眼泉水为中心建立了红馆。到得后来,那眼泉水逐渐成为了馆主才能饮用的圣泉,而每当下一任馆主出生时,第一次沐浴用的——就是那泉水!”      说到这里,答案不言而喻。若柳叶提出的前提存在,那中毒的源头毫无疑问就是那眼曾经救过命的圣泉!如果把毒投在那里面……谁会怀疑?谁敢怀疑?      可就在柳叶以为找到了答案时,司空却又露出迟疑的表情来,说道:“可是……那眼泉水不是死水,这么一百年过去了,就算当时投下的毒在烈,也该稀释得差不多了啊……”      闻言,柳叶一怔,显然,司空的这个说法是完全站得住脚的。但柳叶也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就排除这个可能,反而是愈发地坚持起来,“没有验证过怎么知道?照你的这种说法,在剧烈的毒经过时间的流逝也会流失其毒性,但要是这种毒一直存在在那眼泉水里呢?”      “一直存在?”      “对,既然已经假设是中毒,那我们不妨再假设,这种毒是活的!”      “你是说是这种毒……来自于某种水生的植物或者……动物?”司空一想,按照他所学的医药知识来说,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因为有些罕见的药草就连散发出来的味道都是剧毒无比的。      “草木虫鱼皆有可能,反正只要是那眼泉水里的东西,一个都不能漏掉,我们得尽快调查出个结果来。”      闻言,司空点点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事关风溪莲,再麻烦再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值得去做。但一想到圣泉那个特殊的地方,司空还是感到一阵麻烦,“叶子你先回去跟阿莲商量一下,圣泉在红馆的地位太过特殊,现在阿莲病重不能出面,就算你是代馆主,随随便便碰那眼泉水的话,风家的人也会跟你拼命的。况且,由你一个外姓的人来担任代馆主,他们本就不满。你整天待在焚心小筑是不知道,我这里都被找过好多次了。家主这一系与旁系历来分歧很大,想夺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泉水藏毒的这件事情现在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      见柳叶皱眉,司空一边琢磨着对策,一边用手指敲打着桌子,说道:“你得先找个由头把他们压下去再说,现在红馆内部千万不能乱,只有让他们服你,你才能顺利做你想做的事。阿莲既然把权都给你了,自然是放手让你去做的,不管出什么事他都会替你担着。”      “我知道了,由头的话……算算日子,破晓会议就在这两天了吧。”柳叶也清楚司空说的话,思忖了一下,一个计划便在脑中形成,“那我先回去准备,至于圣泉那边,只是去取些泉水出来检验一下还是可以的吧?”      “这是当然,泉水那边的事就由我去做,大概很快就能出结果。”说完这话,司空的心里也不由急切了一分,恨不得现在就奔到圣泉那边去。但同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矛盾的心里直折磨得人心碎。      与司空分别后,柳叶步履匆匆地回到焚心小筑,唤来凉姬跟她说了声要出席本次的破晓会议,接下去便开始暗中安排了起来。这次的破晓会议,务必得一举建功。大战在即,柳叶等不得,风溪莲更等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解谜二人组诞生啦~~~ ☆、破晓之谋   柳叶这边抓紧时间准备着破晓会议的事情,焚心小筑里却还是一派平静。在经过那座古朴小楼时,所有人都刻意地放轻了脚步,压低了嗓音,目光时不时掠过二楼那个门窗紧闭的房间,脸上沉凝如水的同时,脚下的步伐却是一点也没有放慢。      就这样行色匆匆地,行色匆匆地,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能做的所有事,而没有去打扰那个小楼里睡着的人分毫。回到红馆以来,风溪莲每天大约只有两个时辰是清醒的,其余时间都在昏睡。诅咒迟迟不退,药物无法压制,司空也毫无办法,所以二楼的那间房间,自那天起就再没打开过窗子,阳光不进,烛光依旧。      那天跟司空商谈的内容,柳叶已经全部告诉了风溪莲,但风溪莲听后依旧平静没有什么表示。直至破晓会议的这一天,枫鸾赶回了红馆,风溪莲便从她手里拿过一份名单来交给了柳叶。      柳叶接过名单一看,风溪莲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上面的人,随你处置。      风溪莲现在看似病入膏肓不理世事,但其实他心里清明得很,柳叶能想到的他不会想不到,柳叶能做到的他能做得更好。只是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事情,柳叶比他更适合来做。      柳叶又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便对他点了点头,随即出门把名单交到暗部手上吩咐了下去,确认所有人都到齐后,柳叶一挥手,出发。      通往明悟厅的路上,路过的人纷纷惊骇地站到一边垂首行礼,舌头却是跟打结一样地说不出问安的话来,因为根本不知道该跟谁问安。瞧瞧这一群人,为首的是这两天谈论最多的代馆主叶姑娘,后面跟着的是白先生,司空大掌柜,枫鸾大人,袭云少爷……那个平日统管内馆的凉姬,现在只能跟在最后面……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一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爷怎么今天扎堆出现了?难道要翻天了吗?现在焚心小筑里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难道公子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底下的人纷纷惴惴不安地猜测着,目送着这一行人越行越远。但是他们惶恐,有人比他们更惶恐。就在明悟厅里面,左右两排的红馆一干人等那是坐如针毡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那寥寥几个的空位,以及背后整齐一排站着的神情冷漠的暗部精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说话不是,不说话也不是,这叫一个什么事儿。      在那度日如年的等待中,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主角终于到场。柳叶跨过门槛,神情清冷,目不斜视地缓步走向主位,一如当初的九公子风溪莲一样。      这个样子,让先前还在轻视这个女子的人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再看到她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人,心里不由又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众人纷纷落座,整个大厅里静得落针可闻。按照惯例,破晓会议就要开始,可今天,那位新官上任的代馆主明显没有要依循旧例的打算,目光冷冷地扫视一周便开了口。      “我今日代替公子召开这破晓会议,在会议开始之前,有件事情必须先行处理一下。”      什么事?新官上任三把火吗?      “攘外必先安内,经查证,我红馆内部奸细众多,今儿个便一并处理了。”说着,坐在主位上的柳叶对风袭云点了点头,风袭云便站起身来,转身面对着所有人,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拖出去。”      闻言,原本在众人身后站着的暗部精英整齐地跨前一步,而后找准了目标,两个拖一个,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拖了五个人出去。      众人心中大骇,看着那一个个平日熟悉的人毫不留情地便像死狗一样被暗部拖了出去,稍有反抗便是被无情地直接打晕,当下便是有人站起来,怒不可遏地朝柳叶说道:“叶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奸细。”柳叶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回答就跟眼神一样简洁。      这种云淡风轻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着实激怒了一片人,红馆的人一个个养尊处优惯了,向来只有他们踩别人的份,哪有别人踩他们的份?可眼前这个不过是个有点姿色的小侍女,如今一朝上位,简直是无法无天!      “你有什么证据说他们是奸细?大家都是红馆的老人了,兢兢业业为红馆做了这么多年,叶姑娘如今一句奸细就盖棺定论,究竟是何居心?!”此语一出,声援纷至。      柳叶看着这一幕,却是不禁冷笑。这些人也不傻,出来跟她呛声,还要留个心眼跟她玩文字游戏。这些人,从头到尾就是叫她叶姑娘,代馆主这三个字就没承认过。他们不能公然反抗代馆主,但叶姑娘就不一样了。就算日后追究起来,也可以说——一时激动,忘了。      明悟厅一下便热闹了起来,刚刚忐忑不安的众人似乎都找到了宣泄口,再看跟着柳叶来的那几位都不开口表态,心里不禁又安定了几分,闹起来也是更加顺畅。      柳叶冷言看着这出闹剧,却也一直没有说话反驳,就更助长了对方的气焰,直到明悟厅外突兀地传来几声惨叫,吵闹声顿时戛然而止,那几个闹得最凶的,就像被人生生掐住了脖子。      这时,柳叶便适时开口了:“证据?公子的话就是证据,你们哪个还嫌不够?”      这句话是要提醒众人,柳叶的背后还有一个九公子,不要以为九公子如今病重不管事,就可以蹬鼻子上脸。这里向来是九公子的一言堂,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柳叶这话一问,自然没有人敢出来答话了。九公子名头一出,衬着外面的惨叫声,让众人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以前风溪莲的铁血手段来,一个个顿时乖巧万分,哪个还敢当出头鸟。      这时,在柳叶的安排下,凉姬就站出来像往常一样做了个开场白,宣布破晓会议正式开始。控场,是柳叶来参加这次会议最主要的手段,而高压、高效率这双高政策,则是奉行的原则。首先借由铲除奸细的事情给人家当头一棒,紧接着不能给他们缓过气的时间,就用绝对的权威来压制,让他们畏惧、害怕,进而安分守己,以后不要时不时地就出来添乱。      所以,这场别具一格的破晓会议,就打破了以往由下至上汇报的模式,由柳叶直接向下发布命令,简单而快捷。      “司空掌柜,外馆如今登记在册的人共有多少?”      “回代馆主,从开关至今共有三千五百六十三人,现在还活着的,能够通知到且能为我所用的,共有三百四十二人。”司空站起来,恭敬行礼,一丝不苟地禀报着,做足了样子。演戏这种事,他一向最在行。不过,颁布命令这事是真的,柳叶现在所说的事情,就是接下来一段时间红馆的要务,饶是司空也马虎不得。      “给这些人各去一份帖子,就说红馆需要支援,请务必前来。”      “是。”司空平静领命,但其他人就不平静了,外馆虽说是外馆,听起来不如内馆重要,但那可是红馆真正的根基啊!红馆为何能一直发展至今,享有如此高的威望?那还不是因为外馆的存在。能够住进外馆的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狠角色,一个能顶一百,价值不可估量,明面上虽然说这些人托庇于红馆,但谁要是敢动红馆,势必要考虑这帮狠人的存在,无形中,这也成为了红馆的一大护身符。可如今……这叶姑娘说动……就动了?      当下,原本安静下去的人就有些坐不住了,风家那几个年迈的老人更是忍不住站起身来说话了。      “代馆主,这事……动摇根基,要从长计议啊!”      “是啊,代馆主,这可是我红馆的底牌,祖宗有规定,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妄动啊!”      祖宗,又来祖宗,这批人当真怀旧。柳叶面上不恼,语气却是冷到了极致,“不要拿祖宗来压我,这一套在公子那里不管用,在我这里更不管用。”      “我这是在下命令,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谁要是有异议,可以去焚心小筑试试,不过到那时,我可不敢保证你们能安然无恙地从里面出来。”      又来了又来了,这时□裸的威胁啊!话里不带一个‘死’字,但却能让你比死更惨。被柳叶这几句话压下来,那几个站起来说话的人顿时脸色发白,也不知道究竟是被气得还是怕得。      可柳叶却是不理他们了,目光果断地收回,便是又高效率地说起另外的事来,“厘清城那边,把徐风撤下来,调回密语森林外的那个小镇继续当镇长。外馆的那些人也不要集合到风绯城来了,直接往那里去,由徐风统一管理。至于厘清城那边,就让任晓尨接替徐风。”说着,柳叶顿了顿,目光扫了一圈落在风庭秋身上,“徐风一个人恐怕有失,就由风庭秋前往协助。”      完了完了,风家旁系的人心都要碎了……风庭秋可是他们的希望啊,现在居然要被调出去协助一个胖子……协助,是协助啊!这一帮人是心碎了,可是却也不敢再出来反抗。但看看正主,却是一脸处之泰然的表情,丝毫也没有觉得这决定有哪里不妥,欣欣然领了下来。这厅中的气氛,便顿时诡异了起来。      难道……连风庭秋也被拉拢过去了?风庭秋糊涂,柳叶好心机啊!可实际上,两个人当真冤枉,柳叶做这决定,完全是基于事实,徐风虽然是个小人物,但贵在圆滑,外馆那些人都是一言不合就要翻天的主,换个人去还摆不定。但徐风说到底眼界小,身份低,再派个与外馆的人相熟的风庭秋去,既上了档次,又确保了成功。      “静武那边,公子与华瑶早已达成协议,暂时不足为虑,但各方还是要保持警惕,尤其是枫鸾,最近多注意一下。”      …………      接下来,柳叶又连珠似的发下了一连串的命令,从风绯城到上远,从密语到静武,直把底下的人怔了个头昏眼花。      “还有一件事,圣泉那边,公子要取些水来调养,袭云你派人守着,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      这一个命令,放在最后,看似只是柳叶忽然想起来提了一下,但却是重中之重,柳叶铺垫来铺垫去忙活半天,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在别人心里不起眼的小命令。确保在削弱别人注意的同时,却又能被严格地执行。      果然,这个小小的命令虽然牵扯到了圣泉,但没有遭到一丝反弹,顺顺利利地就过去了。接下来,圣泉那边,柳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让暗部的人站那一拦,谁敢进去观看。 ☆、圣泉之底   值得欣喜的是,经过司空的反复检验,那泉水果然有问题。按司空的话来说,那泉水里要是有毒也该是无色无味的,不然早被发现了。而司空在检验的时候,本着一次不行再试一次的心态,反反复复差点没把自己搞疯,才终于从那泉水里嗅到了一丝别样的味道。      那是诅咒的气息。司空整日整日地摆弄着那些泉水,甚至不惜以身试法喝下了一碗,终于在破晓会议结束之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因为他自己身上就出现了轻微的反应。虽然轻微,几乎微不可查,但司空可是当代神医墨大夫的关门弟子,再细小的反应在他眼里都会无限放大,他能百分之百地肯定,那就是诅咒无疑!      这就证明,柳叶的推测完全是对的!      司空风风火火地跑到焚心小筑发表了这个重大发现,那兴奋的神情跟以前那无厘头的金有得一拼。其实,司空的心理是再清楚不过的,任是谁,至交好友饱受病痛的折磨,自己空有一身精湛的医术却无能为力,那种内心的煎熬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如今看到一点扭转的希望,能不兴奋?      可惜,传说中的皇帝不急急太监大概讲的就是司空这种场景,司空去的时候,难得有些力气恢复过来的九公子正在看书,下了床躺在软榻上,享受着柳叶给他扇扇子的特权,极为淡定地抬眼说了声:“嗯。”      要是风溪莲现在没灾没病,司空一定第一个上去把他揍一顿。      其实到了风溪莲这个境地,生死什么的真的看得极淡了,纵使柳叶等人的存在让他有了继续活下去的期望,但现实就是现实,永远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所以风溪莲永远不让自己抱有太大的希望,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被打击了积极性的司空顿时桃花眼一挑,那叫一个无语凝咽。所幸现场还有第三个人,柳叶可不管风溪莲是真淡定还是假淡定,既然事情确定了,就要接下去继续做。      临出门前,风溪莲倒是还叮嘱了一句:“司空,记得派人去一趟银夜会。”      “银夜会?”      “嗯。金中了千机锁,在大雪山行动一定受限,但既然说要与我们合作,那定然会给我们留下信息,想来想去,还是银夜会最合适。”      “哼,那个家伙骗得我好苦,下次见了他,看我不搬空他的酒库!”司空撂下狠话走了,回头马上吩咐了人跑一趟银夜会。这厮,简直就是典型意义上的刀子嘴豆腐心,看起来成天玩世不恭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要不是风溪莲,一个红馆,根本就绑不住他。      接下来,柳叶趁着夜色就调来暗部的人把圣泉牢牢看守了起来,叫来风袭云把风溪莲中毒的事情一说,这位平时最面无表情的主倒是震惊了好一会儿。听完之后脚就跟生根了一样,自动留下来给司空打了下手。      至于圣泉的处理方式,司空原本是打算下个网捞捞看的,可一提出来就被柳叶否了,这个最近行事越来越雷厉风行的叶姑娘,纤手一挥,就要派人把圣泉里的水给排干。      所幸圣泉是活水,柳叶一边叫人排,一边还在冒水出来,但无奈天也斗不过叶姑娘,几个暗部的精英直接被拉来做了苦力,跟泉水拼速度,耗时一个半时辰,终于算是见了底。      柳叶、风袭云两人便齐齐走到泉边查探,司空更是干脆,所幸直接提灯跳了进去,在泉水底开始翻找起来。可查探并不顺利,因为泉水里根本没有什么活的生物,连一只小虫子都没有。而且不光光是会动的,就连不会动的植物都没有一棵,有的就只有一些枯萎了的残枝败叶。      那么,毒素究竟是从哪里释放出来的?问题到了这里,就生生卡住了,没有人能回答得出来。按照柳叶的腿侧,那毒应该是活着的,也就是说它会一直在圣泉里存在下去,可是现在圣泉里还‘活着’的东西,除了水还是水……      但是,为了谨慎起见,司空还是掘了些泉底的泥土和枯枝败叶回去调查,一夜的成果就大抵如此了。      对于这个结果,柳叶很不满意,深深地皱起了眉。事情进展到这里,岂能说停顿就停顿?正思索间,忽而又想起一件事来,忙抓住司空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和公子在深渊的时候,大雪山曾经派人来送过一车草药?”      “你说那个,公子后来下令都烧了,我小小的私藏了一些,但是……我也认不出来那是什么,后来给师父去了信,师父他老人家也说不知道。”      “认不出来?”这世上还有连墨大夫也认不出来的草药?      “倒不是这草药长得太奇怪,实在是它太普通了,大雪山送来的都是已经晒干了的,摸样跟路边的枯草根本没什么区别。”想起那件事了,司空也是一阵唏嘘,那几株小小的草药,简直就是在砸他的招牌。      闻言,柳叶一阵沉思,片刻后,却又说道:“你说有没有可能,那草药就是三瓣花?”      “三瓣花?”司空低头思考着这个可能性,可能性是有,但他根本就没见过那三瓣花,所以也无从说起,“小白还没回来吗?”      柳叶摇摇头,“但是估计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商讨无果,最后只能暂定等白先生取回三瓣花再说,于是三人分散开来又去做各自的事情了。柳叶回到焚心小筑,站在门前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而后才整了整心神,推门进去。      房里的风溪莲还如刚才那样躺在软榻上——没有外力的帮忙,他现在真的自己走都走不回床边。柳叶见他闭目躺着,还以为他又昏睡过去了,正想拿什么过去给他盖一下,余光看见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顿时一惊,连忙跑了过去。      “公子!”      柳叶这么一叫,软榻上的风溪莲却是悠悠转醒了过来,让柳叶不由松了一口气。      风溪莲睁开眼,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打捞起来的一样,汗湿得厉害,心里却还像有什么东西堵着,每呼吸一次,就觉沉重万分,还带着些许的血腥味。      柳叶关切的脸近在咫尺,可有些模糊的视线让她看起来有些不真切,想伸手触摸啊,却又提不起力气,宛如废人一般。可尽管痛苦,还想这样活下去,想在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还可以看见这样美丽的容颜……      风溪莲的脸上渐渐绽露出一抹笑颜来,虽然苍白病弱,但对于此刻的柳叶来说,却是最好的安慰剂。      “我没事,不要担心。”      这个女子的固执,平生仅见。这几天除了要出去办事,便每日每夜地陪在他身边,视线所及之处,必有她安静的身影。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她都能心领神会。尽管风溪莲每日不过醒来那短短几个时辰,但他知道,她一直都在。      “叶子……回房休息一下吧,让采儿过来看着就行了。”      闻言,柳叶微微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便笑着说道:“我不累,这样陪着你更安心一点。”      这样的话,在风溪莲和柳叶之间,已经算是直白了。两人的关系一直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谁也没明说,谁也没否认,但在外人眼里,这两天两个人朝夕相处,早给绑一块儿了。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反正我就要在这儿,别人管不着,你也管不着。现在我是馆主,你要听我的。”这种看似俏皮的任性话第一次从柳叶的嘴里说出来,着实让风溪莲愣了一下,但先前还有些感伤沉郁的心情随着这句话顿时化解了不少,转念一想,便知道柳叶这是故意的。      当一个人肯为你做出改变时,往往,你会连着她的改变,一起爱下去。      “好吧,代馆主大人……我想喝水了。” ☆、文字游戏   翌日清晨,柳叶刚推开门,便看到多日不见的白先生抱剑等在门口,看那样子,却是刚回来没多久无疑。      “你要的东西我带回来了。”说着,白先生拿出一个荷包来递给柳叶。      柳叶接过荷包,狐疑地掂了掂重量,打开一看,却见里面是一颗颗种子,根本不是什么三瓣花。      “这是……”      “三瓣花的花种。你要的花我带不回来,所以就捡了些种子。”      白先生这话,顿时让柳叶疑窦丛生。带不回来?这是怎么回事?种子?难道三瓣花的花期正巧过了吗?柳叶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但也不好一直站在门外交谈,便带着白先生到了司空那里。      两人找到司空的时候,司空正趴在桌子上,伏倒在一大堆的瓶瓶罐罐旁,想来又是一夜没睡。这个时候也实在是没有时间任他睡着了,柳叶无奈地把他叫醒,司空一见柳叶便顶着黑眼圈叹道:“失败了……什么都查不出来……”      “这个先放一放吧,先让白先生把三瓣花的事情说一下。”      这时,司空才眯着眼看到柳叶身后的白先生,忙强打起些精神来,听白先生讲起这两天在大雪山上摘取三瓣花的事情来。      白先生说的很言简意赅,大致的内容如下:那天他受柳叶所托回到了大雪山,找到那片花海后很轻松地就摘了一些三瓣花下来,而后他想也不想便把三瓣花装在准备好的袋子里返回。可是,当他下了山回到密语森林,再一次拿出三瓣花来检查时,却发现所有的花都已经枯萎了。花不成花,叶不成叶,就像是已经枯萎了好几天的样子。可是——明明从摘下至今,一共才过了个把时辰。      当时天已黑了,白先生摸着黑又去了一次花海,而他再次见到的场景让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不光光是他采下的那几朵三瓣花,所有的三瓣花都枯萎了!整个花海不复存在,到处都只剩下了枯枝败叶。白先生心中惊疑,遂留了下来,又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耗在那里。      而就在第二天天色逐渐清明之时,诡异的一幕又发生了。在那片不复存在的花海之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了一片新的花海,当太阳重新展露容颜之时,那些白色的小花就开始又迎风摇荡,一如昨日!白先生守在一旁不敢离去,唯恐错过了什么,而就在傍晚之时,当夜幕重新笼罩大地,那一片纯白的花海便又一次快速地开始枯萎。花瓣凋落,枝叶枯败,那是何等的神奇。      朝生暮死!      听完白先生的话,柳叶脑海里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四个字。这三瓣花的生长周期,跟浮游何其相似!难怪……难怪……      这三瓣花既然能在大雪山那么严苛的环境下生长,为何不能再水里生长?昨天晚上水底见到的那些枯枝败叶定是三瓣花无疑,因为是晚上,所以它已经枯萎了。      朝生暮死……朝生暮死……对了,当初那个山羊胡子老道给她翻译出的那段文字里面,不就提到过一句——神说,人呐,向明光祈祷吧。      明光,明光是指太阳。三瓣花以太阳的升落为花期,可不可以就理解为向明光祈祷?三瓣花,太阳,祭日诅咒……祭日……对了!      是祭日!      这里的祭日不是指一个人死亡后的那个祭日,而是指向对太阳的祭祀,指的就是三瓣花,这根本就是一个俗套的文字游戏!照这样推算,当初簪花夫人自杀,对风璧山施下祭日诅咒,根本就是下了毒而已,而红馆的人却只用字面意思来理解了,以为那就是单纯的诅咒。三瓣花极为罕见,连墨大夫都认不出它,这个错误也就一直得以延续,一直到现在。      至于当初,到底是谁把三瓣花的种子撒在圣泉里面,真的就是簪花夫人吗?这背后,说不定还有明玉的影子在里面,但现在谁下的毒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解毒。      思及此,柳叶连忙向司空问道:“若是拿到了三瓣花,这毒能解吗?”      司空却不是很有把握,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确定,这毒既然能隐藏那么多年,令天下名医束手无策,就算知道了毒素的来源,拿到了三瓣花,我也不确定能完全破除。”      “对了,任晓尨,我马上把任晓尨调回来,他是羿族的人说不定知道一点。”柳叶的脑海中闪现过任晓尨的脸,当机立断道:“司空,种子给你,你看着办,我马上派人去叫任晓尨回来。”      “好。”做起事来,这两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主,立马便是忙活开来了。而白先生,这里也没有他能帮上忙的地方,便先回了焚心小筑。      柳叶找到枫鸾传递完消息之后也是回到了焚心小筑,还没歇口气,派去银夜会的人就拿着东西回来了。      那是几本账簿,柳叶草草看了一下也没看出什么特殊之处,便拿着它交给了恰好醒过来的风溪莲。既然是金有意留下的,那风溪莲一定能看得懂。果然,风溪莲只看了一眼,便立马会意,让柳叶从书桌上找来一本《野记杂谈》。      “这是司空自己创造的一种暗语。你看那账簿上面每页记载的金额,一个金额对应《野记杂谈》上的一个字。比如一千三百十五两,就是第一页第三行第十五个字,以此类推。”      按着风溪莲说的方法,柳叶一个个对应着解出了金留下的信息——决战在密语。水潭,背着光走,有密道通往山巅。我在那里等你。      听完金留下的信息,风溪莲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头对柳叶说道:“静武那边怎么样了?”      “还在商谈。若是按照金的话来做,决战在密语森林,现在的问题就是怎样把静武的兵带到那里。华瑶对军队的掌控力不够,整个军队早被明玉的人掏空,如果强行下令,一定会遭到明玉的反弹,到时候军队哗变,得不偿失。”      闻言,风溪莲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反而问道:“叶子,还记得当初我师父收藏的那本古籍吗?”      “记得。”      “找到鸢拿到古籍,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里面的内容公告天下。”      “公告天下?那里面究竟记载的是什么东西?”柳叶不禁好奇,让山中老人一代代守护的东西,究竟记载了什么了不起的内容。      “我师父是厚土国的皇族后裔,那上面记载的,就是一千年前蓝玉王朝覆灭的史实。当初五人叛乱,蓝玉瓦解,成就了五大国,几乎所有的历史典籍都被焚毁,真相被抹杀,那本古籍大概是最后的孤本了。把这些公布出去,虽然对明玉造不成什么实质的损失,至少可以把它拉上明面。公布之后,尽全力抹黑它,把战乱、大清洗和神怒之日的黑锅全扣在明玉头上。这样一来,华瑶也就有了由头:为抵抗蓝玉遗民对天下的野心报复,暂时与上远达成同盟。上远那边就由你来调节,说服他们让静武的兵进来。至于行军的路线,就取难民聚集的地方走。到时候明玉就算想要策反,让军队乱起来破坏同盟,但四周都是同出四国的同胞,饶是明玉也没有那个胆子让普通士兵对自己的亲人刀兵相向。”      闻言,柳叶点头,风溪莲给出了个大概,细节的地方可以慢慢弥补,等做完这一切,就是决战之日了。      当下,柳叶亲自提笔给华瑶去了信,并且派人加大力度去找寻鸢。想到鸢,柳叶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愧疚的。当初被金带上大雪山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些什么。那段时间要不是鸢不离不弃地陪在柳叶身边,柳叶可就真的孤身一人了。不过现在柳叶也实在抽不出空来感伤,一件一件事情安排下去,这里要考虑那里要考虑,一个祭日诅咒就耗费了大半心神,更何况还要策划最终之战的事情。      所幸,风溪莲病重,但原来的班底还在。不管是司空、风袭云、枫鸾、白先生还是凉姬,办事能力都不比柳叶差,柳叶只需要把命令吩咐下去,就能被很好地完成,倒省了很多事情。      而就在柳叶这边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静武这边却悠闲得很。他们只需继续陈兵在边境线上,等候华瑶陛下的指令就行了。要么打,要么不打,简单得很。而他们那位年轻却野心很大的华瑶陛下,这个时候却不在她该在的皇宫里面,而是低调地悄然潜出了皇城,往着前线进发。      前线的军营里,没有人知道她的到来,他们印象中的华瑶陛下,就该是个坐在皇位上发布命令的主。而华瑶此次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来到这里,却也不是为了什么国家大计,只是单纯地为了私事而已。      很多年之后的物是人非,使得她如今站在这个将军大帐里,在如此仓促的形势下见到了自己的妹妹——那个已经消失一年多的华清公主。      时光仿佛倒退到了多年前,华清还像当初的小女孩一样甜甜地唤自己‘瑶姐姐’,只是华瑶自己清楚,那笑容不再单纯不再干净了,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恰恰是她自己。 ☆、等待复又等待   接下来的几天,焚心小筑里依旧持续这忙碌而安静的生活,但是这继大清洗之后太平了没多久的天下,却又一次被深深地震动了。      刚开始是红馆广发帖子,调动外馆的力量,一时间天下震动,从各个地方不断地冒人出来,执着帖子赶往指定的地点。其中有一部分,都是世人认为早死了的。      后来,又是一份由红馆发出的檄文,上面明明确确地写出了千年前蓝玉灭亡的黑幕。而后,明玉组织顺理成章地浮出水面,各种各样的猜测喧嚣尘上。这猜测纷杂,但大致的趋向却是——明玉已经被仇恨熏黑了双眼,明玉一出,天下危矣。      当即便有人站出来呼吁一同抵制明玉组织,这种呼声在有意地操纵下,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有识之士们更是指名道姓地希望得到红馆九公子的领导。      但也有另外一种说法激起千层巨浪:红馆九公子于日前遭受不明袭击,生命垂危,说不定早已不在人世。但这一说法一经现世,红馆那位叶姑娘便当即站出来澄清:明玉害我公子,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所幸公子洪福齐天,目前已然无恙。      嘭!又一颗大石被抛入水中,整个天下都沸腾了,明玉现在被塑造成了十足的过街老鼠,一切的祸端都被套在了它的头上。它连九公子都敢动,还有谁不敢动?此乃大患,不能留啊。      而后,在民心沸腾之时,静武的华瑶陛下适时地站了出来,宣布已与红馆暂时达成同盟,放下个人私利、恩怨,先行铲除明玉这颗毒瘤,还天下一个太平。      至此,局势已然明朗。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原先还是敌人的静武和上远一下便站到了一起,而明玉,背了一大堆的黑锅就这样被列为了铲除对象。      而此时,心中稍定的人们又听到一则消息,就更安心了。华瑶陛下决定,为了表明己方的诚意,遂派书生将军叶一尘前往红馆做客,代表静武探望因明玉而受伤的九公子。叶一尘抵达风绯城之时,就是大军开拔之日。      说是做客,其实就是变相的人质罢了。人质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很是常见,所以人们也没有多大的怀疑。只是对于华瑶肯把叶一尘退出来当人质表示了一定程度的惊叹。不过,统治者毕竟是统治者,再有价值的人该牺牲的时候也是毫不含糊的。      不过,对于那些知情的人来说,华瑶的这一手着实妙哉。叶一尘作为明玉控制军队的一大棋子,这个时候不除掉他,什么时候除。况且,如果叶一尘不去做这个人质,谁去做?除了他,现在静武谁有这个资格去红馆当人质?难道让皇帝亲自去吗?      不过,历史的真相通常都是不可理解的。华瑶做出的这一决策,谁都没有猜对她的真正用意——除了现在在焚心小筑里坐着的几位。      “叶子,你什么时候猜到那位小姐是华清的?”司空难得地有空闲坐了下来,没形象地趴在石桌上咬着壶嘴喝茶。      “在晋阴的时候就猜到了。”      “为什么?”      “因为我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没有一次站起来过。”      “就这?太单薄了点吧。”司空挑着眉,可不信柳叶单凭这一点就断定那个一直跟在叶一尘身边的小姐就是华清。      “这个很简单啊,当初叶一尘出现在雀安的时候,华清恰好也在。在那之前,叶一尘不可能是明玉的人,那么只有在那之后了。是谁把他带进去的,可想而知。”      “这么说……也有点道理。”司空叹了一口气,挑着一双桃花眼道:“你说这是干嘛呢,华瑶把她妹妹和叶一尘往这儿一塞,托孤啊?”      “兴许只是想让他们从此过得太平一点罢了。”      “有那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柳叶肯定地做了总结。华瑶这个人,毕竟还没有达到枭雄那种境界。先前能牺牲妹妹一次,不一定能牺牲第二次,尤其是已经失去了双腿的妹妹。      华清本不是明玉的死忠部下,她本来很仰慕她这个姐姐,这一点,华瑶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怎么还没好?”司空不耐地放下茶壶,却是完全静不下心来,眼神时不时地便瞟向那座安静的小楼,不安之意甚浓,“你说那小子到底可不可靠?”      “就算不可靠又能怎样,这是最后的一点希望了。”柳叶的目光同样落在不远处的小楼上,看着二楼那个房间紧闭的房间,心脏不安地跳动着。      石桌旁站着的风袭云和白先生一如既往地保持了绝对的沉默,气氛一瞬间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昨日,任晓尨回来了。柳叶跟他说清楚状况后,他竟是很肯定地说——我有办法,但是很危险。      三瓣花本无毒,但一沾水便是天下剧毒。而由于这种花很罕见,只有善毒的羿族专门小心地培植过,因此天下鲜少有人认得的。而针对三瓣花毒的破解之法,也就只有羿族的人会了。      但是这种破解之法很是繁杂,又牵涉到羿族的根本,所以任晓尨要求他解毒之时不能有任何人在场。但就算是他允许别人在一旁观看,也除非那人不要命了。三瓣花的毒一经破解,那一瞬间散发到空气中的毒素能毒死一头牛。      所以,这才有了这等忙碌时刻,柳叶等人还聚集在焚心小筑里的一幕。虽然大家对任晓尨的毒术抱有怀疑的态度,但司空一句‘不能拖了’,便瞬间抹杀一切。      在进去给风溪莲解毒之前,任晓尨要了三样东西。一是司空利用白先生带回来的种子培植出的三瓣花;二是一个装满水的大浴桶;三是不下数十种的草药。      等待是漫长的,尤其是在这种生死关头。等待得久了,就会不安,迷茫,怀疑,害怕。就像是有一把锈了的刀,在心上一寸寸地割着,你痛苦,无助,但却不得不继续等待。      直到——你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你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啪嗒一声断掉,那犹如天籁的开门声终于从远处传来,你腾地站起来,欣喜地往那门里张望,可是害怕却束缚了你的双脚。      可你还是不由自主地,急切地挣脱了束缚奔跑着,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你所等待的结局身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任晓尨苍白的脸,然后才是坐在浴桶里安静睡着的风溪莲。有人揪着任晓尨的衣领问怎么样了,柳叶也完全看不清是谁了,只听得任晓尨吃力地说:      “毒已经解了,接下来就看他能不能醒过来。”      前半句,柳叶的心一下放松了下来,可后半句,却又生生揪起。这一起一落,着实折磨人的神经。      急急奔进房间的四人都关切地看着风溪莲,被撂在一旁的任晓尨喘了几口气,便继续说道:“接下去几天,尽量把门窗都开着。还有,如果他一直不醒,尽量一直跟他说话,也许会有效果。”      任晓尨的话没激起什么反应,众人的心神全落在风溪莲一人身上,可风溪莲——却迟迟未醒。      见众人都像木雕一样固执地站着,任晓尨做了几个深呼吸恢复过力气来,再一次说道:“三瓣花的毒解了之后,最起码还要一个时辰才能醒。”      语毕,任晓尨便不再留着,转身出门回去休息了。饶是他乃是羿族的后人,解三瓣花之毒这种事,也是要自损八百,更何况,羿族被灭的时候,他才十多岁,技艺也不是很成熟。      又等了一个时辰之后,风溪莲还是未醒,安静得仿佛真的沉沉睡去了一般。白色的三瓣花环绕在他周围,漂浮在水面上,却是诡异万分。那水,是红色的,浓郁的药香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刺激着人的嗅觉。      风溪莲的右手上有一道醒目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这不妨碍众人猜测,解毒的时候任晓尨曾经给风溪莲放过血,没立即死掉已是万幸。      等待之后又是等待,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柳叶却一直守在旁边。柳叶向来是与众不同的,哭泣无用,所以她便不哭泣;谴责无用,所以她便不谴责。她所做的只有她认为能挽救他的唯一一件事。      等在这里,跟他说话。 ☆、可怜亦可恨   “喂喂喂,你们一个个是要愁死我是不是?”司空拿着桐木烟杆敲着浴桶边,一边抓着头发,一边挑着桃花眼看着柳叶。      柳叶抬眼看了看司空嘴边近几日疯长的胡茬,回敬道:“彼此。”      司空揉了揉眉心,把烟杆凑到嘴边正想吸一口,但想到某人最讨厌烟雾缭绕,便又无奈地放了下来,“我说,你要是垮了,等这位兄弟一醒,我怎么跟他交代?我堂堂大掌柜都快成你们奶娘了。”      “要休息你不也没休息,我出了事不好交代,你若出了事我难道好交代?”      呼……自认在嘴皮子上绝对占不了上风,也无法说服这个固执程度跟九公子不相伯仲的女人,司空深深地看了一眼仍未醒来的风溪莲,司空拍拍衣服站起身来,将烟杆重新插回腰间,暗叹一声,沉默地退出了房间。      关好房门,司空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犹如木桩子般面无表情的风袭云,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哎……一个一个都那么固执,一个一个都那么让人操心,不能垮啊,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垮……司空唏嘘不已地走了,在众人悲伤的这个时刻,至少他应该站着,即使最后天垮下来,也能有个人顶着。      柳叶那个样子,风袭云那个样子,白先生……本就那个样子,林琦那丫头也要安抚……世事纷杂啊。走出分心小筑,司空如愿地抽上了一口烟,徐徐吐出的烟雾在眼前缭绕,那原本清明的天,仿佛也有了一丝阴霾。      房间里,柳叶还是老样子坐在风溪莲身边,距离毒解,已是十二个时辰过去。      柳叶断断续续地跟风溪莲说着话,但反反复复说的都是同样的事情,原因无他——柳叶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有故事的人。而她和风溪莲之间的事,也实在是没什么好讲的,因为太过平淡。      搜索枯肠,柳叶呆了许久,想了许久,才终于挑起了一个新话题。      “我其实……不叫柳叶,本名应该叫做叶子,所以你一直都没有叫错。也许正是因为你一直没有叫错,所以让我觉得我还是那个叶子,而没有因为柳叶的身份做太多伪装。”      “我从小接受的精英教育,十五岁的时候又进了部队,我不想,但反抗无用,所以我就没有反抗。”      “其实叶子的生活乏善可陈,真的没什么好讲的。后来来到了这边,区区两载,却发生了很多事情。而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会是这样的光景,坐在这里,陪你说话。”      “如果……如果你醒来的话,我就在这里一直陪你好不好?我累了,我哪里也不去了,就留下来当你的叶子。”      “如果你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我们可以离开,去找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不会有谁再逼着你去复仇,逼着你去逐鹿天下,没有死亡,没有利用,没有背叛,我们可以一直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一直注重的家不在了,我知道你很心痛,但我们还可以重建。”      “…………”      “如果你醒不过来……”柳叶做着这样的假设,却无论如何也接不下去话。因为本能地排斥着这个可能的选项,所以柳叶根本没有思考过,如果风溪莲一直没有醒来,那么结局会如何?      想着想着,与风溪莲十指相扣的手忽然地收紧,柳叶有些疲累地闭上了眼,倦意攀爬上脸庞。      她轻轻地将头靠在风溪莲的肩上,无力地支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去。可是眼睛很酸涩,究竟是睡意袭人,还是怠工许久的泪腺又开始作祟?      与焚心小筑的无言压抑相比,依旧一派冰天雪地的大雪山更是愁云惨淡。在焚心小筑的人无比期待风溪莲醒来时,这里的人,却个个恨不得他百死不得超生。      因为九公子,已经生生地将他们美好的蓝图撕毁,把他们逼上了一条九死一生的绝路。      大雪山的堂皇宫殿里,十一位位高权重的长老们正在紧急商讨着对策,但一个个提议被提出来,却又很快被一个个否决。没用,什么都没用,他们引以为豪的计谋,对那个人完全无用。他们根本看不清九公子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因为他们永远也无法理解,像九公子那样的人,会放着唾手可得的天下不要。      金好整以暇地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面的一种长老们为了自己那位好友争得面红耳赤,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可笑,可是心里深处,却又潜藏着一丝暗沉的悲哀。      这里的人,毕竟还是自己的同族。虽然他们已经被千年的仇恨蒙蔽了双眼,束缚了手脚,可追溯到一切的起源,他们跟想要反抗的自己一样也不过是历史遗留的受害者。      当初的那件灭国惨案,有多少风家的人遭到迫害,有多少人苟延残喘地逃上了大雪山,被迫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生活了数千年。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地行走于世间,年复一年地忍受着冰寒,看着同样的单调的风景。当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事物都被剥夺,当一代代的人一出生就被决定好了悲惨的命运,是谁,让他们遭受这样的待遇,又是谁,将沉重的枷锁套在他们的身上。      到了如今,这枷锁种在了自己的心口,那朵人造的花,是在祭奠谁?自己会不甘,这里的人又有哪一个会甘心。那位千年前逃出大雪山的红馆先祖其实和自己,和这里的每个人都一样。      我们不要这么悲惨地活着,我们想要自由,想要未来,想要希望。哪怕是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也好过在这里枯坐一生。可是,起点一样,每个人选择的路却是那样的千差万别。      有人在悲痛中背叛,有人在悲痛中继续忍受。背叛的人嘲笑忍受者的愚蠢,可忍受者又痛恨背叛者的背叛。你明明跟我们一样,你为什么要背叛?!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获得了自由,可我们还要在这里承受?!你背叛了所有人,背叛了你本该承受的痛苦!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这个世界,也将为此付出代价!      这个世界,孰是孰非,真的那么重要,真的那么明晰吗?金看着下方的那一群人,这些渐渐在仇恨中迷失了的人,扭曲了的人,那一张张脸倒映在自己的瞳孔里,为何自己会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在最后的最后,自己是否能如从小期盼的那样,从这沉重的枷锁中……得到解脱?胸口的那朵花,凋谢的时候,会不会也将自己的生命一并带走?      长老们的争吵渐渐趋于尾声,一直沉默不言的明玉首领终于开口了,他似乎还没有从那场对决中恢复过来,看上去有些吃力,有些疲惫,撂下一句话,就沉默退去。      “接下来的事,就按长老们说的办吧,决战之前,不要再来打扰我。”      出了大殿的金辗转来到了当初与刘烨、风溪莲一同站立的那个高台之上,山风缭绕间,云雾飘舞间,那个静蓝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孤单与寂寥。      他屈膝盘坐在那天坐着的那个位置,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金色的面具来,指腹摸索着上面鎏金的花纹,良久,枯锁的脸上才路出一抹笑容来。      那段唯一快乐的,自由的,无忧的时光啊……      而用一片天空下,脱去了将军服的叶一尘站在马车旁,静静地陪着那个哭得梨花带泪的少女。少女一个劲地哭着,叶一尘沉默着,前方的车夫叹了一口气,执着马鞭回过头来。      “上车吧,我们该走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此去红馆,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少女恍若未闻,抬头看着远处沉寂的军营,止不住的泪水流淌而下,让她看上去就像一个脆弱的瓷娃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破碎。身旁的叶一尘看了一眼车夫,终于俯□子抱起轮椅上的少女走进了马车。      “走吧。”      他如是说。      虽然前路未知,能走一步,便是一步吧。 ☆、你若娶,我便嫁   走吧,去红馆。      这是现在几乎所有人内心的真实写照,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话,他们肯定会斩钉截铁的告诉你,那就是风绯城红馆。那个如有神佑的九公子身边,就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似乎所有人都自动遗忘了,那位九公子的家族惨痛的诅咒历史。他们只是自顾自地给九公子加上各种光环,他们需要这么一个人,在这个人心不古的乱世里站出来,成为他们的信仰,指引他们前进的方向。      是的,九公子站出来了。无论是被逼的还是自愿的,他都站出来了。其结果就是——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在还没有看到结局之前,他就只好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虚无缥缈的上天,此时此刻,坐在那个浴桶里面,看似安详的沉沉睡着。      可是他真的安心吗?他有哪怕一刻安过心吗?这个世界允许他安心吗?      如果醒着,有太多的压力和痛苦;如果睡着,却又有无尽的噩梦缠身。那究竟该怎样才能解脱,死亡吗?不,他不能死,不可以死,不想死。他憎恶这样的人生,但是他不愿意逃避。更何况,在那片黑暗的尽头,还有人在等他。      对,即使是在这段他憎恶的人生里,还有那些美好的记忆保留着,还有那些他在乎的人陪伴着。这一路走来,自己失去了很多东西,但也得到了很多东西,而这些东西,是那样的弥足珍贵。      憎恶的同时,且热爱着。      记忆就像星点,汇成闪烁的星河流淌。睡着的风溪莲心里,这些星点缓慢地流淌着,最终积淀在心床,他见证了这整个过程。一个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容器,思维在形成,记忆在积累,这是一个缓慢而又神奇的塑形过程。      当风溪莲清晰地看见往昔的点滴在脑海中重放,时光倒退,回到初见柳叶之时,回到六年前的废墟之上,回到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回到最初——定格在那个小小的,有着温暖笑容的,无忧无虑的小公子身上。      那个笑容太过久远,久远到风溪莲似乎都已经忘了,那个人是曾经的自己。内心最柔软的一块在这一刻被狠狠地戳中,他忽然想哭,想抱着那个孤独的小公子,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当初舍弃了你;对不起我选择了另外一条相反的路;对不起我毁灭了你的梦想;对不起……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时空仿佛在重叠,被锁在风溪莲内心深处的小公子终于得到了自由与解放,他们终于站到了一起,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拥有同一颗心脏。它在坚强有力地跳动着。      无边的黑暗终于散去,光明重归眼眸。那具冰凉的躯体里,终于也流淌出了滚烫的泪水,无声地,落在那纯白的三瓣花之上。      睁开双眼,身体渐渐恢复知觉。感觉到那只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掌心里传来的温暖,风溪莲想要笑,虽然他还不能动,他的脸色还是苍白,但是他想笑着,笑着去面对这些一直在身边等候的人。      想要展现给他们看,一直期盼着的,那个最初的温暖的笑容。因为这些人,为了那个笑容,如此不离不弃地默默等候着。      很抱歉,让你们等了那么久;很抱歉,以后,也请你们接受这样的我。      九公子终于醒过来了!天空的阴霾散去了,喜极而泣的柳叶,重见笑容的风袭云,终于动容的白先生,长出一口气的司空,都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尤其是当看见风溪莲脸上那抹笑容后,清冷的焚心小筑,终于迎来了最热闹、最有生气的一天。      这一群人聚集在二楼那个房间里,围在沐浴更衣完的风溪莲身边,有人真切地笑着,有人不停地说着,有人静静地看着,那一瞬间的欢声笑语,仿佛让他们都回到了那久远的未谙人事的年少时光。      司空忽然想起自己久未整理的仪容,瞅着风溪莲要他赔偿自己的损失。      风袭云说,没事就好。      白先生笑而不语。      柳叶坐在风溪莲身边,牵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过,结果就又接收到了司空那好久未见的意味深长的眼神。可是柳叶丝毫也没有介意了,反而落落大方地,任由别人打量着。      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着,往着好的方向,更加紧密地将这些人联系在一起。决战什么的,就让它来吧。明玉什么的,就让它见鬼去吧。这一刻,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日之后,红馆里的人,都慢慢地感受到了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在那些上层的人渐渐变多的笑容下,即使是在决战来临之际的背景下,红馆的清冷肃杀之气渐淡,欢声笑语却渐渐多了。      那是发自真心的,从那个堪比禁地的焚心小筑高高的围墙上,不再感觉到那令人胆寒的畏惧,它变得更随和,它在融入,融入这个一直被它震慑着的红馆。      焚心小筑里,柳叶捧着一大堆书脚步轻快地从小楼里走出来,走到树下石桌旁将书轻轻地放下,看着那个披着白色外袍看书的身影,没来由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风溪莲抬头,看着柳叶脸上的笑容,伸手拉她坐下,问道:“有什么开心的事?”      闻言,柳叶摇摇头,又点点头,看得风溪莲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不耻下问。谁知柳叶又是一笑,说道:“女儿家心思深如海,你纵是九公子,也是看不透的。”      风溪莲苦笑,柳叶的心思本就难懂,柳叶的女儿家心思更是难懂。不过这几天来,柳叶脸上的笑容多过了以往的总和,这一点总是好的。风溪莲也就懒得去猜这女儿家心思了,反正她就在这里,跑也跑不掉。不过,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要说的。      “叶子,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去十里坡之前跟你说过的话?”      十里坡?柳叶稍微想了一下便想了起来,“你说回到红馆之后,有话跟我说?”      “嗯。”风溪莲点头,“我现在……想把那些话跟你说出来。”      什么话,这么郑重?柳叶狐疑地想着,没有答话,静静地等着风溪莲揭晓答案。      “叶子,”风溪莲浅笑,看着柳叶眼眸里倒映的自己,笑容真诚而又明朗,他伸手握住了柳叶垂下的手。可是一时间,他竟是有些紧张,手心里出了些许的汗,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但到了嘴边,却是简略再简略,只剩下了……      “我想说的是,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与我成亲?”      柳叶愣住了,丝毫没有准备的心防一下被这句话攻破,宣告沦陷。怔怔间,耳朵有些烫烫的,不知所措。      可是这反映落在风溪莲眼里,却让他这个处事不惊云淡风轻的九公子瞬间破了功,忙又追加了一句,“不是现在也可以、我可以等。”      看着风溪莲这幅百年难得一见的局促模样,刚刚还在愣神的柳叶终于回过神来,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也没有理解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除了嫁你,难不成这世上还有谁敢娶我不成?”      “那这……算是答应了?”风溪莲似乎还不确定,看着柳叶的眸子又一次确认道。      柳叶认真地点点头,耳根的滚烫温度有些蔓延到脸上,“你娶我,我便嫁。”      当双方都坦诚相待的时候,一切仿佛变得那么顺理成章。风溪莲握着柳叶的手紧了紧,脸上的笑容一如孩童般纯真而美好。在阳光之下,悄然绽放。      他轻声说了一句,“好。”这短暂的没什么浪漫桥段的求婚就此结束,一如柳叶梦想的那样,平凡而美好。于是,刚刚许下一生之约的两人在树下相视一下,再然后,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回头一看……      不远处的小楼下,有几个人极为默契地一排站着,显然已经当了许久的观众,这个时候,正以灿烂的笑容对演员致意。      于是,向来以冷静从容著称的叶姑娘,终于不可抑制地……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小公子这一段的时候,心里有点难过,但所幸,这个令人心痛又温暖的男主角,终于从噩梦里走了出来。 ☆、双生之殇   难得红了脸的柳叶并没有恼羞成怒,这个词好像永远也不会出现在她身上。不过,俗话说好事多磨,这种平淡温馨的日子注定在这样的乱世背景下无法长存,接下来接二连三来到红馆的客人,终究还是让轻松下来的气氛凝重了许多。      首先到红馆的,是鸢。他当初在大雪山脚下兜兜转转,却与柳叶和风溪莲等人来了个擦肩而过,直到红馆的人找到他,他才知道柳叶和风溪莲都无恙。后来拿出古书后他又在山上待了一段时间,至于为什么不是马上动身,着实是鸢自己心里也有疑问。      到底该不该去,该不该再见她?鸢在师父的墓前守了整整半月,也想了整整半月,最后才是无奈地佩剑下山。因为他的心,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继鸢之后,接下来到达红馆的是玉青和仲临书两人,一来探望九公子,表达身后势力的关切;二来与九公子完成最后一次战前磋商。      最后到达的在是万众瞩目的叶一尘,以及乔装打扮的华清。两人一路不知被明玉的人暗杀了多少次,每次都是险象环生,到达风绯城之后,才敢回到掩人耳目的大部队里,坐上豪华的车驾随之进城。明玉的人已经是破釜沉舟了,企图暗杀叶一尘来破坏静武和上远的联盟,只是这最后的挣扎,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在叶一尘和华清最后回到大部队时,一路护送他们而来的那位车夫凝望着风绯城里面那幢宏伟的建筑,良久,才转身驾车而去。风吹起他的斗笠,那张布满风霜的脸风采不减。他是逍遥王爷林霄,为还红馆之主一个人情而来。现在这个人情还了,他也该回去,义无反顾地投身于那场旷世的决战。      空旷的焚心小筑里,第一次聚集了那么多人。鸢、仲临书、玉青、凉姬、枫鸾、司空、林琦、白先生、风袭云、叶一尘、华清,还有风溪莲和柳叶。只是这场旷世的聚会,终究不会被载入史册。      这里的人,基本上就代表了与明玉决战的大小势力。叶一尘和华清虽然原属明玉,但这两人其实都对明玉没什么归属感,与其说他们归属于哪一方,还不如说他们只是在夹缝中生存,像两颗棋子一般被推到各方,说舍弃便舍弃。也许最后能够来到红馆,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关于决战之日的具体细节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但具体的时间未定,那群被召集起来的外馆人士也还在那个小镇上继续等着。此事依据柳叶的观点,己方的人不适应在大雪山上那种严苛的环境下作战,为了避免战斗力下降,得让明玉的人主动下山。而这一点,有金这个间谍在,并不难办到。所以,决战的日期会由明玉来决定,己方只能等待。      至于其他的,到了这一步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再玩什么花样也根本玩不起来了。静武的军队在叶一尘抵达风绯城之后已经开拔,大势所趋,什么都无法改变了。      再见面时,叶一尘和柳叶早已成了陌路。虽然红馆那边知情的人还是对他有些难言的敌意,但在他的心里,玉铭珏已经死了,只有叶一尘,还需要活在这个世界上,陪着那个失去了双腿的可怜女子走完剩下的人生。当他看见柳叶站在风溪莲身边时,也许心里还会不可遏制地心痛,但那情感已经不属于他。玉铭珏心死,柳叶变成了夫人,当初南羽城那段美好的佳话,终于落下了帷幕,曲终人散。      是的,柳叶变成了夫人。从一直谨守礼数的凉姬嘴里叫出来的这个称呼,绝不是一时开玩笑。虽然还没有正式拜过堂,但夫人就是夫人,凉姬决不允许自己还像以前那样称呼她为叶姑娘。      所谓称呼的不同,代表的意义也截然不同。柳叶来到这个世界两年,从柳姑娘变成了叶姑娘,从叶姑娘变成了代馆主大人,再从代馆主大人变成了夫人。这四个称谓,简单而又明晰地体现了她一路的历程。      而为了把这个夫人真正坐实,凉姬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可一番功夫下来,正准备张罗的宴席、请帖,所有一切铺张宣扬的东西全被这位准夫人给否了。人家只要在九公子身边耳语几句,比什么都强。      若是柳叶和风溪莲能够在决战之前摆一次盛大的婚宴,固然可以成就一段佳话,对于己方的士气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柳叶不想这么做,婚宴对于她来说虽然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形式,但她还是希望能以自己想要的方式进行。      只不过其实……那天那么干脆地答应了风溪莲,可真成了个待嫁的新娘子,柳叶还是没什么心里准备。应该说,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对于她来说,反正都已经在一起了,大家都已经公认了,也不急于一时,婚宴什么时候办,都是一样的。      可最后还是司空的一句话,让她点了点头——“趁我们都还在。”      最后的决战,孰生孰死,也许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眼前的这些人,就有一个不在了。他们都不希望后悔,不希望遗憾,所以想要把能见的幸福,都纳入眼底。      于是,大红的嫁衣开始量身定做,焚心小筑前面挂起了红灯,宣告主人有喜。      只不过在穿上那身大红的嫁衣之前,柳叶独自一人去探望了一个人——风溪莲的母亲。      那个素衣的夫人再一次见着柳叶,脸上却是露出了一点欣喜。当初柳叶被盛怒的风溪莲带走,这位妇人曾为她祈福了好几天,生怕她因为自己而被儿子迁怒。如今柳叶寻来,告诉她自己即将与风溪莲成亲,夫人惊讶了许久,愣了很久,最终却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我一直害怕……害怕当年那件事会毁了那个孩子……如今,我终于放心了。”      柳叶陪着这个已在愧疚和自责的煎熬中度过了多年的妇人,看着她终于泣不成声地等到了救赎,心里也不禁升起一丝压抑与难过。自己即将得知的风溪莲的过去,究竟又会是一场怎样的悲剧?      “他很孝顺……那么温柔的一个孩子,当初我也一直说服自己,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      “我跟你一样……与他的父亲在选亲中相识,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在那样无奈的情况下遇见了自己心爱的人。我最终嫁给了他,可是后来才发现,自己那个时候……是多么可笑。”妇人断断续续地讲着当年的事情,她知道柳叶来的目的,所以,也愿意将这个埋在心里的秘密与这个即将于风溪莲相伴一生的女子分享,她有知道的权力,那个孩子,他也有知道的权力,当年的错误,不该就这么一直延续下去。      “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与我长得一模一样。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他不会背叛我,也不会让自己的人生染上任何污点,所以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我这个发妻。可是……我不能生育,但他需要一个孩子。”      “那一年,我被秘密送出了红馆,我的妹妹成为了我,在焚心小筑里诞下了那个孩子。一年之后我回到了红馆,成了莲儿的母亲,可是却再也没有见到过我的妹妹。”      “他说她过得很好,于是我接受了那个荒谬的解释,继续无知地陪在他们身边。可是……我慢慢地发觉,爱情,其实在他心里只占了那么渺小的一部分。他为了那个目的,可以牺牲一切。莲儿的事情,我无法插手,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每日每日接受那些艰难的训练,可是我无能为力。他的事情,我也无法插手,后来他死了,我却在那个晚上得知了所有的一切。“      “我的妹妹在诞下莲儿不久后就自杀了,被剥夺了自由,被剥夺了骨肉,她的生活已经无以为继。”      “是我害了她……”      “可是我却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在了莲儿身上……我以为若不是他,若不是因为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是那个孩子,让他看到了复仇的希望,因此费劲了心力,策划了一切。若那个孩子平庸一点,普通一点,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我忘了……莲儿……才是我们之间最无辜的人……那么温柔的一个孩子,那么温柔的笑容,一次又一次地把我从绝望里解救出来,可是到头来……我却、我却……”      泣不成声的妇人终于把埋藏了多年的秘密揭露在阳光之下,那些黑暗无光的岁月变成了寥寥的几句话刻印在了柳叶的心底。那场悲剧成为了风溪莲的梦魇,也促成了这个女子甘愿被困六年的赎罪。这一切,那个洞悉了一切的九公子究竟知不知道?是知道了不愿意再提及,还是根本……害怕去知道?      回到焚心小筑的时候,柳叶的脑海中还是想着刚才得知的那些事,看到风溪莲正站在书桌前写着什么,那个白色的安静的身影还一如从前,让柳叶的心里稍稍安定许多。      轻声走到风溪莲的背后,伸手抱住他。柳叶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正提笔书写的风溪莲一怔,放下笔来回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柳叶依旧紧紧地抱着他,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今天……去见了你母亲。”      风溪莲一怔,似是叹了一口气,“你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      “知道……都过去了,也许,我该寻个机会把她送出红馆了。”反身抱住柳叶,风溪莲的手抚摸过她柔顺的秀发,“不要担心,我都放下了。”      风溪莲的语气里带着些平淡的哀伤,但柳叶却能听出来,他是真的放下了,他能这样平静地安慰着为他难过的自己,也许,是真的原谅了那些曾经残酷的过去。      原谅他人,也原谅自己。      “嗯,我知道了。” ☆、决战之日   大红的喜字贴出来了,焚心小筑的门口,司空还真的挂上了个主人有喜的牌子,那龙飞凤舞的字体里,处处透露着笔者飞扬的喜意。      这一场婚宴平淡无奇,就连大红的喜袍都在新娘的强烈要求下改成了轻便的款式,去掉了凤冠以及各种繁复的装饰,显得朴素很多。所幸,红馆御用的裁缝师傅很是心灵手巧,就算是这样无理的要求都给一一满足,这一身喜袍虽华贵不足,但仍有种朴素淡然的美。      柳叶坐在梳妆台前,任凉姬忙前忙后地给她上妆,枫鸾、林琦和华清或坐或站在身后指点意见。没有关注于铜镜里的自己有怎样美丽不可方物的变化,柳叶望着铜镜里的人,忽然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老是待在风溪莲身边,却着实没有什么朋友的,尤其是女性朋友。这身旁的几个人或多或少与自己有些渊源,但不见得都是快乐的那种。      华清怔怔地看着喜袍发呆,想起了小楼外的某个人,脸上的表情忽悲忽喜。枫鸾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女子,一个男人在她心里或许还不如一条有用的消息来得有价值。林琦是喜欢司空的,同时是真的把风溪莲当做亲生哥哥来看待。只是司空那个家伙本着游戏人生的态度,很难接受她那么真挚的情感。至于凉姬,就算你当她是朋友,这个恪守礼教的女子,还是会把自己当成下属。      看着她们,柳叶忽然明白,遇见了风溪莲的自己是何其幸运。      做完一切,走出小楼,楼下的那帮男人们早早地等在了楼梯口,就象是十五六岁心急的少年一般,簇拥着俊朗的新姑爷,迎接美丽的新娘子,看得一众女伴捂嘴偷笑。      在满月与繁星的见证下,简化了的三跪九叩之礼很快便过去,这一场不成体统的婚宴便终于进入了酒宴环节。一群人围在新添的几张石桌旁,新娘偎着新郎坐着,新郎被轮番灌酒。      唯一例外的是,在风溪莲的对面,司空的座位旁,还空着一个位置,却也摆上了一副碗筷,一只酒杯。不知道的,或知道的,都识趣地没有提起——那个位置,是给某个没能来的重要的朋友。      那个做事不着调的,开朗活泼的男子,总是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行走在世间,无论是作为冰玉还是作为金,悲哀的是,面具戴太久了,就摘不下来了。可是风溪莲和司空还是愿意把他看做当初偶遇的那个少年,就像当初约定的那样,朋友不问出身。      “敬我的朋友。”司空笑着,对对面的风溪莲举酒示意,那一贯的笑容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迷人,“祝你幸福。”      敬我的朋友,祝你幸福。      敬我爱的人,祝你幸福。      风袭云跟着也举起了酒杯,树影下斑驳的月光照耀在他脸上,真挚而美好。      一只只酒杯举起,一朵朵笑靥绽放,柳叶笑着给风溪莲和自己斟酒,清脆的碰杯声在月夜响起,酒入欢肠,不是愁。      没有刻意地控制,肆意的欢笑与饮酒下,醉意开始蔓延。平日滴酒不沾的白先生也抱着酒坛坐到树上,树下的人一杯接着一杯,一个接着一个醉倒。最先倒下的是不胜酒力的任晓尨,接着是叶一尘、风袭云,坚持到最后的反而是那个妩媚而又豪爽的枫鸾,像是与司空卯上了一般,最后巾帼不让须眉,笑到了最后。      不过酒力最好的还是要数柳叶,这个不世出的高手从头至尾脸色就没变过,也没有人计算她到底喝了多少,反正她喝了就跟没喝一样。其实柳叶本来也想醉一醉的,可惜这一场婚宴已经喝得不成体统了,如果最后喝到新郎新娘跟一大帮醉鬼在树下相伴到天亮,着实不雅。      于是,双颊上只泛着一点红晕的柳叶无可奈何地搀着风溪莲回了小楼,剩下那帮醉鬼自有人处理。可是回到小楼,面对着不省人事的新姑爷,柳叶这位新晋夫人就犯愁了。      洞房花烛夜就不要想了,风溪莲安静的睡颜已经昭示了一切。柳叶狠狠地戳了一下风溪莲的眉心,没来由地一阵赌气,想着要不要回自己房间去得了,但这位醉鬼仿佛有了预知一般,一个翻身便把坐在床边的她抱在了怀里。      猝不及防的柳叶一下子便倒在了床上,脖子后面甚至能感受到风溪莲均匀的温热呼吸。      全身僵硬了一会儿,空气静止了一会儿,柳叶低声咒骂了一句‘欠你的!’,果断地拿过被子盖着,闭上眼睛死也不回头。      一夜无话。      翌日的清晨,红馆的大门口。车马已经备好,人员已经聚集,姗姗来迟的风溪莲和柳叶出现在这里,望见满城的送行者,望见等候的人。      昨夜的酒醉,迎来今朝的别离。      红馆的大门敞开着,空了的外馆挤满了送别的人群。看那九公子,气宇轩昂,看那九公子夫人,淡雅如画。      一挥袖,一场梦。今日,在这里出发,去往那最终的决战之地。当九公子与他身后的那群人踏上远去的马车,满城爆发出的欢呼声、泪别声,充斥九霄。      这一天,是静武元年七月一日,不管这些人最后能回来几个,这一张张脸孔,都将被世人铭记。      静武历七月十五日,红馆一方、静武大军、上远各部,会军于密语之森。整整十万人筛选出来的精英,狂热而崇拜地看着人群前方那个白衣的公子,抽出雪亮的刀剑,摔杯誓师。      静武历七月二十三日,被围而不攻的明玉走下了大雪山,以悍然决然的姿态拉开了决战的序幕。      静武历八月十七日,将近半月的厮杀过去,有很多人战死沙场,有很多人浴血重生,一具具战士的尸骨从密语森林里运出来,回到等候的泪人儿身边。      一个战士,要么战死沙场,要么回到故乡——九公子夫人如是说,于是便有了那千里的车队,让整个天地染上了一层悲壮的意味。      丛林和雪山构成的战场容纳不了大批的军队,有幸踏入战场的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可对方是绝地反击的明玉,千年的积淀让这些人不会输给任何一个所谓的精英。那样舍生忘死的攻击,即使是敌人,也让人肃然起敬。      战争,从来就没有对错。建立在鲜血基础上的正义,就算名载史册,万古流芳,在当事人的心里,都是沉重的。可是——不得不去做,不得不继续,为了得到那个虚妄的和平,这是最终的,也最无奈的解决办法。      静武历八月二十日,从金提供的密道反攻而上的九公子众人出现在大雪之巅,作为永远站在厮杀前列的这些人,犹如锋利的刀尖,直指向敌人的咽喉。      可是敌人还是没有丧失信心,前方那个与九公子遥遥对峙的静蓝色身影,成为了他们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仍然坚信,风家独有的神引之术会带他们走下大雪山,背叛之人终将得到审判,他们的血脉高于一切。      遥遥对峙的两人间没有爆发出想象中的激烈碰撞,摘下了面具的冰玉望着九公子,只轻声说了一句,“你终于来了。”      九公子点头,“久等。”      厮杀还在继续,可是这两人似乎已经忘记了身边的一切。人们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见最后的最后,冰玉脸上忽而绽放出一个明媚而决然的笑容,他伸手,在万众瞩目中攻向了风溪莲。      被重重保卫着的明玉长老们终于放下心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满意地看着冰玉决然的身影,握着千机锁开关盒子的手也松了下来。      就是这一刻!轰隆的巨响直斥云霄,还在厮杀的人们脚底下一个震动,都惊愕地、不自觉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望向雪山之巅。      九公子没有动,冰玉的攻击打到了他的身上,却只是吹动了他的衣角。在那轰隆的巨响中,在两人之间,一道触目惊心的黑色裂缝宛如大地的创痕,出现在视线里。      时间仿佛静止了那么一下,所有的动作都被放缓,大地在震动,它在悲鸣!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要大结局咯~~~ ☆、从此世间无公子   “最后一次拜托你,让我自己来结束这一切。”      这是冰玉露出那个明媚而决然的笑容前,对风溪莲说的最后一句话。风溪莲无法拒绝,纵使他不希望这一个朋友以如此悍然决然的方式了断一切,可是那个男人,他预知了一切的结局,包括明玉的,包括他自己的,没有谁能阻他。      那道巨大的黑色裂缝自他的脚下生长,远处那些惊慌的人们四散逃离,那个精致的小盒子也最终被捏碎了掉落在地上。风溪莲静静地看着与自己相隔了一条裂缝的朋友,感觉如此相近,却又那样遥远。      整个白雪的山巅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般在崩塌,在溃败,而另一半,却因为九公子的存在而完好无损。震动传不到这边,飞石打不到这边,就连那些绝望的呼喊和死心裂缝的吼叫,都显得那么遥远不可及。      不知何时,柳叶已经站到了风溪莲的身边,她双眼微眯着看着前方的一切,看到冰玉胸口刹那间绽放出的一朵血花,心里猛地一颤。      “千机锁?”      “嗯。”      就像冰玉自己预料的那样,被种上了千机锁的他绝无幸理。那些疯狂了的人们,一定会拉着他这个背叛者一同下地狱。所以,面对这个背负着同样沉重过去的朋友,风溪莲选择了无言的接受。      那抹静蓝的身影随着震荡坠入了深渊裂缝,至死,他的脸上都带着那抹笑意。这个疯狂的举动,在他将神引之术引发到极致的时候,终于得到了实施。      他成功了,半边的山峰倒下了,堂皇的宫殿被毁了,在那轰隆的山体崩塌声里,明玉的绝大多数人都成为了陪葬品。一个时代,就如此戏剧性地落下了帷幕。      决然地转过身去,风溪莲不再看向那道仿佛吞噬了一切的裂缝,只有柳叶,听见了他那声低低的,有悲伤在徘徊的——再见。      柳叶回头望了一眼一片狼藉的雪山之巅,心里却莫名生出一个疑问来:真的结束了吗?千年的积淀和隐忍,就换了这么个毁天灭地的结局?      到底是九公子毁了明玉么?还是他们自己毁了自己?      这样绵延千年的一出闹剧,还会不会再次上演?柳叶忽然记起,当初老爷子对她说的那番话来: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争斗就有牺牲,有牺牲就有悲剧。      柳叶不是悲天悯人的救世主,相反,她在这样的事前毫无办法。她只是一粒普普通通的沙子,在这样大的事件里恰好被摆在了一个敏感的位置,可事实上,她什么都没能为那些死去的人做。      她如此,九公子亦如此。      转身,迈步,柳叶跟上风溪莲的步伐,走上了下山的道路。明玉的溃败只是时间的问题,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了。柳叶伸手拉住了风溪莲的手,紧紧地握着,抚平那一丝轻微的颤抖。冰玉死了,风溪莲的心里并不平静;毁灭了明玉,但他并不感到一丝开心。他一手促成了这样的结局,可是在内心深处,他宁愿,那个朋友还能活着。      静武历八月二十五日,战争宣告结束。明玉被灭,静武与上远大获全胜。胜利的那一刻,身穿普通士兵服混在军队中的华遥陛下显露于人前,静武大喜,高呼陛下万岁。      经过长达三天的谈判,上远臣服,重归静武版图。继千年之后,新的大一统王朝终于诞生。      可是从那天起,那个亲手缔造了传奇的九公子自此消失,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位叶姑娘,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就像夜晚灿烂的烟火一般,绚烂过后,了无痕迹。      可九公子注定不会成为烟花,就算他最终选择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用这样一种方式隐世,世人也会永远记得九公子这三个字,风绯城的人们,也永远会等待着他们的公子回家。      天下大定,从此世间无公子。      红馆因为九公子而得到了静武以及所有百姓的敬重,但是随着九公子的消失,它也如簪花苑、无悔谷一样,在风庭秋的领导下逐渐转为了一般的江湖势力。      外馆被关闭了,那位青衣的大掌柜也携着那位红衣少女,从此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鸢回到了那个不知名的小山坡,心里的不平静渐渐被抚平,也许在很多年之后,他会像他的那位师父一样,在山口挂上一块‘收徒’的牌子。      叶一尘和华清最后一次见到了华遥,而后身穿便服的两人最终抛弃了原有的姓名,再次消失于人前。      在上远一处普通的三岔路口,骑马的三人皆戴着斗笠,静静地看着这片即将在夕阳中沉睡的大地,沉寂无言。      良久,其中的一个黑衣人终于开口了,“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也许走累了,就会停下来了。”剩下的那个白衣男子回答着,声音轻微淡雅,古井无波。      黑衣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似是重重地,出了一口气,也许是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之后,他开口道:“保重。”      “保重。”白衣人点头,看着这位相伴多年的有友人,脸上的微笑稍稍冲淡了离别之意。      黑衣人纵马离去,剩下的两人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融入了晚霞,成为一个不可捉摸的小点,相视一笑。      他说,走吧。      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女子便笑着点了点头,两匹健马绝尘而去,在黄昏里,打破一缕平静。      漫漫黄昏路,执手遇永恒。      (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结局我知道有些草了,但也就这样了。故事落下了帷幕,也许我写得也有些倦怠了。其实关于一点,我一直想说,柳叶这个人,其实只是充当了眼睛的角色。发生在那个世界的点点滴滴,她都冷静,所以看得够清楚。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般,她打开了那个盒子,见到了困所在里面的公子,是悲是洗,终不是她能决定的。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或书本网(www.bookben.cn) .com)